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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即使在那时,我仍回答他们,询问他们的健康情形和自他们借我的烟斗中吸了几口烟。

  我相信对这件事我非常的烦恼。但天仍还很早。因为我必须在大白天下走同一条路,经过她的窗户回去。我用尽所有方法想延长时间,一会和这人,一会和那人讲话,但不久之后,俄罗斯骑士来,命令我回我的住处。

  当我走上那条巷子时,我劝自己不能背叛自己,必须在窗户前以很友善的态度向寡妇致敬。这不是她的错!在这么多瑞典士兵里为何她情有所系的只是架着木腿走路的跛子呢?

  “赶快来!”骑士如雷地大喊。我匆忙地向前。因此我木腿重踩地上的声音在两旁房子中间发出回响。

  “亲爱的天父,”我喃喃地说,“我已忠心地服侍我的地上的主人。这难道是您给我的报酬?你使我在年轻时就成为一个毫无防卫能力的囚俘,甚至女人都耻笑我!是呀!这是您的回报,而且您还要把我贬入更深的耻辱中。因此将来我可以带上荣耀蒙恩的冠冕。”

  我走到窗户下面时,抬起手拿帽子,我看到费利欧德索瓦已经不在了。但是这并未使我解脱。我蹒跚地走回牢房,每走一步都听到我木腿踩地的声音。

  “我跟费利欧德索瓦谈过了。”占波罗吉人轻轻地说。

  我没回答他,我的幸福,我的花朵,一度长在灰烬堆上的幸福和花朵,都已消耗光,荡然无存了。即使这种幸福再次对我招手,我在恐慌中也会用我的木腿把它踩死。这时占波罗吉人的轻语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啊!”他继续说,“你走了以后,我骂了费利欧德索瓦一顿,说你比她知道的更爱她,若你还是一个陌生人和异教徒,你会要她成为你的太太。”

  在沉默中,我握紧手和咬紧嘴唇,压下我的痛苦和尴尬。并且感谢每一分钟都使我在人面前贬低自己使自己愈来愈羞耻和可笑。

  我开了向外面大厅的门,开始对其他的囚犯说:

  “像沙漠中的野驴子一样,我们痛苦地搜寻食物。在这块不属于我们的土地上,我们必须像农夫一样耕作,在不信神的人的葡萄园收采果实。我们因为没有外衣而终夜光溜溜地躺着,没有御寒的衣物。我们被山洪冲走,没有避身之处;我们只有拥抱悬崖。但我们不要求您减轻您的惩罚,全能的神。我们只祈求:领我们,与我们同在。看呀!您已背向我们的人民,用刺刺进我们的鞋,使我们成为您的仆人和您的孩子。在战场的土堆里睡的是我们的弟兄,您已为您拣选的人唱出比‘剑的征服者’更美的胜利歌。”

  “是呀,神!领我们!与我们同在!”回响起所有的囚犯轻声的祷告。

  然后在最黑的角落上响起一个孤独、颤抖的声音,大喊:“哦!我就像是活在几个月以前,生活在神保护下的日子里。在神的灯照亮我之时,我跟随她的光走进黑暗!我现在已进入风烛残年。神仍庇佑我的帐房,神与我们同在,我的孩子还在我四周。因此我的心与约伯一起赞颂。但今日我已听不见,而且我不再喃喃祷告:‘去除我的试炼!我用耳倾听您的教诲。哦!神啊!现在我无限仰望您。”’

  “安静!安静!”占波罗吉人抓着我轻轻地说,他的手又冷又颤抖,“除了沙皇以外再不会有别人站在巷子里了。”

  巷子塞满了乞丐、孩童、老女人和士兵。他们中站着又高又瘦的沙皇。他沉着地走着,身旁并没护卫。一群跳跃的、尖叫的侏儒是他的侍从。偶尔,他会转过身,用一种像父亲的态度拥抱并吻最小的侏儒的前额。每隔几间房子,他在房子前停下来,接受人奉的白兰地,然后很愉快地一口干了。这除了沙皇之外再不可能是别人了。因为每个人都可直接地看出他是统治人民和城市的人。他离我的窗口很近,我几乎碰得到他的绿色帽子和褐色大衣上半磨损的扣子。他的裙子上的大银扣子上面有颗人工石头,穿的是粗呢厚袜,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小的黑胡子在嘴上闪闪地散放着。

  他看到费利欧德索瓦时,他疯狂地被她迷住了。她走下楼梯,跪着奉上一杯酒时,他指了她的耳朵,手提着她的下颚,扶起她的头,使自己能跟她对看。

  “告诉我!孩子,”他问,“有没有一问舒适的房间我可以用餐的?可能你的一间房间?”

