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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我们去哪》 作者:彭扬

第11章 杀(2)

  “她是我们班语文课代表,叫若虹,是个转校生,从广东的大城市转来的,好像是父母工作的原因。她很爱笑,也很开朗,很开放,一看就是个在大都市待过的,跟班里镇上那些女孩都不一样。但是我注意她并不是因为她这些,而是因为她上语文课朗读课文的时候,总是穿一条黄色的裙子,头发别在后面,腰挺得很直。的声音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不像其他女孩子方言很重,特别温柔,一听就很舒服,像是电视上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每次只要老师点名叫她起来读课文,我不管在千什么都会停下来。有时候她收完作业,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回头看她,心里就很舒服,也挺快乐的。有一天,老师在课堂上讲评作文,说我的这篇作文写得特别好,就在全班读了一遍。下课之后,她跑到我座位旁边,说她很欣赏我的作文,问我是不是很喜欢文学。其实我对写作文一般,但是我感觉她很喜欢文学,我就说我也喜欢文学。后来,她经常来找我聊天,下课就到教室旁边一个走廊的拐角谈她喜欢的小说。一开始我很不适应,我怕别人说我们走得太近。但是我发现她很活泼,一点也不害羞,也不怕别人说什么,我也就自然起来。我很喜欢她身上这点气质。她跟我聊文学的时候经常会说到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作家,还有他们的作品,为了不让她失望,我就嗯嗯地答应着。我发现她好像也喜欢我,我们俩有时候会写一些很甜蜜的话给对方。她会抄一些有名诗人的爱情诗或者一些自己写的文字,用一种有香味的信纸折成心形的样子。我把她给我的信全部都藏在我书架的一个可以打开的音乐盒里,然后把它放在书架的最上层,一般人都够不着的地方。跟她一聊天,我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以前一些不快乐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认识她以前,我和我的妹妹一直处不好,刚好她出现了,有了她之后,我天天都可以·陕乐。”

  如同污浊的天地之间忽然倾泻一场清澈的雨水,滋润干枯的田野,抚平山谷的伤口,万物都生机勃勃,世界从此与众不同。他异常珍惜这神奇的交往,并希望它能长久持续。而对方也因为他的珍惜,变得更加亲近。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场轻盈平静的情感还被拴上了一条沉重艰辛的绳索。

  “若虹以前没跟我提到过雷垒,我听也没听过我们年级还有这样一个人。可能是平时我活动的范围一直比较小,也就只是在班级里,年级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新闻我都不知道。有一天,一个小混混来找我,我刚出班门口的时候,他把我堵在门口,他叫我离若虹远一点。我觉得莫名其妙。然后,我跟若虹说了这件事,她马上就生气了,她说这件事肯定是雷垒干的。后来我向我们班几个在年级里比较活跃的同学打听,雷垒到底是谁,有什么背景。他们告诉我说,雷垒学习特别差,但是他爸爸是做大生意的,家里特别有钱,说他们家就是一幢七层的楼。平时他也不好好学习,经常在外面混,认识了好多外面的小混混。他经常请他们吃饭,所以和他们特别熟,如果他有什么事,只要吹一声口哨,那些小混混就会全来帮他。反正把他吹得跟香港黑社会老大一样。若虹跟我说,雷垒特别喜欢她,她刚到学校来的时候,雷垒听说我们班从大城市来了个美女,就赶快跑过来看,然后有好几次就堵住若虹不让她回家。她就告诉老师。老师把雷垒骂了一顿,他就再没来过。但是,他给若虹写过好几封情书,说很喜欢她,一直不会放弃她,都被若虹给撕了。好多人说我和若虹正在谈恋爱,传到他耳朵里去了,他特别生气,就叫一个小混混来警告我,叫我离若虹远一点。为了这件事,若虹专门跑到雷垒班上和他大吵一架。那次,我才知道他和我妹妹是同班同学。我妹妹知道以后,就帮着雷垒,在他那儿也不知道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什么,雷垒好像特别恨我。有次,他专门跑到我们班,把我叫出来,当时全班同学都看见了,若虹不在,他叫我小心点,如果我不听他的,小心会整死我。我听说我妹妹原来跟雷垒关系就不错,又因为雷垒现在要整我,他们走得更近了。我妹妹那段时间回家要比平时都晚,也不知道到哪去了,我估计就是和雷垒在一起。回家之后,她老是从我房间经过,然后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肯定是第二天给雷垒去报告。我去找了上次考试找她签名的女孩,问她关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她跟我说,本来雷垒对我没那么差的印象,他原先准备叫个小混混来吓吓我就算了,就是我妹妹在中间挑拨离间,然后说了我的好多事,把我说得不是人了。我一听心里就发毛。我觉得我妹妹越来越可怕了,每天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一看到她,就觉得看到一台监视器,总想她会在我背后使什么诡计。有段时间,连续好几天,我和若虹的位子里都会有封匿名信,里面就是恐吓,如果我们要再在一起,会有什么样惨的结局。”

