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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 作者:傅娟

第十五章 逍遥游or迷魂歌

第十五章 逍遥游or迷魂歌

我和王海又很久没再见面,他约了我很多次,可我不想见他。我对他还有感情,他也许不爱我,但是我爱他啊。在这种情况下,再想念也不如不见,明知道没结果,我一见他那张英俊的脸又忍不住想入非非,对自己是一种折磨。我对暧昧这件事,天生缺乏耐心,我和王海不是以前的我和王海了,当时我们都分别有男女朋友,在一起只要不越轨,干点儿什么都是正大光明的,好朋友嘛,该吃饭吃饭,该看电影看电影。现在的我心里藏着一只大大的鬼,虽然他嘴上不说,我不相信他心里连只小小的鬼都没有,两个心里有鬼的人,想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地相处,怎么可能呢?要不然就正儿八经地谈,要不然只能让这段关系平淡再平淡……

我手机里的联系人少得可怜,工作之外的电话、短信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人,最频繁的两个人一个是王海,另一个就是相识不久的许山平了。许山平的养鱼tips,持续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真是开了眼了!认识他之后才知道啊,原来养鱼那点儿破事儿也能写成这么多文字……除了养鱼经,他也打电话跟我谈生活,每次时间都不长,不长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我接不住他的话,我觉得走入社会的人跟在校学生无论是思维还是生活观点差别都很大,而这种差别跟年龄是无关的。

他选在周末来看兰香阿姨,带着水果和鱼食来。见我在,他就磨蹭很长时间没话找话来说,说他的学习生活,又问很多我的工作生活。末了,连童颜都看出来他对我有意思了,这立马成为了她枯燥孕期生活中的一个乐子,她也不讨厌许山平了,还故意留人吃饭,让人没事儿儿多来玩,有一搭没一搭地暗示些废话,在饭桌上说我们的成长经历童年趣事给兰香阿姨母子听。许山平目标明晰但彬彬有礼,反正不把话说过分。不愠不火地软进攻,搞得我头痛,我连拒绝说清楚的机会都没有。人家又没表白,你拒绝什么呢?

终于,在某一个周末的晚上,许山平有了实质行动。那时我们刚吃完饭,兰香阿姨在厨房洗刷碗筷,我、童颜、许山平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我盼着他快点儿走,好跟童颜出去散会儿步。

他突然说一些北大毕业的本科同学在他的牵线下跟他现在的同学联谊上了,其中有几对互相都有意思,搞不好能成情侣,所以相约下周末一起到京郊搞农家乐。

我略带嘲讽地说:“哟,看不出来啊,你一个男人还有做红娘的潜质,不好好读书帮人搭什么鹊桥啊?”

童颜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在学校多闷啊!联谊多好啊!能多认识朋友,以后走入社会人脉也多些嘛。”

我瞪了童颜一眼,童颜偷笑。

许山平定定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我问:“童娟,我们这个小活动可以带朋友的,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吧?人多热闹嘛。农家乐很有意思的,爬山啊,打牌啊,还能烤全羊……”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童颜抢着说:“好啊!好啊!不介意带我吧,我闷死了,我要去!许山平,带我吧,你带上我,童娟就去了。”

许山平高兴地点点头,说:“嗯,好啊!人多热闹,一起去!”

我说:“简直胡闹!爬山呢!烤羊呢!你现在适合干这些事儿吗?哪儿也不去,我们就在家待着,挺好的。”

童颜伸出白脚丫子给了我一下:“你不去我去!郊游都不让去了,想闷死我一尸两命啊?你去看着我,我没准儿架不住你唠叨还不敢跋山涉水呢,你不去正好,我落个尽情享乐,彻底释放一把,真是想起来就爽!”

童颜这么一说,我不去也不行了。许山平喜滋滋地起身要走,童颜对着他挤眉弄眼,两个人眉目传信贼得不行。

许山平一出门,我就没好气地小声对童颜说:“你别这么多事儿行吗?真闲得无聊找本书看,当媒婆这事儿不符合你的高端阔太形象吧?”

