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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 作者:傅娟

第二十章 真相or代价

第二十章 真相or代价

童颜婚后不久,满雯在一个凌晨毫无征兆地吞下了一瓶安眠药,庆幸的是命不该绝,被一大早起床晨练的老母亲发现,一家人吓得魂飞魄散,呼天抢地地把满雯送到医院急救,总算捡回一条命来。虽然满雯求死未遂,但她大动干戈豁出去求死的毅然决心却成了齐满满和童颜再度开战的导火索。齐天在满雯住院期间出于愧疚尽心尽意地陪伴她左右,适度修补了和女儿齐满满的关系。

满雯出院之后,为了补偿童颜,齐天挤了一个礼拜的时间陪童颜去北海道度了一趟蜜月。异国他乡,灿烂花草、光鲜美食、温馨市井、性感温泉、皑皑白雪……在如诗如画的一周,童颜想了很多,有回忆也有憧憬,她发现身边这个不爱且恨的人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深情款款的甜言蜜语却让她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满雯真心赴死,童颜多少有些愧疚,人虽然救回来了,心头余悸仍留。结束了美好的日本之旅,一进家门,童颜和齐天的脸上立刻愁云密布。

他们看见客厅里有一只好大的行李箱,齐满满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虎视眈眈地瞄着童颜。

齐天皱着眉心虚地喊了一声:“满满?”

齐满满把脸朝向齐天,灿烂地笑了一下,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跳起来冲过去拥抱了齐天,兴高采烈地喊了声:“爸爸!”

这声亲热的爸爸几乎要把齐天融化了,女儿能再次像只小猫一样乖巧,亲亲热热地叫声爸爸总比冷着个脸不认他甚至拿他当仇人好。碍于童颜在,齐天很尴尬地走到沙发边坐下,齐满满始终拉着他的手不放。

齐天瞄瞄行李箱问:“你怎么来了?你想住在我这儿?不太好吧?妈妈……和外公外婆知道吗?”

齐满满撅着嘴说:“知道啊,你是我亲爹,这边住住那边住住不是很正常嘛,再说,我妈现在情绪挺稳定的,没事就约陈蔚阿姨她们打麻将,用不着我陪。我只是不想她一见我就催我和童年分手……爸爸,我想搬回来住!就住一段时间,我已经在联系美国那边的学校了,收到通知就走。”

齐天看看依旧石化在门口的童颜,对齐满满说:“这我要帮妈妈说几句公道话了,你和童年谈恋爱我一向都不赞成……”

齐满满抢白:“我和童年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分手也需要时间啊。”

齐天想了想说:“你和我们住一起不太合适,你想搬出来,可以住别的房子嘛……”

齐满满嗔怒地问:“爸,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想在去美国上学之前跟你住段时间都不成?我要是走了,我们还不知过多久才能见面呢,你太绝情了吧?”

这样的嗔怪,齐天有点儿难以承受,他左思右想觉得女儿的要求也不过分,但他知道齐满满和童颜从来势成水火,他狐疑地看着齐满满,又求救般地看看童颜。

童颜面无表情。

齐满满冷冷地说:“我保证,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齐天终于苦着脸点点头,齐满满欢呼雀跃地把行李箱扛上楼,心情大好。

当晚熄灯后,齐天有要求,童颜左挡右挡。

齐天呼吸沉重地说:“给我,我要!”

童颜就和齐天热吻,她妖娆地叼住齐天的唇紧紧吸附上去,小巧的舌头穿梭在齐天齿间来回逗弄,她扯开齐天的睡衣,从耳垂开始舔……齐天的心怦怦乱跳,他最喜欢狂野的童颜,蛮横无理又柔情蜜意,童颜舔齐天的脖子、乳头……直到肚脐……在齐天的渴望临近满溢的顶峰时,童颜果断而迅速地结束了侵略,一骨碌从齐天身上爬了起来。

她到梳妆台上拿了一支护手霜,无厘头地抹起来,目瞪口呆的齐天喘着气问:“宝贝,怎么了?继续啊……”

童颜轻蔑地瞟了齐天一眼,嘻嘻笑了,她转转眼珠子,媚态百生,齐天恨不得立即从床上蹦起来抱着她在梳妆台上就地正法,但他没有,他渴望童颜的主动,他希望她像条蛇一般缠到他身上来侵略他。

童颜直勾勾地看着齐天嘻嘻笑,她扭着屁股往床边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接着又淫荡地看了齐天一眼说:“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齐天猛地一拽童颜,让童颜瘫倒在他身边,她惊呼一声,嘴唇微微张开,隐约能看见嫩红色的小舌尖。他意乱情迷得抚触着童颜的下巴,气喘吁吁地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童颜猛地推开齐天,坐起身来,恶狠狠地说:“我要你的女儿搬出去!听到了吗?你把我当什么?你和我结婚了就是我的老公,再和别人没什么关系。是,满雯想不开,我多少有点责任……但是她也害过我啊,我们之前的孩子就不是人命吗?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恩恩怨怨都是浮云,你怎么还和她们纠纠缠缠啊?”

齐天头嗡地一下大了,这才知道童颜在耍他,顿时欲火全无,浑身冰凉,气呼呼地背对着童颜睡了。

童颜也气了好几天,肺都要气炸了。她知道齐满满搬来的目的不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这个小妖女,报复欲重,心机又深,八成是回头整她来了。齐天公务繁忙,想想未来相当长一段日子要和齐满满天天相对,童颜就浑身疲软,斗了这么久她真心觉得累,尽量早出晚归躲着齐满满,彼此偶尔打了照面,就像没看到对方一样。童颜在婚后一直与王海保持着情人关系,齐天没空的时候她就去找王海吃饭看电影逛街聊天甚至做爱,对小妖精齐满满眼不见心不烦。

童年过来吃了两回饭,齐天很不高兴。大家在饭桌上全都一言不发,那气氛比正儿八经地争吵更让人觉得压抑,童颜确信齐满满就是成心来给她添堵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她过好日子!她好几次都想把碗摔了怒斥齐满满来解恨,碍于童年的情面又扯不下脸皮。齐满满可没挑事,她要是先挑事,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她有她的办法,在齐满满搬出去之前,她绝不和齐天行房事。齐天一开始还死皮赖脸地要求,末了也就算了。

冷战毕竟只是序曲。

齐满满和童颜的战斗打响在一个天气晴好的礼拜六。

选择这一天的原因很简单。

齐天出差了。

童颜本来不想惹事,她反正已经是胜利者,只盼着熬到小妖女回美国上学,安稳过自己的日子。所以这个礼拜六她很早就起来了,准备开车出去逛街购物,然后找王海看电影消磨时间,混到半夜再回来,以减少见面避免冲突。然而,找了足足一个小时,童颜才意识到自己的车钥匙不见了,她明明习惯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从来不会放错地儿。

童颜满腹狐疑地下楼,准备去客厅里找找车钥匙。而她的车钥匙根本不用找,赫然就在方几上摊放着呢。齐满满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眼神冰冷锐利,仇恨一览无余。

童颜愤怒地问:“你拿了我的车钥匙?你还能再过分点儿吗?趁我睡觉溜进我的房间偷我的车钥匙?你是不是有病啊?”

齐满满不疾不徐地说:“你嘴给我放干净点儿!这是我家。我拿我家的东西能叫偷吗?”

童颜无心恋战,她退了一步说:“那你也不能趁人睡觉进人房间啊,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应该互相尊重。”

其实童颜这话说得已经隐忍到位了,可是齐满满不依不饶。

她冷哼了一声:“进人房间?你是人吗?我进的是狐狸精的房间不是人的房间!”

