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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人生》 作者:弗朗西斯·培根

第6章 论人生(6)

  说到消除怨愤,或者说要消除怨愤的危险,我们知道每个国家里都有两种臣民:贵族与平民。在二者之中只有一种是心怀怨愤的时候,那危险是不大的,因为平民若没有上流社会的挑拨,是不会有什么举措的,如果平民不能或不准备起事的话,上流社会的力量就不够强大。所以,如果下层的民众中间有了骚动的话,而上流社会也明白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的话,情况就变得非常危险了。诗人们的寓言说,众神想把丘比特缚起来,这种阴谋被丘比特听见了,于是从帕拉斯之计召百臂的布瑞阿瑞欧斯来帮助他。这无疑是一种比喻,表明为人君的如果能够讨得一般民众的欢心,那么他们之间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给人民一定的自由,使他们的痛苦与不平得以发泄只要发泄的时候不要过于不逊或夸张冤,这样做会比较安全。因为那种压抑体液、使伤口的血倒流人体内的做法将会导致毒瘤以及脓疮的产生,这是十分危险的。在与怨愤有关的情形中,埃辟迈修斯的所为是很适于普罗米修斯的,因为再没有比他的所作所为能更好地预防怨愤了。埃辟迈修斯在许多痛苦与祸患飞到外面之后,终于盖上了盖子,把希望留在了箱底。无疑的,巧妙而适宜地为人们培养并保留“希望”,让新的希望由此得以生生不息,这种办法真是治疗和救济怨愤之毒的最佳良药。而一个政府当其不能得人心的时候,若能使他们有希望实现愿望,并且当其将事情办得没有任何祸患,而总要使它显得有解决的希望的时候,那的确是一种贤明的做法了。后者比较容易做到,因为个人和党派双方都心存侥幸,或者至少也易于装出不相信某事是没有希望的样子的。

  再者,假如国内没有适当的领袖可以召集或统领心怀不平之徒,这种先见和预防虽众所周知,但仍然不失为一个良策。所谓适当的领袖,就是要那些心胸宽广,声誉良好的人,受心怀不平的党派的信任和尊敬的人,被认为他本人对自己的利益上也有所不满。这样的人应当把他拉拢过来,使之与政府交好,而这种事还得要切实做到,或者使他受同党中另一个人的争衡,使其名誉受损。一般地说来,分裂一切将不利于政府的党派集团,使之反目成仇,或者至少互不信任,不能算是一种顶坏的治疗怨愤的方法。因为假如赞成政府措施的人们之间充满了不和或党争,反对政府的人们则是万众一心的话,那情况就太危险了。

  我们经常看见,有一些君主口中吐出机警锋利的言辞,曾经燃起过叛乱之火。恺撒曾以“苏拉不文,所以不会独裁”一语对自己贻害无穷,因为这句话使一般希望他早晚会放弃独裁的人完全失望了。加尔巴以“我不收买兵士而征募兵士”一语自戕,因为这句话使兵士们都没有受赏赐的希望了。同样的,普罗巴斯,以“假如我活下去,罗马帝国将不再需要兵士了”一语自戕,因为这句话使兵士们大失所望。类此者甚多。无疑的,为人君者,在危险的事件上和不安的时代中,需要慎其所言,特别需要注意这些犀利的言辞,它们的传播像飞箭一样迅速,并且被人们看做是君王无意泄露的天机,比那些干燥无味的长篇大论更受世人关注。

  最后,君主为预防一切叛乱起见,当在身旁常有一位或数位有勇略的大将,这些人可以消除叛乱于萌芽之中。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则叛乱一起,举国上下便会惊皇失措。并且政府所冒的危险将如泰西塔斯所说的院野虽然很少有人敢做叛国这样的丑恶之举,但是却有多人愿意这种事情实现,而一般人都是准备赞成这件事的一当时的人心的确如此。”但是这样的军人须要可靠而且有好名誉,不可以是那种喜欢党争、希望由此而讨得众人的欢心的人;他并且还须与政府中其他的大人物相得益彰,否则用来治病的药,其危害也可能比疾病本身更可怕。

