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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 作者:傅娟

第十一章 旧人or新车

第十一章 旧人or新车

那天之后,日子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这就是我和童颜的生活,时而波澜壮阔,时而一潭死水。每当一潭死水时,我就打心眼儿里感到恐慌,仿佛认定我们已经不配拥有平静的生活一样……

或许只是我的生活如此。

我的波澜壮阔皆是因为童颜,而童颜的生活是始终波澜壮阔的吧,我只是偶尔参与其间让自己的生活也波澜壮阔了一把。

我一直不是童颜生活的重心,她跟齐天在一起之后,我就更不是了。

好几次我在沙发上等到她深夜或者凌晨回家,她也只是打着呵欠与我客套寒暄一番,又告诉我她如何抓紧时间如何勤奋地学车练车,拿到驾照就能开回那辆齐天已经为她落了订金的甲壳虫。我听说之后特地百度了一番,方知道甲壳虫原来是一辆如此个性美好的车,很衬童颜。

我又萌生了辞职的念头,齐天的公司确实不如外企,加上他跟童颜的这层关系,搞得我对工作都失去了信心和兴趣。每天看着陈蔚这个令人反胃的老女人在公司即使克制也仍然鸡飞狗跳地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找点儿事儿睡不着觉,狗改不了吃屎地欺上瞒下,我就觉得窝囊!我恨自己目光短浅啊,我恨自己不够坚定,就为了多两千块钱工资,把自己卖进这样的火坑,学不到东西还整天怄气,简直耽误青春!

我的日子过得很寂寞,为了打发时间我每周末都坐很远的车去海淀图书城闲逛,啃汉堡喝矿泉水,一逛就是一天。那些大大小小的书店书摊前穿梭着很多大学生打扮的年轻人,让我怀念起我一度以为不尽如人意的大学生活。那时,我以为有了童颜和王海这两个搅屎棍,日子过得很不简单,现在想来却如白水一般纯净,而且充实。人总在得到时百般挑剔,失去了又想尽一切办法缅怀过往,在一切无法倒流的遗憾中可惜了大把好时光。

周末的一个下午,我又在海淀图书城里瞎转悠,手里拿着一本《哈利波特3》忘情地翻阅,书中光怪陆离的魔法世界让我暂时忘却了光怪陆离的人间……包里的手机在这时候不识时务地响了,我一看是陌生的号码,照例按掉不接。过了一分钟,这个号码又打来了。我只好不耐烦地接了:“喂?谁呀?”

电话里声音嘈杂,就跟菜场似的,却没有人回话。

我愈发不耐烦:“到底谁啊?不说话我挂了啊。”

电话里有个声音喊了一声:“童娟。”

一个久违的声音,一个我朝思暮想的声音,一个瞬间让我湿了眼眶的声音,只喊了一声童娟……

我手中翻了一半的书差点儿掉到地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一种小时候丢东西的感受,当你拼命找寻,它偏偏觅无所踪;而你被失望折磨到近乎麻木,决定暂时忘记它,它又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刻骤然出现。

我拿着电话,一肚子话不知道该先挑哪句说。

电话里又说:“童娟,是我啊。”

我说:“我……知道是你啊……”

他说:“我回北京了,现在在北京站附近的一个报刊亭呢,你能不能来接我?我过天桥,到对面人少一点儿的地方等你好吗?”

我想倾诉,也想煽情,更想责问。

话到嘴边,却通通凝结,最后凝结到只剩一个字。

我说:“好!”

我打车到最近的一个地铁口,坐地铁赶往北京站。等我从地铁口出来再穿过天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跑到几乎命断。

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头,我一眼就看见了王海,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格子衬衣牛仔裤,挨墙坐在硕大的行李包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在人流中,他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北上打工青年,但在我眼中却像个明星那么耀眼。我默默地靠近,再靠近……心中激荡着万语千言……

当我完完全全接近他身边时,他才猛一抬头发现了我。

他呼地一下站起身,俯视着我。

笑容立刻像点入水中的墨一般在他脸上绽放开来,晕染再晕染。

情景一如我多年前在望京小区的门口仰视着他。

当一个女人静静地仰望,必定是面无表情,却又满心希望吧。

王海点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怎么了?你傻了啊?”