童颜气不打一处来:“那你爸是人吗?他也住那房间……”

童颜还没说完,齐满满就跟母兽一样扑了上来,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当一个人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你不好过,那你再躲都没有用。

童颜想不应战都不行,两个已经习惯厮打在一起的女人再一次厮打在一起,打得惊天动地。郝姐吓得丢了魂,又不敢上前拉,她可不是兰香阿姨,谈不上冷眼,但绝对只能旁观。

没有人拉架,两个人撕扯得更过瘾,一直打到两个人披头散发,脸上都撕开了花,渗着骇人的血迹;一直打到两个人筋疲力尽,带着满脸满手臂的血痕,双双瘫倒在客厅的地上。

手累了,嘴可不累。

她们用尽了世间最恶毒的言语诅咒对方。

齐满满一口一个臭婊子。

童颜一口一个小烂叉。

齐满满说:“你这个公共汽车,我不会让你过好日子,你把我妈害成那样,我不整死你不叫齐满满!”

童颜说:“你整!你弄死我算你本事!弄不死你就不是你那残废娘养的!”

当齐满满再次扑上来时,童颜也全力应战,两个人那天一共循环打了六轮,打到最后连站都站不稳。童颜个子高,明显占了上风,齐满满身上的伤痕比她多,这也是为什么齐满满在发动第六次总攻之后主动放弃了侵略。

齐满满拎着童颜的车钥匙,鬼一样地逃离了这座房子。

童年后来告诉童颜,愤怒离去的齐满满开着童颜的甲壳虫,披头散发地去找他。

童年当然只能劝解,一个是他亲姐姐,一个是他女朋友。

虽说帮理不帮亲,但问题是他也不清楚谁更有理,还是都没理。

齐满满把对童颜的仇恨尽数发泄到童年身上:“你们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怎么爱我的?我爸妈都让我和你分手,你知道我多痛苦吗?”

童年可怜巴巴地劝满满:“那个是我亲姐姐啊,你让我怎么办?都已经这样了,你非搬过去跟他们住一起干吗呢?你们再这么闹下去,我再爱你也没用啊,满满……算了吧,行不?谁能把谁怎么样啊?”

他拿来家用药箱,帮齐满满处理满身的伤口,齐满满痛得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继续谩骂和诅咒,听得童年唉声叹气。

齐满满知道从童年这里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甚至连宽慰都不会有。

童年只会劝她与童颜和平共处。

而与童颜和平共处是齐满满所认为的这世上最难办到的事情之一。

齐天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公司生意,而是治理家务,这对男人来说是极端懊恼羞耻的事。

他看到童颜时,心疼啊,抓心挠肝地烦躁,想把齐满满叫回来好好地教训一顿,给童颜出气。

但他把齐满满叫回来之后,看见她伤得更重,瞬间就失了方寸,他困惑了。

两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都楚楚可怜。

齐天阴沉着脸说:“说吧,怎么回事?”

齐满满刚要抢先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齐天呛了回去:“满满!你那天怎么说的!井水不犯河水!你成语用得挺顺溜啊,怎么我一走就挑事儿?”

齐满满气得都快哮喘了。

齐天把脸转向童颜,口气稍微缓和了些:“你说,童颜,你说说前因后果。”

童颜冷冷地说:“没有前因后果,她成心的,我什么都没干,她就说要整死我,她是来替她妈出气的,说不整死我不叫齐满满。”

齐满满恶狠狠地说:“你放屁!臭婊子!”

齐天暴怒了,他站起身来,伸出一个手指头来指着齐满满的脸,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脸甚至扭曲了,手指也一直在颤动。

齐满满桀骜地仰着脸说:“你打吧,不用说我都知道你帮着她。我算什么?你以前不是说我是你的掌上明珠吗?我也以为是,现在呢?”

齐满满拍拍自己细嫩但布满抓痕的脸蛋说:“来,朝这儿扇,最好一巴掌扇断父女关系,从此你就只属于姓童的狐狸精了。来吧……别犹豫!”

齐天捂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满满,我送你出国,让你读这么多书……怎么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满嘴的粗话,你听听,你说出来的话还能听入耳吗?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子?”

齐满满摇头晃脑地说:“是啊,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子?我也不想这样,我想变回以前那样,做你的乖女儿,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但是能吗?你告诉我,能吗?”

齐满满那段时间刻意减少了跟童年的见面,整天跟她的富二代朋友们混在一起。这帮朋友里有个叫郑一飞的纨绔子弟,是个最不务正业的主儿,他的父亲是做皮具生意的,属于正儿八经的暴发户。郑一飞热烈地追求着齐满满,但齐满满瞧不上他,一直没得手。

见齐满满脸上手臂上都是伤痕,郑一飞趁机大献殷勤:“满满,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快告诉哥。”

齐满满正和另一个小青年喝酒掷骰子,朝郑一飞翻翻白眼说:“家事……你管不着。”

郑一飞死乞白赖地凑过来说:“满满,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能不管呢?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齐满满不耐烦地点点头。

郑一飞故作亲昵地拍拍齐满满的脸说:“哎哟,妹妹,你可真够傻的,治人还自己动手啊?你跟我说不就行了吗?我帮你搞定啊……”

齐满满心念一动,疑惑地看着郑一飞问:“你怎么搞定?”

郑一飞呷了一口啤酒,暧昧地说:“你想怎么搞……咱们就怎么搞。”

齐满满若有所思地喝着啤酒不做声。

郑一飞问:“是个什么人?”

齐满满说:“狐狸精!”

郑一飞拼命压抑窃喜的表情让齐满满作呕,他兴奋地说:“哟,你男朋友变心啦?我上次见他不就跟你说了吗?这种奶油男吧,根本靠不住!你还不信我!得嘞,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我帮你找人教训他。”

齐满满嗔怪地给了郑一飞一下说:“什么啊?你想哪儿去了?不关他的事,是我爸……我爸跟我妈离婚了,娶了一只狐狸精……我想整整她……”

郑一飞悻悻地“哦”了一声。

齐满满焦虑地说:“怎么?你又不肯帮我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虚啊……一听说我和男朋友没分,立马就不积极了,你这么现实,我怎么考虑你啊,假情假意!”

郑一飞定定地看着夜灯下顾盼神飞的齐满满,拍着胸脯说:“你告诉我是谁,我保证干到你满意为止。”

齐满满嘻嘻傻乐,但机敏地说:“阿飞,我可警告你啊,最近可别动手,我刚跟她大战了三百回合,你现在动手,我爸一准儿知道是我干的,赖都没的赖……”

郑一飞点点头说:“你以为想马上动手就能动手啊,也得找机会。”

齐满满又说:“还有,只是教训教训她,吓唬吓唬也行,千万别搞出人命来……搞断手脚也不行!”

郑一飞觍着脸说:“我哪儿敢啊,干这种事我知道分寸……满满,那你怎么感谢我啊?”

齐满满咬咬嘴唇说:“帮这么点小忙,就要提交换条件啊?算什么朋友?”

