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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人生》 作者:弗朗西斯·培根

第14章 论人生(14)

  野心有如胆汁,假如不受到阻止的话,它就是一种使人积极、认真、敏捷、好动的体液;但是假如它受到限制、不能自由发展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种焦躁的情绪,进而发展成恶毒的品性。与此类似,有野心的人,如果他们觉得自己升迁有望,并且一直在前进的话,他们与其说是危险,不如说是忙碌的。但是如果他们的欲望受到阻挠,他们就会心怀怨恨,看人看事都是透过一双恶毒的眼睛,并且在君主之事受挫折的时候最为高兴。如果这人作为帝王的或共和国的臣仆,乃算是一种最恶劣的品性。因此,国君如果要任用有野心的人,必须要控制他们,使之既能保持积极进取,而又不败坏事业,这才是有益的。这样做肯定会有不便之处,因此最好不要任用这种人。因为如果他们本身与所从事的职务不齐头并进的话,他们肯定会设法使自己的职务与自己一同堕落。可是,我们既然巳经说过,最好是不用那些天性中有野心的人,除非不得巳,那么我们就应该说一说,在什么样的情形中,这样的人是不得不用的。在战争中必须要用良将,不管他们是如何地有野心,因为他们的功劳可以抵消一些过失。一个没有野心的军人,如同没有马靴剌一样,威胁将减少许多。有野心的人还能派上一个大用场,就是当君王在危难或受人嫉妒时可以替他作屏障,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担任这种角色的,除非他像一只缝了眼的鸽子,只知道盲目地向上飞啊飞啊,因为它看不见周围的情况。有野心的人还有一个用处,可以削弱任何功高盖主的臣仆的权势,如提比乌斯用马克罗以颠覆西亚努斯一样。有野心的人既然在类似的情形中非用不可,我们就还得说一说这些人应当如何驾驭,好减少其危险性。这样的人,假如是出身卑贱,就比出身贵族的人危险性小;如果是天性暴戾,就比仁爱而得民心的人危险性少;如果是刚被擢升,就比一向有权有势、从而变得狡黯善防的人危险性小。有些人以为国君若有了宠臣便算是一种弱点,但是这种事可算是一切对付权势甚大而有野心的人的方法中最好的一种。因为如果是宠臣做出的赏罚,除了这班人以外,不会有任何人权势更大。还有一个制裁这种人的方法,就是用和他们一般傲慢的人与之抗衡。但是如果用这种办法就必须有些中立的大臣,好使他们更加牢靠;因为如果没有压舱之物,船底就会颠簸得很厉害。至少,一位国君也可以鼓励并扶持几个微贱之人,使他们成为有野心之人的对头。至于使有野心之人有可能覆灭的办法,当然如果这些人天性畏怯的话,那么这种办法也许非常奏效;但是如果这些人坚毅果敢的话,那么这种办法也许会激发他们的阴谋,反而会变得很危险。至于要颠覆野心过盛的人的这方面,如果国家或国君之事需要这样做而又不能突然有所举措,同时还唯恐发生不测的时候,唯一的方法是不停地赏罚交施;使那些人不知道该指望什么,就像在森林里一样迷乱。

  说到各种的野心,那种专要在大事上出风头的野心比凡事都要大显身手的野心危害小;因为后者能够滋生混乱,而且为害不浅。然而使一个有野心的人忙于某事,比使他拥有广大的追随者危险小。那些要在能干的人们之中出风头的人是给自己出难题,但是这对公众总是有利的。那些想把别人的一切功绩都抹煞掉,只允许自己成就霸业的人则会毁掉一个时代。高位显爵包含以下三方面内容院有为善的良机;能与帝王要人接近;能使自己的财富和荣华倍增。如果一个人内心怀有上述三种中的第一个愿望,那么他就是一个诚实的君子;而那能在其内心看出这种居心的君王,乃是贤主。一般言之,君主和共和国领袖在选择大臣的时候,最好选用那些将责任心置于一己的升擢之上的人,他们是凭良心做事,而不是为了炫耀自己,并且还应当把是天性爱做事还是乐意服务两者区别开来。