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勾住了王海的脖子,我把额头贴在他的脸上,眼泪就流了下来。王海的手并没有圈住我,他用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说:“怎么啦?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我问:“你到底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联系我?连个电话都不打,也不发信息!我每个月都给你的手机卡充话费啊,我盼着你联系我,盼着你回来……”

王海说:“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我不知道你给我充话费了……对不起啊。”

王海用一只手掰我的肩膀,试图把我从他怀里拉出来。我死活不从,索性也不要脸了,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不放。我实在太矮了,踮着脚尖儿跟他搏斗啊,累得半死。

王海笑了,他说:“要不你站旅行包上吧,你这样多累啊……”

我分不清他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也不想分清,反正我就是不松手。

王海终于放弃了,任由我抱着他,两个人傻兮兮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我说:“海子,你怎么变得又黑又瘦啊?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出海捕鱼了?”

王海又拍拍我的背,说:“我回家看了趟爸妈,又去深圳工作了一段时间,终于把钱攒齐了……现在回来是还你们钱的!”

我吓了一跳:“还完钱呢?难不成你还要走?”

王海笑着说:“当然不走啦,在哪里还不都一样,在深圳混着还不如继续北漂呢……”

我多希望他说北京至少还有你,可他没说,这或多或少有点儿伤害我当时颇为浓烈的浪漫情怀。

王海还是扳着我的肩膀,让我脱离了他的怀抱。

他说:“我们去找个旅馆吧,过几天找到工作,我就去租个房子。”

我说:“我和童颜现在住的地方还空一个房间呢,要不你跟我们住吧?省得花钱。”

王海很坚定地摇摇头,说:“我不去,去五棵松找个地下旅馆吧,便宜,离地铁又近,出门方便。”

我说:“你来住吧,现在童颜很忙,有时根本不着家,你……”

王海还是很坚定地说:“不了。”

等我和王海找到五棵松一家比较便宜的地下旅馆登完记,天已经黑了。我和王海把脏兮兮的屋子收拾了一番,坐在床上休息,两个人默默坐着,相视无言。我有一堆问题,这时候却问不出口,我很想把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在我和童颜身上的事详细告知,又觉得不太合适。

在我百转千回的纠结中,还是王海先开了口。他说:“过一会儿咱们先出去吃饭,然后去找童年吧,我想当面还他钱。”

他顿了一顿,又说:“还有童颜……我也想当面谢谢她借钱给我渡过难关……”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王海和童颜已经分手了。

童颜已经是齐天的女人了,见了面又能怎样呢?

我不明确他到底是想当面致谢,或是根本在找一个借口跟童颜相见。

我说:“你还见她干吗呀?她……她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不如不见,钱我帮你还不就成了吗?”

王海笑了笑,岔开话题说:“走吧,我先请你吃饭去。”

我们俩找了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麻辣烫饱餐了一顿。

一顿饭真不在意吃什么,关键看你跟谁吃。

我跟王海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不管是韩国烤肉,便宜的街边小摊麻辣烫,或是在家其乐融融地摆一桌……我每次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王海的食量不大,经常是他先吃完,然后用很长的时间静静地看着我吃。

那种感觉,实在美妙。

我边吃边问:“海子,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啊?”

王海淡淡一笑,说:“反正我不打算去夜总会干了,我想找一份稳定正常的工作,哪怕挣得少点儿……反正我花费也不高,先养活了自己再考虑别的吧。”

我说:“这么大一个北京,养活自己应该容易吧。”

我又问:“海子,才这么短时间,你上哪儿挣了那么多钱啊?九万呢!你不是让你爸妈把渔船卖了吧?”

王海又笑,很欢快的样子。他说:“你净说傻话,什么渔船能卖九万啊?”

我这才发现王海跟童颜分手以后,反而变得爱笑了。

见我快吃完了,王海突然说:“你现在给童颜和童年打电话吧,我去找他们。”

我的心瞬间从温暖变成颓丧,还以为王海已经默许我替他还钱了呢。

我悻悻地拿起电话,先拨了童颜的号码。

童颜懒洋洋应了一声:“喂……”散漫烦躁,一听就是在睡觉。

我说:“你不是吧,你现在睡觉?你的生活还有没有晨昏了?”

童颜闷声闷气地说:“嗯……你有话快说,别一拿起电话就说教。我拼死拼活终于拿到了驾照,还不能好好补个觉?”

我问:“那你现在在家吗?”

