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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第一天,元帅霍汉斯克姆请吃晚饭,艾彼格林上校前额发热,变得很好奇的样子。他用手揉着一块块面包屑,眼睛瞪着前方。

  “大人可不可以说明为何一定要包围波塔瓦市?”

  “国王殿下要在波兰人和鞑靼人支援之前先娱乐一番!”

  “好!然而我们早已知道两方面的人马都不会来支援。欧洲大陆开始忘记还有我们这么一个哲学家宫廷——骑在马上的国家官员,打仗的大臣雇员,战死沙场的宰相,荣耀的王位架设在树的残根上……在帆布搭成的宫殿中,小锅煎饼和淡啤酒已成皇家餐桌上的佳肴。”

  “国王殿下现正一心一意地实习防御工事的建造,而且正逐渐养成终生在外扎营的习惯,所以我们还有的等,波塔瓦只是个跳蚤大的要塞,一阵枪响即可包围。”

  元帅突然沉默下来,把叉子放下。

  “城里的那些人大概疯了,他们竟然敢反抗我们,保卫起自己了?”

  他匆忙地走出去,跳上马。所有的人站起来,听到一阵不断的枪声。

  城墙上的俄罗斯哨兵习惯性地在黑暗中叫嚣。“好面包!好酒!”在这种叫声中克林克洛克上校在无人注意下闯进了战壕,他提起战壕口的布帘,在这时,国王跑过野地,对着副将们大叫。他手上握着军刀,使他跑起来时不至于显得太滑稽。克林克洛克求他不要喊太大声以免引起敌人注意。但在他高声喊话时,城墙上的哨兵已静下来,停止点城墙上的火炬,而开始射击了。

  火花飞过山丘和草原,映在急湍奔流的欧尔斯克拉河上(Vorskal)。克林克洛克领导的占波罗吉苦力们,已带着他们的锄头和筑城的土笼撤退,瑞典士兵则用剑的平面大力地打着他们的皮大衣,最后开始走或躺在地上。

  这样子,一场激烈的枪战拉开了序幕。

  克林克洛克这时和国王及小王子一起站在一棵树后面。他说:“看呀!一个小小的动机即可引起很大的困扰。我最后一次建议放弃围城。为何我们不在冬天下达命令?那时城一定很容易攻下。现在,他们的骑兵每天都在增强,整个陆军也已展开反攻。而我们剩不到30个加农炮,加上我们的弹药,在多次的浸湿和晒干的过程中,射程已变得很短。”

  “胡说!我们曾打穿过比攻城梯更厚的木头。”

  “但我们还要打下几百个才行。”

  “若我们能打下一个,我们就可打下一百个。我们的作为必须是出乎寻常的,因此我们才能得到名誉和荣耀。现在我们要让占波罗吉人晓得他们在此工作一点也不危险。”国王把剑夹在臂下,走向枪林弹雨中的野地。小王子跟在他后面。王子长得苍白,高挺像一个庙堂祭神行列里愉快的年轻人。

  两根木头放下来像两支门柱一样的放在开旷的战壕附近。国王站在一个照明弹之后。照明弹像白昼一样的光亮使得敌人看他看得很清楚。小王子犹豫地斜看他一眼,上下摸着他的剑鞘,手有点发抖。后来,他爬上一根木头,站在上面,双手垂下,然后,一个年轻的少尉,叫做摩亭传道师(Morten Preacher),站在另一根木头上。他的脸是和动物皮一样的褐色,有一头黑头发,耳上挂着铜耳环。他二人一动也不动,像两座天主教国家乡村地区的画的木雕像。像两个卫士一样站在国王后面。气愤的俄罗斯人指挥着弩炮、野炮和步枪,气势极为壮观。两人之中没人愿意认输而自己先进入战壕,为了这个缘故,两人都留在外面。一阵阵鞭子和棍子,又像暴风雨和风笛的口哨或飕飕的声音。同时,加农炮愈落愈近,碎石和泥块进飞上天。炮如雷电,大地如吓坏的马一样颤抖。炮弹的碎片和石头迅速的飞溅。

