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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成都·2009》 作者:《文学成都·2009》编委会编

第13章 天启皇帝和奶妈(4)

  在被欲火煎熬几天几夜后,保罗忍无可忍,在某日寂静的午后,借口再次检修阻塞的水漏,偷偷摸进了慈庆宫。<\/p>

  刚喂过奶的皇太孙在午睡,客奶奶还敞着胸、袒着乳,侧身歪在床沿上,玩赏从太孙手里掰出来的一块积木。这块积木已被斧子削成了巍然的天安门,黄瓦飞檐、灯笼、雕窗,一应俱全,客奶奶看得都有些发呆了,以至于保罗从后边扑过来抱住她时,她还没有回过神,只感觉到一个年轻男人的鼻息在有力地吹着颈窝,随即一双多毛的手捂住她的双奶,用劲地搓。她大吃一惊,一边挣脱、一边呼叫——然而她什么都没能做,因为她的身子在被袭击的一刹那,就已经全软了,她甚至无力转过脸看清这个危险的袭击者。但保罗一点没经验,弄不懂该拿这个凭他宰割的女人怎么办,他只是用手发狠,用牙发狠(把客奶奶的肩都啃出了血),他一点没想到,这个软在他怀里的女人,正被唤醒为一头更为危险的兽。客奶奶的身子滚烫,充满了焦灼和奇痒,她在强烈的快感中哼哼着,却迟迟没有唤来期待之中的崩溃。当那个不中用的年轻人饥馋得要揪下她的奶头时,她怒不可遏,反手一击,天安门的飞檐正好砸中了他的左眼窝……小半个时辰后,安静下来的客奶奶调匀了呼吸,穿戴好了衣衫,在盘出一堆乌黑螺髻的头发中插了把梳子,看看地上,洒着几滴发黑的夷鬼血,血滴中间,歪着那具染了夷鬼血的天安门,而皇太孙还像婴儿一样地蜷着,懵然地憨睡。<\/p>

  今天如果有人去翻一翻大明帝国的钦天监实录,就会发现一个左眼戴黑眼罩的历法官,他叫罗三思,其实就是圣·罗曼·保罗。入清以后,钦天监没留他,他就换上道袍,进了小白云观。罗三思卒年不详,不过,顺治七年春天还有人见过他,多尔衮重起摄政王府时,他的红发已成了银发了,还哆哆嗦嗦地让人搀扶着,帮忙勘风水。<\/p>

  八<\/p>

  第二个闯入慈庆宫的人,则至今也没能弄清他是谁,因为他说的每句话,无人能听懂,而他后来写下的供诉状,都是语无伦次的。<\/p>

  他是突然出现的,就像那天的微雨在日出后竟淅淅沥沥落下来,他提着一根沉重、结实的枣木梃,身上同时披着阳光、雨沫子,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谁不停地发问。他矮而瘦削,但目光炯炯,脸如女人敷粉般苍白,身子是紧绷绷的,就跟他手里的梃一样结实和坚挺,当有一个公公试图喝止他,他挥梃劈面一击,公公的双眼立刻瞪直了,随后慢腾腾软在了雨地里。皇太孙正在廊檐下偎着客奶奶削木块,而他弟弟朱由检在书房里写字,几个宫女都散在一边闲坐着,事发猝不及防,全都愣了,叫不出来,也跑不动,只见那人又举起梃,向一丛海棠花横扫,花瓣乱纷纷地飞,他“哇啦、哇啦”地叫,其中只有两个重复的字可以听清楚,是:“太子!太子!太子!”<\/p>

  客奶奶一下子回过神,她使劲抱起其实已经抱不起来的皇太孙(后者手里还紧捏着那块没成形的木头),朝着离得最近的书房躲,并一回脚跟把门踢来关上了。那人似乎也被客奶奶惊醒了,他一定是把太孙认作了太子,大踏步就追过来,一梃就把门打得粉碎!太孙的弟弟朱由检正背对门、趴在硕大的案桌上抄写圣人的《论语》,大概正写到“未知生,焉知死”的“死”,一股风猛地卷进屋子,一直扑上他的后颈窝,仿佛真是一双死神的凉手。但他并不害怕,也许他只有五岁,还不懂得什么是害怕罢,他仅仅觉得十分的气紧,就一边做着挣脱的动作,一边回过身子来:客奶奶<\/p>