童颜说:“废话……”

我硬着头皮说:“王海回来了,他要还你钱,要不我带他去找你?”

童颜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也不懒了,她说:“你胡闹!我跟他还见什么面啊?你直接把钱带给我不就行了吗?其实……不还也行啊……我现在又不缺钱……”

我看了看王海,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仿佛想从听筒里捕获一两缕童颜细若游丝的声音。我说:“童颜说了,钱你不用还了……”

王海斩钉截铁地说:“你告诉她,我今天必须见她……当面把钱还了……你让她放心,我还了钱就走,决不纠缠。”

我继续做传声筒:“海子说,他还了钱就走……决不……”

童颜估计听到王海说的了,她无比烦躁地答应:“哎呀,好吧好吧,你让他来吧,真麻烦!”

于是,我又打了个电话给童年,约好在齐天的三居室里见面。

我和王海乘地铁前往我和童颜暂住的家,速度不算慢了。

到了住处附近,王海又找了个银行提钱,耽误了一点儿时间,所以当我开门进屋时,发现童年已经到了,姐弟俩一个盘腿,一个跷着二郎腿,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方几上正烧着一壶绿茶,茶叶上下翻滚,如同我的心情。

童颜头发蓬乱,素颜,穿着居家服,软底拖鞋,似乎最近没休息好,两个眼袋很厚重,挂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显出一种病态而奇异的美。见我们进屋,她一动不动,抬起头来眼光直直地射向王海,面无表情。倒是童年站起来亲热地喊了一声表姐和海哥,又说:“海哥你坐吧,快坐啊。”

王海坐到沙发上,从背包里拿出厚厚的几沓人民币,三沓递给童年,剩下几沓都推到童颜面前,很平静真诚地说:“感谢你们在我困难的时候慷慨解囊,这段时间我在深圳终于挣够钱了……想早点儿把债还了……好……”

童颜冷笑了一下,说:“好重新做人是吧?”

王海腾地一下涨红了脸。

童颜说:“短短半年,就在深圳挣了九万啊……海子,看来只要你想通了,豁出一切去挣钱的话,还是能挣来不少的嘛……深圳这么多金,你又跑回北京来干吗呢?我当初把钱给你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我的钱你不用还!就当我们之间的了断!”

王海嘲讽地笑了一下,在他脸上,这样不厚道的表情确实少见,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童颜。

他说:“整整六万,我受不起,我和你的分离不值这么多钱。”

童颜说:“该说的话我那天都说完了,我欠你的情反正是还不了了,这六万块,你当补偿……当什么都好……我心里好过一点儿。”

王海没有再笑,他静静地看着童颜。看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童颜,我这次回来不是纠缠你的,童娟说你已经开始了一段新生活,我也要开始我的新生活。当初我被逼到绝路,不拿你的钱过不了那一关,只能厚着脸皮拿了……现在我挣到钱了,我也说过,我王海欠债是一定要还的。而且在我心里,钱归钱,情归情,永远掺和不到一块儿!”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你并不欠我情,在一起时讲的是你情我愿,分开了也应该各自承担……如果,如果你真的觉得欠我情的话,那就欠着吧……欠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拿钱还!”

王海说完这番话,起身准备走。他说:“童颜,我今天想说的就这么多,我不是来纠缠你的。但是……我想我们分手了也没必要当仇人,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我的地方,希望你还能想起我这个老朋友……”

童颜又是一声冷笑:“我能有什么困难需要找你啊?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帮我忙了。”

王海淡淡地说:“没有当然最好,我希望你永远幸福,真的,我希望你们都幸福。”

童颜无动于衷,她面无表情地说:“童娟,你送他们俩下去吧,我再睡会儿。”

我送童年和王海下楼。

童年从车库开出齐满满的宝马:“海哥,你住哪儿?要我送你吗?”

王海说:“不用了,你先走吧,我和童娟还有点事儿说……嗯,还是谢谢你,童年……二话没说借那么多钱给我。”

童年羞赧地笑笑,说:“海哥你再这么客气就见外了,你们聊吧,我先走啦。”

我不知道王海想问什么,忐忑不安啊。

如果他直白地告诉我他是为我回北京的,那该多好!我该做何回应呢?

我一定会兴奋得晕过去吧!

