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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犟的姑娘——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作者:海泽

第10章 葡萄园看守(7)

  那助理教士看到信上的消息心事重重的摇摇头。安娜姑妈整日闭门不出,不受干扰,整日祷告,希望她的教子得救,能登天堂。露馨在家里各处走动时,眼睛红红的,心不在焉。甚至于他的母亲黑丫头,也透露出一些人性,私下里责备自己,不该对那可怜的亡命徒那么厉害,那么狠毒。惟有他的妹妹,他离开以后,她的受的伤害最大,但是她对他的命运似乎最不开心。她说,一想到安得烈披上带头巾的僧衣,脑袋剃得半秃,她就会笑得要死。她实在不相信他现在住在山上的修道院里。他只是设计制这一切来蒙混警察。他现在大概在温池高山上打猎,或坐在那里喝酒。将来有一天他会重新出现,没留托钵僧的长胡子,像他离开时一样,仍然是个凡夫俗子。

  那修道院副院长的圣诞节来信起初使她非常困惑。整整三天,她各处走动着,一次也没笑过。最后,她坐下来给她哥哥写信,信上说的满篇都是无聊话,末了,很认真地要求他快些回来,因为“她迫切地需要他”。她把信拿给露馨看。如今她常常和露馨见面,因为安得烈既然到修道院去了,那高荫山上的农庄主人也不再反对他的子女和那寂寞的女孩来往,因为,他对她也不再有所顾虑了。露馨静静地看过信,然后放下来。以她的欣赏标准而言,这封信写得不大客气。“他接到信以后要是不回来,”丫头说,“那么,他在温池高山上,一定有一个女孩子陪他。”——“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另外那个女孩子说。“那个由阿尔干德来的信差说:他亲眼看到他披上带头巾的僧衣。”——丫头的脸变得苍白,“假若是真的,我就要难过死了。”她说“那么谁也不能怪,除了——”她本来是想说“母亲”的,但是,没说。因为,她听到那老妇人在隔壁房间咳嗽和呻吟的声音。她因为在滑溜的冰地上重重地跌了一跤,现在正仰卧在那里。那是些倒楣的日子,每夜她都发烧,胡言乱语,说些很奇怪的话,幸而她的女儿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到春天,她的病情转坏时,“十点钟弥撒教士”常常来探望她。安娜姑妈也爬上库其尔山来探望她几次。那时候,她的侄子佛兰兹·希慈已经由殷斯布鲁克回来。她来的时候总是由他陪着,送她到门口。两位老妇人在里面谈话的时候,他便露出当地年轻的知名之士惯有的态度,和那美丽的丫头聊聊。她觉得他的话有许多好笑的地方,但是,他是希望她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一天,露馨对她说:“丫头,你真的已经和佛兰兹谈妥了吗?他是这样说的,我实在也希望是真的。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不敢相信。”——“有何不可呀?”丫头把她耳后的头发顺一顺,很不在乎地说:“反正,我总得嫁一个男人。佛兰兹和其他的男人并没两样呀。但是,我们还没作最后的决定。并且,露馨,你知道,我不能离开母亲。而且,我实在也不忙着嫁人。但是,从安得烈走后,我觉得过得很无聊。佛兰兹常来看我,并且告诉我一些新鲜的事,有时,他只是坐在凳子上。深情地望着我;他的烟斗烧得红红的,差点儿烧着他的鼻子。这时候,我就笑了。”

  另外那个女孩只静静地倾听着。她不能了解一个人怎么会觉得爱是这样有趣的事。

  这个时候,春天来了。草地早又变成绿色,栗子树也长出新芽了。帕西叶河水在下面水坝之下澎湃地流过;溶化的雪水把河涨得满满的,如雷似的水声,在库其尔山上的那个小屋里都可以听见。黑丫头和她可怜的女儿夜夜都失眠。她没有写信告诉她哥哥母亲病重的情形。她知道这样也不能使他回来,而且,她母亲也没有表示在她临终之前想再见到他,不过,她在发高烧说梦话时提到过他的名字。于是,四月里,一个风雨之夜,她经过痛苦的挣扎之后死了,她的梦呓差不多可以说是由她口中说出的最后遗言。