童颜嬉皮笑脸地说:“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儿好事儿,许山平啊,北大生啊,大好有为青年啊……你都多久没谈恋爱了,偌大一件极品,你不要会后悔的。”

见我不理,她又板起脸半真半假地说:“童娟,我希望你幸福!你跟许山平谈吧,我看他靠谱儿,认识这么久都没正眼瞧过我,不以貌取人!好品质!慧眼相中内涵型的你啊!还犹豫什么啊?”

我跳起来笑闹着去揪她的头发:“你什么意思呀?不对你动心就是好男人啊?我现在长得很差吗?什么狗屁内涵型啊……”

一个人长得不丑,有学历,人品不错,怎么看都靠谱儿,正好又对你有意思……如果真像童颜说的那样,恋爱是适合谈立马就能谈的话,这个世界和我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偏偏我当时还是个有点儿矫情的文艺女青年,整天以爱情的名义去寻找去相遇甚至去拒绝。小年轻嘛,谁管合适不合适啊,我们讲的是感觉,所以说童颜在这一点上想得是比较开的,她好像从小到大就没对谁产生过浓到化不开的情,或者对谁有过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挂念,这般惆怅,我要跟她倾诉那等于是对牛弹琴!她不会明白,她死都不会明白!她要知道我还死心塌地地想着王海,一准儿会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个神经病!

青春昂动的高才生郊游团定于周五下午出发,周日回来。为这破事儿,我还看尽了陈蔚脸色,好不容易才请到半天假。我有种预感,离我从齐天这里辞职的日子不远了。所谓低谷,有人指感情停滞不前,有人指事业停滞不前,我的低谷郁闷在事业感情这两样通通停滞不前。

出发的前一天,王海一大早就给我打了电话,想到一去好几天,觉得自己好像要离开他很久一样……其实这都是心理作用,我就是不出去游玩,留在北京市区,反正也不见面……却变态地感觉到两个人在同一片天空下挨得很近很近——所以说情这个东西很多时候就是一种如影随形类风似电的幻觉,没什么逻辑可言。

我接电话:“喂。”

王海说:“童娟,好几天没听到你声音了……你这两天很忙吗?”

我说:“还好。”

王海说:“那你怎么不给我回短信啊?”

王海极普通的一句疑问却让我激动起来,万千委屈涌上心头,我说:“你有事儿吗?你是不是每次打电话都要问这一句话啊,问我为什么不回你短信?我为什么老给你回短信呢?你又为什么老给我发短信?咱们俩是朋友对吧,好朋友对吧,好朋友用得着天天发短信,每条必回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半天,王海才说话,依然是平和得不带半点儿情绪地问:“你生气了吗?”

我的确有点儿生气,这股气来得不明不白,我说:“快倒霉了,内分泌失调,心情烦躁,没事儿我先挂了啊,我这儿上着班呢。”

王海在电话里哎了一声,他说:“先别挂……我想见见你,行吗?晚上我来接你吧,我今天收工早……发工资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我本来想说不去的,但是我的嘴巴违背了我的心,它不受控制地哦了一声。

那天下午,我正好没什么事,五点半左右就可以走了。我一下班就打王海电话,他没有接。在公司苦等实在无聊又危险,我真怕陈蔚万一出来上厕所路过看见我无所事事会找个借口强留我加班,把她不想做的事推给我做。正好有个同事住在三元桥附近,能把我带到王海住的小区附近,反正他收工了总要回家的,吃饭嘛,在哪儿吃不是吃啊。我就跟同事的车到了王海所住的小区附近,有辆私家车真惬意,虽然堵车要花不少时间,但省去了多少挤公车赶地铁局促的烦恼。

我下车的地方离王海住的小区还有两个路口,我慢悠悠地往前走,八月底的凉风燥热中又有份清新的凉意,吹得人心痒痒。第二个路口右拐有个很大的京客隆超市,两辆超大卡车停在超市门口,一帮工人正在卸货。在北京干体力活儿的人真不容易,他们穿着背心短裤,将一箱箱的食品饮料摞得高高的,再用一根长绳子熟练地绑上打个结,弓下腰张嘴吆喝一声背上竖直的一溜箱子就走,动作干净流畅。在那个夕阳刚刚开始西下的黄昏,在浅橙色暗晕的光线中,我正沉浸于劳动人民忠于生活卖力工作的美感里无法自拔……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彻底破坏了这美好的画面,也撕碎了我那颗感动的心。

我看见了王海!