  在巡行时,沙皇很少带司礼官及侍卫。他既不带床,也不带床单和炊具;也不带任何餐具,但是他想要幸临的地方要为他准备一切。这就是现在有一堆人在门口和楼梯上喧哗和奔跑的原因。这边有人端了一个锅子,那边另一个拿了陶盘。再一边,第三个人拿了一个勺子和杯子。费利欧德索瓦的房间,地板上已铺满干草。沙皇像一个平常的仆役一样帮忙。指挥一切的是一个驼背的侏儒。沙皇叫他佩脱拉克。侏儒每隔一下子就把大拇指放在鼻子上对准沙皇吹气,或发明一些我在高贵的女士面前不便讲的恶劣的把戏。

  有次,沙皇双手抱着站在窗前,他注意到我和占波罗吉人。占波罗吉人衰弱地倒在地上。支支吾吾喃喃地说:“我瑞典人,干!”但是我用脚把他踢走,告诉他干脆不要讲话,站起来,因为瑞典人根本不会表现这个样子。为了掩护他,我走向前,站在他前面。

  “你从那里来?”他用瑞典话问,但立刻又回到他的母语上,并问我是谁。

  “布朗格,外科医生,奥波拉军团(uppland)。”我回答。

  沙皇眯着眼睛审视我,他的眼光深具透视的能力。我从没见过这么有辨认能力的眼光。

  “你的军团已完全被歼灭了,”他说,“这是雷汉司克姆的剑。”他从腰带上把剑带着剑鞘举起来,把剑丢在桌上,盘子都颤动了。“但你是个骗子!因你穿的是少尉或上尉的大衣。”

  我回答:“一言难尽,传道者约翰说。这大衣是在我自己的太破烂后我借来的。如果这样的作为不妥,我还是希望能被宽恕,因为我的格言是:说实话总比说谎话安全。”

  “好!若这是你的座右铭,你可带你的仆人过来好让我们可以证实。”

  占波罗吉人颤抖着,蹒跚着跟在我后面,但我们一进房子里,沙皇立刻指着一张椅子叫我和别人坐在一起。像和他同样身份的人一样待我,说:“坐呀!木腿!”

  他使费利欧德索瓦坐在他膝上,一点也不顾虑别人会怎样想。他俩周围有又跳又吹哨的侏儒和波尔(Bovars)开始收拾。一个被叫做犹大的侏儒,因他头上戴了一个刻有最大罪人的项链。他从最近的盘子抓一把虾子丢到空中,虾像雨一样落在盘子和人身上。用这法宝,他使每个人都转向他,他扮了许多鬼脸,指着沙皇,冷静的叫他:“你娱乐自己,你彼得·亚历山大维克。即使是在城外我已风闻波达维亚市费利欧德索瓦的盛名,我的确风闻了。但你总把最美丽的东话抓着自己享用,你呀!少爷。”

  “你就是如此,”其余的侏儒应和着,并且围绕着沙皇,“你是最伟大的领袖,彼得·亚历山大维克。”

  有时沙皇笑或回答,有时他根本没听见他们,而严肃地、沉思地坐着,同时,他的眼睛像两只在阳光下闪亮的昆虫。

  我回想起有一次已死的查理士十一世和路德勃克(Rudkeck)谈话,那时我突然意会到尽管路德勃克一再鞠躬,但是他却是比国王高贵。在这里,一切正好相反。沙皇虽然走来走去,等候,使自己像无赖一样被戏弄,我只看见他和费利欧德索瓦。在每项小事上,我都想弄清楚他的目的,从他自城门走过来时,我已注意到他强有力的短衫和刮得干干净净的下颚。