  论宫剧与盛会

  与本书其他各种严肃的论说相比,宫剧这一类的东西不过是小把戏。然而,为君主者既然非要参加这些活动不可,那么就应该表现得既有优雅的风度,又没有浪费的虚饰。

  载歌载舞是一种很有气概和乐趣的活动。我的意思是说,歌者必须成队,队伍必须居于高处,并且要有弦乐伴奏,歌词也必须适合剧情。连唱带表演,尤其在对话之中,给人的感觉极端优美。不过我所说的是演戏而不是跳舞(因为那是一种低俗的举动),对话的声音也应当强健而有男子汉气概(要一个低音和一个高音,不要最高音),歌词应当高雅悲壮,而不应当过于绮丽细腻。不同的歌咏队,采用轮唱的方式,就像唱颂赞美诗一样,是很能打动人的心弦。变换阵形的舞蹈是一种幼稚的玩艺儿。而且请大家注意,我这里所说的(一般而言)乃是人们自然而然的爱好,与那些精巧至极的伎俩无关。背景的变换的确是很美的,而且很能引起人的兴趣,还能避免使人的眼睛长时间盯着同一件东西。但是背景的变换应该悄无声息地进行,不要大声喧哗。而且背景应当明亮照人,再染上各种特殊且多样的颜色。并且剧中的演员、或任何要从台上下来的人,最好在下来之前,先在台上做些动作,因为这种动作特别能吸引人的目光,这样能使人更加渴望看到刚才没看清楚的东西。歌声应当嘹亮欢畅而不应当低沉断续。同样,音乐也应当准确嘹亮,并且要安排恰当。在烛光之下看起来最美丽的颜色是白色、粉红色和一种海水绿。亮亮的金属饰片,花费不多,却最能让人感到目眩神迷。至于富丽堂皇的剌绣,在烛光之下则是隐而不显的。

  演员的服装应当优美,应当在演员卸掉面罩之后也能合乎他们的身材,而且这些服装还应当是非同寻常的样式,就像土耳其服、军装、水手服之类的。剧中的“反插”不应太长;这些“反插”的题材向来多是关于傻子、羊怪、狒狒、野人、怪物、野兽、小鬼、巫婆、黑人、侏儒、小土耳其人、山泽女神、乡下人、小爱神、偶像变活人等等的。至于安琪儿们,如果把他们放在“反插”里是不够滑稽的。在另一方面,凡是丑恶可恨的东西,如魔鬼、巨灵之类,也是不妥的。主要是使这些“反插”剧中的音乐能够使人愉悦,而且有新奇的变化,这样才好。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如果忽然飘来几阵香风,但是却没看见任何水珠滴落的话,那会让人感到非常新鲜和有趣。双重的宫剧,一组男的,一组女的,能添加庄严与新颖的气息。但演奏的房屋如果不保持干净整齐,一切都等于白费。

  至于比武竞勇的种种游戏,他们最辉煌灿烂的地方在于挑战者人场时所坐的战车,当这些战车被狮子、熊、骆驼之类的异兽牵拽的时候。这种光辉也有仗着人场时的排场的,也有倚靠服装的绚烂多彩,也有靠马匹装饰及甲胄的华丽鲜明的。但是关于这些小玩意儿我们说得巳经够多了。

  论人的天性

  天性常常是隐而不露的,有时会被压制下去,但却很少能够完全熄灭。相反压力会使天性变得更加强烈,而教导和劝诫却可以让天性不是那么胡搅蛮缠。但是只有习惯才能改变和抑制天性。凡是想征服自己天性的人,不要给自己确立过于宏伟或过于渺小的目标。因为过于宏伟的目标常常会招致失败,而让他灰心丧气;而过于渺小的目标虽然经常获得胜利,但是又会使他不思进取。还有,一开始的时候,应当让他在别人的帮助下进行练习,就好像初学游泳的人借助苇筏一样。但是过一些时候,他就应当在重负下练习,就好像舞蹈家穿着厚重的靴子练功一样。因为,假如练习比实践的难度还大,其结果就会趋于完美。凡是天性格外要强的人,其天性也难以克服,必须按照以下步骤来:首先,用时间来阻止和缓和天性,就好像有的人在生气的时候默数二十四个字母一样;其次,在量的方面逐渐减缓,就好像要戒酒的人一样,从尽情开怀畅饮到每餐只饮一次;最后,才可以完全戒除。但是,假如一个人有足够的毅力和决心,能够一蹴而就解决问题,那是最好不过的。

  “要想获得灵魂的自由,就要挣断胸前锁链,这样的人将永远免于受罪淤。”