郑一飞心花怒放:“行!只要齐大小姐把我当好友,别说这么点小忙了,下油锅都行。”

齐满满娇俏地说:“谁要你下油锅啊?我可不爱吃油炸胖子。”

齐满满心情好转,也不刻意留在家里挑事儿了。齐天总算松了口气。童颜以为齐满满那天打架输了势头,被她打怕了有心服软,心里头还挺高兴的。

所以当一个月后童颜在地下停车场停完车被人蒙住头狠狠遭遇了一顿毒打时,她压根儿没想到是齐满满干的。打她的人看起来很专业,无声无息地来,打完就散,无迹可循。她鼻青脸肿地跑回家,齐天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停车场的监控录像,童颜被打的地方正好是停车场监控区域的死角,反反复复看了多少遍,也没找到线索。齐满满坐在沙发上翻杂志,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心里那个解恨呀,除了自己没人能体会。

齐满满买了一支红酒送郑一飞,直夸他干得漂亮。当郑一飞贼兮兮地问要不要再搞一次时,齐满满想都没想就点了头。郑一飞找的几个小流氓很有职业素养,规律地隔了一个月才动第二次手。这次他们没有选停车场,而是经过几天密切地追踪,把地点定在通往隔壁小区美容院的小巷子里。童颜每周四固定日子去做美容,美容院离别墅区很近,童颜图方便,都是从别墅区的后门出去,抄近路穿过两个小区之间的小巷子。第二次小流氓下手更重了些,童颜被打得很惨,其中一个人还使用了棒子,把童颜的一只手臂捶坏了。

这一次童颜彻底吓着了,她吊着绷带坐在客厅沙发上哭得很伤心,嘴里一直嚷嚷要报警。

童颜边哭边说:“我得罪谁了呀?这是谁啊,缠着我打,要取我的命吗?”

齐天搂着她不停地安慰:“放心,我一定找人查个水落石出,第二次了,我一定会查的,再不查要出大事了。不知死活的东西,查出来是谁我非弄死他不可。”

童颜只有哭,哭着哭着,她突然安静了,恍然大悟般把头扬起来,两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得意扬扬的齐满满。

童颜一字一顿地问:“说!是不是你干的?”

齐天很震惊,也把目光投到了齐满满身上。

齐满满心虚又故作镇定,冷冷地反唇相讥:“笑话!你这种人,平时嚣张跋扈颐指气使不可一世,还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你挨打是活该,怎么赖到我头上?”

齐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童颜对齐满满一连用三个成语来掩饰心虚的心理洞若观火,她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齐满满看,看得齐满满心里发寒。

齐天突然厉声问:“满满,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齐满满被父亲的威严镇住了,咬着牙不吭声,等于默认。

童颜拖着条残臂,就要冲过去找齐满满拼命,被齐天死死地抱住了。

齐天愤怒地对齐满满咆哮起来:“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女儿,你给我滚!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回去告诉你妈,她不懂教女儿就别怪我绝情,净教你些下三滥的事!好好的女孩被她教成了疯子……滚!马上滚!你要是再敢干这样的事!我一定不放过你!听到没有?”

童颜在齐天怀里挣扎:“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抓她,我要告她!”

齐天大吼了一声:“满满,还不滚!”

齐满满灰溜溜地走了。

齐天表面上斥责齐满满实则在保护她,齐满满太年轻了听不懂,但是童颜懂。

齐满满晚上打了电话给郑一飞,说自己很郁闷,让他约几个帅哥出来唱歌。

郑一飞赶紧定了个KTV,找了几个跟他一样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来陪齐满满玩儿。

齐满满看到他劈头盖脸就一顿臭骂。

“我不是让你下手别那么重吗?吓唬吓唬她,让她受点皮肉小苦就得了,你干什么打伤她的手啊?你作死啊?你可把我害惨了,我爸现在都不认我了!”

郑一飞委屈地说:“小姑奶奶,我也是花钱找人干哪,又不是亲自干……拳脚无眼,这种事情保不齐啊。我跟他们交代好了呀,别伤性命,别断手脚,他们是答应的,我哪儿知道他们怎么不留神打断了你家狐狸精的手啊?我诚心诚意地帮你……真冤死了我……”

齐满满气得直翻白眼,开了一瓶啤酒一口一口地喝,还点了支烟装模作样地抽起来。

K歌中途她收到了童年的短信,质问她为什么找人打他姐姐云云。

齐满满没回,她喝得晕乎乎的,满心烦躁。

更烦躁的是她的死对头童颜打来了电话。

齐满满出门去接。

“喂。”

“你在哪儿?”

“你管我在哪儿呢?”

“小贱货,现在才知道怕吗?你不是要整死我吗?我现在来找你!说!在哪儿?”

齐满满听出来童颜的语气里有点找她拼命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又理性地认为自己人多势众,童颜来了也不敢怎么样。

齐满满冷哼了一声说:“你该不是要跟我决斗吧?我提前跟你说啊,我这儿人可多,你要不要带点儿人来?”

童颜说:“放屁!我一个人去!”

齐满满说:“行,我短信你地址。”

齐满满给童颜发了短信,想想还是不安心,也把地址发给了童年,后面加了一句:“我是找人打她来着,只是想出出气,没想搞那么严重的……现在你姐来找我拼命了,你有空就过来吧。”

齐满满回到包间,气呼呼地往沙发里一坐,又点了根烟儿猛抽起来。

郑一飞问:“怎么了?”

齐满满昏昏地说:“狐狸精……狐狸精一会儿要来找我算账!”

郑一飞拍拍胸脯又看了看旁边三个正在疯狂K歌的男人,说:“靠,带人来砸场子啊,要不要多叫点儿人?”

齐满满说:“你神经啊,她有什么人叫,孤零零在北京漂,又没朋友……”

自己说出来的话竟然不知道触动了自己哪根神经,齐满满的心里有点难受。

郑一飞很困惑:“那她来干吗?打架还是理论?”

齐满满甩甩头:“你屁话真多,我哪儿知道啊?”

顿了顿又说:“我男朋友也来。”

郑一飞看齐满满吞云吐雾,把她手里的烟抢了过去:“哟,你男朋友来你还抽,他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奶油男看到你这样还不得生气啊?”

齐满满感激地看了郑一飞一眼,叹了口气说:“无所谓了,反正也准备分手了,我们俩注定好不长的……”

郑一飞问:“为什么啊?”

齐满满伸出一手来调皮地捏了捏郑一飞的耳垂,癫癫地说:“因为……狐狸精是我男朋友的姐姐……我男朋友理论上是我小妈的弟弟……哈哈哈。”

郑一飞被齐满满捏得浑身燥热心里发酥,他嘿嘿赔笑说:“嗨,你们这关系挺乱的呀……”

齐满满继续捏他的耳朵,心事重重地说:“来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呢?唉……随便吧,反正我也不怕。”

郑一飞被齐满满捏得实在难受,他眼珠一转,凑到齐满满耳边说:“要不,咱们一起尝点儿……新货?”

齐满满打了个激灵:“什么新货?”

郑一飞嘴里蹦出几个英文字母来:“LSD。”

齐满满又是一个冷战:“致幻剂?那东西可不好弄?你从哪儿弄来的?”

郑一飞嬉皮笑脸地说:“朋友给的……”

齐满满用胳膊肘杵了郑一飞一下:“狐狸精来找我算账,我这个时候K药,你没病吧?”

郑一飞贼兮兮地说:“让他们都试试不就得了,到时候一块儿玩,说不定清醒了还觉得夜生活挺美,想跟你做朋友呢,还报什么仇啊?”

齐满满本来就有点醉了,一听这主意,觉得很新奇刺激,想想又说:“不行,我男朋友也来,他又乖又纯,我不能让他沾那玩意儿。”

郑一飞处心积虑地说:“傻丫头,你得让他沾啊,他沾了才理解这东西的好处,迟早他都会知道你玩得疯,他自己试过,知道了妙处,说不定会换个角度看问题呢?”

