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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成都·2009》 作者:《文学成都·2009》编委会编

第26章 所有花朵开满的春天(2)

  尽管如此,当他的手无声滑过来,将我的握住,我的心中还是翻过一股涌浪样的厌恶。完全是为了白珍珠,我才默默咬牙忍住,没有顺从内心的意愿将它甩开。想要找到白珍珠,必须借得他的帮助。如果不忍受这份痛苦,就得面对更大的痛苦。任何赞美慈悲山城的话,都会引发向文登脸上自豪的涟漪,这份对家乡的爱有时会使我心生感动。其实我是不吝赞美的,遗憾他的这家乡之城能引我心处实在太少。但这公园是我喜欢的,给它起了名字,叫扶桑园。因为这里最震撼我的是扶桑。它们竟是一些高高大大的树!上面像沙果树春天里那样,枝枝杈杈间缀满繁花。最初看到它们,我是愣神儿了的,根本不能认出来。在我的认为中,扶桑是长在瓦盆里的一种花卉。<\/p>

  我曾养过一盆的,是在西北老家的时候。那时我住在鄂尔多斯草原边缘的一座小县城里,叫兰台县,小小的一座城,傍依着一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古都的废墟长出来。那天我到城里的商店买东西,在马路旁边干瘦的小花市上遇到它。我骑自行车走到那里,被绿色吸引而停下来。那条小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只在北进口处,长着一棵歪着身子的大叶杨树,再就没有植物了,唯这片小花市摆出来,大叶杨的颜色才能得到呼应。<\/p>

  是因为扶桑的名字才买下的。开始并不认识它,在一围花草中间,它的叶子灰扑扑的,不见出众。问了半天,卖花的女人说出的全是一些世俗极了的名字,什么倒挂金钟啦,步步登高啦,金丝荷叶啦,唯有它,进耳入心,乍然催出一份诗样心情。<\/p>

  它开第一朵花,是在一个夜里,入睡前走过客厅,它还寂无消息,次日早上,从门口往里一瞟,惊得像是看见了梦。那么娇的花儿呵,那么美!高兴得一时间想打开音响跳一段《阿里山的姑娘》,却又怕乐声会吵着了它。<\/p>

  唉,还是不说那朵扶桑了,因为它牵扯着的那段日月里,有女儿。它会让我想起女儿。可是向文登不管这些,他完全是绵绵情话的态势,说出原本不该说的话。他说:你多长一段时间回去看一次女儿?向文登是知道关于女儿的,因为认识他的时候,我还在那段情<\/p>

  劫中。<\/p>

  是通过乔其,我认识向文登的。那时候,他们是一对有情人。乔其是我大学同学,毕业时,我回了家乡兰台县,她“孔雀东南飞”,来了慈悲山。那年,她春风一样执著的书信之所以能终于把我唤到这里来,完全是我那欲说还休的婚姻的缘故,那纯粹是一条绳子,套在我的脖子上,一点儿一点儿地勒紧,令我窒息。我其实是冲着慈悲山这地名来的,想寻求挣脱之计,这世界上,唯是有慈悲的地方有济度。几乎是第一眼,见到向文登,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也刹那透视到乔其作为女人的悲哀。当然,这个词对她是不必使用,那时候,她已基本是广东色彩的意识,视爱情为餐饮。<\/p>

  但是向文登,这个我在灵魂上完全可以俯视的男人,他对我的热望是多么无望!<\/p>

  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想望竟如此绵长,蜿蜒到了这十几年后,而竟终于这样地握住了我的手。乔其不会受到这情景伤害的,她早已不在慈悲山了,去了大洋彼岸了,已有十来年了。<\/p>

  我装作抿刘海,轻轻把手抽出来,略略挪开几步。谈论女儿,不可以跟他相握,离得太近。<\/p>

  我淡淡说,从来没有回去看过她。于是看见向文登的脸上,惊奇像花朵一样绽放。扶桑园的妙处,是没有灯光,月光便宛似缎子从天上铺下来,满园子玉波荡漾。当然,只是在这样有月亮的晚上。平常时候,路灯还是要亮的,它们隐在甬路旁边的繁枝密叶之间,幽幽的,胧胧的,皴染出迷离意境。这园子的另一个妙处,是少有游人,白天既寥之,夜晚更是几乎觅捉不到,因为这是一个歌厅和洗脚房之类盛行的城市,人们都涌去那些地方浸泡了。四围都是车流人海,但是声音全部被茂密林丛截阻了,简直就传送不过来。那些南方的高大苍翠的树木,像围墙一样矗立着,保护着园子里娇嫩的花儿。<\/p>