  “国王在这里!他现在就会被打死!”士兵们大吼,急忙跑向前,并且抓着占波罗吉人。他们再抓铲子,占波罗吉人也再度挖开草皮和泥土,以便让他们可以躺下来,得到掩护。

  燃烧的松脂,散放着光,光下站着国王。他是将军们及贵族的独裁者,士兵的同志,修炼的武士,哲学家。整天冗长、黑暗的回忆使他脚步沉重。他回想起爱西尔·哈德(AxelHard),他无意问杀死的人,以及克林科史托姆(Klinckowstrom),他年轻时代的朋友,已中枪身亡。但是他并不觉得失去两个人,只是他无法忘怀他们血淋淋的衣服。但是一听到子弹飞啸的声音,童年那场天堂大火的喧嚣声下,他所经历的兴奋和愉快又自体内滋生起来,使得烦恼和失败的挫折立刻云消雾散。他已把好战、好冒险的酒一饮而尽,现在这种酒必须愈调愈烈才能满足他的胃口了。虽然他对喧闹的胜利已能愈来愈冷眼旁观,但是胜利已愈来愈少。惟一能确定的事只有:他领导的那个“大国”。他所以要领导那个国家,只是因那个“国家”每天供给他一百多个英勇的战士而已。他从不会忘记每分钟都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分钟。但是不幸的年代来临了。光荣战死后的休息是多么的甜美呀!他确信自己能运用意识力,并且他深知自己仍有完成他自己意识的力量,但因为别人不再追随。他现在只有失败,变成敌人的笑柄——这是入秋的人生必须呼吸的露露吗?他想要证明,他想要表现他仍是神保护下芸芸众生中惟一的例外。若他不是那样,他宁愿像最平常的士兵一样死掉。

  同时,摩亭传道家变得太兴奋以至于无法一动不动地站在木头上,因此把步枪拿下来。谁不晓神枪手摩亭传道家,连皇帝都会向他拍手致意。不论是当步兵或骑兵,他都是前途无量。他低低的发出声音,并且笑出声,把步枪举到眼前,打中一个正爬上最远处樱桃树的影子。影子中枪后,像鸟一样穿过开花的树枝落下。一阵猎人的兴奋充满摩亭传道家,他跳下来,跑向樱桃树。一个老人躺在树下,已中枪身亡,旁边站着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父亲!”她说着一点也没哭,注视着摩亭·布里奇。

  “我们在找荨蔴,正要回家——”

  “嗯,回家路上——?”

  “我们听到枪声,然后父亲爬上去观望。那就是父亲的樱桃树。”

  摩亭传道家摇着头,拿下帽子,抓着头发,然后坐下。

  “神原谅我——这老人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孩子——你不了解这个。但是我口袋有个金币。你拿去吧。你知道,我的孩子,我是个猎人,你知道,一个从不出错、老而精明的猎人。以前,我有自己的小屋和情人。她时常和我争吵和打架,因为我从不拿起锄头——你知道什么是锄头吗?——我只是坐在树林里听黑色松鸡的歌声。听着!然后有天早晨,我拿着步枪,带着我的狗,自己走向世界。”

  女孩把金币在火光之下转了一下,但他把她拉到膝盖上,轻轻地摸着她的脸颊。

  “我第一天出发之后,我杀了我的狗。第二天时,我把步枪给一个告诉我路的森林管理员。从此以后,我什么也没有。”

  “这可以换成零钱吗?”

  “可以!当然可以。因此我当兵得了一支作战用的步枪,在这种情形下,我又成猎人了。但天可怜见!——你要每天黄昏时来此,你可以得到我一半食物配额和所有我能拿到的东西。”

  她注视着草地上的步枪,因此他站起来,把步枪留在原处,走了。

  “女孩一定不知道我就是开枪击中她父亲的人,而且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你是个犹大,剥夺了一个无辜老人的生命——经上说:你们不能杀人!你们不能杀人!”

