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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狂》 作者:顾文艳

第十六章 安定医院

第十六章
安定医院

陈书奇跑出食堂,冲向女生寝室。

寝室外面已经停了一辆不是那么招摇的警车,陈书奇一到门口,警车里走出来两个穿着便装的警察,毫不留情地帮陈书奇打开车门,示意她进去。

陈书奇脸色发白,咬住了下唇——寝室周围已经围了很多百无聊赖地看热闹的学生,她快要爆发了。

我勇敢地走到她旁边,试图让她稍稍好过一些——不知道会不会有镇静剂的效果。

我知道我的原则是不要做那种丢人现眼、多管闲事的事,但是像我之前提到过的那样,我的原则体系早已在遇见她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不是么?

“等我一下。”陈书奇的声音微微颤抖,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即使是恐惧也没有一点点。

她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再看了看我跟后面气喘吁吁的阿鬼立欣,点了点头。

我像是被灌下了那种恶搞节目时用的雪碧加花生油,北京豆汁加酸菜汤,在心里回荡着那种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味道,看着她从人群中分裂开来的那条道上跑上寝室楼。她那白色的长长的鸭绒外套在空气中轻轻飘荡,令我心如刀割。

我转过去看那些冷漠地看着我的警察,再看看周围一圈大多数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的有猎奇心理的传媒大学学生,知道现在实在不是什么了解事情起因经过结果的好时机。

“我能一起去吗?”但我还是无法忍耐,立即问。

“你是说一起去医院?”一个短发女警“隐晦”地回答我,我感激她没有直接说“安定”。

“嗯。”我用力点头。

“对不起,暂时不行。”她那冷漠的表情里带有一点点抱歉的意思。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慢慢地朝人群围绕的地方走。

走进依旧不依不饶地围观等待结果的人群,阿鬼跟立欣都有点不知所措,完全搞不清状况,傻傻地站在那里。

突然,旁边一个头发染成棕红色女生很八卦地挤了进来,一面神秘兮兮地跑过来对我们旁边的这一圈人说:“诶,你们知道吗,我刚才在校长那边得到的消息,说这个陈书奇呀,原来是有精神病,在入校的时候隐瞒了,现在被警方查出来,他们正在给她办休学手续呢!”

我只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真的啊?真看不出,她不是个才女吗?”一个瘦瘦的男生说。

“是啊,真看不出。”他的男伴附和道。

“我觉得她这个人平时就很古怪的,我听她们寝室里的人说,她晚上不是失眠就是梦游,经常会一个人跟个女鬼似的坐在床边。”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生居然这么说。

“你们也少说两句吧。我跟她一个寝室我就觉得她还不错啊。”一个高高大大的女生在旁边说,我转过去有点感激地看了看她,啊,她就是八卦新闻社的社长,叫什么来着?总之,她跟陈书奇关系还不错,果然还比较讲义气。

“咦?你不是那个八卦新闻社的社长?这次可是一个好新闻啊,还是快去写你的稿子去吧!”那个文静的女生有点讥讽地看着社长,然后跟旁边的女生一起嗤嗤地笑。

“懒得理你诶!”社长瞪了她们一眼,狠狠地说。

“接着说哦,”很文静的女生眼睛里流露出来很长舌的阴险,“我还听说呀,她在追一个大一的新闻系的男生……”

“喂,白骨精,说话注意点行吗,有没有职业道德?我们八卦新闻社虽然八卦但从来不把自己随便的臆断说成事实啊!”社长一叉腰,直面文静女生。

“别打岔!”文静女生横了社长一眼,继续对她的听众兴致勃勃地说,“那个男生都不想理她,她还硬缠着人家。真是太有毛病了!我想她一定是精神分裂太久了,对每个雄性动物都饥渴。”

她和她的朋友们笑了起来,令我反胃。阿鬼跟立欣都听见了,转过头来做好了反驳的准备,那个八卦新闻社社长也双手叉腰,脸都气红了,鼓着脸,看上去就快要把骂人的指责的话一泻千里。

“同学你有在背后编造别人坏话的癖好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却不是那三个看来块气炸了的人。

我愣了一会儿,看到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才恍然察觉到这声音来自我的喉咙。

“有意见吗?”文静女生显得特别刁蛮。

“不不不。”我反应过来,露出招牌的好好先生微笑,“但是我认为,这很恶劣。”

“恶劣?”文静女生瞪大眼睛看我,漂亮的脸蛋褶皱万分,估计还没有哪个男声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她,“恶劣?!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说的一大半都是实话!”