  我知道向文登关心这件事的潜因,知道今晚这是个避不开的话题。向文登他之所以不管不顾,因为他是广东人呵,他们全然不顾我们所顾念的一切照样能活,而且活出快活。<\/p>

  我仰起脸,让月光像面膜一样敷在上面。所有不能触及的,都逃不开必然被触及的结局,这人的生命呵。<\/p>

  在撕开这个话题之前,让我还是先说一说我怎么会在今天晚上来到这个园子吧。一晃那是半个月前了,在黄昏惆怅的气息里,我接到向文登从这个城市打去云霓的电话。这些年我居住的城市叫云霓。是在两个月前,我和向文登联系上的。十几年前我匆匆告离慈悲山后,就再没有音信。他是要到西北去出差,想到那是我的故土,就循依稀的线打电话寻找,千难万难后,终于觅得我在云霓的手机号。也是巧,我的电话原本日常是关闭状态,只在每日临睡前打开一刻,看短信,偏那天下午,不知什么样的念头支配,将它打开了。随后就忘了,所以,当我自忘于雕刻之中,它突然叫响,竟吓了一跳。<\/p>

  因为是这样的一种情形,所以对电话里的向文登就显出热情,对于人生,这也许是有寓意的呵。长长的一个通话,我们知道了彼此这些年里主要的人生大事,和此刻的生存状貌。他的声音气里透着自豪,因为他的成就是完全可以触摸的,我认识他时,他只是军区里一名宣传干事,虽然有一位当司令员的岳丈,但到哪里去都只能是骑单车。现在他却是开豪华的私家车了,而且已经是堂堂的一位市文化局副局长大人了。<\/p>

  他的自豪还在于我的反衬。他不可思议地发现,我成了个一无所有的人,像一束挂在悬崖绝壁间的干枝梅一样,寓居在一座远离故土没有亲朋的陌生城市里。是的,寓居,这样的生存态势该当是一个寓言。这其实不能说我就毫无成就,只因为我的成就它们是不能够触摸的,是只能意会的。然而能奈他何?这不知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之类句子的人。<\/p>

  于是我直指白丘,问,你去过白丘吗?白丘?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啊。真的?那你们家现在——那里还有人吗?有呀,我父母一直住在那儿的。他们不愿意进城来……紧接着他就让我知道了他家祖宅地上矗立起的崭新楼屋,因为这<\/p>

  是他自豪的一个源泉,说要是我去了,他肯定要带我去老家玩儿的。我表示了要去的意思。尽管对于白珍珠,他显得很懵懂,一点儿不比我知道得更多。当确定我对于白珍珠的渴望,他有些羞涩地说,怕会破了你的功哦。<\/p>

  功,指的是我心性修炼的功夫,或者说,我的信仰。为了能够晓畅易懂,我通俗地把它叫做宗教信仰。其实,这只是我自己的宗教,它在世界上所有的宗教之中,又在它们之外,是将随着我的生命而存在与消亡的。<\/p>

  其实它是非常简单的,当一个女人,爱情不能够寄托她的精神时,就会有这样的现象发生。这并不是对于男人失望,不,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我都是赞美和充满希望的,我在赞美和希望的心怀下远离。<\/p>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那广东式的意思。几乎没有犹豫,我就笑了,说会在三天后到达慈悲山。<\/p>

  那就试一试我的功力吧。向文登的文气鲜明体现在他的追逐方式上,从中,可以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他何以不能有人生真正的成功。他把我安顿在一个离他单位很近的清雅的小宾馆里,每天带着我去赴各种各样的宴会,以能够将一个气质超群的女雕刻家带在身边为荣耀和满足。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尽管容颜仍在,但美丽的诠释终究落到气质上了。<\/p>