他穿着白色的老头衫和条纹短裤!

他将一箱箱的鲜橙多摞起来,摞得比别人更高,再用一根长绳子熟练地绑上打个结,背上就走……不同的是他没有吆喝,他沉默着,咬着牙搬了一趟又一趟。而我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隔着一条不宽的小马路,在一条短短斑马线的尽头,在来来往往、高高兴兴赶着回家的人流中,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和其他工人一起,一箱又一箱地把卡车上的箱子轮流搬空。如同看一场黑色幽默的哑剧,那幅画面模糊而又清晰,那份等待狼狈而又无助……

他终于搬完了,卡车开走,工人们相互挥手四散而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把长裤和衬衣揽在怀里,趁绿灯一路小跑儿穿过人行横道,边跑边在裤兜里摸索着什么,我猜他是在摸手机吧,他收工了,他该换身衣服去建外SOHO下面接我去吃饭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用不着摸手机了,因为他终于看见了站在红绿灯下泪流满面的我。

他呆呆地走过来,喊了一声:“童娟……”

我抹了一把眼泪,冷冷地问:“你不是物流公司的扫描员吗?你不是找了份轻松的工作吗?那你刚才在干什么?做兼职?”

王海咬着嘴唇,不出声。

太阳快下山了,王海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像一尊低着头的雕像。我不止一次地用雕像形容过他……他的个子太高了,沉静起来有种令人窒息的肃穆,尽管他骗了我,他现在是一个搬运工……当他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表现出来的却仍是伟岸和庄重。

我转身往小区的方向继续走,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我没有看不起搬运工这份工作,真的,但我接受不了王海穿着那身不伦不类的衣服,满身污迹,站在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壮男里和他们一起排队扛重物,甚至比他们扛得更多更重。他长得那么好看,有多少跟他一样年轻英俊的花样男子,在演电视,在当男模,分分钟都可以挣来无数的钞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同命不同吗?

王海紧紧地跟在我后面,一句话也不说,他跟着我走进小区,走到我给他租的房子门口,用钥匙打开了屋门。一进门,我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王海使劲儿地推我:“别这样啊……你……我身上脏着呢!”

我把头抬起来,踮起脚尖儿用手托着他的脸,在昏昏暗暗的光线里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梦呓般地重复问了一遍:“海子,你不是物流公司的扫描员吗?你不是找了份轻松的工作吗?你刚才在干什么?”

王海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说:“我在搬货,我不搬货……拿什么养活自己?”

我哭着把脑袋使劲儿摇,摇得眼泪都快飞溅出去了。我说:“咱不干了,咱不干了,我愿意养你……真的……我愿意。”

王海淡淡地说:“可我不愿意啊。”

他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对着我,没有躲闪和迟疑,很真诚地又说了一遍:“我真的不愿意!”

我在思维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踮脚将自己的嘴唇覆上了他的。王海使劲儿地推我,我紧紧地抠住他的下巴,竭尽全力地吻他,我人生中最筋疲力尽的一个吻竟然如此销魂!他的嘴唇很干,也很软,我一点点地侵蚀着,王海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他也吻我,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过往的画面,我能感觉到他凌乱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这一切让一个吻充满了仪式化的蛊惑。

不知吻了多久,王海还是推开了我,他带着未能平复的喘息说:“别这样……”

我说:“已经这样了……你必须给我个答案。王海,如果你今天不给我答案的话,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我受不了!我很累!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也不要给我发短信!”

王海拍拍我的头,捡起地上丢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指指沙发,说:“我身上脏……咱们一会儿说行吗?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冲个澡,换身衣服……咱们就出去吃饭。”

王海洗完澡换好衣服,说:“我请你吃肯德基?我刚发了工资。”

本来是可以的,但是老天让我看到了王海搬东西的那一幕,于是让这个不算华丽的邀请变得异常残忍。

我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我说:“还是麻辣烫吧!我就爱吃麻辣烫。”

王海点点头,没再坚持。

我不知道每个女人是不是都会幼稚到做同一件傻事,那就是当爱上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出于种种原因迟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时候,就会把另一个男人摆上台面来说事儿。

我就这么干了。

我知道自己很无耻。

就算许山平对我有点儿意思,也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可我竟然拿他做幌子。

在麻辣烫小店脏脏的小饭桌上,我向王海提到了许山平。

我的开头没什么艺术,我直截了当地说:“最近有个小伙子追我。”

王海笑了一下,问:“人好吗?”