“你是读什么的?”我笑着问。

“艺术。”文静女生回答,然后皱了皱眉,“我干吗要告诉你啊?”

“艺术虽然不是新闻,但是也不允许存在这样的恶意中伤。你没有说实话,而这又对别人产生了重大的损伤。”我义正词严。

“你有病啊?”文静女生对我喊,声音越来越高,她那几个狐朋狗友也帮着做声势。议论纷纷的人群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有一个人,叫做奥斯卡·王尔德。”我说,不知不觉眼泪溢满眼眶,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在这里当着所有人说着完全背离我做人原则的话,“他一生提倡‘为艺术而艺术’的纯粹唯美主义。他代表了真正的艺术。他一生都在写一些一点又不真实的故事,有人说他的一生就是一个骗局。”

我看了看四周安静下来的人潮,看着一个个莫名其妙但又被吸引住了的眼神。

“但他却说,他的生命从来不是一个骗局,而是一种真实。因为它跟真实一样,总是纵横交错,而从来不会简单。”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虽然毫无缘由,却又好像是因为经历太多的世故流落下的沧桑,“而你刚才的话,却是纯粹的骗局。它并不复杂,它的唯一结果就是让一个无辜的人承受你不负责任的言语的荼毒。”

我说完就开始惊诧自己文绉绉的腔调和平时写文章都不一定用得上的辞藻,好像是被王尔德附体,被陈书奇唆使。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文静女生涨红了脸,看看四周,不允许自己下不了台,“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呀!而且,而且你干吗这么维护她啊!”

“因为她不像你一样。”我抹了抹泪水,别人一定觉得我是疯了,因为我又露出笑容,“她从来不会做这种伤人的事。而你,你只会在背后说别人,我都无法想象有多少人被你这种阴险的泼妇才会说的话中伤过!”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我一直都以为人生警句的话突然在此刻失灵,我说出了出生以来最恶毒的话。不管怎样,被记恨也好,被仇视也罢,总之今天我一定要压下这个嚣张女生的气焰,输给她等于就是承认了她对陈书奇那种不真实而狠毒的指控。

文静女孩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张着嘴巴看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视线慢慢地从我身上移开,移向我身后。

我转过头,看到正在把大大的书箱搬到警车上的陈书奇。

她显然已经目睹了我们的对白,穿着白色的鸭绒外套的身影在冰冷的风里显得格外动人。

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很强烈的东西,叫做感激。

我笑笑,挥了挥手,好像只是暂时告别一个老朋友。

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像是要微笑,却又笑不出来。她的眼睛清澈无比,反射着冬日的阳光。

她的手举起来,轻轻地在胸前挥了挥,然后钻进警车,一眨眼就消失了。

再见。我念叨。旁边的文静女孩没有再发出声音。社长好像在抹眼泪,阿鬼跟立欣默默地注视着远去的警车,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告别。

再见,因为我知道我们一定,一定会再次相见。

陈书奇去了安定医院一直到我大一的第一个寒假,她一直没有音讯。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她的音讯,我并没有每天像曾经知道将要遇到她的时候那样精神恍惚,而是精神更好了,白天效率很高——只有在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看看白色的床板,会开始想她在这时候会不会也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无法入眠。

我们都很想去医院看她,但是安定医院不是随便可以进去探望病人的医院,加上我们自己的时间越来越有限,大一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这个时间施加到我们头上,我们一直没有看到陈书奇。