  正把他哥哥塞进一只大柜里,并用她宽阔、厚实的身体顶住了柜子的门。那男人逼上去,把枣木梃搁在她肩上,试图把她擀到一边去。但她没有动,只是拿湿乎乎的眼睛,听天由命地看着他。他叫骂了一声,是“太子!!!”把梃举过头,怒冲冲地砸下来。但,噗的一响,他脸上被一件飞来的小东西击中了,是朱由检投掷出去的笔!朱由检只有五岁,笔正是他可以使用的最轻、也是最有力量的利器,而且它恰好墨汁饱满,飞在那人脸上暴溅开来,有如强烈的疑问和惊叹。那人吃了一惊,随手一抹,立刻就成了面如锅底的狰狞的鬼。鬼是无所畏惧的,而且是心无旁骛的,他再次举起梃来,朝着客奶奶当头打下去。就这在这一刻,他嘭的一声定住了,眼珠迟钝地转着,陷入了沉思,——魏忠贤从厨房赶过来,用黄灿灿的铜勺叩中了他的后脑瓜。他顿了顿,吐出一口血来,直挺挺地栽倒了。<\/p>

  刑部尚书连夜亲审了这个刺客。大狱中一碗灯如同鬼火,照见刺客蓬头垢面,却精神矍铄,叽里呱啦地咆哮着,一句也听不明白。他写下的诉状,倒是每个字都清楚,却无人能看懂。尚书打个哈欠,说,“一派鬼话。”就回府睡觉了。早晨,狱卒给刺客送粥,见他仰在一堆谷草中,七窍有血,已经死硬了。<\/p>

  这个案子,就是晚明著名四大案之一的“梃击案”。在刑部呈报给万历皇帝的报告中,称刺客为河南饥民张差,多年前与兄长一道流落京城,沦为乞丐。与兄失散后,又成了疯子。此次举梃擅闯慈庆宫,盖因思兄心切,疯病发作,并无加害于皇太子、皇太孙的本意。是夜张差略为清醒,羞愧不已,就以死谢罪,撞墙毙命了。据说万历皇帝看完后,把报告扔到一边,对郑贵妃拈须笑道,“这尚书不傻,他告诉朕,有人要加害皇太子。”郑贵妃跪下去,捣蒜一般的叩头,说,“臣妾便有一万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的。”<\/p>

  另一种说法是,刺客系扶桑浪人,其父曾是关西武士,后渡海进入大明帝国,在江浙沿岸啸聚倭寇为害多年,被戚继光的戚家军剿杀了。他为替父报仇,只身潜来北京刺杀戚继光,然而来了才知道,早就卸甲的戚继光已于万历十六年在贫病中死去,墓木已拱了。不过,当这个浪人在小客栈喝了两个月闷酒后,有人密告他,戚继光虽然死了,但他的长子却还健在,并深得太子的恩遇,明天便要做客慈庆宫。于是他卖了一把倭刀(另一把已抵酒账了),换了一根枣木梃,次日顶着蒙蒙细雨,就在一个身份不明者的指引下,从东华门闯入了慈庆宫。他认不得戚公子,也不认得皇太子,所以他定下的杀人原则就是,统统杀光,仇人自然就在其中了。<\/p>

  两种说法都近于无稽之谈,但有一点谁都瞒不住,在各种各样的版本中,那根蛮横的枣木梃,都明确地指向了皇太子。朝野一片喧嚷,要揪幕后的黑手,万历皇帝不加理睬,依旧以冷脸相对,而皇太子的位置,也因此被确保了下来。郑贵妃的儿子,即福王朱常洵,最终被封于洛阳。崇祯十四年正月,李自成挥军破了洛阳后,把他扒了皮,熬成了肉羹,让河南饥民人人尝了一口……这已是后话了。<\/p>