齐满满一听郑一飞这么说,稀里糊涂就点了头。

郑一飞就拿几个杯子倒上芝华士,又在每一杯酒里都下了点儿药。

齐满满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童颜和童年来。

童年比童颜先到,一进来看见乌烟瘴气的环境头都大了。

他眼中没有旁人,正眼都不瞧郑一飞他们几个,直冲过来拉齐满满:“走走走,跟我回家,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齐满满索性装醉,使劲儿掰童年的手:“放开我!我等你姐来杀我呢!放手。”

童年都快哭了,他说:“你还在这儿等什么啊,跟我走不就完了吗?你到底还想怎样啊,也找人打她了,气也出了,能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齐满满横着一双眼扮出醉意来,她嘟嘟囔囔地说:“现在不是我不愿意算了,是你姐喊打喊杀呢,我齐满满可不是孬种,我敢闹事我就不怕她报复。我就在这儿等她。”

童年死命拖着齐满满往外走,郑一飞猛地推了童年一下,说:“小子,你再拉一下试试?”

童年烦躁地问:“你谁啊?”

郑一飞邪气十足地笑了:“我是她朋友,你在这儿撒野要先问过我。”

童年说:“她是我女朋友,我带她走还得经过你同意吗?”

郑一飞还要发作,实际上清醒的齐满满怕童年吃亏,假意歪着脖子想吐,对郑一飞使了个颜色,郑一飞只好闭嘴。

齐满满把手从童年手里挣脱出来,歇斯底里地说了一句:“我不走!我等她来……”

话还没落地呢,包厢的门被推开了,童颜的手臂还吊着绷带,她站在门口,看见了童年有一点意外,嘴角抽动了两下。童年尴尬地冲童颜点了一下头。

齐满满装疯卖傻地说:“哟……嘿嘿嘿……你可来了。”

然后不经意地退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童颜不理其他人,径直走到齐满满跟前:“齐满满,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们出去说!”

童年喊了一声姐,童颜举起没残的那只手臂,对弟弟摆了摆,示意他别出声。

包厢里的音乐停止了,几个纨绔子弟都跷腿坐在沙发上看热闹。

齐满满仰起脸嘻嘻嘻傻笑,演技高超,一副醉态。

她笑着说:“真的吗?是不是真的?想找我谈谈?”

童颜严肃地点点头。

齐满满说:“行!谈就谈!但是……”

她打了嗝儿说:“但是……我有条件……”

然后她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酒杯:“陪我……喝一杯酒……”

童颜不想浪费时间说废话,她果断地拿起茶几上一杯酒咕噜噜灌了下去,然后抹了抹嘴问:“行了吗?”

齐满满又阴森森地看着童年说:“还有你,也得喝!”

童颜忍无可忍地怒喊了一声:“齐满满!”

齐满满双眼定定地看着童年,不容商量,带点儿撒娇的口吻说:“陪我喝杯酒,都不行吗?”

说完了她自己端起一杯来一饮而尽,然后疯疯傻傻地环指一圈说:“来!都干杯!全部干杯!”

郑一飞和其他几个男孩都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童年一看这阵势,只好端起杯子来把酒喝干净。

童颜转身准备出门,嘴里说:“好了……走……”

她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对劲儿,心跳在渐渐地加速,脚底下打飘,她梗了梗喉咙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跌跌撞撞挪到沙发边上坐下来,头枕在沙发靠背上,感觉到整个房子都围着自己旋转起来……

齐满满和郑一飞他们几个估计有K毒前科,而且喝的那几杯剂量也比较小,醒得比童颜快。

齐满满恢复意识后,看到郑一飞正趴在童颜身上做最后的冲刺,童颜也卖力迎合着,那场景比看动作片还瘆人。齐满满大喊了一声,差点儿晕过去,爬过来连拖带拉地拽开郑一飞,郑一飞埋怨齐满满醒的不是时候,这足以证明他占有童颜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齐满满给了郑一飞一个耳光,目瞪口呆地看着下身赤裸的童颜,她手忙脚乱地帮童颜把裤子拉上腰,吓得哭了起来。再看看自己和周围几个人无一不衣衫不整,童年满脖子吻痕,也不知道是谁啄的。齐满满朝郑一飞他们几个骂了几句粗话,呵斥他们把童年架上,埋完单赶紧跑。

到童颜清醒的时候,KTV里已经空无一人。她捶了捶疼痛感鲜明的脑壳儿,一时缓不过劲儿。但她很快就缓过劲儿来了,她首先感觉到下腹疼痛下体不适,疼痛和不适感让她努力地回忆——百合、母亲、手臂、戒指、帽子……还有……角斗士,关于角斗士的幻想让她终于捂着嘴哗哗流出泪来。

童颜在空无一人的KTV号啕大哭,哭得喘不过气来。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聪明的童颜也知道。

她肆无忌惮地哭啊哭,记忆中她还没有一次这么痛快地大哭过,她仿佛流干了眼泪,躯体里只剩下愤怒。她擦干眼泪,默默地拉好染了鲜血的裤子,整好衣衫,从挎包里掏出手机关上,然后拎起挎包走了出去。

童颜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

医生为童颜做了详细检查,然后无比关切地说:“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怀孕了就应该当心一点啊,我刚才替你检查过了,好在只是流产先兆,孕囊没掉,我给你开点儿药,你回去好好保胎,千万记住不要再和你先生进行房事……要是再出血……孩子就保不住了!”

童颜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了王海的住处。

童颜一进屋喊了声海子,就伸出一只长长的手臂把他圈住,箍得王海喘不过气来。

王海的脑子转不过弯,他焦躁地拍拍童颜的肩膀问:“又怎么了?”

童颜不回答,直接送上热吻,又抬起一条长腿攀在王海的腰上,做了那么久的恋人,王海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童颜需要的是什么呢?

王海冷静地推开了童颜。

他说:“你别这样,每次一见面就是这个,我不习惯。”

童颜鼻青脸肿看起来触目惊心,还吊一只手臂,王海伸手想摸摸童颜的脸,又把手缩了回去。

童颜撅起嘴不高兴地白了王海一眼:“装什么啊你?你正经还跟我保持这种关系?你干吗不找其他女人过好日子去?”

王海不做声。

童颜嘁了一下,一屁股坐到王海床上,跷起二郎腿,背向后仰着,她长长的脖颈敞露在外面,又白又美的皮肤上刻着几道长长的抓痕。

王海问:“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童颜的目光落在床前两个大大的旅行袋上,一个袋子敞开口空着,另一个装入了整齐的衣服……童颜直勾勾地看着王海反问:“哟,你这是要去哪儿?”

王海说:“不去哪儿,找个地方搬。”

童颜问:“你要搬去哪儿?为什么不住这儿了?”

王海说:“又快到期了,没钱,我找个便宜的地方吧,不想每次都向你伸手讨房租。”

童颜高高兴兴地跳起来,摇着屁股轻佻地朝王海踱过去,摸了摸他的脸,说:“别搬,我不是答应一直帮你付房租吗?我马上给你钱就是。”

王海皱皱眉头说:“你别这样,你这个样子特别不好看,我看不惯!”

童颜就正正经经地站好,她拉着王海的手,把他拽到床边坐下来,笑着说:“那行,咱俩好好说话。”

王海叹了口气问:“你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到底找我什么事?”

童颜冷着脸说:“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海子,我刚去过医院,我怀孕了!”

王海脸都青了:“怀孕了?怎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啊?”

童颜说:“月份小,我也是发现下体出血去看医生才发现的……海子,我百分百确定这是你的儿子,我和齐天在一起时一直都偷偷避孕,不可能是他的!”

