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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成都·2009》 作者:《文学成都·2009》编委会编

第54章 蜀草丛谈

  ——我们身边的花花草草<\/p>

  卢泽明<\/p>

  一般而言,人们对动物的了解甚于植物。这或许是因为植物总是呈现出静止的状态,不像一个活物吧。在植物领域,人们更了解蔬果或观赏性花卉,而其他的植物尤其是草本植物,则漠然视之,呼为“野草”。尽管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式的赞美,可毕竟还是野草。野草构成了我们这个世界卑微的绿色,但没有它们,就没有生态系统的存在。植物分类学完成了对野草的“追根溯源”,所以,几乎所有的野草都是有名有姓的。<\/p>

  野菜是野草之一,说到它总是与故乡联系在一起,周作人的散文《故乡的野菜》一经发表,就更是如此了。我七岁离开故乡湖南宁乡,对那里的山川依稀有些印象,读到师永刚写的《雷锋》,有一段文字让我的记忆忽然间清晰起来:“他是爱花的人。每到阳春三月,望城的红花草盛开,如火如霞。雷锋喜欢到田野里观赏这种美景,还采一些养在盛着水的玻璃瓶里”。宁乡距望城不远,红花草我还记得,它另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紫云英。秋冬季,农人们在田里播下红花草的种子,来年它们发芽,蓬勃地生长,然后开出红色的花来,一望无际的田野变成了花的海洋,这便是春天了。<\/p>

  红花草未开花时的嫩茎可以吃,清香可口,赛过四川人喜食的豌豆尖。湖南乡下种植红花草倒不是为了吃,而是春耕的时候,将它们翻到土里去,用来做肥料。从三四岁起,我就随了母亲到春天的田野里去,大人翻田,我捉肥大的泥鳅,不一会儿,就装满了我的茶盅。中午,奶奶将泥鳅合着酱油豆豉姜葱,为我蒸成一餐美味。记得,灌水以后的稻田里还有鲫鱼,撒石灰后,鲫鱼们被呛出水面,拍打着、四处窜去。那时的田野一片欢声笑语。1990年代以后,大量使用化肥,红花草从田野里消失了,泥鳅没有了,鲫鱼也没有了。现在的孩子还会不会醉心于春天田野的景致,我不知道。<\/p>

  作为兄长,鲁迅与周作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他们儿时的记忆却有许多相同之处。鲁迅对野花野草的留恋表现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里。那个长着一些野草的院子,是他的乐园。鲁迅写到了“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还有藤缠绕着的何首乌与木莲,“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总之,“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的趣味”。尽管被刻意要求记住鲁迅的斗士形象,我却不能忘怀他的这种抒情性。因了这篇文章,我更加留意紫红的桑葚,有时也会对荒芜的墙角投上深深的一瞥。<\/p>

  初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我还是中学生,距今三十多年了。其间也常常驻足观望高大的皂荚树,但对于覆盆子,却一直没有留意过。直到我成了一个野花野草的爱好者,才明白这覆盆子其实是我少年时代多次吃到过的美味。当年,在四川乡下的田坎上,不时能见到它们的身影,当地人称之为“刺泡儿”。它们也被称作悬钩子,是蔷薇科悬钩子属植物。覆盆子被欧洲人当做耀眼的水果,而在中国,却少有人理会。近几年我在乡下行走,再也没有碰到过它们。<\/p>

  离开了的,且有乡野气息的生长地,就是故乡吧。所以,野菜一定是故乡才有的。对于成都这样的大城市,生于斯,长于斯。则何处去寻这故乡呢?<\/p>

  我妻子是地道的成都人,小时候生活在猛追湾。她家老房子有一个院子,花啊草啊什么的有许多,最显眼的是一株芙蓉树。她的<\/p>

  好朋友们喜欢来家里玩,因为这个小院子,也因为这株芙蓉树。特别是八月,芙蓉花开的时候。现在,这些早做了母亲的女人们聚会,还要提到老房子的这个院子和芙蓉树。可惜它们都消失了。我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恍然觉得我妻子也是有故乡的啊!那些老房子、院子、野花野草和芙蓉树,就是她的故乡呢。只不过这故乡已沉到记忆里去了,不复再生。<\/p>

  现在的城市是一个水泥的世界,可容植物生长的专用土地上,都是人工种植的单一植物,野草野花是被拔除消灭的对象。其实这很荒谬,一方面我们要“绿化”城市,另一方面我们要拔除自然的野草。野草不是绿色的么?<\/p>