  “梃击案”之后,万历皇帝为了安抚儿孙,也为了平息宫廷内外的谣言,突然巡幸了慈庆宫。他眯眼瘫在一把躺椅上,耐着性子听皇太子嗑嗑巴巴重叙“梃击案”的全过程,忽然将手一摆,瞅着一个小孙孙笑了。这小孙孙,就是五岁的朱由检。皇帝把朱由检招过去,试着要把他抱到膝上去,但刚做出一个伸开双臂的动作,就有点犹豫了,他发现这孩子脸色苍白,微皱着眉头,用满是严肃和沉思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他把手改来拍在朱由检的肩上,说,“好孙子,你掷那一笔,可是为社稷建了大功啊。”朱由检跪下去,奶声奶气道,“全是托了皇爷爷陛下的洪福。”皇帝又呵呵地笑了,吩咐拿一管蘸了墨汁的笔来,让朱由检再掷一次做游戏。但朱由检叩头谏道,“君王无戏言。臣孙要是再掷,就是把社稷大事做了儿戏了。”皇帝一时大窘,空气死人一般静,皇太子回过神来,抓起朱由检扬手就要扇耳光!皇帝哼一声,把太子止住了。他把这个小孙孙看了又看,睫毛上浸上泪花来,喃喃道,“这孩子,来得忒晚了……”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隔了好一会儿,他又瞅瞅大脑袋的皇太孙朱由校,太孙也在喃喃自语,像在念着满腹的心事。皇帝也是看了又看,扑哧笑了,挥挥手,起驾回乾清宫去了。<\/p>

  九<\/p>

  皇太孙向客奶奶发出了一个疑问:“还会有人闯进来杀我吗?”<\/p>

  客奶奶刚给他喂完奶,她拿手背擦了他的嘴,又擦了自己湿湿的奶头,默然一小会儿,柔声说,“我会护着你,小祖宗。”<\/p>

  皇太孙又问,“那,他连你也要杀呢?”客奶奶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搂住太孙,紧了紧。这个动作,使太孙陷入了更为长久的沉思。但这种沉思是没有结果的,接下来,太孙开始用锋利的斧子,把自己削的所有积木都劈了。他一声不吭,劈了一天一夜,地上扔满了七零八碎的木屑。客奶奶任他劈,也不劝,就坐在一把圈椅里,看着他,喝自己的汤。他累了,饿了,就将他揽过来,把奶头送进他嘴里,由他吸。他能找到的积木,都劈完了,就把魏忠贤唤来,吩咐把它们都捡到炉膛里烧成灰。魏忠贤说,“多可惜啊,何苦呢?”太孙说,“不过是些木头罢了,有什么可惜的。”魏忠贤说,“说是木头,可都是城楼、宫阙啊。”皇太孙老气横秋地一笑,说,“那么多城楼、宫阙,刺客来了,还是没我和客奶奶藏身的地方。”他把魏忠贤和客奶奶拉进书房里,走到梃击案中他藏身的那口大柜前,他说,“知道我躲里边在做什么吗……我一直在祈求,刺客破开柜子时,我已经不见了。”说罢,皇太孙滴下了眼泪来。客奶奶抱住他的大脑袋,痛怜道,“噢,小祖宗。”<\/p>

  魏忠贤叹息,“一口木头的柜子,这怎么可能呢?”他弟弟朱由检当时正趴在大案上写字,也不回头,奶声奶气应了一声,“蠢公公!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袖子能做的事情,偏偏柜子就做不到?”<\/p>

  魏忠贤苦笑,“骂得好。可俺到哪儿去找这样的柜子啊?”朱由检说,“天上的东西,你偏要在地上寻,你是真蠢还是装蠢啊?”他蘸了墨,接着写字,不再理睬魏忠贤。魏忠贤拿肥厚的手不停地叩打着脑门,的确是一副蠢相。<\/p>

  有一天(应该是多少天之后罢),魏忠贤从西河边的小市上回来,眉毛还挂着霜露,他给皇太孙掖回一只退了色的小布包。布包打开来,是一部又黄又干燥的旧书,散发着秋深树叶发脆的味道,每一页书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和图,客奶奶看得眼睛都花了。但十岁的皇太孙朱由校却凝神静气地读着。读完最后一页,暮雨点点落下来,他把书合上,再仔细看了看书名,是《天工开物·瞽说》。作者的名字曾经是有的,但已经被小心翼翼地刮去了。<\/p>

  十<\/p>

  皇太孙朱由校翻开《天工开物·瞽说》,对着第一页就发了三天的呆。客奶奶不识字,魏忠贤也不识字,只能小心翼翼陪着他发呆。他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专心致志的表情。他总的来说是安静的,但目光常常很散乱,而这一回,他像是被从书里伸出的一只手给捕捉了,并深深地被拽进去。甚至在黑夜里,他把头埋在客奶奶的双乳之间时,他也在牵挂着那部书(第一页)描述的东西。就连他五岁的弟弟也为哥哥的呆相吃惊了,朱由检弄不懂这该是一部如何晦奥复杂的书,就凑过去打量了一回,他没有见到答案,反而更觉得不可思议了:第一页绘着一幅图,配了很多字,图是一张简单的凳子,而文字是打造凳子的简洁的说明。就以朱由检受过的初浅启蒙来看,也没一个字不识,没一句不通。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很简单啊。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模糊地意识到,真若人所见的那么简单了,还配称是“天工”吗?朱由检觉得自己脑子还不够用,就老老实实走开了。<\/p>