  她的女儿一想到自己在这凄凉的小屋中和死人共处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将她母亲的眼睛合上,说几句拉丁祷告词和天使致意词,然后悄悄的,怀着惊跳的心,走到暴风雨的春夜中。她站在那里,望着下面阿迪吉河的宽阔山谷。在那里,渐变稀薄的夜云,在涨满的河面上飞快地飘过。于是,她感到非常痛苦,非常孤单,突然哭泣起来。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安得烈的愤怒。他现在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修道院里,远离他的妹妹,而他的妹妹在这世界上爱他之深,胜似任何人。可是,现在,年纪轻轻的她便处在如此恐怖和紧张的情况中,孑然一身。雨现在更大了;风冷冷地扫过空旷的山坡。那孤女浑身发抖摸索前进,终于来到安得烈小时住过的那个小棚。她在黑暗之中,在他以前睡的地方躺下,哭得更厉害。她在那干草铺的床上,一边哭,一边感到饥肠辘辘,同时还感到一种迷信的恐怖,以为她死去的母亲就躺在旁边。最后,她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但是,这十八岁的孩子对事向来不很认真,她睡了一觉,一切都忘了。第二天早上她很晚才醒来。这时候,她得想一会才想起来她的母亲真的死了。同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勉强使自己有一点真正悲伤的表示,只有一种可怕的心理,使她踌躇不前。这样过了很久,她才打开门,再走进自己的家。她发现十点钟弥撒教士和露馨在里面,知道自己再也不必烦了,便感到安心。葬礼以后的那一天,她又坐在门前的凳子上晒太阳,看到小狗在地上耍弄玉米皮,又高兴地哈哈大笑。两星期之后,她在一辆轻的马车里坐在露馨身旁。佛兰兹坐在车夫座位上赶车。他们正在温池高街上。谁从旁边走过,都会停下来,看看车里坐着的这个美丽的金发女郎。她虽穿着丧服,却用世上最快乐的眼光审视着路旁的春景。

  她看到那古老的修道院,建在一个光秃秃的锥形黑花岗岩上的高山上面。周围没有几株树,后面的山峡,即使是在午后也显得黑暗可怕,像地狱门似的。这时候,她才变得沉默而且严肃,也不和露馨说话。露馨也同样沉默寡言,只是抬头望着那个钟楼。燕子正环绕着钟楼飞来飞去。在斜坡下面,有个荒凉的村落,这里没有雄伟的栗子树、葡萄园、或无花果树,那是梅仑附近乡下到处都欣欣向荣的。丫头也感到这个差别。她从来没离家一整天旅行在外。以前她想象中是走得愈远,世界就愈好看。他们在乡村旅店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她下了车,感到很软弱,也很累。她并不想走进去,却催着露馨陪她马上走上山路,以便在夜色降临之前可以同她哥哥讲话。佛兰兹留在后面照顾马匹。他一向总是避着不和安得烈碰面。

  于是,那两个女孩子便迈着均匀、自在、乡下女孩惯有的步态,单独出发。她们手拉着手,但是垂着头,一语不发。惟有等到她们来到离那灰色的老修道院很近的地方,她们才能看见屋顶上长的草。丫头突然中途停下来,像个受惊的孩子,望着光秃秃的墙,深深地换了一口气说:“露馨,你会喜欢住在那里吗?”她的朋友只摇摇头。“我会伤心的。”丫头又接着说,“附近没有一块绿地,没有藤蔓,没有麦田。你会明白,他事实上并没在这里过冬。我们甚至于找不到他。在这广大的世界上,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对这个,露馨也没回答。她很清楚,她们会在这里找到他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害怕。她们在修道院门口按铃,请看门人找安得烈·应格列穆。那老人点点头,向这两个美丽女郎投来探询的眼光。丫头很快地的说:“请他出来。这里有从梅仑来的信差。不过不要对他说是谁。”

  她们在大门近处一个石凳上坐着等候。“你说对了,露馨,他是在这里。但是,他怎么会受得了?”他的妹妹说。她两手举起,摸摸前额,觉得发热。同时,又摸索着她的衣服,想要隐藏内心的不安。露馨一动不动地坐着,两手放在腿上。她的两眼闭得紧紧的,仿佛山峰上落日的余晖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大门铿锵一声又开了。丫头叫道:“安得烈,是我呀。”然后抱住他的脖子。但是,就在同一时刻,她恐惧地退回来。这是他,但已不再是同一个人;这一个冬天似乎使他老了10岁。他默默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用深思而担忧的目光望着她,仿佛等待她颓然的倒在地上,或者是自己由梦中醒来。以前,她曾经想象到看见他穿着带披眉的僧衣时自己会取笑他。但是,她现在与其说是想笑,不如说是想哭。

  “安得烈,”她终于说,“你望着我的那副神气非常生气的样子。我自动到这里来错了吗?露馨也在这里。你甚至于不对她说声‘愿主与你同在’吗?佛兰兹赶车送我们过来的。我们明天还要回家。这里这么荒凉,这么凄惨,你怎么受得了?的确,你脸上的样子已经表现出来了,你变得又瘦又苍白,仿佛已经是入土的人。但是情形会再改善的。这里的风很烈。你现在必须与我们一同到梅仑去。十点钟弥撒教士会写信给副院长。今年还剩下许多日子没过完。你可以住在我们山上的小房子里,因为你还不知道,安得烈,母亲已经死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紧张的情绪已经放松,她的面容也再度变得愉快了,因此,很奇怪,她方才的话,就是报告她母亲去世的话,仿佛是唇边挂着笑容说出的。他也似乎镇定下来,用他原来的老腔调说:“谢谢你,丫头,谢谢你亲自来,也谢谢你,露馨。但是母亲去世的事,不管情况如何,对我仍然没什么区别。至于我再回去住在梅仑,这一点,想都不必想。正相反,我或许走得更远些,到意大利的修道院,或者甚至于到法国。因为你说得很对,这里的空气对我没有益处。”