  论无神论

  我宁愿相信《金传》,《塔尔木经》及可兰经中的一切寓言,也不愿相信这宇宙的整体构造不是由一位神灵主宰的。进言之,上帝从没有创造奇迹,以说服那些无神论者,因为神的普通业绩就足够有说服力的了,足以说明一切。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哲学,也会使人倾向于无神论,这是真的;但是深究哲理的话,又会将人带回到宗教那里去。因为当一个人的精力专注于许多互不连贯的次因时,就会被这些次因所纠缠,因而停滞不前;但是当它看见那一串的次因相连相系的时候,它就不能不飞向天神那里去了。不仅如此,就是那因无神论而最被诟病的哲学派别即留基伯,德谟克利特,伊壁鸠鲁一派冤也被证实是宗教。因为主张这宇宙万物的秩序与美不是由某一位神灵,而是四种可变的元素和一种不变的第五元素组成的,这样合理而永久地形成了这个宇宙。这种学说比那种主张宇宙万物是由一大群无限小,无定位的原子构成的原子说更加可信千百倍。《圣经》上说院野愚顽之人说他心中并没有神”,但是并不曾说院野愚顽之人打心眼儿里认为没有神”;他不过是在嘴巴上随便说说罢了,或许只是听别人这样说,其实他的内心并不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除了那些主张无神可以有利于自己的人外,没有人否认神的存在。无神论者总是将无神论挂在嘴边,而不是放在心上。他们总是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主张,好像他们也不太自信,只有别人的附和才能增加他们的信心。不仅如此,谁都看得见无神论者努力地吸收信徒,和别的宗教派别一样。并且,最重要的是,你还可以看见有些无神论者宁愿为无神论而受刑,也不愿意收回自己的主张。然而如果他们真的相信世界上没有神明之类的东西,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伊壁鸠鲁有一段话备受指责,他曾说神明是有的,不过他们自得其乐,根本不管世间的纷纷扰扰。因为人们认为,他的心里压根儿就认为没有神明,他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见风使舵,为了沽名钓誉而作伪罢了。但是,无疑这是别人在诽镑他,要知道他的话是高贵而且虔诚的。“渎神之举不在否认世俗所谓的神灵,而在以世俗之见加之于神灵。”就是柏拉图也不能说出比这更好的话了。再者,伊壁鸠鲁虽然有胆量否认神的作为,却没有能力否认神存在。西印度人有他们心中诸神的名字,却没有上帝的名字就好像假设异教徒有丘比特、阿波罗、马斯等等名字,而没有“神”这样的字眼似的冤。足以见得,即使是这些野蛮人也有关于神的观念,虽然这些观念没有文明人关于神的观念那么博大精深。因此,在反对无神论者方面,野蛮人和最高深的哲学家是相通的。思想家中的无神论者很少:一个迪亚哥拉斯、一个巴昂、也许一个鲁先和其他一些人而巳,然而就连他们好像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因为凡是那些对既立的宗教或迷信持异议的人,总被反对者冠以无神论者之名。但是,真正的无神论者实际上是伪善者,他们在对待神圣的东西时无动于衷,因此他们最终是要受火刑的。无神论的原因首先是宗教上的分裂。因为任何分为两大派系的宗教,反而会激起彼此竞争的热忱;但是派别过多就会导致无神论的诞生。其次,就是僧侣的丑闻,就如圣伯纳所说的情形一样院野我们现在不能说僧侣有如一般人,因为一般人现在是比僧侣强了。”第三个原因是一种亵渎和嘲弄神圣事物的风气,这种风气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宗教的尊严。最后还有一种理由,就是学术昌明的时代造成的,尤其是既太平又繁荣的黄金时代。与之相比,祸乱与困厄更能使人心倾向宗教。否认神明的人,也就是摧毁了人类的尊严,因为人类在肉体方面的确是与动物很接近,如果人类在精神方面不再追求接近神性的话,那么人就完全成了卑鄙下贱的动物了。同样,无神论也让人类追求英雄气概与人性提升的希望破灭了。以一条狗为例,看它在发现自己受人护佑时显得如何高贵勇武。对它而言,人类就是一位神灵,或者是一种更高的品性。这种勇武之气,是由于那条狗信仰一种比自己的天性更高的神明而激发出来的。显而易见,如果它没有信仰就永不能达到这种境界。人也一样,当他信赖神灵的保护及恩惠,并以之自励的时候,就能聚积一种力量和信心来,这是单凭人性本身所做不到的。因此,无神论在任何方面都是可恨的,在这一方面尤其如此,因为它褫夺了人性所赖以超越人类弱点的信念。这在个人如此,对于一个民族也是如此。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像罗马帝国那样伟大。关于这个国家,西塞罗曾经说过:“无论我们自视多高,一定要知道,我们在人数上比不过西班牙人,在体力上比不过高尔人,在狡黯上比不过迦太基人,在艺术上比不过希腊人,并且在那些天生的、属于人民与土地的乡土之感上,连土着的意大利人和拉丁人也比不过;然而在慈孝上,在宗教上,并且在那唯一的大智慧上一就是认为世间的一切是由众神的意志管理并支配的一在这些方面上,我们胜过一切的国家与民族。”