  僵局终于在第四天的早晨被打破了,当皇太孙醒来后习惯性地吮吸客奶奶的奶头时,客奶奶把他推开了。这是他从她那儿遭遇的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拒绝,他急了,再次用力把头拱进她的胸口去。但她一把掀开被子,赤身走到窗户边站着,熹微的晨光从窗纸透进来,她的身子映得格外的丰肥,垂在胸前的长发乱乱地掩着两团滚滚的大奶子。被拒绝的皇太孙感到了焦灼和疼痛,他几<\/p>

  乎径直就从床上向她跃了过去。她展臂把他揽住,但不容他的嘴拱到她的胸脯,就虎地把他推了回去。他跌跌绊绊地倒退着,栽在床沿边,大脑瓜咚的一响。然而,客奶奶不哄他,不劝他,只是看着他,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粗糙了,撑起来,跟饥饿的兽一般闷叫了几声,恶狠狠地扑过来。<\/p>

  但是一件冰凉的东西把他挡住了。客奶奶,这个北京菜市口屠户的女儿,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斧子,横在皇太孙的颈子前。他愣了一小会儿,呜呜地哭起来,又伤心、又委屈,又丑、又难听。客奶奶用空着的那只手反手扇了他一个大耳光!他立刻就安静了。她把斧子塞进他手里,她说:<\/p>

  “你这个王八羔子!就是寻死,你也先把凳子给我打出来。”这张凳子,皇太孙严格按照《天工开物·瞽说》上的指令,精确到了毫厘都不差。但他和客奶奶都没有料想到,看起来一张简单的凳子,打造起来,工序却繁杂到了如用客奶奶的浓发编织九百根小辫子。这个游戏,客奶奶曾在皇太孙八周岁的晚上,为成全他心血来潮的心愿,陪他一起玩过的,当结完最后一根辫子时,她和他已经累倒在一床红彤彤的阳光中。而这张凳子,耗时是三天又三夜,和皇太孙为它发呆的时间正相等。当凳子显形,蹲在一地微微飘红的烛光里,看起来已不像是凳子了。皇太孙有一点发怵,他说,“怎么蹲着的像是一头虎?”客奶奶不吭声,走过去坐在凳子上,并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皇太孙磨蹭着,走去坐在她膝盖上。但他心里依然不踏实,手在凳的下面摸索着,摸到一块突出的机括,用力一掰,凳的轴、榫、藏着的梁和栓,都一齐发出润滑的声音,他发现他和客奶奶的坐姿都在不由自主地改变着,当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时,那张凳子已经成了靠背很长的椅子了。客奶奶俯在他耳边鼓励他,“再试试……”他摸索到了另一块机括,再掰,椅子应声倒下去,成了一张舒适的卧榻。<\/p>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皇太孙又造了一张书案送给他弟弟。当朱由检伏在这张书案上写字时,它忽然成了一条滑动的船,他伸手去拉,碰巧扣开一块机括,船立起来,成了一匹传说中的木牛流马。<\/p>

  皇太孙哈哈地笑,说,“怕了罢?”朱由检说,“不怕。”皇太孙又递给他一方又长又厚的镇纸,朱由检接过来往桌上一搁,镇纸成了一尊佛陀的雕像。佛陀有盛唐的风格,两颊饱满,细眉细眼,竟略似客奶奶,正虚眼打量着朱由检。朱由检定了定神,提着佛像进了厨房,径直就要把它往炉膛里边扔。皇太孙、客奶奶紧追而来,魏忠贤则在前边横手一拦,连叫:“阿弥陀佛!佛也烧得么?”朱由检笑道,“我取舍利子。”魏忠贤顿足道,“一块木头,哪来舍利子?”朱由检又笑,“既是一块木头,又有什么烧不得?”扬手一送,木雕的佛陀眼睁睁就被一炉子火焰吞没了……事后,魏忠贤在向客奶奶说到朱由检时,用的是这三个字:“小畜生。”<\/p>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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