童叔叔跟童阿姨没有被判刑,只是黑僧林酒吧这个持续了不到半年的小酒吧从此不复存在。他们心态还好,做起了热到不行的房地产生意——他们已经积累了大量的资本。

后来我去跟童家人会面的时候他们说到了陈书奇的事。童阿姨说那个警察告诉他们,他们在搜查我们每一个人的个人资料的时候注意到了立欣和陈书奇两个人。立欣一直都没有学籍,也没有职业,他只有六年前以16岁的神童年龄被耶鲁大学录取的录取通知书,和每年数以万计的SAT、GRE、LSAT还有托福成绩。

尽管如此,立欣还是躲过了被继续追查的命运,因为他没有生理、心理上的疾病。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如果他们继续追查下去,他现在一定已经回了上海的那个不像家的家,被化着很浓的妆的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审问。

我一直很想知道立欣的故事,我知道他是被SAT、托福逼疯的,但除此之外我就一点都不了解,只能从他无意间说出来的有关自己的话语中揣摩他之前的人生——怎样的一个家庭培养出这样一个6年不愿意回家还乐此不疲的孩子?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也没有那么多空闲。

陈书奇跟立欣不同,她曾经去心理咨询室的记录一下子就被翻了出来,还有她7岁之后去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的经历。警察没有花多少力气就知道了她是从浙江的一个小村庄转学到北京的。童阿姨说那个警察最终决定把她带到安定医院的原因就是记录显示,她在一年多前在浙江的心理咨询室大闹过一场,那里的心理医师还曾经找过她想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但是在她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中放弃了这个想法。那里的医师一直坚持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好好疗养一下,否则可能会做出对社会不利的事。

荒谬!我听完这番话脱口而出这两个字,气愤极了。

我记得陈书奇曾经来劝我加入心里俱乐部的时候说过这段经历。我问她为什么自己不去心理咨询室反而选择自己当大夫,她说她早已尝试过,以前有,在我离开以后也有过。在我离开以后那次那个医师差点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

我当时很想问后来她为什么又没有进精神病院,现在却不需要她自己说,我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思琪很失望地来找我问我黑僧林酒吧去哪了,我便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思琪,思琪听说陈书奇被强行送到了精神病院之后气急败坏地说要去找医院院长面谈——典型的富家小姐作风。

我跟立欣制止住思琪,说再过一段时间等医院传出书奇的消息再说。思琪无法忍耐,便托她爸爸的关系找到了安定医院院长帮大家去问陈书奇的情况,院长说她情绪很不稳定,暂时不允许探访。

何天尹倒是大摇大摆地回学校了。他不跟我说话,我也不想理他,我们连续2个礼拜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们剩下的这三个人都不跟他说话,他也不想说,于是他搬出了寝室。本来我们之间就是沉默的敌人了,只是到了期末考试前一天,我们突然说话了。

那天在新闻系自习大教室里,我跟阿鬼还有陈成坐在一起。何天尹已经有了新的朋友,在那里很开心地说着话。

我翻了个白眼,第一次有点讨厌一个人。

我们系里的人自从那次我当众骂艺术系刁蛮女子之后都认识了我——原先也有很多人认识我,但是那次之后,他们好像就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人一般地看着我。大部分人带着欣赏,小部分人带着奇异,还有极少数带着鄙视——认为我是一个会骂女人的没有绅士风度的人。

管他们呢。我豁达地想,我以前一定不会有这种想法。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有争议的人,不再是一个每个人都会用一模一样的形容词“人很好”来形容的男生了。

他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有时候突然变响。我有点不耐烦地转过去看了他们一眼,正好迎上何天尹挑衅的眼光。我没有回避,看着他的眼睛几秒钟,然后再转回去继续自习。

为了激怒我,何天尹故意放大声音,那些话语毫无前兆地飘进我的耳朵。

“……那只狗波比就跑了出来救弗兰克,弗兰克最终发现,原来,”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感到何天尹往我的方向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还不如一条狗,朋友会背叛你,但是你的狗绝对不会。”