  我几乎每天都要走在成都的红星路上,见证着野草们同水泥的斗争。在原成百光电大楼位置的那块巨大的拆迁后待建的土地上,野草们欢快地疯长,八月,裂叶牵牛开出了蓝紫白色的大花朵,野苋菜和灰绿藜几乎长到了一个成年人那么高。而在红星路上水泥的夹缝中,同样生长着的野苋菜却不足5厘米。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这些“侏儒”野苋菜已经开始结子,准备播散新的生命!<\/p>

  野草有顽强的生命力。人工草坪中,为了对付割草机,它们会长得很矮小。为了对付除草剂,它们与那些人工草保持同科。每看到它们,我有一种欣喜。<\/p>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些人工永远无法去除的生命,在水泥的最细小的夹缝中都能生存。并且按照上帝的安排,完成自身的轮回。起初,我大惑不解,哪那么合适,将好有一粒种子被吹到了这里。后来才明白,土壤蕴藏丰富的生命,因为其中有无数植物的种子,只要条件适宜,它们就会破土而出,否则,它们会等待、等待再等待。马齿苋可以等30年,野燕麦可以等73年,萹蓄可以等400年,鹅肠菜可以等600年,狗尾草、龙葵可以等739年,而俗名灰灰菜的藜愿意等上1000年!每有一块土地被水泥封住,就有无数生命陷入黑暗中。但我相信水泥不会封住未来,总有一天,土地会复原,会迎来顺畅的呼吸!<\/p>

  白乐天诗云“世间少有别花人”。一千多年过去了,情形依然如此。一般人对野花野草浑然不识,也漠不关心。一逢“劳动日”之类,便以拔除野草杂草为荣。事实上,城市的绿色风景需要野花野草的参与,欧洲一些国家早就提倡保留野生植物作为城市自然景观,所谓生态城市而无成片成片的野花野草,就是一个笑话。不需要特别的照顾,野花野草以自然选择的方式生存成长,是真正的生态性植物群落。且美丽又不失野趣。<\/p>

  成都报业的停车场是一块很大的没有封水泥的空地,土地裸露,野花野草随处可见,特别是老墙根一带,确如鲁迅先生所言,有“无限的乐趣”。大方的商陆、最有菜感的黄鹌菜、野气十足的小蓬草、一头白絮的野茼蒿、强劲的反枝苋、低调的凹头苋、默不作声的马唐草、神秘的香附子、四处乱窜的篱打碗花、招摇的狗尾草、挺立的牛筋草和逮谁缠谁的老鼠拉冬瓜等,形成了一个丰富多元的自然野地世界。只有这样的世界才能引诱各种昆虫和小动物来栖息、潜伏,在秋天,或高声喧哗、或浅吟低唱,奏出一曲自然的乐章来。<\/p>

  苦菜花开遍地黄<\/p>

  酸甜苦辣,苦也是一种滋味。小时候厌恶吃药,被父亲捏住鼻子灌,滋味很不好受,虽然那药片裹了糖衣,终究还是苦。没有小孩子不厌恶苦,所以不明白大人何以那么爱吃苦瓜。稍长,帮母亲做饭,破开苦瓜,抠出苦瓜子,觉得满好玩儿,因为苦瓜子实在是好看呢,慢慢的,可以吃苦瓜了。1970年代,有一阵搞“忆苦思甜”,苦瓜又不算是“苦”的内容,甜东西好找,能吃的苦东西可不好找。终于还是有人找到了可吃的“苦”,那苦,透彻骨髓。现在想起来,那是苦菜的苦啊!<\/p>

  记得一部电影《苦菜花》,更记得那电影插曲:“苦菜花开遍地黄,乌云当头遮太阳,鬼子汉奸似虎狼,受苦人何时得解放……”电影是黑白的,我对苦菜花没印象,光记着乌云了。这首歌是唱《谁不说俺家乡好》的王音旋唱的,声音高亢,有种凌风峭<\/p>

  立之感,苦菜应该是在这种气氛中成长的吧?王音旋是彭丽媛的老师,彭丽媛也能唱民歌,但怎么也唱不出那种“凌风峭立”的感觉,估计能唱“苦菜花”的人不会再有了。<\/p>

  苦菜在北方很出名,多有文章纪念,在南方则少有人提到。写野菜很出名的如周作人、汪曾祺先生,在他们的同题散文《故乡的野菜》中,都没有写到苦菜。周作人是绍兴人,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皆南方人也。苦菜是最著名的救荒野菜之一,对待它,何以南北有别呢?没有细想过。<\/p>