我的心情突然穿越回十几岁去,如情窦初开时坐在窗边守候隔壁班优质男生走来又走去,又期待又担心。

原来,人家什么都不用说啊,我自己就能把自己折磨得快哮喘……

谁知王海竟然问我:“童娟,你跟我说实话,你说童颜开始了新生活,她是不是……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的心跌入深谷般,我什么都没说,犹犹豫豫地点了一下头。

他问:“什么样的人?对她好吗?”

我说:“还行吧。”

王海点了点头,眼圈儿红了,他咬咬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心碎。他眼神中没有流露出过多的不舍与怨恨,而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忧伤。一缕揪人心肺的郁郁之意在他全身流转,流转……再一点点流转到我心里去……

我叹了口气,终于掩饰不住自己失望的心,幽幽地说:“我还以为你放下了呢……闹了半天你刚才的坚定都是假象啊?”

王海笑了笑,说:“我确实已经放下了……无论如何我和童颜都是不可能的了……我只不过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她为什么那么憔悴啊?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我承认那一刻我确实嫉妒了,久别重逢,王海一句都没问过我的情况。

我被陈蔚欺负,我工作不顺心,我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二小时间间断断地给他拨电话,我也很困难,我寂寞,我被童颜无端整出的这段丑恶之恋烦扰得快疯了,我很快又必须重新找工作了……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交新男朋友啊?难道我就不可能交新男朋友吗?我不配吗?为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关心关心呢?

女人的嫉妒实在可怕,我不管不顾万千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我气不带喘地脱口而出了一大串:“你有没有出息啊?不是都了断了吗?她的事还与你什么相干?人家需要你关心吗?人家快要开上甲壳虫了!她为什么这么憔悴啊?她学车学的!她不分白天黑夜地谈恋爱谈的!她憔悴得很甜蜜很乐意很开心!你操什么心啊?人家弄到车之后就是弄房了!她能找对她不好的男人吗?她找的哪个男人对她不好了?就连Frank都不敢当我面说不喜欢她……你要想纠缠,以后你自己来找她,别拉着我一块儿,搞得像跟我多亲多值得信赖似的……我恨你们!一个窝囊没志气!一个任性不懂事儿!还有一个更龌龊,有家有室的还搞忘年恋!真他妈恶心!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海怔怔地看着我,纵使被我的泼妇嘴脸短暂地扰乱了方寸,却仍然精准而理智地捕捉到了我话里最敏感的部分。

我一吐为快确实很爽,但回看王海的表情,又想抽死自己。

王海扑上来,对,没错,他就是扑了上来!

不是温柔地扑上来,而是凶猛地扑上来!

可惜啊,不是摸我,不是抱我,不是吻我,更不是把我“就地正法”……

他狠狠地扳着我的肩,眼中流露出很强烈的焦灼,几乎要把我燃烧起来了。

他问:“说!什么叫有家有室搞忘年恋,你说的谁?谁?谁搞忘年恋了?”

我咬着牙不出声。

他问:“童颜买甲壳虫?买房?搞忘年恋?到底什么情况?你跟我说清楚啊童娟!”

我拼死不出声。

他的声音都战抖了:“不是吧……你……你别告诉我……你别告诉我童颜的新男友是齐天啊!车?房?是不是齐天给她买的,是不是齐天买的?到底是不是啊?”

我看王海都要哭起来了,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心也仿佛被一点点揉碎。

我比王海先哭了出来,我流着泪说:“你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说……”

王海松开了我的肩膀,连身体都战抖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滚落大颗的泪珠。

我这个人是最看不得男人哭的,Frank在我面前也哭过。

男人,尤其是个子高的男人,一在我面前哭,我的感觉就是肝肠寸断,真的肝肠寸断。

所以,我不忍心了,我叹了口气,说:“海子,你别管童颜的事儿了,你真别管了,她有她的选择,她有她的人生追求。我们管不了她……她的脾气你不知道吗?认准的事情又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呢?只要她开心快乐,只要她觉得幸福,其他的……”

王海定定地看着我,眼光无比陌生。他说:“我才发现你一点儿都不了解童颜,真的。她现在的开心快乐只是暂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她永远活在仇恨的错觉里,她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证明没人爱的小孩也不比任何人差!你以为她甘心委身于一个老男人是因为爱吗?怎么可能呢?她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呀,你竟然觉得她这种错误的选择会让她幸福快乐……你……和我可都是她的亲人啊,你……”

我真他妈的委屈啊!一个个在我面前都底气十足啊,我这也错那也错,我再怎么做都是个错啊!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童颜要跟齐天睡,我能从床上把她拖起来死命拽着她裤腰不让脱裤子吗?我要真那样了,还是我错啊,童颜肯定怨我啊,怨我搅黄了她的甲壳虫和大房子啊,我遇到的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儿啊……我真他妈里外不是人!