  论迷信

  关于神明,宁可没有任何信仰,也比陷人错误的信仰好。因为前者是不信,后者则是一种侮辱,迷信的确会使神明蒙羞。关于这一点,普卢塔克说得很好院野我宁愿人家说从来没有普卢塔克这么一个人,也不愿人家说从前有一个叫普卢塔克的人,他会吃掉自己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就如诗人们关于塞特恩所说的一样。这种对神的侮辱越大,对人类自身的威胁也就越大。无神论把人类交给理性,交给哲学,交给自然的虔诚,交给法律,交给名利之心……所有这些可以将人类导向一种表面上的道德澄明之境,即便没有宗教的存在。但是迷信却将这一切抛开,在人的思想中树立起一种绝对的君主专制。因此,无神论从没有干预朝政,因为无神论使人警惕谨慎,除了自己的福利之外,不考虑别的东西。所以我们看见那些倾向无神论的时代(如奥古斯塔斯大帝执政时)都是太平盛世。但是迷信却给许多国家带来混乱,带来了一个新的第九重天,这第九重天使得各个国家纲纪大乱。迷信的主人公是民众。在一切迷信活动中,智者被愚人牵着鼻子走。并且理论是先于实践的,这完全是一种颠倒的次序。在纯特会议中一在该会议中学院派的学者们是很占优势的一有些高级教士曾说过以下这段意味深长的话:学院派中人有如天文学家,假设离心圈、本轮、及此类的轨道等学说以解释天文上的现象,虽然他们知道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同样,经院派的学者们构造了许多奥妙复杂的原理和定律以解释教会的行为。迷信的原因是院令人目眩神迷的律条和礼仪、对外观的过分重视、法利赛人式的虔诚、对传习的过度尊崇(这种传习是一定要给教会施加压迫)、高级僧侣源于野心或财富的计谋、过于爱重个人的良好意图(这种意图足以引起夜郎自大及标新立异倾向)、以人间的事理去揣度神明(这是一定要产生杂乱的狂想的)以及野蛮的时代尤其是灾祸频仍的年头冤。迷信若毫无遮掩地进行,就显得格外丑陋畸怪院譬如一只猿猴,因为它太像人了所以更加丑恶;所以迷信若是披着宗教的外衣,也就显得更加丑恶了。又如,鲜肉会因小蛆而变成腐肉一般,宗教中良好的仪式及规律也可以演化为迷信的繁文缛节。

  有时人们以为,离以往的迷信越远越好,这时就产生了一种反迷信的迷信。因此应当留心不要像涤除体内积毒而施术不善时所发生的情形一样冤把孩子同洗澡水一同倒掉。当一般民众来做改革家的时候,通常会发生这种情形。

  论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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