  他手放在前额,蹒跚地走过田野。然后他走到围坐在火旁读祈祷书的阿伯地尔(d’Albedyhll)骑兵团。他坐下来,开始念,直到最后他开始大声祷告和讲道。

  “什么事啊?”第二天早晨士兵问一个布拉克尔(Brakel)红发的军中小贩,一个小小精明的西高德兰(West Gotlander)人,他穿着灰色毛衣站在瓶瓶罐罐和挂着的衣服中。

  “新闻?摩亭传道家午夜时分一定是遭了天打,可以把他锁在疯人院。他秃着头走进河里大叫。每次他得了传教热时,他总是说他出去射杀人了。”

  士兵们在得到连锡碗一半都不到的粮食时,变得出奇的阴郁和沉默。

  “面包或死亡。为什么不向前,趁现在还不会太迟,赶快猛攻一下!”

  “国王正在挖沟。克林克洛克必须日夜陪侍在旁边。只要听听现在在河边的摩亭传道家。这里最近充满了祈祷和唱诗歌的声音,使得人心温暖到会听从元帅大人继续胡言乱语。”

  黄昏时分,摩亭传道家偷偷地走到樱桃树下。女孩穿着淡黄色的亚蔴衣服,带着严肃的表情,已经站在树下等他了。

  他带着当天的配粮,为了亲她的两颊,他给了她口袋里最后的一枚小铜板(大约等于百分之一卢布)。

  “你母亲还活着吗?”

  她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唐亚。”

  他要再吻她的脸颊,但她逃开了。

  他回到营区——向他遇见的每个人要小铜板。

  “每次有攻击时我都会照顾她。她就像个小小的公主。我会从薪水中存点钱,那么,有一天,她结婚时就会有点嫁妆——为什么她就不该结婚呀?——当然!当然,我必须说明,我是有家室的人,我在大载货马车上还有个情人哩!好像把我看成是凶手一样。当然,小公主一定要结婚!”

  他有份手抄的保罗书信。坐下来时,他大声念给阿伯地尔骑士团的人听。

  春天的植物像火焰一样地燃满了整个多山的草地一直延伸到黄色欧尔斯克拉河(Vorskla)畔。但是士兵们只注视着闪亮在丛丛的树林中的波尔达维市。他们看到白色的城墙,木头尖塔、木桩栅栏和布满青年、老人、女人和孩子们精心制作装满泥土的沙包。战壕里里外外都是沙包、马车、树枝和障碍物。

  又有什么新事发生?他们是不是永远不要我们与敌人决一死战?”士兵问军中小贩。

  “敌人干脆仁慈一点打过来算了。”他回答,并且用毛巾把前额擦干。“夜间我听到他转动他的火炮模型。但是战略图上密密如林的炮火已不是瑞典军队的,因我们除了占波罗吉人在地上捡来的炮弹外,我们是一颗炮也没了。那是已经站在河对岸的沙皇军队发射的炮。”

  大将军拉吉克罗那(Lagercrona)踢着马刺刺马,一边大喊国王的脚受伤了。在皇家担架旁元帅大人正在指出敌人已开始攻击拜搭斯卡(Pietruska)村的七个角面堡。

  “有什么消息吗?”每天士兵都会围着军中小贩问。

  “假若没有人知道什么最好,没有消息就已经是好消息了。”他回答,用勺子指着车子周围青葱的景色。“国王得了坏疽,白兰地已经用尽了。面包也没了。今天我只有一点粥——但以后,就什么都没了。敌人已包围我们,并且截了我们的后路。啊!恶魔!恶魔!只有瑞典人才能忍受这种艰苦的日子。”

  他重重地踩着草皮,把勺子举到眼前,像刺客一样瞄准国王倾斜的小屋。但是他身旁的英雄们,他们满披风霜的头却低下眼睛。

  “你们不该杀人!”摩亭传道家高举着双手轻轻地说。

  五月过去了,六月的烈日照着营帐。士兵们坐成一排绑仲夏花柱的花圈,但无人讲话。他们想着家乡的牧场小屋和宽大的猎场。

  星期日,在晚祷之前一会儿,溜到小树丛里去。唐亚为了几枚小铜板摘了一篮最早半熟的草莓给他。他与她一起吃,拍她的小手,和她一起玩,像孩子一样的背她,但他仍无法引她微笑。他给她最后一枚小钢板时,他得到允许可以吻三次她的脸颊。

