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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是深闺梦里人》 作者:井上三尺

第1章 游园惊变(1)

  念汐近来常发这样的梦。

  正月里,外边下着鹅毛大雪,夜色暗淡,到处白皑皑的一片。那时她小得很,大概跟饭桌一边儿高。穿着红色贴身小袄,乌溜溜的眼珠又大又圆。可门外鞭炮放个没完没了,震耳欲聋,屋顶都要给掀翻了。各色的烟花,炸出许多火星,漫天漫地,绚烂夺目。

  大家全出去看热闹,一房、二房、三房、四房,还有许多姑姑、婶子、叔伯兄弟。数都数不明白的哥哥、姐姐、表兄弟、表姐妹。他们都在外边有说有笑,喧嚷吵闹。念汐自小就怕炮仗声,打死也不肯从床底下出来,捂着耳朵往里缩了缩。

  “你在床底下猫着做什么呀?”

  那会儿,念汐还不认得他,也不知道他有个很雅致好听的名字叫顾松霖。当然更不知道他日后会发财,会越长越帅气,会读很多书,会讨两个老婆。

  自己还会爱上他。

  她刚一抬头就看见有个小男孩子,两手撑着下巴,趴在地上歪头瞧着自己。她像轰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走开!走开!别处玩去。”

  那孩子一缩头,不见了。念汐当他是跑了,没承想过了不多大工夫,他又回来,手里满捧着干果和糖,跟招猫逗狗似的,逗引她,“你饿不饿?我这儿有好吃的。咱们分着吃。”

  谢念汐瞧他那干巴瘦弱样,连衣服也撑不起,对着她满脸都是好奇不已的表情。她虽不记得他名字,然则记得他算是自己哪个远亲的孩子。只记得他辈分很小,见着谁都得磕头,因此兄弟姐妹谁也不跟他玩。

  “你不出来,那我进去啦。你挪挪,给我腾点儿地方。”

  念汐本不想叫他进来,可不知道是他口气太诚恳,让她心里有些发软,还是为了他手里东西的缘故,噘嘴让了步:“你待一会儿就得出去,只能待一会儿。”

  他一面哼哼哈哈地答应,一面厚着脸皮屁股冲里、横插进来。床下本来便逼仄,两个半大孩子这么一闹,就没了空余地方,脸蛋对脸蛋,膝盖顶膝盖。这里暗得很,没什么光亮,看不清他的模样,念汐嘎嘣嘎嘣嗑瓜子,睬都懒得睬他一眼。他沉默许久,鼓了好几次勇气,才好不容易勉勉强强挤牙膏一般挤出句话:

  “谢念汐,我……我偷偷看你好长时间了。”

  “嗯?是吗?”

  “你……你……你长得真好看。”

  “废话。”

  夸她长得好看的可不止叔伯婶子们。平日里讨好她的半大男孩子可多了去了,若要排队来数,能从家门口排出半条街。顾松霖头一次表白,碰了老大的钉子,吊着脖颈等了半天,结果人家却没下文了。因此他那句最最重要的“要不你做我媳妇吧”就胎死腹中,没有机会出口。

  可他是真心好喜欢她。

  顾松霖觉得,她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他原来曾经有幸见过她妈妈,她是个鼎鼎有名的大美人,缎子般的皮肤,高高的鼻梁,颧骨上两抹胭脂红,永远蹬着高跟皮鞋,看上去贵气极了。比他自己的妈妈美丽洋气得多,简直无法形容。他听过很多人说,那女人不正经,是个妖精。

  他虽喜欢她,满心满念想和她做朋友,却始终没有机会。原因是,她不和别人一处玩。每每见到她时,她都一个人堆沙子、踢毽子、自言自语。若有别人想接近她,大多会被揍到臭头。别看她个子娇小玲珑,揍起人来能一个打三个,不打到人家跪地求饶绝不罢手。

  她那个成天垂头丧气的爸爸就得被迫出来跟人赔礼道歉:“丫头不懂事,孩子小,请见谅,请见谅!”

  顾松霖见她瓜子嗑完了,便把自己那份也递过去。他问:“你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念汐幽幽地叹口气,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今天是我妈走了一周年。”

  他一怔:“你妈死了?”

  “呸!你妈才死了呢!”