王海怔怔地看着童颜,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我王海有儿子了?天哪,我们有孩子了……”

童颜握住王海的手凝视着王海的眼睛说:“海子,你听我说,你现在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了,我知道你爱我对我好,本来我以为嫁给齐天,有钱就有依靠,现在才知道,他最爱的还是他闺女。跟那边勾勾搭搭这辈子都扯不清关系,我想好了,我要跟齐天摊牌,我要跟你远走高飞!”

王海被童颜的眼神软化了,这番真情告白让他心里暖烘烘的,可他还是很为难地说:“童颜,你已经结婚了,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何必又提什么远走高飞?那不现实!我挣不到钱的,我就是个没用的人,我没办法满足你,我没用……”

童颜捧着王海的脸,沉静的表情十分动人,她深情款款地说:“海子,我明白得太晚了,我经历了这么多,才知道我得到的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这个世上除了我的死鬼老爹就只有你一个男人真心待我,你就跟我的亲人一样啊……我还有点儿积蓄,我结婚的礼金,我的存款,童年给的……还有我奶奶给我的钱,不少呢,足够我们生活一阵子,生完了小孩,我出来找工作。我不想再跟着齐天了,我受不了……齐满满她是疯子……她……”

王海问:“你突然说这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童颜涕泪齐流地说:“齐满满就是个女魔头,她已经疯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我要是再跟齐天过,迟早被他的魔头女儿整死。原本我是不怕的,横竖命一条,我本来想跟她拼命的……可现在……我有了我们的孩子!我的命不值钱,孩子是无辜的,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

王海越听越糊涂:“你说什么呢?你能有什么事啊?你们最多就是家庭矛盾,打打闹闹呗,别说这么严重,怪吓人的。”

童颜说:“我不跟你废话了,我现在要回去,今天晚上就和齐家两父女摊牌!”

从王海那儿出来,童颜像没事儿人一样回到家,她的手受伤之后,医生不让沾水。但那天她执拗地放了一浴缸热水,把自己泡在了水中,她闭上眼睛仰躺在浴缸里,看着卫生间豪华的吊顶,眼泪一颗颗顺着眼角滑落,与浸泡自己的热水融为一体。再高的水温都温暖不了童颜那颗冰冻的心,她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用一只手裹上浴巾,受伤的手臂已经痛到快麻木了。

快黄昏的时候,童颜给齐满满打了个电话。

齐满满的声音可以听出明显的惊慌:“喂,你……你又找我干吗?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大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

童颜平静地打断了齐满满凌乱的解释:“哦,没事……我想跟你谈谈。”

齐满满说:“啊?”

齐满满又惊慌地问:“谈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她又说:“这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童颜淡淡地说:“晚上你爸爸在家,你来吃饭,把童年也叫上,我想我们坐在一起好好地把话说开。”

齐满满说:“我不去!我……我爸已经不认我了!都是被你害的!”

童颜哼了一声,问:“怎么?你害怕了吗?你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是吧?你找人打我,我看在你爸份上没跟你计较!你现在干得事要负刑事责任的知道吗?你猜我会不会放过你?”

齐满满语塞。

童颜问:“童年呢?他知道吗?他知道你找了几个亲爱的小伙伴把他的亲姐姐给迷奸了吗?”

齐满满支支吾吾地说:“他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他在家呢,我上午把他送回了家,一直陪他到下午,现在刚回外婆家……”

童颜说:“好!那你去找他,把他带到这儿来。”

齐满满说:“不不不不……我不来!”

童颜的语调温和平静,听起来更让齐满满毛骨悚然,她说:“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但我们之间总要做个了断吧?你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不如快点见面把事情了结。你要是不来,我只有报警!”

齐满满又吭哧了半天。

童颜揶揄她:“怎么?害怕啦?你不是说齐满满不是孬种,干得出就不怕报复吗?现在拿自己说过的话当狗屁吗?”

齐满满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血气方刚说了一个好字。

童颜挂了电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她等齐天下班,也等齐满满带着童年上门。

至于齐满满和童年来了之后,她到底要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电话响。

童颜歪头一看是齐天,她以为是临时有应酬打电话来说不回家吃饭,接了电话不等齐天开口就阴着语调说:“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家吃饭,齐满满他们都来,我有话说。”

齐天在电话里的声音局促而激进,好像还带着哭腔,他说:“童颜,满满给我打电话了!你马上到协和医院!童年在急救呢!”

童颜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仿佛石化成一座雕像,她没有如齐天预想的那样,拿上车钥匙径直往医院赶。

她不想去。

她一点儿也不想去。

她痴痴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打电话给王海,边哭边把KTV的事说了一遍,又告诉了王海童年自杀的噩耗。我的表弟童年是在当天下午四点半左右吞服安眠药自杀的。齐满满陪在童年身边时把如何指使郑一飞教训童颜,又如何贪玩在杯子里下药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结果,齐满满前脚刚离开房子,童年跟着就吞了安眠药。客观地说,童颜的电话等于救了童年一条性命,医生说再晚一点,连神仙都救不活了。齐天赶到医院看到刚刚脱离死亡线的童年时,齐满满已经离开了医院,她被男友自杀的事刺激得疯疯癫癫,带着满腔愤怒的失控情绪去赴童颜之约。

齐满满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几乎僵硬了的童颜,王海先齐满满一步而到,正坐在童颜身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童颜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痴痴呆呆地任王海拥抱抚摸。

齐满满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沙发上的两个人,满脸是泪,惊得不轻,一边哆哆嗦嗦往前走一边不停地喊:“狗男女,狗男女,狗男女……”

童颜看到齐满满的脸,身体在王海怀里抖成了一片树叶。

齐满满歇斯底里地喊:“臭婊子!我来了!你不是找我吗?我现在来了!你满意了吗?童年自杀了!你高兴了?这个家终于死人了!死的是你亲弟弟啊!痛快吗?啊?”

王海赶紧站起来挡着齐满满:“你冷静点儿,有话好好说,出事了谁都伤心,你好好说话……”

齐满满对着王海又踢又咬:“你给我滚开!贱男人!童年生死未卜,你们一对狗男女在我爸爸的房子里卿卿我我?你们还是人吗?滚开!滚开!”

童颜放声大哭,满耳朵只剩齐满满关于童年死了的那句话,她把头扬起来看着齐满满痴痴呆呆地问:“童年死了吗?你肯定在骗我是吧?他肯定还活着对吧?他……”

齐满满情绪全面失控头如捣蒜,又哭又笑:“死了?活着呢?救回来了?没事了?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啊?啊?全是因为你!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犯贱,如果不是你这个臭婊子,我们不知道多幸福……”

齐满满边语无伦次边跪到地上哭:“我真不知道……我不知道童年为什么会自杀……我也想知道。”

童颜怔怔地看着哭成泪人的齐满满,一字一句地反问:“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齐满满疯狂地摇头,说话仿佛又恢复了一点点头绪和理智:“我……我把如何找人打你,以及受人唆使往你们杯子里下药的事都跟他说了……昨天晚上是我错了,我只是想闹着玩的,我没想过会这样的,但是……但是童年也不至于自杀啊。”

童颜全身发抖,泣不成声:“齐满满,你给我们喂毒品!你找人迷奸他姐姐!他那么单纯,能受得了吗?他爱你这么久,你是这样的人,他能不自杀吗?你还好意思质问我?我是臭婊子,我是贱人!所以你就要下药害我们吗?你干的还是人事儿吗?我今天就要跟你们家老色鬼摊牌!我要报警抓你!我一定要你受到惩罚!”

说完又对着齐满满癫癫地笑,她问:“你闹够了吗?还想继续闹吗?”