  他低下头来,望着灰色的石板地,神情非常绝望,而且不自然。

  “安得烈,”她又说,“你如果不想让我难过,也非常生气的话,就不要说那样的话。整整一个冬天,没你在我身边,我很无聊,现在,我尽快抛开一切事情来看你,你又说要到远方去,仿佛你根本不关怀我。母亲发高烧的时候,不住地说你根本不是她的孩子。因为她是那么一个可怜的人,她才由另外一个女人手中将你抱过来,以自己有一个健壮孩子自豪。我听到你这样说话,就几乎相信她所说的话是对的。想想看,她讲这些话,一讲就是半个钟头。当我不得不承认你对我毫不关心时,我实在担心你根本不是我的哥哥,因为你对我竟然如此狠心。”

  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睁大眼睛望着她。“丫头!”他的舌头很不灵活,结结巴巴地说:“这是真的吗?你能发誓母亲真的说过这个话吗?”

  她想要抓他的手。可是,他连忙将手缩回去。这时候,她又变得难过起来。他不安地瞧瞧露馨。露馨一直站在那张小凳子前面,让他们俩谈谈私话。然后他又瞧瞧露馨,那副神气使她发抖。现在,他说:“露馨,我有话要给丫头说,我们一会就回来。”——说吧。他就给他妹妹做个手势要她一块去,然后就快步走到高高的修道院墙角,由另外一个门走进一个菜园。一个孤独的修士正在苹果树下面掘土播种。现在安得烈突然整个人都变了,似乎又年轻了十岁,走起路来像他在村中守卫葡萄园时一样的活泼。

  现在,他们在那小菜园里单独在一起,他才转身对着她。“丫头,”他说话时声音发抖,“现在你把关于母亲的话重说一遍,所有的话都重复一遍。你既然重视灵魂得救,那么就一字不加,一字不减,统统说一遍。这是生死攸关的。”

  他现在握住她的手,兴奋地握得紧紧的。“我不懂你那样奇怪的话,”她镇定地说。“她真的说过那样的话又有什么关系?但是,你知道,她是怨恨你的。也许她这样说是想让你得不到她的遗产,因为她想让我得到全部。也许那只是闲话,因为,她一辈子虐待你,感到后悔。因为她没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她想让她自己相信你是别人的孩子。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回想一下”,”他催促她,“她有没有说过是谁把孩子交给她的?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没有别人在场吗?是不是总是在发高烧的时候才说,或是也在夜里说?是不是在她半夜醒来,以为你已睡着了,然后再说,就像父亲还在世时候那样?”

  “谁把你交给她的?她没说。她从不提起这个。”当她拼命回想一切情形时这样回答。“但是,等等。我刚刚想到,十点钟弥撒教士有一次在她那样疯疯癫癫地讲话时坐在她的床旁边。然后,她坐起来,要我把她的衣服拿来,她要下山去看教长,去法院,甚至于去见皇帝,使他们到处都公布出来你不是她的儿子。我由厨房跑进去,看见神父站在她旁边的样子!他很害怕,阻止她。他看见我进来,便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声对她说了些话,说了很久,一些我听不清楚的话。说过以后,她变得又镇定下来。这对你有什么差别?安得烈,管她是在发高烧时,或是只是凭想象说的?假如是真的,难道你会因此就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吗?就我们能回想到的情形来说,尽管如此,我们不一向都是像兄妹一样吗?难道到现在,突然之间,我们之间就一切都完了吗?即使皇帝亲自照母亲的意思那样宣布,你仍然是我的哥哥,而且那所小房子是你的,还有葡萄园和一切东西。而且,我不会住在那里的。因为,你必须知道,我已经答应佛兰兹·希慈的求婚,我们要在秋天结婚,到那时候,我会放弃高荫。我未曾请求你允许,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说过这些话,不敢望着他,但是,在这一刹那间,这似乎是个严重的罪过,因为她已经和佛兰兹订婚。要是必要的话,她倒乐意收回成命,因为她知道他同她哥哥不是好朋友。她站在那里直发抖,并且像个孩子似的恭顺,等待责骂。但是,他默默不语。这时候,她觉得更担心,心里更烦恼。她宁可受责骂,这样她就可以为自己辩护,使他消消气。但是,两人之间这死一样的沉默,她觉得非常可怕。最后,珠泪滚滚地流满了她那年轻的脸上。于是,他突然打破岑寂。

  “丫头,”他说,“你这样做是出于自愿呢,或是他们劝你嫁他劝得很久,最后你才答应的?”

  她抬头不安地望着他,仍然在哭。“啊,安得烈,你一定要原谅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母亲去世时他们把我接到高荫山上去住,和露馨一块儿睡,像他们家的一个孩子似的。安娜姑妈也说佛兰兹是个好青年,我如果嫁给他,大家都好,尤其是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是爱上我了。你当时不在,我不能求你答应我嫁给他。”

  “我要是说不,你会不会难过?”他很快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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