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认为地球是一个妈，天就是一个爹

　　──“5·12”大地震都江堰幸存者口述<\/p>

　　采访者：殷波王国平<\/p>

　　访谈时间：2008年11月18日访谈地点：都江堰市龙池镇滴翠庄农家乐访谈人物：安炯，1975年生，四川安岳人，都江堰市龙池镇滴翠庄农家乐业主那天中午，我们午饭吃得很迟。因为我们正在为每个标间添设新家具，一千多元一套，买了几万块钱的家具，准备把农家乐上档升级，好好发展一下。当时，我和卖主在价钱上有点分歧，我们就一直在讨价还价，说了很久，两点钟才调试安装完成。我想还是仁义一点噻，我说干脆把饭吃了走。<\/p>

　　什么时间吃完饭的？两点二十六分的时候，我拈了一块泡菜，就吃完了。地震就来了？<\/p>

　　我老婆还没有吃饭，我看到她进厨房去舀饭，然后有光闪了一下，有点像电视换台的时候那样闪一下，当时屋里很暗，也没有人在<\/p>

　　开灯和看电视，现在想起来，估计是地光，紧接着地就开始摇了。有声音吗？第一下没有声音，然后就是“吱吱吱”，好像在地上推茶几的声音，不规则的运动，然后就是“吭啌”。我就发觉是地震。你咋个晓得呢？我就谙（估计）是地震，整个房子在动，“吭啌、吭啌”是地砖在扭（niǔ）。然后我们就跑出去，这时就像烧开水一样，“哐哐哐……”，然后地下就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岩浆就开始过路了。<\/p>

　　你怎么知道是岩浆在过路呢？据后来专家说的，那就是岩浆在过路。当时地下发出像打雷的声音，就是天上打闷雷的那种声音。当时抖得非常厉害，但山还没有来。<\/p>

　　你躲在哪里？我就刚刚跑拢那个位置，就是公路对门子（对面）的位置，我就躲倒起，我看后面有石头，高压线在不停地晃动，我非常害怕电杆倒，就想爬上坎。当时地面是左偏右偏，公路就像水波浪那样起伏，又有点像金庸武侠小说里面写的翻地砖那样，“啌啌啌啌”就来了。最大震级的时候是不规则运动，前后左右都没法跑。当时觉得无处躲藏，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我的邻居老太婆跪到地上，膝盖都磨浸血了，你可以想象那个力是好大。就在那个时候，最大的石头就来了，“乒乓乒乓”闷响闷响的声音，这边只听到“沙沙沙沙”的声音，一座山和山上的树子一下就飞过来了！<\/p>

　　速度很快？太快了！相当于一个车开到八十迈以上，你眨个眼睛的时间，它整个一下就来了。身边卷起一阵很凉的风，隔多远就感觉到了，有点发冷，让人打寒战那种，但当时你已经顾不得打寒战了。<\/p>

　　山朝哪个方向飞过来的？它的方向是往北。有多大？<\/p>

　　据专家说，一共有十多万立方米。地震停了一下的时候，我就往坎上爬，因为地上六级左右的余震又跟倒来了，地下不时发出“乒乓乒乓”像乒乓球在跳的那种声音。我当时的脚就被压在一块三百斤左右的石头下，一点都不痛。你可以想象，地震那阵地球已经失重了！我直接就把脚扯出来了。<\/p>

　　当时的景象？当时很混乱，耳朵里听见到处都是哭声喊声，还有人跪在那里磕头作揖。我还听到我们村上的老书记也在喊他的儿子：“王安全（音）哦王安全，你在哪里哦？”比战争场面还吓人。鼻子里面闻到一种味道，可能是地球翻出来的二氧化碳，或者是石头撞石头发出的味道，就像以前的打火石那样的味道。<\/p>

　　大家知道是地震了？我知道，但其他人都不晓得啥原因，还以为是地下的核源爆炸或者外国人侵略过来了。我还听到有人在说：“地球要爆了。”那种现象太恐怖了，当时都吓懵了。<\/p>