  白珍珠的确在白丘的土地上,据说是在那座高高的云雾缭绕的仙来山上。只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在仙来山上炼丹的道士见到过它,但那道士已驾鹤而去,就是服下用白珍珠炼制的丹丸后,这件千古雅事灿烂发生的。<\/p>

  向文登说,他小时候是非常淘气的,尤爱爬山,却是也不曾去过仙来山,那是个远离人迹的神秘地方。<\/p>

  这就是我不能独自去寻找白珍珠的原因了。这样的时刻,我是多么羡慕那些其貌不扬而骨骼强健的男子呵,他们可以孤身探险,无所畏惧。<\/p>

  日日游宴虽然也是一种生活体验,尤其是在一个被经济弄得烧红的锅底一样的前沿城市里,那些独特环境下才会有的脸孔,对我的雕刻艺术容涵大有益处。但是,这毕竟是很快就会令人厌倦的。那些脸带给人的思考只能是人及其以下的,不能抵达形而上。<\/p>

  所以,我决定让今晚这样的情境发生。是在从歌厅里出来,我提出来漫步扶桑园。<\/p>

  扶桑园?当时向文登惑然。他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当我告诉了,他有些羞涩地笑了,说你真是有创造力呵。他是个有很好表达力的人,每每能在言辞间展现不俗才华。<\/p>

  有趣的是,他只是知道在相离单位不远处有这样一座市中心公园,却一次也不曾踏进过。这公园肯定是另有名字的,但没有人追究,都简单地叫它做市中心公园。<\/p>

  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知道向文登今天晚上尤其意犹未尽。<\/p>

  今天K歌的人都是官员,是慈悲山市一位副市长请客,他刚调来不久,笼络人心。向文登说全市几乎所有局级干部都来了,其中他在最小级别类。这样的情形,他竟然敢把我叫来,这简直令人惊奇。但从事实中我知道,只要他别靠近我,那就一点儿也没有做错。像所有的场合中一样,我遭遇女性的冷漠和憎恨,男性的热烈和憧憬。今天这样的人群中,女性毕竟是少的,所以我的境遇可想而知。向文登显得一点儿没有悟性,近近地朝我坐过来,与我跳舞的渴望像喉结的跳动一样让人能够看见。使我不得不俯在他耳边,小声告诉说,他最好不要请我跳舞,不然,会招致所有上司的嫉妒,从而引来灾难。<\/p>

  这人终归是聪明的,立刻挪到远处去了。但凡是个男人,总会让一切都为前程让路。<\/p>

  如此的一个群体中,竟然会有一位风姿绰约的女雕刻家,想一想吧。我对自己艺术之路的长度充满信心,就在于这种不强调自己的身份。唯雕刻刀在手时刻,我才是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其余,只是一个泥土样浑朴实在的苍生。<\/p>

  原以为自己的歌唱得很是好了,却没想到人人竟都唱得这么<\/p>

  好,甚至大有比我好的人在。那个女官员,她简直可以跟专业人士媲美。后来向文登说,她原本就是唱地方戏的,就是因为地方戏唱得好,而恰好有一任慈悲山市市长特别喜好地方戏,她才得以从一个普通演员成为市文化馆馆长。这就是盛世的特征吧,人人皆能歌,官位愈高唱得愈好,就像华丽的大唐王朝,人们对于诗歌的技能一样。<\/p>

  我收到了一大把名片,十来个人低声地反复地告诉,让我日后与之联系,其中有一个仅仅屈尊副市长之下,而副市长没有来,这里就他职务最大了。<\/p>

  向文登在甬路上终于鼓足勇气,把手朝我伸过来的原因,便是这了。他要把刚才遭受的损失夺回来。<\/p>

  唉,握吧,不然,他就会继续拖延下去,不肯送我去走近白珍珠。就是在这天晚上,我知道喜儿的存在。好像,你的,也是个女儿吧?我开口了,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终于还是决定,不跟向文登谈青叶。我女儿的名字叫青叶。若是我说,不让现在生活里的人们知道我有一个女儿,是为了不让自己活得像个悲剧,他能懂么?<\/p>