  风波大块大块剥夺掉他的平静与快乐。陌生的恐惧和双重的危险混合在一起,形成刀刃的尖锋抵在他的胸前。也许是为了彼此生活的安宁,他和若虹决定只是电话联系,暂时不再亲密如前。但是,他担心的一切还是发生了。

  “后来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我和若虹再也没有下课聊文学,也没有放学以后一起走,甚至平常见面努力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但是我会在公用电话亭给她打电话,这样保持联系。我们两个原本都以为事情就该这样结束了吧,可是我们全都想错了。那天中午放了学,发现在我们教学楼的大厅那里围了好多人,那个地方是每个学生上学的必经之路。我也很好奇,于是就跟那些围在一起的人看。我听到他们很多人都在讥笑,就好像他们围着一个唱戏的小丑一样。我挤进人群里,发现他们都在看墙上贴着的一张纸,是信纸。我把头凑近,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然后又看见那些字体,越看越熟悉,才发现那是若虹写给我的话。我们俩的名字都在上面。我当场面红耳赤的,然后赶快骑车回家,又发现我书架上的书全被翻过了。那天是我最惨的一天,下午我和若虹被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叫去狠狠批了一顿,若虹还不理解地怪我为什么不收好那些信。全校的人见到我们俩就笑,后来,若虹请了好几天假都没有来。晚上,班主任打电话给我爸,其实我爸中午就知道了,因为我的那些信全都被放在我爸房间的书桌上了。不用说,这肯定是我妹妹干的。我爸爸晚上叫我跪下,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这是我从上小学到现在,我爸第一次打我。我心里全是气恼,我生气得整个晚上都睡不着。我跑到我妹房间,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她根本就不理我,还说自己干了不要脸的事还来问我。我太生气了,当场打了她一耳光。我说你比我更不要脸。她用特别仇恨的眼神看我,说你死定了。”

  他彻夜不能入睡,失眠了好几天。他思考本来平静的日子为何被搅得如此复杂和不和协。这些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困惑,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度过睁眼后的新一天,像是一种深寒,缓慢地覆盖了他。某处被划开一道剧烈的伤口,在时间里溃烂。当他还没来得及处理疼痛,又和新危险相撞击。

  “事情大概过去一个星期,该嘲笑的也笑过了,该难过的也过去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有好多东西放不下来。而且我开始害怕,总是怕以后又要发生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我和若虹也没再在一起,我觉得她一直为那件事生我的气。虽然之后没发生什么事,但是我心里就是不平衡。那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几天我心里都怪怪的了。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我桌子上有张字条,上面说若虹在一个地方,想和我说话。当时我没发现这张字条上的字迹是模仿若虹写的,我又想好长时间没跟若虹说话了,上次那件事也挺对不起她的,这么久,我连一声对不起都没跟她说过,所以就去了纸条上所写的地点。我把车放好,走过去找若虹。我还没看见她,就出来几个小混混,其中一个问我是不是子贵,我说是。然后他们就一起上来打我,有的打我头,有的踢我腿,打了我十几分钟才走。他们说因为我动过我妹妹,下次要f再敢动她,就要我死。我浑身被打得根本都不能动了,就努力移到一个电话亭打电话给我爸,最后他用摩托车把我接回去的。因为当时我奶奶过世了,我爸和我妈必须回趟老家,他们看见我这样也很伤心,就打电话给老师,叫他查是哪些学生干的,然后就走了。他们把我姑姑叫来照顾我们。因为我被打之后刚送回家的时候,全身都痛,话也说不出来,又想睡觉。醒来的时候,只有我姑姑在。我跟她说是我妹妹叫人打的,她死活也不相信。她给我炖了鸡汤,让我妹妹端给我,我一喝,全是咸的,我妹妹在里面放了十匙盐。”