  成都的郊野,随处可见苦菜:中华小苦菜、长裂苦苣菜、抱茎苦菜、苣荬菜等,种类很多。就是在红星路上,水泥的夹缝中,偶尔也能碰到苣荬菜。因为,只要有点湿润的土壤,它就能舒心地生长。苣荬菜身姿舒展,叶片较大,比较惹眼,人们又叫它“牛舌头”“苦麻子”。谢天谢地,我们成都人一般不识“牛舌头”,也没有吃野菜的癖好,它们才得以公然在我们眼皮底下招摇。在北方,有些地方的苦菜已经被人挖光了。呜呼哀哉。<\/p>

  苦菜其实是一种美味,关键是看你怎么个吃法。“忆苦思甜”的吃法,就是把苦菜拿来白水煮了吃,要的就是那种苦死你的味儿,好让你恨死了“旧社会”。正经的吃法当然不是这样。<\/p>

  经典的苦菜吃法是生吃。选出嫩嫩的苦菜叶,反复清洗干净后,晾干水汽,即可生吃了。北方人一般是裹黄酱吃,我们四川人嘛,按照凉拌菜的手法炮制就好。吃起来生脆,鲜香,先苦而后有甜。另一种是熟吃,可以在开水里汆过后,滤去水,然后炒食;也可以和肉一起剁成馅儿,包包子或包饺子。吃起来有那么一点点野香,风味绝对独特。苦菜也是可以用来做汤的,但要先在开水中汆过,然后漂洗几道,才可以。这样做出的汤,清香微苦,初夏时节喝着,去燥气火气油气,安神醒脑。配合一个好的午睡,很是享受。<\/p>

  我们中国人很早就认识苦菜,《诗经》有云:“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荼,就是苦菜。《诗经》的这几句很有点意思的,所谓“荼毒生灵”,苦菜是背了恶名的,但它确实苦。“其甘如荠”又如何解释呢?先苦后甜,苦中有甜是也。不过,三国时代的陆机在《毛诗草木鸟兽鱼疏》中说苦菜:“经霜后味甜而脆”,似乎有点不对头。春夏之交是采食苦菜的最好季节,到了秋天,苦菜老了,变成了草,哪里嚼得动?陆机怕是在说萝卜。<\/p>

  大鱼大肉吃坏了体形吃坏了胃,吃野菜渐渐成了一种时尚。成都最早将野菜端上餐桌的地方在黄龙溪,有灰灰菜、野芹菜、野韭菜之类,好像没有苦菜。这也难怪,天府之国嘛,不常闹饥荒,野菜不过是一种点缀,因而川人少了关于苦菜的那种“四份苦菜一份粮,每年春夏度饥荒”的与饥馑相关的记忆。因此,在成都人眼中,苦菜远没有马齿苋那么有名。其实,中国历史上常发生饥荒,苦菜由于具有很强的生长能力,往往成为灾荒年民众的救命菜。故而,这种救人无数的伟大的野菜被人称作穷人菜。懂得这些,也就理解了《苦菜花》。可惜,少年时代的我,懵懂无知,电影算是白看了一场。<\/p>

  苦菜是比较容易辨识的。初春时到郊野里去,很快就会碰到它们。折断苦菜的茎,会有如牛奶般的白汁流出来,舔一舔,特别苦。不过,大戟科的猫眼草(俗名五朵云),也有这种现象,不可以搞混了,因为猫眼草有毒。但在外形上,这两种植物的差别很大。兔儿菜、蒲公英、黄鹌菜与苦菜同为菊科植物,形状相近,区分难度要大一些。最好有个行家陪着你下到田野中去辨认它们。实在没有,也不要紧。因为这些野生的菊科植物都是可食的。辨认野菜的过程也就是求知的过程,求知有乐。耐心摸索,时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升上心头。<\/p>

  妻子的祖父母葬在东郊,每年的清明节,我要陪岳父及其亲友扫墓。春季去郊外走一走,是一件舒心的事。大家庭团聚,总是很热闹,也很开心,于我还多了一份与野菜会面的欢愉。苦菜在这时候长的恰到好处,采摘回去,晚上可以美餐一顿。倘若你的手艺很好,运气也很好,郊野的气息便来到了你的梦里,那可是真真的春梦啊,那时候,苦菜可就是甜的了。<\/p>

  (刊于《成都日报》2009年10月至12月)<\/p>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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