我说:“没深交,不知道。”

王海问:“干什么的?”

我说:“研究生,北大毕业的……”

王海没做声。

我说:“年纪比我小,又黑又壮。”

王海打断我:“长相不重要,年龄更不重要……人要好,喜欢你对你好就行。而且,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前途无量,如果人好的话,你还犹豫什么?”

我气得把筷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摔:“王海,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不是挺男人的吗?为什么一说到我和你的问题就东躲西藏?我就坐在你对面呢,你能藏到哪儿去?我今天一定要跟你把话说清楚。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接受许山平是好事儿,他明天约我郊游呢,我……我跟他发展……”

我不得不说,王海是这个世上迄今为止最能吃住我的男人,我并非没谈过恋爱,在上一段关系中,我一直处在被动的地位,我不是一个善于主动的女人,但是遇上了王海我没办法,我知道如果我不大胆地最后尝试一次,这段感情会彻底无疾而终,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我对王海不肯接受我的事,心中自然有万般揣测,到底是因为童颜,还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差距?我只希望他给我一个清楚的交代。如果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我有信心去克服,至少不影响我们开始一段恋情,如果他还爱着童颜,我至少明明白白地死了这份心。继续做朋友也好,断绝来往也罢,对自己都是一个交代。

王海咬着嘴唇,抬头定定地看我,帅气逼人的脸和炙热暖心的眼神啊,让我悸动得全身战抖!当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掉不下来时,我才懂,当你真真切切爱上一个男人,矜持啊羞涩啊通通会变成扯淡的鬼话。当晚,我的目标只有两个,要么让王海接受我,要么逼他说明白为什么不接受我。

王海无奈地说:“你想让我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痴痴呆呆地说:“我想听你说心里话,哪怕一次就好。”

王海说:“我不想说……我真的不想说……你别逼我了。”

我看他那为难的样子,又哭了。我默默地吃东西,再不多问一句。

从小吃店走出来,我们俩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路,谁都不说话。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影子的距离比我们实际的距离要近很多,两个影子的手看起来亲密无间地握在一起,像一对情侣。我看着走在我前面游魂一样的王海,终于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里,他握住我不到两秒钟,就轻轻地放开……我再送过去,他握两秒又放开……我握着他他又松开我……我们就这么走了一路,像两个认真的孩子绝望地玩着属于成人的游戏。

我累了,我说:“我要回家了……”

王海转过头,对着我点点头,问:“打车还是坐车?”

我说:“打车。”

他又点点头,呆呆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笑了一下,决定彻底给我们之间的感情做个了断,就像当初和Frank一样,谁会喜欢一段暧昧的关系没完没了?

我叹了口气,说:“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也许你就是想和我回到以前那样亲密又不牵连到某一种关系的好朋友状态,但是我现在不行,真的不行,我会想你,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知道再过多久我才行,所以……在我找你之前,别再联系我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是因为曾经,还是因为未来?你不愿意跟我坦白……没关系!我也不想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为了一个男人,甚至连尊严都可以放弃,死气白赖地追问一个别人死都不肯施舍答案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海站在那里,还是像一尊雕像,没有呼吸,虔诚地静默。

我说:“因为……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说完这句不要脸的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全身软绵绵的,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王海在我模糊的泪光里慢慢地向我走过来,他没有拥抱我,却把一双手重重地压在我的肩头。他深吸了一口气,问:“童娟,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过得好,你相信吗?”

我没反应,我不知该怎么反应,说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王海说:“好!我不会再去找你……我不联系你了!你要好好的,如果他对你不好的话,大哥会帮你出气!”