齐满满疯狂地摇头又疯狂地点头,跪在地下哭一会儿又笑一会儿。

傻乎乎的王海看她情绪太差,从裤兜里掏出纸巾蹲下来递给齐满满。

齐满满就趁这个空当从地上蹿起来,径直扑倒了沙发上的童颜:“我没闹够!你报警抓我是吧?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世界才太平!”

齐满满死死地掐住童颜的脖子,愤怒让她面目狰狞,眼大如灯。

童颜双腿乱蹬,不停地挣扎。

王海也冲过来,拉齐满满。

齐满满在失控的状态下力气出奇得大,任王海如何拉她,全身的劲儿都使在一双手上,奋力要掐断童颜的脖子!

王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掰开齐满满的手,把她从童颜身上抱起来,准备拖她往门外走。

童颜就在这时候从沙发上翻身起来,顺手拿了茶几上的水果刀,直扎进了齐满满的脖子。一时间鲜血喷射,染了王海和童颜一脸一身……

童颜提着一口气说完了事实的全部,我却还如同坠在云里雾里。

我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都湿淋淋的,已分不清是谁的手汗。

房间里寂静极了,沉默了好久,还是我先开了口:“童颜,你的意思是……齐满满……齐满满是你杀的?”

童颜冷冷地说:“是的,她是我杀的,不是王海杀的!”

我猛地松开童颜的手,呼地一下坐起身来,把毯子裹在身上,扭头回望童颜。月光清冷暗淡,透过残旧的窗子照进来,映射出童颜脸庞的苍白轮廓,恐怖极了。我憋不住打了几个冷战,甚至能听见双唇间牙齿咯吱作响的声音。

童颜的声调缓缓幽幽,好像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童娟,我不想的,我真不想的……我被她那么一掐失去了理智……我……我后来才知道下毒迷奸……她不是故意的……我不应该杀她……我不应该那么冲动……我错了!我真的后悔了!我真的很怕!我害人害己!小时候看武侠片,我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谁人做事谁人当……我也不忍心……不忍心叫海子受苦……你相信吗?我连续多少天都梦见海子,梦见他被齐天,被各种不认识的人砍掉脑袋……我快崩溃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我……”

本是慷慨激昂的一番倾诉,被童颜平缓的语调这么一演绎,着实瘆人。

我喉咙发干声音打战:“你想过吗?海子要真判了……判了死刑……可怎么办啊?”

童颜机械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的……海子跪在地下求我,他说自己活着本来就没意思,受尽了冷眼受尽了侮辱,他希望我们的孩子能过好点儿的日子,别再像他那样,没有光明没有尊严……活得连狗都不如……我也希望孩子好,我上一个已经没有了,我想要这个,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没妈妈……”

回想王海在看守所和我说的那一番话,我这才幡然大悟,果然啊,王海啊,他怎么可能杀人?一个男人竟然勇猛到自愿为一个女人去死,我是该怨他傻还是该夸他痴情?

我岔开话题:“那童年呢?他后来怎么样?都怪我……我是最早了解齐满满真面目的人,为了息事宁人没有早点拆穿她,但童年也太脆弱了吧?就因为接受不了齐满满干的这些事,他就要自杀?他可是阳光少年啊……至于吗?”

童颜叹了一口气说:“这一层我也想不通,或许他对齐满满用情太深了吧,在回清川之前,我去看过他一次,当时我妈……沈青怡也在。”

童年在医院里住的那几天,童颜一直没露面,忙着配合警方取证,还要应付齐天无休止的质问和谩骂。

十多天以后,童颜在决定回清川之前,到童年租的房子里去看望刚刚出院的他。

开门的是沈青怡,她双眼红肿,咳嗽个不停。

母女见面,尴尬非常,童颜没有表情,就跟不认识她母亲一样,只冷冰冰地问:“你怎么在?”

沈青怡说:“一听说出事我就……赶来了。”

她把童颜让进来,四目相对,眼圈都有点泛红。

沈青怡轻轻地问了声:“怎么会搞成这样?”

童颜不回答,反问:“童年现在情况怎么样?”

沈青怡朝房间努努嘴:“天天都躺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不吃不喝,我还得去诊所找人来给他打营养液……连吃喝拉撒的正常话都不会说了。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玩了个遍,他就跟傻了似的,根本不理我……唉……童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成这样了?童年为什么自杀啊?”

沈青怡有点激动,咳得很厉害,边咳边说:“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了?你知道吗?我现在连觉都睡不踏实,我怕你弟弟万一想不开他又要寻死啊!”

童颜心里很乱,没工夫跟母亲打嘴上的情绪官司,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让我见见他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或者……你带他回美国吧,再也别回来了……”

又问:“他知道齐满满出事了吗?”

沈青怡哭哭啼啼直点头:“知道……我真怕……他会不会就这么完了啊?”

童年的房间里很阴暗,厚密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曾经阳光健康的大好青年窝在床上,被子乱乱地拢了一身,形容枯槁,他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无声无息。

童颜不敢相信睡在那儿的是童年,她怯生生略带怀疑地喊了一声:“童年?”

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童颜难过地说:“童年,我是姐姐,我看你来了。”

童年的全身微微抽动了一下,之后又迅速恢复了静默的死寂。

童颜坐到床边上,近距离观摩童年呆滞的神情别有一番滋味,她的内心狠狠疼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童年的头,童年却出奇用力地把头一歪,中气十足地说:“你走!我不想见你!你走!你走啊!快走!”

童颜动之以情:“童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知道你还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真正受害的那个是我……我都没想过要自杀,人只能活一次,多艰难我们都不应该自动放弃生命……我们要坚强地活努力地活……”

童年笑了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笑得泪水横流,他把长长的毯子拉到头顶,蜷缩在里面不停地颤动,不知道到底是笑是哭。

童颜哭着说:“你死里逃生了,童年,你应该感激老天爷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一切都结束了……”童年仿佛不愿意听见童颜的声音:“我求求你赶紧走吧,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听你说话,你不是我姐姐,我不认你这个姐姐……”童年说着号啕大哭起来。

童颜木头一样站在童年床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随即扭头跑出了房间。

我听到这里点点头说:“我问满雯了,她说童年跟大舅妈回美国了,她为了找你还试图联系过他们,可惜联系不上。”

童颜的声音里有了点笑意:“联系不上才好呢,他肯定恨死我了,我就是个招人恨的人。这样也好,希望他早点忘了我忘了齐满满忘了一切,早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不配做他姐姐,我害了他,他怎么恨我我都认了……他还不知道齐满满是我杀的呢,要是知道了就更受不了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们联系……他肯定会幸福的,他还年轻呢,肯定能忘了过去的……是吧?童娟?是吧?”

我赶紧说:“当然了,美国大把漂亮姑娘,东方的西方的,黄的白的黑的,任咱们童年挑挑拣拣,他肯定很快就不记得齐满满了,过个十几年,这事儿过去了,你们肯定还会再相认,到时候我小侄儿都会脆生生地叫舅了,谁还记得这些陈年烂事啊?”