  松霖被她一个爆栗在头上敲得火辣辣地疼,半带哭腔,期期艾艾地说道:“是你说她走了啊,我还以为……”

  “她跟人跑了。跑了你懂不懂?就是私奔。我说了你也不明白,傻子。”

  他见她忽然生起气来,登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缄口不言。念汐没来由地一阵厌烦,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同龄的男孩子简直什么都不懂。他这样宅子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会晓得她的世界?她顿时觉得,他同其他人一样,都是笨蛋。

  “砰”,窗户缝里突然扔进来一只爆竹。这下来得突然,念汐吓得“啊”的一声,一头钻进了他怀里。

  她最怕的一是打雷,二是打针,三是放炮。松霖抬手帮她捂住耳朵,一边念:“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过了好多年,谢念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这句话,“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他是第一个这么对她说的男孩子。以后再有多少男孩子对她说同样的话,她都不稀罕。因为他们都来得晚。有句话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对于她来讲,第一个永远都是最特别的。

  何况他还有双清澈的眼睛。

  那年他们俩,一个九岁,一个十岁。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念汐,我要去学堂,你若没事便来找我玩。我怕你一个人闷坏了。

  念汐,我挨了先生的打,屁股还痛着。哎,哎,你别拿脚踹我呀!

  念汐,你送我的皮垫子真管用。我放在屁股上,先生的戒尺怎么打都不痛。你说我笨?下次记得喊痛喊大声一点儿,不然会被人拆穿?你好聪明啊。

  念汐,你别理我娘说的话。她不叫我跟你玩,我偏要跟你玩。

  念汐,你不要不理我,你跟我说话嘛。

  起先她嫌他话太多,后来他长大了,话渐渐少了,她又觉得还是话多些好。再后来他们隔得远,时过境迁。她当然会怀念有人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没完没了地叫“念汐,念汐”的时光。

  男人,或许是永远不长大好。

  “姑娘,醒醒。到了。”

  念汐脑袋往下一滑,猛点了一下头,醒过来。宝瑟还不住地推,嘴里念念有词:“姑娘,醒醒!醒醒!到啦,别睡啦!哎呀,手绢在这里,妆都花啦!”

  她最怕被人念,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醒了,醒了,早醒了,我就没睡,就眯瞪了一小会儿。”

  宝瑟向车夫付完钱,两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地下了车。她们到得迟慢,彼时同院的姑娘们早到多时了。今天叫局的客人出手十分阔绰,除了她,还叫了许若璧和花无忧。三个全是“燕平书寓”的红人。念汐早先才赶完一场,这算第二场。对她来说,这个时辰只算得上一天的开始。听完戏,后边的节目多着呢。

  她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同往日不一样。虽是千篇一律的莺歌燕舞,然何时开始唱走了板,何时开始突然来了那么一出“节外生枝”,末后峰回路转,奇事连连,竟没半点儿预兆。

  园子里边乱哄哄的,戏还没开唱。念汐找个地方补完妆,这才过来。席间花无忧还是老样子,依旧数她话最多,各处兜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言辞谐趣,机敏又健谈,一看便是平康里的行家里手。有她在的地方,谢念汐从来不争风头。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王不见王”。花无忧就是“燕平书寓”里最得意的老虎,是老鸨“平妈妈”手把手教出来的干女儿。近年见老了些,毕竟烟花巷里的倌人总比外边的女人老得快。不过,头牌就是头牌,地位声势不是旁的人随随便便能够撼动的。

  如果说无忧是旧人,那么若璧就算是才然捧上车的新人。说到同门所有人里,念汐同她私交最好。两人都算家道中落,时运不济。若璧性子却清冷孤僻,不爱出风头,不像是在胭脂林里长待的人。念汐见她打交道的人中以权贵居多,本还以为她在为将来谋出路,后来过了好长时间才知道,其实她却是瞒着大家跟皇甫家的小公子好上了。这种事,平妈妈自然不许,三令五申,围追堵截,使尽手段。若璧被她折腾得无法可想,只得把皇甫宁暂且冷一冷。念汐见她心不在焉,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瞧了瞧,果然那皇甫家的小公子就坐在对过。两人牛郎织女,可恨银汉迢迢、无舟可渡,只好眉目传情。

  花无忧在座,念汐怕她回头去向妈妈打小报告,届时倒霉的仍旧还是这死心眼的姐妹。她便暗地拿手肘将若璧一拐,岔开话去,“今天和盛班唱的哪出?”

  许若璧被她一打岔,回过神来,忙回答:“《思凡》。”

  “这出有意思,我独爱里边的唱词。”

  话说折子戏《孽海记》里有一折,说的是有个小尼姑叫色空。年幼时体弱多病,被爹妈送到尼姑庵里寄养。可怜小尼姑不爱青灯古佛,所以就……

  就跑了。

  威武雄壮吧?