我狠狠地甩开了“大哥”的手,打了辆车绝尘而去。我在出租车上也没能停止哭泣,我偷偷地回望王海高大的身影,甚至能听到自己那颗原本就不怎么坚韧的心一点点爆裂开来的声音。当时我想,或许我跟王海,这一次连朋友都要做不成了。

第二天下午,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和童颜一起到成府路和许山平他们集合,约好的大巴就在五道口的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部门口等着。童颜带了不少行李,跟要出国旅行似的,换洗衣服、美容品装了一大包,全部由我来拎,她非要开甲壳虫去,说随便停在路边,星期天再开回来就是。我死活不同意,就为这事儿我们俩争了快半小时,最后童颜妥协了,我们俩打了个车火急火燎地赶到目的地,比约定时间迟到了七八分钟。许山平站在大巴旁边焦急地朝我们招手,我和童颜连连道歉,赶场子似的爬上了大巴。

一上大巴,我敏锐地感觉到,全车青春男子的目光一瞬间全都聚焦到了童颜身上。他们不是在看我,但是我脸红了。童颜趾高气扬地边东张西望边往里走,在中间一个空位处停下来。然后,她面无表情地对戴耳机靠窗独坐的男生说:“嗨!你能挪出来点儿吗?我有点儿晕车。”男孩立即热情地让童颜坐在里面。天上掉下个大美女,素颜的童颜清纯得像个本科女学生,水灵灵的诱惑啊。

童颜朝我做了个鬼脸,说:“我自己坐图个自在,你和许山平坐后面去。”

我和许山平坐在倒数第二排,我的兴致不高,相信以许山平的智商能看得出来。

他问:“你知道我们去哪儿吗?”

我摇头。

他说:“我们要去密云的古北口,那里有司马台长城。司马台长城你听说过吗?”

我点点头:“好像听说过吧……”

他说:“我们两晚上都住附近的农家院里,条件肯定赶不上宾馆,你们不介意吧?”

我说:“嗨,你别抬举我们,都是小镇来的,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富家女,人家能住的我们都能住。”

许山平说:“童颜呢?她住得惯吗?”

我笑了一下,没再答话。我把头倚在窗户上装睡,偶尔眯起眼睛时,能感觉到许山平在看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只好把眼睛重新闭上。迷迷糊糊的黑暗让我有种很舒服的感觉,我一会儿觉得自己回到了飞往泰国的班机上,一会儿又产生错觉,以为头一歪就能倚在王海宽阔的肩上彻底睡过去。

我们到古北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当地人把我们领到一个旧旧的农家院里,两层小楼,楼上楼下各有四五间宽敞的大房,除了厕所厨房,其他的大房又被隔成小间的客房,布置成标准间的模样。如许山平所说,农家院的条件确实很一般。被子棉絮正儿八经是农家的被子棉絮,不知是为了渲染更简朴真实的农家氛围还是为了节省成本,脏脏旧旧,连我这么不讲究的人看到两张脏兮兮的床,都有全身发痒的感觉。不过,童颜完全不在乎,她非常兴奋地把洗漱用品拿出来放在小写字台上摆好,乐呵呵地说:“哎哟,终于到了!这次要玩儿够本儿!这段时间可闷死我了!”

本来当晚的活动安排是集体去旁边的小河滩上架起篝火烤全羊喝啤酒,可惜天公不作美,我们刚刚到院子里集合,天空就飘起了小雨。为保险起见,最后烤全羊改在院子里进行,雨一下大就各回各屋,各打各呼,什么都不耽误。

于是,院子里不伦不类地摆上一圈小板凳,中间生起一堆火,火上架着个能转圈的铁钎,硕大一只肥羊啊,血淋淋地挂在铁钎上,大家轮流转着把手烤肥羊,即使不在河滩气氛也颇为热闹。有一对据说即将成为情侣的研究生还拿出一对用电池的小音箱和CD机,放起了青春澎湃的怀旧歌曲。我环顾四周兴致勃勃的年轻人,感觉他们的心离我好远,他们辉映着篝火,摇头晃脑地跟着音乐的节奏陶醉其中。我的心却飞上九霄云外,飞回灯红酒绿的北京城,飞到那个说再也不会联系我的人身边,不知他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

我默默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童颜和不熟识的年轻人闹成一团,好几个长得不赖的小年轻围着她坐,喝酒猜拳笑笑闹闹。童颜本来不算冰美人也算酷美人,这一次却显得异常平易近人,可见憋了一段时间确实憋坏了,憋得都快转性了。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哎!童颜!你少喝点儿啊!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事儿啊?还有,离火堆远一点儿,烟太大啦,别熏着你。”