十月中旬,詹律师从北京给我打来电话,通知我王海杀齐满满一案一审的判决结果已经下达,判的是死缓,正在积极准备上诉。

詹律师在电话里安慰我:“小童,你不要灰心,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不是死刑。上诉最多不能获得减刑,但绝对不会加刑的,你放宽心。死缓只要两年内没什么大的过失一般都会改判无期,王海这条命啊,算是保下来了。”

我在那个周末将詹律师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童颜,童颜高兴地哭了起来,她紧紧地抱着我说:“谢谢你,童娟,你就是我和海子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海子人太好了,连老天爷都不舍得收他……太好了……海子不会死了……我的儿子有爹也有娘,我会等他出来的,我会把孩子养好养健康了等他出来的……他肯定能出来……肯定能!”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和童颜都沉浸在迎接小朋友的期盼和喜悦里。

临近预产期时,我们已经备齐了小宝宝所需要的大部分物品,只盼着他安安稳稳地降临人间。

童颜坚持认为他是个儿子,并给他起了个怪怪的名字叫换换。

她说:“等换换长大了我会告诉他所有的故事,我要他一辈子记住,他的幸福是海子用自己的幸福换来的,以免以后他看不起海子这个坐牢的爹。”

说这话的童颜在那一刻美得出奇,即使一身普通妇女扮相也难掩她骨子里的秀媚本色,加上眉眼间荡漾着久违的温暖和幸福感,此情此景境让我陶醉……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尾,该是多美的结局?

2011年元旦,距童颜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回清川陪她。

王海的案子二审尚未开庭,无论怎么判,对我和童颜来说,不过是个结果而已,他虽然留下了一条命,却肯定要在深牢大狱中度过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了。

山区太冷,外婆家没有空调,假期第二天,我正要陪童颜出门去选空调,却接到了詹律师从北京打来的电话。

我立即接了:“喂,詹律师?新年快乐啊。”

詹律师淡淡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就直入主题:“童娟,我有些关于案子的新情况要告诉你……”

童颜眼巴巴地望着我,我一听是关于案子的事,就把手机放到我和她中间,按了免提键。

詹律师的声音从扩音筒里传出来,瓮声瓮气愈加听不出感情:“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郑一飞吗?警方刚刚抓到他了。”

我看了童颜一眼,她冲我笑笑,很激动的样子。

我说:“哦,那好啊,这个流氓太混蛋了,赶快让他坐牢吧。”

詹律师说:“齐满满没撒谎,郑一飞招了,确实是他恿齐满满往童颜和童年杯子里下药,他说他们自己也喝了。”

童颜的表情又黯淡下来。

詹律师又说:“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还有个重要的情况……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啊……”

我被他凝重的语气威慑住了,傻愣愣地问:“什么事啊?不是王海出意外了吧?他怎么了?”

詹律师说:“哦,你别担心,王海没事,在等二审。是郑一飞,他说了个新情况,这对王海的案情可能有帮助,只是可能,因为如果郑一飞交代属实,并被拿来论证,齐满满过错可能加重,我现在还没理清楚这条线,但想先告诉你,你一定别告诉童颜啊,一定。”

我和童颜对视一眼,童颜极力向我摇头,示意我让詹律师继续往下说。

我说:“你说吧,我不会说的。”

詹律师继续说:“哎,其实童颜童年这姐弟俩真是挺惨的,你还记得你跟我讨论童年为什么会自杀吗?警察审郑一飞的时候,他承认自己迷奸童颜时是清醒的,但他说当天晚上在KTV里迷奸童颜的不止他们哥儿几个,还有童年也……童年也喝了药,他说是他亲眼看见的……我说如果王海是为童颜才,那这个……”

我手哆嗦着按了电话,连忙看童颜,童颜脸色惨白,一头栽倒在地。

120救护车赶到时,童颜已经开始下体流血。

送到县医院,左折腾右检查,医生就说不行不行,要赶紧做手术,我在一声声焦急的催促中稀里糊涂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坐在手术室外长凳上煎熬等待的每分每秒,是我这辈子最坐立不安的时刻。

童颜被推出来后,我才正儿八经跟医生对上话。

医生说:“可惜了,是个男孩……胎死腹中,拿出来时已经没呼吸了……孕妇自身情况也不好,手术中大出血,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命。”

病床上的童颜一张脸毫无血色,真正意义上的面如死灰,眼也肿得厉害,整个人比霜打的茄子还蔫儿。她醒过来,从床上微微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我的手,轻晃了两下,半眯着眼睛问:“孩子又没了……是吗?”

我紧紧攥住她的手,默默点了一下头。

她两只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流,一串串泪珠子,我怎么都擦不干……

童颜一连几天都是发呆,除了偶尔眯着眼睛休息一小阵,睁眼时就是愣愣地流泪,无论我如何好言相劝讲人生扯道理,她都没有反应。

到了第五天她突然声如游丝地对我说:“童娟……我求你个事儿。”

我看她好歹有了反应,内心无限欢喜,我说:“姐妹俩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答应!”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让我二姑……把有有抱来吧……我想瞧瞧……我想孩子了……你让我看看她。”

这样的请求我无法拒绝,我立刻打了电话回家,让我老公载我妈来清川,带上有有。

我妈一见到童颜就哭得惊天动地。

童颜反而很冷静地宽慰了我妈半天。

我把怀里东张西望的有有递过去给她瞧,又把有有的小手放到她手心里:“喏,有有在这儿呢,我带来了,你看看吧,你还没见过她呢……”

童颜强撑起身,很和蔼地看有有粉嘟嘟的小脸蛋,苍白的笑容附在面皮上显得不太真实,她像是在对有有说又像是在对我说:“小姨对不起你,总让你妈妈担心,在你最需要妈妈带的时候,你妈妈还得分心陪小姨……小姨真是个害人精。”

她摸着看着红了眼圈,问我:“小宝会喊妈妈了吗?”

我说:“刚会喊,喊不清楚,太小了。”

她哭求我:“童娟,你能不能让她喊我一声妈啊?这辈子我很久没再喊妈,以后也没人会喊我妈,我想试试被人喊作妈妈的滋味。”

我逗有有,叫妈妈,叫妈妈,她终于在我的百般努力下,吚吚呀呀地喊了一声妈妈。

而就是这世界上最简单也最模糊的两个音节,让童颜泣不成声。

我妈安慰童颜:“你瞎想什么呀?身体养好了,孩子还会有的!你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机会呢。你千万别这么灰心丧气,我看着太难受了……童颜,你的事,童娟也跟我说了。你出院了跟我们去合肥吧,住童娟家就是了,我照顾你,你把身体养好了,找个好人嫁了,还会有孩子的。”

童颜躺下来,两眼幽幽地看天花板,喃喃自语般说道:“二姑,你回去吧。我嫁什么人啊,连婚都还没离。我再也不需要机会了……不需要了……”

我只好苦口婆心搜肠刮肚想尽了美好的词语来劝她振作。

末了,也许她看我实在辛苦,才勉强回应说:“你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

童颜出院的那一天,给在合肥上班的我发了个短信:“童娟,我出院了,准备回北京,你安心工作生活,别来北京找我,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孩子没了,我不需要再躲在清川,我和齐天理论上仍是夫妻,怎么都要做个了断……不要挂念,我会好起来的!”

我看完短信,立刻给童颜拨回电话,她却已经关机……

春节,我与老公女儿一起跟老妈回清川过年。

大年初三接到了北京詹律师打来的电话。

他说:“童娟,我有个消息告诉你,童颜自首了,齐满满的案子真相大白。杀人罪与王海无关!他就快自由了!至于无罪判决的结果,要等童颜审过之后才能出来,但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了,童颜一审完,王海就彻底无罪,暂时我只能帮他办取保候审,但事实上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吸了一下鼻子问:“童颜什么时候自首的?”