　　依你的判断，地震最大震级持续了多长时间？最多可能就只有五秒钟。我还亲眼看到龙池那条公路像波浪一样起伏，然后突然从下面拱起一米多高，路面却一点没有损坏。地震后你们的情况？开始清点人数，地震前村上正在开会，一共七个人，只出来了三个，少了四个人，邻居也少了七个。我哥他们脸吓得卡白（苍白），不停地说：“地球要爆了，咋做？咋做？”看人的时候像死人一样，眼睛是直的。<\/p>

　　你怎么知道是地震？<\/p>

　　我对这个感兴趣。5月10日，我用鼠标去翻中国地震网，也没有地震的预报。<\/p>

　　为什么想到去看地震网？因为9号的时候，我的朋友过来耍，晚上两点过，我们正打机麻的时候，灯上遮蚊子的玻璃罩子落了下来，三个人都不打，就打在我头上，把我头打个洞，蒙都蒙不住，我想也有可能地球在发生轻微的震动。<\/p>

　　地震前有没有什么预兆？山上的鸟很少，不像以前那样多。当时不仅鸟少，连苍蝇都很少。为什么少喃？我们在山上去打（采）野菜，笋子削过之后，腥味很大，苍蝇就要去爬。11号那天，我还到对门山上去打过野菜。还有我们这儿那几天始终阴沉沉的，尤其是12号那天，天气很不正常，上午都还对（可以），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基本像到了五六点钟的时候。我认为地球是一个妈，天就是一个爹，那天就是妈也不高兴，爹也不高兴。按照唯心主义，可能是这种说法。<\/p>

　　呵呵呵！现在过了两万多次地震，我总结了一下，地震时既不打雷，也不下雨，也不会有闪电。这是很重要的，我对很多人摆（讲），你们切记要明白这个道理：打雷下雨就是没有地震的时候，这是很怪的自然现象，这是值得分析的。<\/p>

　　当时你爱人呢？当时她端了个空碗，站在公路这边，离我有五六米，我也不敢过去拉她。她站不稳，就把花台扶倒说：“咋办？咋办？”那么危险了，她还说她要把娃娃弄出来。所以我说母爱最伟大喃！<\/p>

　　你的房子呢？房子晃动很厉害。如果要数数的话，数不到三就要倒。一、二──就倒了。但当时哪里有时间去数数哦，已经吓得没有办法。你们娃娃呢？我出来吼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比我们跑得还快。我们主要是顾及客人，幸好我发现得早，冲出屋子十秒钟以后，山才飞过来，当时我们这里十一个人，有人在打电脑，有人在小卖部耍，有人坐在桌子旁，一个人都没有伤。我们这里有很多农家乐，有些东西可以随便拿，打伙吃，我们过了七天的共产主义。这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p>

　　为什么叫共产主义？我听我们老王书记说的，马列主义就是共产主义。当时没有任何私心，有东西拿出来吃哦，有衣服拿出来穿哦，有棉絮拿出来盖哦，车子上的电瓶拿来用就是了。你们咋个自救？<\/p>

　　“5·12”之后，余震不断，动不动就是六级以上，你随时可以听到岩浆过路的声音。当时，我们这里有一百多人，分成三个居住点，吃饭一起吃，分开住，假如我们这个点遭洗白了，那个居住点的人还可以抬我们埋我们。我们这个点人最多，处在断裂带位置上，也最危险，但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p>

　　你们这里离震中有多远？<\/p>

　　直线距离三公里，其实翻过这座山就是映秀。如果我们走水路，从紫坪铺水库坐上船，马力达到三十的话，最多一个小时就到地震中心了。<\/p>

　　你怎么看这次地震？第一，地震就是一次翻地。我们这里的板块确实不一样，专家也估计过，我们这里生态好，树子长得快，相当于你种庄稼，今年地翻得好，庄稼就长得快，人类翻地与地震翻地是一个道理。从石头的颜色可以看出，我们这里是地质很活跃的地方。第二，啥子叫英雄？地震一来就检验出来了，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的人就是英雄。<\/p>