  我的脑海中响起一阵嗡嗡声,我跪在干草上,支支吾吾喃喃地说:“帝王殿下!说实话总比说谎安全,而且上帝对摩西说:‘你不要学习那些邪恶伟人的言行。’因此我请求您,让我尽情地喝,因我的戏就要结束了,我高贵的主人——和你相像又不尽相像的——使我在过去一年之内只得喝沼泽滤出的水。”

  沙皇的右边面颊眼睛部分开始扭曲和颤抖。

  “可以,以圣安德鲁斯(Saint Andreas)的名!”他说。“我和我的兄弟查理士绝不相像,因他恨女人像女人,和恨女人一样恨酒,像一个女人花光丈夫的财产一样花光他人民的财产,把我当女人一样糟蹋。但是我像尊敬一个男子汉一样,敬祝他的健康。木腿,喝!喝!”

  沙皇跳上前,抓住我的头发,把酒倒进我嘴巴,使得奥斯塔肯麦酒(Astrakan)在我的下颚和衣领上冒泡。就在我们举杯祝查理士健康时,两个穿褐黄色、蓝衣领制服的士兵开了手枪,因此整个炙热的房间,在已经充满烟雾和洋葱味道后又被火药味笼罩。

  沙皇再一次坐在桌旁,即使在这么嘈杂的情况下,他还要坐下沉思。但他从不让别人停止喝酒,也不让别人像他一样一本正经。他再次把费利欧德索瓦抱在膝上。可怜,可怜的费利欧德索瓦!她坐在那里,挤成一团,手臂挂着,嘴巴无力的半开。好像在抚摸之中还等着吃耳光和拳头。为什么她没有勇气把桌上的刀拿过来,在还尚未太迟时,刺向她的腰、以保持她的清誉。她可以一再地笑我的木腿和粗鲁,但是我的生命至少可以保护她的清誉。我从未感到与她如此接近,看得如此清楚,在神的大手之前,她成为我伟大的钜作。可怜!可怜的费利欧德索瓦,只要你能感受到在羞辱中,一位朋友以清纯的意念为你设想,以及他多么热切地为你的幸福祷告。

  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过去,酒宴持续。波亚人和侏儒这些在盛宴中最兴奋异常的人们,现在已经有的稀烂地躺在草上呕吐,有的小便,只有沙皇不断站起来,头伸出窗外张望,“喝!木腿!喝!”他命令,在房间内以酒杯追逐我,使波亚人撑我,直到我干了每一滴。他脸上痉挛愈来愈不可捉摸。我们终又聚回桌边,他将三支陶碗灌满酒,推到我面前,说:“现在,木腿,你应该敬大家身体健康,大醉一顿,并教我们了解你维持健康之道的格言。”

  我尽可能地撑起自己。“祝您健康,至高无上的沙皇!”我高叫,“因您生来就是要领导统治。”

  “为什么?”他问,“在比我更富有的人之下,士兵不该还举手致敬,服从我的领导!还有比无能的领袖更可怜的事吗?那天我发现我自己儿子不值得继承我伟大、深爱的领土时,那日就是他的死期。你的第一项真实,木腿,不罚喝酒。”

  手枪乱放!除了沙皇之外都干了杯。

  我像吝啬鬼数算财产一样,尽力纠集我对他了解的记忆片断,因为我相信如果我能使沙皇维持温文、和顺的脾气,说不定我可以救费利欧德索瓦。

  “嗯!那么!君主殿下,”我继续说,并且把一只碗高高学起,“这是阿斯特拉肯(Astrakan Ale)麦酒,是由蜜酒和白兰地,胡椒和烟草酿造的。在欢乐之下,它燃烧得更剧烈。在剧烈燃烧之下,它使人入梦。”

  在讲这话时,我把碗丢到地上,碎成千万片。然后再举第二碗。

  “这是匈牙利酒。‘除了水以外任何酒也不能喝,’圣保罗对提摩太说,‘但为你的胃的缘故可以喝一点点酒,因为你时常生病。’神圣的人对孱弱、守在家中的人说。但在霜露交加,哀号遍野的战场上,请你说说!有多少哀吟的人,在这碗瑞典的酒下,可以得到解脱和减轻痛苦?”(匈牙利当时属瑞典)