许山平拿了一罐啤酒给我,坐到我身边来。他笑嘻嘻地问:“好玩吗?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发呆?过去烤羊啊。”

我说:“我对烤羊没什么兴趣,我等着吃肉就行。”

许山平呵呵呵笑得很开心,他说:“原来你是一只懒懒的食肉动物……”

我岔开话题,又对着童颜喊:“你离火堆远点儿……再远点儿……”

童颜翻翻眼睛,没好气地说:“你是我妈还是我姨啊?乐呵你的吧,一双眼睛老盯着我干吗?”

烤羊四周烟火缭绕,我把小板凳往墙根挪了挪,心里烦躁得不行。许山平不识趣地又跟了过来,他拿着一罐啤酒不停地喝,眼睛肆无忌惮地始终停留在我脸上。他笑了一下,说:“我有点儿后悔了,是不是不该叫你来啊?你好像并不享受郊游啊?童颜要是不来,你是不会来的,对吧?”

我淡淡地说:“还好。”

他又说:“我……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

我的心开始加速跳动,我知道发了这么久养鱼经来铺垫的许山平,总算要表白了。

他又喝了一口啤酒,说:“我挺喜欢你的。”

许山平的表白非常直白简单,不浪漫,不做作,事务性的语气,好像在跟你阐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也很事务性地问了一句:“你了解我吗,就喜欢我?”

他说:“喜欢是一种感觉,不一定非要了解了再有吧。”

我问:“你喜欢我什么?”

他说:“说不好,你给我一种家的感觉,相处起来很舒服,你性格好……对人也好。”

其实,我很希望从许山平嘴里听到些色彩斑斓的溢美之词,好弥补我从王海那里没有得到的肯定。但凡女人都有这样的心态吧,在你失恋的时候,即使你不爱别人,也渴望有人表达他如何爱你,寻回一些自信,缓减一点儿伤害。所以,我对许山平的表白不满意很容易理解,因为我人好而喜欢我吗?我觉得一个人只要不杀人放火都坏不到哪儿去,好与坏就是见仁见智的角度问题,我多希望许山平能搜肠刮肚地讲出一点与众不同的内容,可是他没有,他很淡定很果断地说明了,他喜欢我就是因为我人好而且对人好,我只能说这个出发点未免也太烂了一点儿。我顿时觉得这场本该充满柔情蜜意的对话味同嚼蜡索然无趣。我凝神望着许山平,一点儿也不再逃避他的眼神。而他却脸红了,尴尬地喝着啤酒,很紧张的样子。我才发现客观说来他在这一班高才生里,长得很不赖了,不过黑了一点儿壮了一点儿。王海现在也蛮黑的,也许,我对许山平没感觉跟他的黑壮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当你喜欢一个人,自然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来喜欢他,而当你不想喜欢一个人,自然也能找到一千一万个借口。都是说辞而已,只有自己信以为真……

许山平吞了一大口啤酒,羞赧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也不奢望什么回答。”

我一听这话,基本能判定许山平这样的书生没怎么谈过恋爱。

刚讲完不奢望回答的许山平又问:“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哽着喉咙,默不做声。我怕我点头,他会追问那是个怎样的男人,我怕我摇头,他又会追问我为什么没喜欢的人也不考虑他。

我只有沉默。

许山平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他冲进喧闹的人堆里去抢烤熟的肥羊,把抢到手的香喷喷的羊肉用纸包了拿过来给我。细雨把羊肉淋得湿漉漉的,我尝了一块,味道还挺不错。

第二天一大早,雨虽然半夜就停了,天色却阴阴的。大家去爬司马台长城,蜿蜒的山路,十分挑战体力。京郊的景色不错,空气也好,我却无法做到跟大家一样兴致勃勃。我们是皖南山区来的,爬山对平原海边来的年轻人来说可能是件新鲜事,对我简直是折磨。要知道我们小学每年春季扫墓的保留项目就是爬山,累得半死爬到山顶了望一下县城全景都不知道为了什么……童颜保持着很高的兴奋度,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跟在后面狂喊,让她小心点儿。一个怀孕不到三个月的孕妇啊,爬高上梯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可她轻盈地拄着个棍子在队伍最前面健步如飞,我提心吊胆始终一身汗。许山平挨着我走,在好几处很险的路段,都想伸手来拉我,被我很自然地化解于无形之中。如果我们的手牵在一起,将会带来无尽的后患,虽然我需要抚慰需要肯定,但我依然不想以伤害别人为代价,我知道被人所伤的滋味,锥心蚀骨难以承受。