  这词,风流直白又有趣得紧。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弟子游戏在山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碓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则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啊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当下。

  配上和盛班里名角也仙的身段,媚眼横波,叫人不禁拍案叫绝。谢念汐作为女人,看到这里简直都要爱上这风情万种的小尼姑了。

  可巧开场开得甚晚,大家又胡混一段时光。台下人已等得不耐烦,开始骂骂咧咧。班头忙出来道歉,被人扔了一脑袋瓜子壳,哄下台去。戏,这才开锣。

  今晚的好戏,也悄无声息地开了场,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咚、咚、锵——

  小尼姑色空上来,一步三摇,流云水袖,桃腮含春,皓齿明眸,相映生辉。启朱唇,露贝齿,谢念汐目光不离她左右,聚精会神,不曾理会身后突如其来的异样脚步。

  色空的诵子本该是:昔日有个目莲僧,救母亲临地狱门。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也仙才开口:“昔……”

  台下有人骤起暴跳:“别让他跑了!”

  咦?咦?

  也仙老板呆了一呆,也就那么一呆的工夫,一只板凳飞上来,不偏不倚正中前额。接着便炸了锅。嗡地一下全乱了。有人嚷:“杀人啦!”也有人嚷:“抢劫啦!”还有人嚷:“快跑啊!”跟着便是乒乒乓乓,翻桌倒椅、扔盘摔碗的动静。不知哪个白痴,拔枪冲着天花板放了一枪。非但没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反而把灯给稀里哗啦打下来一盏,正坠在过道上,阻住了退路。

  念汐差点儿没给砸成肉饼,吓得脸都白了。正要喊宝瑟,这丫头倒好,跑得影儿都没了,当真脚快。她跑不掉,眼瞅着大门口被人堵得水泄不通。跳脚喊着要拿人的一看长相都是彪形大汉,个个虎背熊腰。这要不是寻仇,就是火并,再不然便是捉奸,随便摊上哪样都麻烦。见势不妙,她急中生智扭脸往后门跑。前门人多,早堵上了,任你打破头也难挤得出去,况且她向来以智力而不以体力见长,被人踩扁的可能性只怕太高。

  后台通着侧门,这时逃的逃、窜的窜,纵有没跑掉的漏网之鱼,哪里有空理会她?好在她机警,没贸贸然就向外闯,先伸脖子瞧了瞧。原来后门也叫人给把住,正轮流盘查,看来罪魁祸首还没逮住呢。她立时退回来。

  她一面数着自己近来有没有结过仇家,一面想着以前得罪过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不慎绊了一跤向后摔去,撞在红漆衣柜柜门上,忽听到里边依稀仿佛有人声。

  所谓:偷鸡摸狗,非奸即盗。

  也有可能既奸又盗。

  遇到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当自己已经瞎了,最好还聋了。念汐想趁对方还没动歹念,偷偷溜走。不料人家反应比她快得多。

  “我可……”

  “什么都没瞧见”被人拿手捂在嘴里。那人在她耳畔“嘘”了一声:“别嚷。”

  听声音,确乎是个男的。

  衣柜本是放行头用的,地方不大。硬挤两个人,前胸贴后背,简直就跟烙饼子一般,连一动都没法动。无亮光,黑黑的,闷得人难受。唯门缝里有些许微光。那人比她高一头,左手按在她肩头,压得她臂膀生疼,右手却仍旧捂在她嘴上,力道稍稍松了松,让她好歹能透气,不至于闷死。两人都贴着门缝,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向外张望。

  谢念汐感觉到一股热气呼到自己的后脖子里,怪痒痒的。这人手指骨骼劲节,打开来能蒙住半张脸,肌肤上还有股淡淡的烟草味道。他们支着耳朵小心翼翼听了片刻,觉得外边的乱象稍事平息,不似先前那般吵。又等了等,前后有人自房门口经过,奔过来,再跑过去。念汐的心便提起来,再沉下去。可恨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寻到这边来,想要拉开柜门搜上一搜。

  好容易有人进房,她心中暗喜,以为这下有救了。不想定睛一瞧,进来的却是两个熟人。一个是许若璧,一个是皇甫宁。这两人多天不得见面,趁着大乱,从人不在跟前,才有机会能私下说上几句。

  先听皇甫宁说:“你听我说,我当真没有同别人好。那女人是朋友带来的,我不认识她,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不认识她,她就亲你?”

  “那是别人在旁边起哄,闹着玩的,怎么能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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