我片刻间就对整个世界心灰意冷了,与王海重逢的喜悦也被他的无理责问搅和得烟消云散。我冷冷地说:“你太过分了!我觉得我不必为任何人的错误埋单,每个人只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也是,我也是。”

王海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突然像台湾电视剧里的演员一样做了个异常狗血的动作,他一拳砸在了墙上,闷响声吓了我一大跳。我从来没见过王海发脾气,一个平时比水缸里的死水还平静的人,竟然用拳头砸墙壁!

我无法保持淡定和冷漠了,我惊恐地问:“海子,你干吗?你这是干吗啊?”

王海恶狠狠地说:“我要去找齐天算账!算什么男人?有钱了不起吗?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有家有室还出来祸害小姑娘……我原本以为他把童颜当侄女照顾!没想到他这么下贱!”

王海转身就走。我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我说:“海子,你给我站住,你站住!”

王海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

我没办法了,只好哭喊起来:“海子,你别这样啊,你要是去找齐天了,童颜会恨你恨我一辈子的!她最不想齐天知道你们的关系啊!她还修复了处女膜……”

王海猛地转过头来,满脸错愕惊悚。

我点点头,我说:“真的,海子,童颜知道她想要什么。该付出的她都付出了。你现在去找齐天,不是帮她是害她啊。你想想,如果她付出这么多却什么都得不到,以她的性格她能善罢甘休吗?她会想不开的!你别去了,你别管她的事儿了,她对你那么冷漠,就是想跟你断干净啊。海子,你相信我,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要什么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很多人也许理解不了我对王海的感情,在现实生活中爱情大多数时候并非细水长流的累积,更多的是一种在非常时机之下的渲染,有时候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不是爱了,是什么时候爱的……比如我对王海,比如齐天对童颜,比如童年对齐满满。会有一些突发事件让你突然意识到某人在你心中的地位,或许也跟你某段时间的心境有关,过于孤单或长时间的等待期盼,都是滋生爱情的温床吧。

我常常在想,如果王海没有消失一段时间让我彻底找不到他,让我意识到他在我的生活中重要无比,重要到不可以不联系,我还会不会产生这一段自以为是的爱?他是我的初恋,但因为他和童颜的关系,我也放下了他很长时间,他和童颜的分手以及我长时间的空窗也许催化了这一段感情再度生燃,让其异常浓烈,极难控制。

女人啊,有时候把自己当成孩子,有时候又会把自己当成上帝。依赖和同情,都是让两个人难舍难分的原因,而我当时对王海显然除了初恋情结,还有更多同情的成分。希望自己能让这个好男人痴情郎从失恋的伤害痛苦中走出来……总之,无论大家能不能理解都好,事实就是在王海消失之时,我对他思念,在他出现之后,我对他爱恋。

我又爱上了王海?

王海终于停止说要找齐天算账这样的蠢话,他把头仰起来,对天长呼了几口气,妄想吐尽心中的不畅快。过了很久,他才背对着我说:“我明白了……你上去吧。”

我不依不饶地说:“那你答应我,以后都不管这个事。”

王海说:“我心里有数,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和她的事你也别管了。”

回了客厅,我才发现童颜并没有如她所言回房休息,我大感意外。

她抱腿蹲在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几沓钞票怔怔发呆。

我说:“你干吗啊?不是睡觉吗?披头散发蹲那儿跟个鬼似的,眼袋都快赶上抹布了……”

她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了我一眼,说:“眼袋跟抹布有什么可比性?”

我说:“又黑又长啊。”

童颜笑了一下,把两条腿从沙发上荡下来,又从茶几下摸了一盒白色的烟,像模像样地用手指夹了一根,就要点火。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烟抢过来,放在脚下一直跺。

童颜跟斗鸡似的坐直了身体,尖声尖气地问:“哎哟!你这是干吗啊?”