  若是我说,现在,我若放任自己的感情,像寻常女人们那样,去和女儿呼应,就是害了她。他能懂么?<\/p>

  能让他明白有一种爱是不爱么?是呀,我女儿很漂亮的,已经上高中了。向文登的声音透着得意,让人知道他很是喜欢自己的女儿。轻而易举,他的脑子就这么给引开了。就是这样,引出了喜儿。<\/p>

  向文登是这样说的,我还有一个儿子呢。他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讲述了这个触目惊心的故事,而且神情中含着羞涩。一时间我没有了语言。要是跟向文登有所接触,你就会发现,每当说到羞耻的事情,他就会显出羞涩。而这绝不是事情的属性造成的。向文登的辞典里,没有羞耻这个词的。<\/p>

  毕竟他是敏感的,意识到了我的沉默,安慰说,那安徽姑娘对这件事是感到满意的,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她就赚到了在洗脚房里三年甚至五年也赚不到的钱。她才十七岁,生一个孩子是极其简单的事,留不下任何痕迹,换一个地方,就可以继续当黄花闺女。<\/p>

  他又说,她自己毫不介意的,你看,她再也没来找过我,问问孩子的成长和健康啦,要求见一见啦,都没有。<\/p>

  我抬起头来,看见月亮句号一样画在天上,忽然明白句号为什么是一个圆,而圆为什么是空空了。心内不由一动,这可是我久思不得的问题。在云霓,我曾在无数的月圆之夜怀揣着它,穿行于飘着梅花、栀子花或稻花樱桃花的原野,却没想到,竟是一朝破译在这风土迥异的岭南之地。<\/p>

  人生真是神秘呵。我说。因为是低吟,向文登没有听清,就追问,你说什么?我看了看他,他的眼睛里并不见该有的污浊,也许是身在月夜的缘故吧?月光用自己天上才有的纯净,修饰了人间的一切。我看见了他的欣喜,为我终于释放了自己的声音而产生。<\/p>

  他又要来握我的手了,这只手却抬起来指向天空。我说,你看,画在天上的句号,是多么巨大呵!<\/p>

  小桥<\/p>

  是在前天傍晚,我才发现扶桑园的。这之前,一直我都是像在云霓一样,到城外去漫游。向文登并不是天天都来接我出去吃饭,有时他会一连几天不露面,让我充分体尝独处异乡的滋味儿。这是他的战略,我知道,心内同情于他的徒劳。于我而言,哪有什么异乡呢?慈悲山不像云霓那么大得几乎走不到头儿,但在这里我是住在城中心,所以去到城外没有在云霓那么容易,每每,要搭一段公交车。<\/p>

  所以取了这个方向,是因为通向它的街名,叫菩提街。菩提就是智慧呵。<\/p>

  它果然把我带到一个生活的悲哀里。是一种奇怪的音乐引我来<\/p>

  到童木偶的身边。那是两片树叶合在一起,吹出的乐音,那么凄婉哀怨,听着听着,就流出眼泪来。开始我不知道它们是树叶发出的,以为是一种什么了不起的乐器。等知道了,一时有些惘惘痴痴,“真气所至,草木皆可以为刃”,是这样呵,上乘之物,不管有形无形,原可以是最简单的,只消把一个真字贯注其中。<\/p>

  这是那叫做城乡结合部的地方,房屋和空气,都不是城里的气势了。农田会突然钻进人家与人家之间,涂出一片不够纯粹的绿色。一条不清澈的小河在稍远的地方流淌,把大面积的田野和人家的墙篱分隔开。穿过村落又穿过田野的一条细瘦乡间公路,从小河身上划过去,大地上现出一个不甚规整的十字。<\/p>

  我寻声望去的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暗沉沉的,感觉这人是打定主意要从此背对整个世界。那时尚不知他叫童木偶。<\/p>

  等坐在他旁边的土坎上,发现他面对着一座断损了的小石桥。那是一座简易的小桥,用灰白色的石头做成,肯定是这个地方最古老的桥,自打有了人烟就有了它的。要是它没有断,微微下小雨的日子,两旁的庄稼,菜苗,野花,青草,都被洗得亮亮的,撑一把霞红色的细绸伞,徐步从上面走过,一定很是美丽。<\/p>wwW.xiaOshuo txt.net.T.xt..小.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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