　　地震对你心理有影响吗？这次地震，龙池人员伤亡很少，但是创办实业的人损失惨重，我们现在只剩下一个皮囊，其实比死了还难受。这是天灾，怪不倒哪个，自己承受就是了。好多苦好多痛，自己去保持沉默。你要去向别人要好多，向别人借好多，借了你要还，要了你欠人情。这次地震中，也有像讨口子（乞丐）样的人，就像安徒生的童话故事，我得了一样，还要一样，得了一样，还要一样。当然还是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人，其实我对这种人很有信心，我就是这种人。<\/p>

　　留在这里想过安全的问题没有？人类的安全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我们一方面要保护自己，一个方面喃要吸取很多经验。有了危险不要惊慌，要团结，团结才是力量。如果一个人没有了生存的希望，没有人鼓励他，他就不想<\/p>

　　活了。如果有人给他打气，他又可能鼓起勇气。虽然老百姓苦一点，但是不存在（没关系），国家是强大的。<\/p>

　　你是怎样看人的生命？人从某种角度上说，你不清楚自己从哪里来，也不清楚到哪里去。有点哲学高度哦。我觉得，有危险，我们正确面对；有困难，我们共同解决。只要你的欲望不要那么多。反而有了地震，可以教育后一代，给他们一个生存的机会，一个影响的机会。有的人活了一百岁，他都没有看到过地震。也许，因为这次地震，我们还要感到庆幸，因为我们本来就希望自己的生活多姿多彩！<\/p>

　　你天天坐拥青山绿水，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你对人和自然相处有没有自己的看法？<\/p>

　　有有有，这个方面我很有感慨。我以前经营的是生态农家乐。虽然我的生态标准达不到，但是我有这种思想。人类过度开发，对大气层是有影响的。温室效应影响南极、北极的冰川，它一融化，印度板块的海岸线不断上涨，水的力量就挤压印度板块，印度板块又挤压喜马拉雅山，造成这次地震。还有，煤和矿石相当于人的骨架，天然气相当于人的肺，石油相当于人的血管，自然的平衡相当于一个扁担，一头重了，另一头必定会翘起来……你是哪里人？安岳人。我老婆是龙池人，她不习惯我老家的气候，我们就回来了。<\/p>

　　是哪一年回来的？1996年。借钱在她的地盘上修房子，搞农家乐。因为我们当时年轻，我们修房子的时候才二十岁。我想租间房子也要五六千，而五六千块钱已经可以修一间房子了，当时我们的房子修成几万元。农村有句古话：“年轻不出力，老来当牛犁。”因为年轻时你不创业，咋个为娃娃找个好学校、为妈老汉儿（父母）找个好依靠。这几年我们的收入像滚雪球一样，基本上都投入到了农家乐。<\/p>

　　你们舍得干哦。<\/p>

　　人一辈子不奋斗就等于死亡。生意好不好？<\/p>

　　我们这里每天的客流量平均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光工人都要请十多个。<\/p>

　　地震前你们的规模有多大？去年，我的房子总价要值到八九十万，这次地震基本上把它抖得回到十来万左右了。地震将你家的房子损坏到什么程度？<\/p>

　　这边的房子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了，餐饮设施毁了，基础设施包括餐厅毁了，亭子、娱乐设施包括电器基本上都没得搞了。河坝上的打造基本上化为零了。<\/p>

　　你对未来的生活有没有信心？危险是随时随地都存在，信心是随时随地都有。总结得好！<\/p>

　　如果一个人觉得没有希望了，你走个路都可能跘（摔）死。因此，这条路不行，我就走另一条路。如果我们这里实施不了农家乐和乡村酒店那种概念的平台，我就自己去打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我会焊工，我会厨师，我会机械。人喃，三四十岁，也成熟了噻，社会阅历也多，请的人就多了噻。国家的宏观政策该咋执行还是咋执行，他们毕竟是高瞻远瞩的人，我们只是井底之蛙。我现在很关心的是，这个房子能不能再建。地震给了我们一个再创业的机会，只要政策好的话，我们还是有信心。我还是要以旅游为主，继续发展生态农家乐，给城里人一片天空，也给我们自己一片天空。<\/p>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