如此具有针对性,但是我以前的忍耐功还没有完全消失,我一声不吭地继续自习。

“宋晓毓!”他突然在后面大喊起来。

我没有预料到他会把事情挑明。我冷峻地转过头,关节发白,已经做好了动粗的准备。

“你为什么不向我道歉?”何天尹语出惊人,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还一副超级有理的样子,喘着气,样子很幼稚。

我在心里暗笑了一下,何天尹不是坏人,能说出这么有趣的话的人,绝对不是坏人。

“该道歉的人是你啊!”我黑着脸,不让他察觉到我已经原谅他了,我向来都是一个极其宽容的人,这是本性,即使是偏执狂也无法改变这种本性。

“为什么啊?”他像小孩子一样抬高脖子。

我看看四周,毕竟是自习室——尽管周围的同学们都已经无聊得都想要把书和复习资料吃下去了,尽管大家都很期待这场戏会怎么演下去,自习室就是自习室,不是吵架的地方。要了结就快了结吧!

“好。”我轻声说,“我先道歉,对不起没有跟你讲酒吧的事,对不起向你隐瞒了很多,对不起最近不理你。”

“好吧,既然你这样我也道歉。”何天尹看我软了下来,就也得意地软下来,不知道现在他的样子幼稚到不行,“对不起告发了酒吧,对不起惹了那么多麻烦,对不起……”

何天尹想不出第三句对不起后面应该加什么了。

我笑起来,看看旁边的阿鬼跟陈成,他们也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也不是喜欢用言语解释一切的女生,但是这个时候,一句“对不起”似乎就变成了融化冰层最好的火炉。

第二天考试,考完试何天尹就搬回来寝室,听我们说之后发生的事。

“什么?那个破警察把陈书奇送到安定去了?”他跳起,真想不通这些日子他在干吗,这个消息明明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我们无语,只有点头。

何天尹快速地在寝室里踱步,越走越快,汗水直冒。

向来嘴硬心软的何天尹根本不会想到他的一时冲动所带来的影响会这样巨大。

“不行,我们得把她救出来。”何天尹停下来,大声说。

“你觉得我们不想吗?”阿鬼有点没好气地说,这件事之后他跟他大哥的关系变得平等了,不再一味附和大哥了。

“我会去跟警察说我那次是乱说的。”何天尹坚定地看着我们,“我一定会弥补我自己的错误的!我还会让黑僧林酒吧再开始经营的!你们相信我!”

我们看着他,然后都摇了摇头。

何天尹的幼稚,已经接近了一种偏执的幼稚。

“你们不相信我吗?我现在就去警局!”他冲动地开始穿鞋。

“何天尹,别。”我简短地阻止他,“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何天尹的眼睛里充满着他极力想要掩饰的愧疚,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像一个泄了气的足球,疲软地坐下,发呆。

他一定也很难过。

那天我们都很早睡了,首先是为了第二天的最后两门考试,其次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复习不进去了。陈成还好一点,毕竟他几乎没有参与这件事。最难过的就是何天尹,我半夜醒来的时候还听到他在床上翻身。

最后一天的考试令很多人期待。我们考完试,伸着懒腰从考场出来,没有以往的轻松,而是多了一份沉重。

我跟他们两个说,要自己出去透透气。

于是我又一次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空气冰冷依旧,前方那个希望的形状模糊得令我开始怀疑希望本身的存在了。

我一个人走过那我已经走过千万遍的路,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大操场上。

我踏上假得真实的人工草坪,这次是白天,操场上终于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走到草坪中央,张开双臂,在冰冷的空气中,呼吸。

突然,我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柔,正在慢慢朝我靠近。

我的心跳加快,因为我在那脚步声里听到了一种很熟悉的声音,一种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我回头,雾气模糊了我的镜片,我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靠近。

不可能啊!我的呼吸停住了,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我自己心脏的每一下搏击,每一下,都像是在迎合命运女神的气息。

那个人慢慢地走近了,我也慢慢地看到了她。

她穿着奶白色的运动外套,系着紫色的围巾。

但她不是陈书奇——

她甚至不能用“她”来作为人称代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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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狂自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