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成都以西的故事

　　张中信<\/p>

　　表弟的脚手架<\/p>

　　脚手架高耸入云，塔吊像一双会移动的手，在灰蒙蒙的天空东张西望。<\/p>

　　我红苹果脸的表弟，一脸正经地站在脚手架上，用两面褪色的红黄旗释放着起重机升降的信号。<\/p>

　　每天上下高高的脚手架，就像爬39级台阶。爬上去的时候，他满脸泛着红光；爬下来的时候，他脸上涨着青紫。表弟的生活大部分都在这缥缈的高空中度过。<\/p>

　　表弟有时也想老婆、儿子和女儿，想那个生存在野茶灞的家。那天，当他在脚手上架拨动手机按键，电话那头却传来儿子哭闹着要球鞋的抽泣声。表弟痛苦地关了电话，他过年时拍得咚咚响的胸脯，没有时间。<\/p>

　　昨天，他找过建筑队的侯经理。那个精得像猴子的经理嘴里喷着烟雾：“金融危机闹得凶，工钱现在还没门。”<\/p>

　　表弟呆呆地望着脚手架以北的故乡，他看见了儿子脸颊上流淌的委屈泪滴。<\/p>

　　守工棚的老人<\/p>

　　老人的满头白发像秋天的麻线，一绺绺贴在头上。白发下面露着的两只浑浊的眼睛，夜晚都紧张地瞪在工地上。<\/p>

　　满身赘肉的包工头杨胖子，停工前曾交代说：“如果丢了一匹砖，每月的300元钱，就要换成别人的名字。”<\/p>

　　老人日夜都警惕地盯在这里，连日出而息、日落而出的耗子，他只用耳朵听听，便能判断出雄性或雌性。<\/p>

　　除夕之夜，老人兴奋地在工地上，观看通宵的烟花。一连好几天，他的鼻子里都充斥着浓烈的硝烟味。老人边看边寻思，就是把老家五岭四山的鞭炮摞起来，也赶不西城边炸响的半个时辰。<\/p>

　　老人在兴奋中送走了新年，却未能盼来杨胖子的吆喝声。老人清楚地记得，已经103天了，看守工棚的900元钱还不见影子。<\/p>

　　老人天天盼望杨胖子能早些现身，可又怕他硬说工地丢失了砖头。<\/p>

　　老人真的害怕，自己每月的那300元钱忽然间换成别人的名字。<\/p>

　　立交桥下的期待<\/p>

　　正午的太阳，烤得立交架汗流浃背。纵横交错的胳膊，也无法阻挡季节的火热。<\/p>

　　桥洞里，闷罐般装着三三两两耷拉着脑袋的黑脸汉子。他们像一只只昏眩的候鸟，呼哧呼哧地张大嘴巴，眼神却在四处逡巡。<\/p>

　　好久没有看到包工头们神气活现的嘴脸了。想起刚刚竣工的楼盘，他们觉得自己像失去爹娘的孩子。<\/p>

　　“工钱就是低一点也可以。”“只要有活儿干，工钱欠起也不要紧。”他们怀着不同的心思，一边心中打鼓，一边用眼神交流。<\/p>

　　太阳已经西斜了。黑脸汗子的脑袋也越发耷拉，肚子咕咕叽叽<\/p>

　　叫个不停。<\/p>

　　眼看城市的天空，就要黑黝成汗子们的脸色，他们却不知道今天的晚饭在哪里？<\/p>

　　建筑工地落架了落架了。城西的建筑工地落架了。就像乡里人修新房上大梁，开发商疯狗样围着楼盘笑嘻嘻。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和女人，心事重重地开始拆卸密不透风的建筑安全网。也下意识地打包着自己往后的日子。工地落架了。安全网失去了价值。剔除它们身上的斑斑锈迹，安全帽们才猛然发现，自己就像那些披风沐雨的钢管，身体已消瘦了好几圈。<\/p>

　　建筑工地落架了。就是工地寂然无声的岁月。当安全帽端起缺少热气的大锅饭，才发现落架的饭菜吃起来淡而无味。<\/p>

　　那些瘦了几圈的钢管，还可以在另外的工地继续充当脚手架。搭建钢管的安全帽们，还可以继续他们的劳作么？<\/p>

　　安全帽们闹不明白，戴着安全帽的劳动，为什么也不安全呢？<\/p>www.lzuowen.com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