我说:“你怎么不学好啊?跟谁学会抽烟了?什么时候学的?”

童颜很招牌地翻翻眼珠子,一脸不屑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呢,管那么多!”

我一屁股陷在沙发里,不理她。

童颜沉不住气了:“哎,童娟,你没跟王海说什么吧?”

我说:“我当然说了。”

她眯着眼睛,一脸警惕,“都说什么了?”

我一五一十地答:“他问我说你是不是有了新男朋友,我说有;他猜你的新男友是不是齐天,我说是;他说要找齐天算账,我严令禁止了……你还满意吗?”

童颜听到王海要找齐天算账,呼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狰狞了:“妈的,你怎么这么实诚啊!你告诉他这些干吗?这个愣海子,该不会真去找齐天说东说西吧……别坏了我的名声啊。”

我打心底里冷笑了一声:“切,你还在意什么名声啊?”

童颜开始严肃地撒泼:“瞧你一脸看不起我的样子!要是破坏了我跟齐天的关系,我跟你们都没完!你们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啊?童娟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男人都一样!得不到就毁掉!什么狗屁情啊爱的,说白了还不就是占有欲!”

我很想说你错了,我相信海子是真心爱你,又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把这话说出口。

童颜转了转眼珠子,又说:“不行……我得去找王海谈谈,怎么着都得断干净说清楚……省得他以后妨碍我……”

我叹了口气,说:“哎呀,你就别惹事儿了。放心吧,他不会去说的。我……我连你修复处女膜的事儿都告诉他了,他还能没眼力见儿吗?”

童颜对着我张口结舌:“你……”

我说:“别你你你了,不管是帮你还是害你,反正我已经仁至义尽。只要你跟着齐天真心觉得幸福,其他的我也无所谓了……”

我隔了好几天才找王海。

而他竟然也没找我。

我这几天也没闲着,利用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上网狂找房子,跑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相中了一套比较便宜的一居室,房子在三元桥附近。王海没找到工作,住哪儿都差不多,我只是不想他总龟缩在五棵松脏乱差的地下旅馆里,人的精神面貌要好,住在哪里很重要。

我从卡里取了点儿钱出来。我这几个月来一直省吃俭用地攒钱,本来准备存够了就还给童年,没想到王海自己回来还清了债,让我感觉自己突然富裕了一把。我取出四千块,去给王海租房子。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和蔼可亲,一口一个闺女叫得人心底暖洋洋的。我把租金交给大妈,又象征性地签了个协议,听大妈耐心地说明租约不到期不退租金云云,她和我一起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很干净,还陪我去小区门口买了四盆青油油的盆栽。

大妈走后,我把盆栽均匀地散置到屋子的几个角落,又靠在狭小客厅的沙发上望着残旧的屋顶发了好一阵呆。是的,我给王海租的房子拥挤而破旧,比不上以前小玉给他租的,但热情的房东大妈和焕然一新的室内环境,让我觉得此刻尽是温馨舒适自由惬意……这里比齐天的大屋更有家的感觉。最关键的是,这里即将住进我喜欢的人。我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回味一种为喜爱的人做了一件小事的心情,把自己感动得死去活来。

我不停问自己,一个感性而愚蠢的女人到底配不配拥有这段荒谬慌乱无知无畏的爱?

我躺在沙发上给王海打电话。劝了足足一小时,他才答应第二天搬来,照例说了一堆找到工作会还房租之类的客套话。这天夜里,我没有回齐天的大屋,我躺在王海即将夜夜安睡的大床上憧憬未来。没铺床单的床垫很软和,我身上盖着单薄的外衣,望着窗外的树影摇曳……如果我和王海都拼了小命地去工作,能不能在这个城市奋斗出一个小家呢?哪怕这般狭小破旧,抑或比这儿更狭小破旧都好,温暖足矣。

王海对这个房子比我对这个房子更满意,一进来就夸老房子住着更有人情味儿。

他里里外外把小家看了个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我说:“童娟,那天晚上……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当你从此不理我了呢,没想到你还帮找房子……我……”

我心里美滋滋地斜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当你喜欢一个人时,只要他没睡在别人床上,你都会为自己找出一千种一万种借口来原谅他吧?我已经不气王海了——他对童颜不离不弃或许正表明了他的重情重义,更说明他是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男人。

我跟王海诉说了最近工作生活上的不如意,满雯和齐满满的暴戾行径,童颜和大舅妈的五分钟对决,以及童年对齐满满的信任与爱恋……

王海始终面无表情,等我说完,他才叹了一口气,来了一句精辟的总结:“唉,好好的日子怎么能过成这样?”