  还有一句古人的遗训,说矫正天性的时候应该矫枉过正,就像将弯曲的棍子扭向相反的一端,这样它反过来的时候就刚好适中,这句话相当正确,不过必须要弄清楚,这里所说的另一端肯定不是恶德。一个人不能将某种持续的习惯强加给自己,其间应当略有间歇。因为一是这种休息或间歇可以让人省察其得失;二是,假如一个人的德行并非完美无瑕,而且永远照此进行下去的话,不仅锻炼了他的优点,甚至连谬误也一并与时俱进了,因之这两者都会变成一种习惯。对于这种情形,除了用适当的间歇和休止来调试,没有任何补救措施。但是一个人也不能过于相信自己能够战胜天性,因为天性能够潜伏很长的时间,只不过等待机会,一旦面临诱惑它就会复活的。就好像《伊索寓言》中那个由猫变成的女子一样:她故作端庄地坐在餐桌的一头,直到一只小鼠在她面前跑过的时候,她就原形毕露了。因此,一个人或者应该完全避免这种诱惑,或者常常接触这种诱惑,这样才不会轻易动心。人的天性在独处的时候表现得最明显,因为在那种生活里是没有矫饰的。在热情方面也是如此,因为热情使人忘掉了一切训诫教条。在尝试一种新生事物的时候,也最容易看出,因为这样做的话没有惯例可循。如果天性和职业相契合,这样的人就是幸福的。反之,那些从事他们根本不喜欢的事业的人,肯定会说:野我整日周旋于自己所憎恨的事情当中。”在做学问方面,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按照固定的时间表去学习;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那就不用规定什么时间了,因为他的思想会自作主张,带他飞到那方面去。只要处理别的事情或学科所剩下来的时间足够研究这些学问就行了。一个人的天性,不长成香花就会长成毒草,所以他应当定时浇灌前者,

  淤见罗马着名诗人奥维德的长诗《爱的药方》第五章293行。

  同时芟除后者。

  论习惯与教育

  人们的思想多取决于他们的动机,言谈多取决于他们的学问和从外界汲取的观点,而行为则多半取决于他们的日常习惯。所以马基雅维里说得好(虽然他根据的是一个邪恶的例子),如果没有习惯的支撑,天性的力量和勇敢的承诺都是靠不住的。他举的例子就是:为了完成一粧杀人的阴谋,不能依靠一个生性残忍或敢于承诺的人,而应当任用那些手上曾经染过鲜血的杀手。然而马基雅维里也许不知道有一个修道士克莱门特,也不知道哈委亚克,更不知道约尔基和巴尔塔萨尔·杰拉尔淤,但他的理论依然能够站得住脚,天性与承诺都不如习惯来得坚强有力。只有迷信的狂热可以与之抗衡,以致初次受迷信驱使而去行凶的人简直像职业杀手一样坚毅。这种信仰具有和习惯一样强大的力量,即使在杀人流血这方面也是如此。另外,习惯的支配作用是随处可见的,以致人们会觉得奇怪,经常会听到有的人诅咒、发誓、承诺、夸海口,但是其后依然故我,仿佛他们是毫无生气的木偶,任由习惯的轮子驱动前行。我们也可以看到习惯的统治或者专制是多么的可怕。印度人(我指的是那些智者中的教徒)安静地躺在一堆柴火之上,并且将自己作为献祭品点燃,而且他们的妻子还争着与丈夫的尸身一同烧掉。古代的斯巴达青年,在风俗习惯的驱使下,甘愿在狄亚那的祭坛上受笞刑,而且一动不动。我记得,在英国伊丽莎白女王执政之初,有一个被判死刑的爱尔兰叛党,上书总督请求绞死他的时候用荆条而不用绳索,因为以前绞死叛党都是用荆条。在俄罗斯有些僧人为了赎罪,竟会将自己整夜浸泡在水盆里,直到他们被冻成冰棍为止。由此可见习惯在人精神和肉体上的影响力有多大,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所以,既然习惯可以主宰一个人的命运,人们就应当想方设法培养一种良好的习惯。当然,幼年时候所培养起来的习惯是最完美的,我们称之为教育。实际上,教育是一种早期的习惯。所以我们知道,在语言学习上,幼年时期的舌头表达以及发音训练比其后的其他时期更加灵活。另外这时候四肢关节也比较柔软,适于学习各种竞技和运动。学的比较晚的人确实不像从小就学起的人那么自如。除非有些人的性格还没有固定下来,并且敞开怀抱准备不断接受改善,但这种人毕竟太少了。另外,个人单独的习惯,其力量就巳经很大了,那么联合起来的社会的习惯,其力量就更大了。因为如此一来,有榜样可供人借鉴,有同伴可给人安慰,有竞争可让人倍受鼓舞,有荣耀可赐予人力量,所以在这里习惯的力量达到了极至。毫无疑问,天性中美德的衍生,有赖于纪律良好、秩序井然的社会环境。因为国家与好的政府只能是美德的培育者,而不是美德的播种者。但可悲的是,最有效的工具,正在实现最不想要的结果。

  淤这里所说的几个人都是剌客,是马基雅维里所说的那种人的反例。

  论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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