  他回营时,营里吵闹不安。军官检查士兵的装备,并且重重打着,他们的剑磨损得很厉害,看起来有点像坏镰刀的剑。布拉克尔的军中小贩把锅子叠在一起。国王决定发出打仗的命令。

  国王窗户外多草的河岸上,将军、上校已经坐在那里等候领取他们的派令和书面的指示。李文哈普特(Lewenhaupt)忧愁地睁着大眼坐在那儿,一本拉丁的袖珍字典插在大衣的扣子中间。英勇的克鲁滋(creutz)手交叉握着剑柄、史巴(sparre)和拉吉克罗那二人大声吵闹地交谈着。吉林克罗那(Cyuenkrona)站在桌旁,趴在军事模型图上。他看起来非常专注以至于一点也没注意到别人,而全神贯注在他心爱的军事图上慢慢滑落的沙。被门挤往后边的是脾气最不好的元帅大人,他高尖而有点朝天的鼻子和一张噘起紫红色有点像女孩子的嘴。

  黄昏时分,军队在卷起的军旗和没有音乐的方式下开始行进。国王的担架停在禁卫之前的树丛中。远处传来敌人在木桩栅栏敲打的声音,好像在架设绞刑架。查理士王的人马,一度是骄傲非凡,但现在竟然只有四次交战的子弹和弹药。现在他们听到愈来愈近的敲打声。许多士兵在这种具体的恐惧下,徒劳无功地想用金币买口白兰地压下惊跳不已的心。正是月缺时分。马已上好鞍,兵士们拿着步枪或骑枪,在随军牧师分发圣体时可以听到一个个士兵喃喃低语的祈祷。随军牧师在黑暗笼罩下用左手摸索,把圣体放入跪着士兵的嘴中。在担架周围,除了国王插在地上的剑之外,有成群躺在斗篷里休憩的将军们。拍柏背靠着树坐在鼓上。为了驱除阴沉忧郁的思绪和逃避彼此,他们开始与国王哲学式的讨论。他坐在一群迷失者的中间,像学校的老师一样教诲他们。后来李文哈普特这位诚实的拉丁学者上校,开始朗诵罗马诗歌。

  他停下后,从侍从手上拿起一支燃烧的火把,照着国王,他的头已斜向一边。拍柏和所有将军站起来,一幅美丽的睡眠者的景象呈现在他们眼前,使他们忘了仇恨。国王的帽子放在膝上,床单盖在受伤、包扎的腿周围。他憔悴、发烧的面容上饱经风霜的鼻子和面颊好像比从前更小了。但更冷酷、坚决。泛黄而潮湿的脸已有未老先衰的影子,他咬着嘴唇并且扭曲着脸,好像在做梦。

  在查理士王的梦中,他看到无止境痴痴偷笑的人。他们匆匆走过他面前,手掩着脸,以免被他看出他们是在嘲笑他。有时,他们是淡绿或闪亮的蓝色,他们像点燃的灯笼一样亮。最后,在一个令人挥汗的日子里,来了一个身穿全黑绉丝高大的人。“滚蛋!你这个秃头、跛腿的瑞典佬。”他大叫,从马上大笑着他。“在这里,三百年前成吉思汗铁木真的战士在此击退西方的联军。面对我人海似的军队和你寡不击众的军团和你那四台大炮,你又能怎样?我的人马虽都是小偷和异教徒,对我而言,他们根本连木板上的钉子都不如,但是我是善于利用钉子的人。我正在造艘开在好几世纪历史的大船,今天站在这里的我和当初在沙安丹作个简朴的木匠的我并无二样。千百万人将会纪念我的功绩。”

  国王想回答,但他发现他的舌头麻痹了。

  李文哈普特光着头跪下来,碰他的肩臂。“最高贵的主人,天已破晓了。我祈求神保护高贵的您和您的行动。”

  早晨的光已燃烧在树干间,国王睁开眼睛。他猛然抓起剑。一看到他周围的人是那位留着胡子具有骑士风范的牧师诺尔伯格(Norbesg)和侍卫们,他的表情才缓和了。他仍是冷峻的,但友善地点头——但梦仍盘据在他的心头。他以为别人一定也晓得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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