我不知道王海口中的好日子指的是什么。

相对而言,童颜的好日子似乎更加具体生动,因此也更容易理解。

说白了,她所说的好日子更让我身临其境。

没过几天,她就开着一辆崭新的甲壳虫回来了,我们在小区里围着新车左转右转,淹没在童颜的快乐里。

我问:“干吗买个绿色的啊?我在大街上看到过蓝色、黑色和淡咖啡色的甲壳虫,都好看!”

童颜撇撇嘴,说:“你懂什么?绿色多鲜明多个性啊,我喜欢绿的。绿了吧唧的,跟我的眼珠子才衬。”

我冲过去,笑闹着要扒拉她的眼皮:“来,来,让我仔细看看衬不衬……”

我们俩拉拉扯扯闹成一团,如同回到了肆无忌惮的小时候。

折腾累了,我们双双坐在车边的小花坛上,两个人一眼不眨地盯着新车,跟看不够似的。我嘿嘿笑了一通,接着又叹了口气。

我说:“我不是在做梦吧,瞧你到北京才几年啊,就开上这么好的车了……”

童颜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童颜突然说:“童娟,要不你也去学车吧?我给你报名!”

我很响地咂了一下嘴巴:“我一蚂蚁青年现在学车干吗啊?等买车的时候都忘了怎么开了!”

童颜俨然是发了横财的阔太啊,她拍拍胸脯,很正经地说:“海子不是还了我六万块钱吗?我这段时间根本就不用花自己钱,我存折上有好几万呢!我都给你吧。你自己不也存了一点儿吗?够买一辆小车代步了。你快去学车,然后咱们一起买辆小车,你开!”

我的内心多少有些感动,童颜得到了一辆甲壳虫,便想让我也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小车……这是多么温暖的分享!须知钱啊,正是这世上大多数人最不愿意分享的东西!

我内心越柔软嘴越保持坚硬,以掩饰内心原则围墙几近彻底的坍塌。我说:“瞧你那德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我才不占你这不明不白的便宜呢,钱你好好地存着吧,将来买个小房,也算在这个城市扎根了……”

童颜认真地说:“哎呀,反正齐天很快就要给我买房了,我现在还干着模特儿的活儿呢,再加上他平时老给我零花钱,这几万算什么呀?再说了,童娟,我的工作还是你给找的呢。我现在好了,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在心里呢!我的屋子里永远都有你的一间房,等齐天给我买了房子,咱们还住在一起!”

我凝视她那双认真严肃而又填满了憧憬梦幻的眼,真想问——你若真的感恩,为什么会和Frank发生那种关系?又为什么如此冷漠地对待一直爱你胜过一切的王海?为什么修复处女膜欺瞒对你有求必应的齐叔?

我终究没把这些大煞风景的问题问出口。无论如何,这是个难得的我们俩都周身荡漾姐妹亲情的温暖时刻。面对时而感恩图报时而又冷漠决绝的童颜,我的一千句质问一万句说教最后竟都化为一句祝福。

我说:“现在你有车了,很快也会有房,而我也许再混几年还是什么都没有。外婆,我,王海,童年应该想的都一样,我们只希望你幸福……我们以为没房没车的幸福也叫幸福,但显然你不这么想……我现在也不想别的了,你觉得快乐就行!”

童颜站起来拍拍屁股,高兴地说:“我当然快乐啦!走!咱们也是有车一族了!我带你兜兜风去!”

我没有接受童颜帮助我买车的好意。

我在偌大的北京城靠几千块钱的工资过日子,买房的梦想在日日飙升的房价中正如肥皂泡一般幻灭。

这时候,把自己仅有的那点儿存款拿出来,加上表妹童颜的接济买辆车开?

这显然不合适。

并非人人都能拒绝一辆大部分钱都无须自己掏的飞来小车吧?

我拒绝,只因我现在比以前更懂——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是干不长的。在北京,富裕生活要绝对经得起考验。普通人解决完买车的问题,又得解决养车的问题,对连掏几次洗车钱都要割肉般心疼的我来说,开车完全是给自己找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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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