  此时,仇恨和愤怒已经在他的身体里沸腾了。身体的伤痛和心灵的伤痛合二为一,生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报复的欲望。它极其强烈,有横扫一切的势力。他曾经试图冷静,但这一次如何也无法处之泰然。所有点点滴滴的不快,如一些坚硬的冰雪尖粒砸压在他身上,化成的水蒸发出一种动力,要让妹妹偿还这些痛苦的总和。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恨我到这个地步,居然通过雷垒认识一帮小混混,然后叫他们一群人打自己的亲生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没有把我当成哥哥了,而是一种眼中钉,肉中刺。我休息的几天里,怎么也想不通,没有一个理由能让她这么做。她一次又一次伤害我,下一次又不知道她会玩什么花招。我已经没有办法不注意她了,她就像我的一个克星一样,她一出现,就准没好事。我真怕哪天你让她端一碗汤给我,她在里面不会再放盐,会放毒药。我觉得她做得出来。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她会这么嚣张,难道自己真的就很好欺负的吗?我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整,还被她变本加厉的。但是,因为姑姑在我们家,我不方便教训她,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终于有一天,我姑姑有事要回家住一晚上,她家住在镇上。姑姑一走,我马上就精神振奋起来,因为我等了好久的机会终于来了,终于可以教训她了。我走到她房间里,她正在写什么东西,她看见我,就骂了一声,滚。我走到她桌子前面,把桌子一拍,说,你给我讲清楚,婊子,你要不讲清楚,我今天打死你。她吓了一跳,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也从来没见到我对她这样。她马上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说你不要嚣张,今天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下次会叫人把你打死的。她刚讲完这一句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冲上去一股气,新仇旧恨一起冲上来了。当时我没什么理智,就是想冲上前把她打一顿。她看见我过来了,把窗台上的瓷花瓶砸到我身上来了。这简直是火上加油,我更生气了。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拖,然后说,你这个不要脸的敢砸我。我当时就想的是她砸我我一定也要砸她,刚好门口有一块压门的石头,我就搬过来,她想走,我使劲一砸,她就不动了,然后地_上流了好多血。我以为她在装,踢了她几脚,还是不动。这时候我心里就开始慌了,最后我一摸她鼻子,一点气也没有了。我很害怕,怕别人发现,我的脑子刷地一片空白。我想起来我们家后面有一座小山,把她从那扔下去应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我趁着晚上没有人看见,一个人把她用一个麻袋装起来,拖着她到那个山上,然后把她推下去了。那天晚上我整夜地坐在客厅里,灯一直亮到早上,我就像被浇了好几桶水似的,动都不能动一下。”

  他说,当时他已经毫无知觉,仿佛被杀的人是他自己。四周渐渐降下黑幕,一段有始有终的表演结束了,他的状态却未曾改变过,外表冷静,内心冰凉,眼神漠然。在被公安带走的一瞬间,他回头看见父母不解和绝望的表情,然后低着头上了警车。他有一种完结感,内心过分安然,像是乱麻般毫无头绪的事件本应该这样结束。

  “警察把我带走以后问了我好多问题,我大部分都回答了,但是他们问我为什么杀人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没有事先就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也没有带着杀她的目的跟她吵架。我用石头砸她的时候,没想到她刚好就会被砸中。我心里总有一种侥幸心理,她当时在动,我希望她能躲开,让石头砸到地上。我可能用劲也太大了,但是当时我实在太生气了,她做了那么多伤害我的事,还用花瓶砸我,我是她的亲哥哥啊。因为我未满十八岁,所以先把我带去少管所。我妈来看过我好几次,一来就哭,说我为什么要这样,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那时,我有好长时间整个人都不能思考,什么问题都不能思考。我后来想想,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说不定以后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我们过的都那么不快乐,至少现在谁也不会再恨谁了。等我满了十八岁,我就被送到监狱了。得重新适应这里的环境,白天劳动改造,晚上休息。这里的监狱定期给我们开设思想教育讲座,主讲的是一个很老的老头,每次他讲了一大堆话,我就知道他想说明我们以前做的事情都是错的,我们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每个周末,监狱的活动室可以看电视,大家经常就坐在一起看。有一次,电视机里播新闻。我看到介绍青海的一家人。他们家的女孩子特别像我妹妹,我也不知怎的,看着看着就哭了。我在那儿年龄最小,周围的人都照顾我。我们房间一到晚上,大家睡不着,就聊会儿。有一个大哥,四十多岁了,也是因为杀人进来了。他说他以前在一个工地上做包工头,管了好多工人。接了一个工程,他们苦苦干了三个月,结果工程单位要换人,也不给他们发工钱。他带着工人就天天去那个单位门口要,他们还是不给。他听到有人说原来这笔钱给那些上头的人贪污了,到他们这儿就一分钱也没了。他拿着铁锤就找负责人,结果因脾气太坏,把那个人杀掉了。他特别后悔,说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和老婆,他还想见见他的儿子。我们每个人都有家,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家人。过年过节的时候,我特别想我的家人,真希望我什么都没做,现在还和他们在一起。”

  高墙围起的空间里,有难以测量的寂寞和空虚。他起伏的眼睛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深沉。像是一棵被闪电击倒的树,身躯倒在泥泞的土地里,不知会在上面长出何种叶儿。在间隔中,他与世界保持着沉默和沉没。有悔恨,却不知该如何填平。只能就这样度日如年。

  “我想当时我搬起石头来的时候,要是能控制住就好了。可是,这就跟我做的很多事情一样,总是事后后悔,在做的时候怎么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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