整个白天的旅程,只有古北口一段弃用的废旧铁道让我印象深刻,我两脚站成“一”字站在铁轨边缘张开双臂,让童颜给我留了一张影,身后的隧道门洞清晰又模糊。多少年后,我看这张照片,仍会产生一列火车会呼啸而至,突然把我吞噬掉的错觉……

晚上的项目竟然又是烤肥羊,让我感叹来郊外一趟除了烤肥羊是不是真没别的可干了……为弥补前一天晚上不能到河滩的损失,大家在一条很不怎么样的河边燃起了一大堆篝火,说是小河还不如说是水沟呢,比起山清水秀的皖南,此情此景不堪入目,但这伙人也许要的只是河滩这个氛围载体吧,真景怎么样除我之外谁会在乎?

河滩的风很凉,童颜披了一条色彩斑斓的羊绒围巾,还特意穿了她那条平时从来不穿的,当年在丽江买回来的大绿花乡土气十足的长裙,脚蹬彩色布鞋,漆黑的头发打了两条麻花辫耷拉在胸脯子上……她好久好久没这么打扮过了,她站在篝火圈内和几个癫狂的年轻人跟着音乐翩翩起舞,把长长的裙子转成一朵绿色的大喇叭花,转得我的心忽上忽下,几乎都要忘记她是个孕妇了。

她疯了一会儿,来我身边坐下。我压低声音责怪说:“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孕妇吗?你还想要这个孩子吗?”

她文绉绉地来了句:“童娟啊童娟,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我悠悠地说:“我真不懂。”

童颜歪着脑袋来看我,她的表情在这一刻严肃起来,严肃得都不像她了。她板着脸问我:“还记得这条裙子这双鞋吗?”

我不做声。

童颜说:“是当年我跟江丰彦去丽江旅游时买的……”

我不做声。

她又说:“这事儿已过去太久了,难道你要守着个影子过一辈子吗?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该走出阴影的时候到了,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对你来说真那么难吗?”

她朝坐在不远处的许山平努了努嘴,说:“是个人就看得出傻小子对你有意思,你为什么不尝试尝试?没尝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当年,你不也说自己跟江丰彦不合适吗?结果还不是谈了?”

我终于忍不住说:“是啊!谈了!结果怎么样呢?惨淡收场……你怎么还好意思提他啊?我真佩服你!你好好的揭我疮疤干什么?变态啊?”

童颜叹了口气,阴森森地笑了。我不喜欢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她一认真就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她说:“我不是揭你疮疤……我是不该提他……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放荡不羁的贱女人和一个立场不坚定见异思迁的贱男人封闭自己一辈子吧?”

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童颜的这番话发自内心,无比真诚,可惜她并不知道我不接受许山平的真正原因,并非那个已逐渐在我记忆里淡去的Frank,虽然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他,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某一个片段场景……我知道自己已经放下了,但在放下的同时又拎起了一个不该拎起的人,这真是我的悲哀啊!难道,我就不配拥有一段能预见到喜剧结尾的恋情吗?

我对着一无所知的童颜,唉声叹气地说:“我何尝不想再谈一次恋爱呢?”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被我吞了回去:但我想跟王海谈啊……

CD机在这一刻不应景地唱起了《鬼迷心窍》,老旧的歌词伴着李宗盛沧桑的声音一句句嵌进我的心里。我的鼻子一酸,差点儿又掉下泪来——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姻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跟着音乐起伏,我的心里澎湃着一句话:王海,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这是我成年后唯一一次和童颜共有的正儿八经的郊游。她玩得非常尽兴,开朗到令人难以置信,开朗到完全违背个性。在回程的车上,我坚持和童颜坐在一起,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昏沉眯瞪了一路。我望着沿途的风景,一直在想,要是还能有机会和王海一起出游一次,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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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