  这样说着,又把碗丢碎在地。

  “这是白兰地。幸运的人和富人轻视的白兰地。因他们不须润喉而是口渴,就如他们吃点心只是为了凉凉嘴。他们只是品尝酒给的欢乐。但在滑入爬过战壕、流血、步向死亡士兵的喉咙的几滴白兰地,却使他们舒服。因此白兰地是最上好的酒,因我代替战士们发言,而且讲实话总比谎言来得长久而且不危险。”

  “对!对!”沙皇宣称。拿起碗,一口喝下,同时赏我两块金子,一时枪声大作。“你可以有张通行证和一匹马,开始你的旅程,不论你到何处,你都要讲波尔达维的事。”

  然后,我再一次跪在草上,支吾地慢慢想,慢慢说:“君王殿下——在我穷困、弱小——您旁边坐的女子,是个纯洁又好的女子。”

  “哈!哈!”波亚人和侏儒大叫、嘶喊。蹒跚地、七倒八歪地想站起来。“啊哈!啊哈!”

  沙皇站起来,使费利欧德索瓦走向我。

  “我了解,跛着木腿走路的人也会恋爱,我知道。好,我将她无损地送给你,我会给你一个好的职位。我已承诺任何服侍我的瑞典人,在受过我们信仰的洗礼后就变成我的人民。”

  费利欧德索瓦像梦游症者一样站着,对我伸出她的手。她嘲笑我又算什么呢?我会很快忘记,她不久也再看不到我的木腿,因我要关心她,为她工作,和她一起祷告,使她有个光洁、安静的家。我将像小孩一样提她到我胸前,问她一颗纯洁、忠实的心是否会使另一颗心悸动。可能她心中已经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了,因她的脸慢慢地散放光芒,变成脂红,她整个脸完全变了样子。在遥远斯德歌尔摩的布拉斯塔区房子的角落上,坐着一位孤单老女人。她手上拿着一本宣道书,倾听是否有人自她门底塞入信件;是否一个残废的人会自遥远的荒原中走回来向她问候致意。她如此期待着不管我是死了或已埋葬了。我每夜必为她祷告。在伸手求援者,在哀号的伤患中,我一刻也没忘了她。但是此时我完全没想到她。我只看到、听到费利欧德索瓦。但是我是愤怒的,抗拒心头聚集的沉重,因为我不了解为什么会如此。但此时慢慢地、逐渐地我开始懂了。

  我弯下腰来吻费利欧德索瓦,但她对我耳语:“沙皇的手!沙皇的手!”

  后来,我向前伸向沙皇,吻他的手。

  “我的信仰,”我同样轻声地说,“我忠贞的主人是我不能背弃的。”

  沙皇面颊仍然痉挛,侏儒在恐慌中抓占波罗吉人的头并把他拉向前,使沙皇笑他滑稽的样子。沙皇的手抽搐痉挛地动着,脸色变灰,突然恐惧地发作。他走向占波罗吉人,握拳打了占波罗吉人,血自他的鼻和嘴流出,用一种喧嚣、不再能认识的声音,他嘶嚷:“我看透你,骗子,从你一走入房间时。你是占波罗吉人,叛徒,竟敢藏在瑞典的军服里,把他绑到轮上,绑到轮上。”

  所有人,即使是酒醉的,都开始颤抖,摸向门边,在惊惶中波亚人轻叫:“把女人拖向前!拉她向前!他一看到美丽的脸庞和女人的躯体,他就会安静下来。”

  他们抓着她,她的紧身衣,已被扯到胸脯,轻轻地哀求着,她为人撑着,一步一步拥向沙皇。

  我四周漆黑,蹒跚倒退,退出房间。我站在星空下。我听到吵闹声变小,侏儒们开始歌唱。

  我握紧手想起在战场上对可怜罪人的承诺。但我愈狂热地向神祷告,我的思想愈想愈远,最后我的祷告变成一位更大罪人的祷告。他正和最后一批忠实的跟随者在广大孤独的西伯利亚大草原流浪的人。外科医生焦急地看棺材一眼,侍女随着他走向防腐罐子。

  “阿门!”她说,二人合力把罩子罩在蜡白皇后未亡人的尸体上——查理士们的母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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