詹律师说:“年前自首的啊!她承认齐满满是她杀的!折腾了这么久,王海是替她顶罪呢,真重情义!现在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啊……他们俩的爱情还怪感人的……难怪当初童颜给我一大笔钱央求我怎么都要救王海呢……我惭愧啊……最后,救王海的倒是她自己……不过我跟她说了,我愿意继续做她的辩护律师……她杀齐满满有正当防卫的成分,应该判不了死刑……”

我说了声谢谢,就把电话挂了。

听到童颜自首,我马上飞去北京,无需再接谁的电话了。

我再次因为童颜飞往北京,没想到这也是最后一次因为童颜飞往北京。

没想到,我在北京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大舅妈沈青怡。

大舅妈一见到我就搂着我哭,从她口中我得知,童颜在监狱里因子宫大出血现正保外就医,她这时候才觉得女儿走到这一步她有责任,她这次回来只是想见童颜一面,这也是童年要求她的,但童年并没有一同回来。

我陪大舅妈一起,见到了童颜。

她穿着宽大囚衣,剪了短发,更加的苍白和清瘦,看起来却像个大学女生般清纯。

单间病房侧面墙上的小窗格里透出的几缕金色光线,正好斜斜的从童颜的长睫毛上刷过,使她的脸在半明半暗间美得动人心魄。

她见到我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童娟。”

眼神只聚焦在我身上,却像没看见沈青怡一样。

我看到她高高兴兴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思绪也飞到十年前,想起在大学门口见她的情形,顿时泪流满面。

她佯装笑脸说:“你哭什么啊,我又没死……”

我哭:“童颜,你妈妈说想见你……我就带她来了……她想见你……真的。”

童颜身体微微战抖,却不做声。

沈青怡坐到床沿上,一句话不说,也只是哭。

童颜淡淡地说:“童娟,这些天老想我刚来北京找你的时候,我还想到我在北京开的那间日租房……”

我哭着点点头。

童颜脸上露出有些天真的笑:“别哭了,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可我,做了不少对不起你的事。”

我止住泪:“别说了,我是你姐姐。”

童颜:“王海怎么样了?出来了吗?”

“我刚到北京,还没见到他。”我说,“詹律师说他很快就能出来,你放心好了。”

童颜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盯着我,像是要看穿我的谎言。

我说:“是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问……”

童颜笑着不让我再说:“我相信,他是好人,从上艺校第一天见到他我就知道,好人一定有好报,我相信。”

我一把抱住童颜,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一直在一旁不发一声的大舅妈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我摇了摇童颜,示意她不要把大舅妈当透明人。

童颜转过头,看着大舅妈,这是她自大舅妈进门后第一次正眼去看她,大舅妈像是感觉到了,突然止住哭声,抬头看着童颜,两人目光相对了良久,谁也不说一句话。

这时医护人员进来说:“病人要打针了,请你们出去吧,探视时间到了。”

大舅妈站起身,看着童颜往门外退,童颜还是一句话不说,大舅妈也许知道这就是结束了,一扭头快步往门口走,刚走到门口,突然背后的童颜喊了一声:“妈!”

大舅妈沈青怡的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抖动了一下站住了,慢慢回过头,童颜已泪流满面。

“妈!照顾弟弟。”

沈青怡流着泪,手捂着脸,失声跑出了病房。

这是童颜第一次喊沈青怡妈,她脸上挂着泪,但笑容舒展,这个时候她没有恨,她喊出的是心里渴望和被压抑着的爱。

我也笑着说:“你可要保重呀!妹妹。”

童颜幸福地点点头,说了声:“嗯。”

声音很轻,但很远。

这就是我与童颜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

此后不久,我收到了詹律师转寄来的一封信,信是童颜写的,确切地说这封信即是她的遗书——

童娟,我最最最亲爱的姐姐,我要走了。

这一生让我写信最多的人就是你,这最后一封,我想写给所有我爱的人,包括我那个妈妈。

我这一生实在失败,或许唯一成功的地方就是什么都没付出却莫名其妙得到了一个愿意为我去死的男人。

我曾经说过,无论遇到多险恶多不如意的事,我都不会轻易放弃生命……我原本真是这样想的!我不是个热爱生命的人,我未曾真心拥抱过生活,我只是不甘心去死罢了,我总是觉得老天对我不够好,命运欠我太多……所以我想使劲儿地活着!活给老天爷看!活给所有人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内心总是充满了恨,有时候莫名其妙地恨别人,回头想想其实苦了自己,现在我明白了,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恨改变不了别人更改变不了自己的人生。但我还是恨,到了今天,我再也找不到可恨的人了,才发现其实我最恨的人一直是自己!

我曾经鄙视满雯,鄙视童年,鄙视轻视自己生命的人。我真幼稚!原来一个人不想活了他就是不想活了……没想到我能有这么一天,能把始终提着的那口气吞回肚子里,原来是这么轻松,我这辈子最放松的或许就是临死这一刻了。

我常常说,生命只有一次,我不相信下辈子,我不相信轮回。可我现在,真心祈祷有轮回啊。希望老天怜悯,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吧,哪怕只有一次就好,完完全全地重生。

如果真有来生,我希望能在爱里活着,我希望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童娟,我的姐姐,我想像你那样,去生活去爱,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以踏踏实实的心去面对明天,用宽容如海的心感恩世界原谅老天。而这些,是我这辈子即使穷尽毕生力气,也无法做到的……

如果真有来生,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求老天还让我做女人,在我长大的时候赐给我一个像有有那样比天使更可爱的女儿,我会给她穿上雪白的公主裙,红彤彤的小皮鞋,还会给她买一把小提琴,请来最好的老师教她……这些都没有也不重要,让我安安稳稳守在她身边吧,我想守护她成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不弃!

我做过很多荒唐的事,也知道终有一天老天要惩罚我的,而当这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报应这件事有多可怕……我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对我真好啊,处处让着我照顾我,从不计较奶奶偏心。不过,长大了你对我更好……怎么说呢?姐姐,除了奶奶,你真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可我挺对不住你的,欠你一句对不起,却从来没有认真地跟你道过歉。虽然你早就原谅我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为什么你总能够轻易地原谅别人呢?为什么我就不能?

不说了,我要走了,我不怕死,我现在有点怕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奶奶,她要晓得我做的那些事肯定要骂死我的。我该怎么面对她呢?我真的很怕看见她伤心失望的脸。

童年,弟弟,我没有骗你,我小时候真觉得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动物是穿山甲,因为它们坚硬。我对不起你,你为了我,受苦了。你是那么容易快乐的人,我带给你的却只有羞辱和悲伤……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从来没认过我。但是我爱你,我爱你,弟弟!我永远忘不了你在清川汽车站给我的那个拥抱,我一生最感动的回忆来自于你,那个淡淡的拥抱曾被我在日后的无数个夜里细细回味,陪伴我度过了很多孤独虚弱的时刻……所以,我爱你!弟弟!希望你忘记过去,忘记有过我这个姐姐,幸福生活下去!

王海,海子,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我的父亲,我的大哥哥……对不起!谢谢!对不起,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千言万语我说不出口,我想你都懂。你是这世上难得的好男人,这些年来你为我付出了所有,却什么都没得到,这辈子我是一个爱无能的女人,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补偿你会好好爱你……我走以后你一定能找到真心待你的女人,知冷知热,陪你过好日后的每一天。

沈青怡,妈妈!我恨你!妈妈!我想你!妈妈!我终于肯相信你有苦衷……但是下辈子,别再丢下我,好吗?

童颜的信,有几个称呼,没有落款。

信中有几处地方斑驳的墨迹晕染开来,像大朵蓝色的花,我知道童颜在写这封遗书时一定哭得稀里哗啦,她在哭出声的时候一定会倔犟地捂捂嘴,把泪擦干了又继续写,然后,泪再像永远擦不干一样往下流淌,一直流到她的手背上,再流到信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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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