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杀俱乐部（8）

　　大夫冷笑道：“安心？不，这倒不是问题。人一旦死了，在我眼里就成了一堆废物。我能拿手术刀割上几刀，看看他是因为什么而死的。血液一旦停止流动了，那便不再是血液了。皮肉一没了生气，那便不是我们爱恋的身体了。曾经通过它表现出来的风雅、娇媚和恐惧也都烟消云散了。振作起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是我的计划可行的话，你还得看着它好几天呢。你得习惯这让你觉得毛骨悚然的东西。”

　　塞勒斯嚷道：“你的计划？医生，快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我都没勇气生活下去了。”

　　大夫没理塞勒斯的问题，他转身走到床前，把被褥揭开，开始对尸体进行检查。

　　他自言自语道：“死了有一阵了。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口袋里的东西都给拿走了。衬衣上绣的名字也给扯掉了。下手真是干净利落。还好，这人身材不算高大。”

　　塞勒斯回味着这些话的意思。检查完尸体后，大夫坐到了一把椅子上，面带微笑看着塞勒斯。

　　“从我刚进来起，我就忙个不停，眼睛和嘴巴都没闲着，可我抽空找到了个宝贝。在你的屋角，我看到了个大家伙。你们美国佬总爱带着跑的东西，直接说吧，就是萨拉托加箱子。到这里之前，我还弄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可是我现在终于弄懂了。只是我不清楚这是用来贩卖黑奴的，或是运送尸体的。不过我发现这箱子能装下个人，活人或是死人都没问题。”

　　塞勒斯不仅感到了恐惧，还察觉到自己现在正被人任意摆弄着，他说道：“你！你这时还有闲心和我开玩笑。”

　　大夫更正道：“我的话可能有点像是玩笑。可我想表达的意思却是严肃的。我年轻的朋友，我们现在该马上把那个箱子腾空。”

　　塞勒斯只能听从吩咐清空了箱子。现在地板被弄得很凌乱。之后，塞勒斯抬起死人的脚，大夫则抬着肩膀，他们把尸体架了起来，沿着腰把它叠成两段，塞入了那口箱子里。在两人的配合下，终于勉强地把箱子盖上了。这个寻常的箱子里隐藏了惊人的秘密。大夫亲手给箱子上了锁。还用粗绳捆了个结实。塞勒斯则把地上的杂物都塞到了衣柜和壁橱里。

　　大夫镇定地说道：“我们如今已经完成了第一步。明天，我觉得还是今天好些，你去把房钱都付了，不要让门房怀疑你。你要信任我。我接下来要去为你做件重要的事情。这让一切看起来更加完美。你现在和我回趟房间，我要给你开几片安眠药，放心，很安全，你该好好休息一下。”

　　在塞勒斯看来，第二天过得非常漫长，长得简直让他难以忍受。他拒绝了所有的访客。独自一人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用凄凉的眼神看着那个箱子。这是他放荡行为所带来的恶果。那个洞口又恢复了作用，不过这回主客易位，他成了被监视者。他愤怒地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用两只手堵住了那个洞口。他现在倒不担心被人偷窥了。他只是用这份担心换取更多的眼泪和祈祷。

　　已经很晚了，鲁大夫匆忙地走进了塞勒斯的房间，手上还拿着两封信。两封信都是封好了的，上面没有写地址，一封有些厚，另一封很薄，就像是空的一样。

　　大夫在桌子边坐下后说：“塞勒斯，现在也到了我和你说这个计划的时候了。明天早上，波西米亚的王子要回伦敦去了，他因为嘉年华的事情而多待了几天。以前，我为王子的随从格拉丁上校看过病，这也是我的荣幸。从我工作上来说，这件事很正常，我们也谈得很不错，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事情的经过我也没必要向你说明了。总之，我们是生死之交。现在，你带着这口箱子去伦敦。没人会有胆子检查王子和他手下的行李，这也是出于对王子的尊重。我已经去跟格拉丁上校说过了，他也答应了我的要求。明天，你只要在六点前到达王子的酒店，把行李放到他们的行李中就好了。随后你就能扮作他们的随从，在警察眼皮底下逃之夭夭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我好像见过这位王子和格拉丁上校。对了，就是在那天晚上，在波利尔舞厅里，我还偷听了他俩的对话。”

　　大夫一点也没觉得吃惊，他说道：“很有可能。王子就是那么一个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人。到了伦敦后，你就完成任务了。在这个很厚的信封里装着好几页信。我不敢在上面写地址。在另一个信封里我写好了你要去的地方。你必须带着箱子独自一人去那里，那里会有人接手你的箱子。办完这些事情后，你就重新获得自由了。”

　　塞勒斯欢呼道：“啊哈！我有千万个理由相信你。可是，这事情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现在我就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被晃得有些昏。我脑子还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请你告诉我，你是怎样做的？也让我透彻地了解一下。”

　　大夫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年轻人，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可这也没什么。人们总喜欢彻查到底。虽然在我看来，这对我有些羞辱的意味，但我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了。这件事也很关键，我也没必要对你藏着掖着了。别看我现在像个好好先生，体现出斯文、节俭、好学的优点。可你不知道，我在年轻的时候可是在伦敦有着不小名气的人，那些狡诈之人都听到过我的名字。那时候，我还是个风云人物，最秘密、最恐怖的犯罪团伙都要受我的指挥。我要你去投奔的人就是我以前的一个手下。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出自不同的种族，立过毒誓，一起对付外敌。我的组织都是做着生死攸关的交易。而我，这个外表看起来慈祥端庄的老头就是他们的首脑。”

　　塞勒斯不禁尖叫道：“什么？你是个冷血的杀人魔王吗？做着和生死攸关的买卖？我该和你做朋友吗？我还能向你寻求帮助吗？你这个罪恶滔天的老魔头。你不会是借我的无知，还有我这艰难的处境拉我入伙吧？你想要我成为共犯吗？”

　　大夫苦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塞勒斯先生，你真是个难相处的人。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是想做刀下亡魂呢，还是去做个屠夫？要是你真是个高尚的人，不愿意接受他人的施舍，那么，我马上就从这里滚出去。你就用你的高尚情操处理这件麻烦事吧。”

　　塞勒斯回答道：“我承认，是我不对。你曾经是这样的照顾我，愿意保护我，那时你还不清楚人是不是我杀的。我愿意满怀感激地接受你的劝告。”

　　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就对了。我已经看到，你已经开始接受教训了。”

　　那位美国青年直言道：“既然如此。你承认，在那些舔血的勾当方面，你是个行家里手，并且我将见的人是你的老部下，那为什么你不亲自拿着这口箱子去和他们相聚呢？这也能让我尽快地摆脱眼前的困境啊！”

　　大夫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在我看来，你这人真是太不知足了。你认为我卷入了你的困境里，现在惹得麻烦还不够吗？我可认为自己的想法和你不同。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这点由你自己来拿主意。不要用些感激的话来奉承我。现在，我对于你思想的怀疑比智力上的怀疑更多。到了某天里，要是你的脑子里回想起这些想法，那时候，你会为自己今晚所说的话感到羞愧，你会为你的行为感到无地自容。”

　　大夫在说完这些话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再简单地重复了一下指示，之后就不容分说地离开了。

　　塞勒斯第二天去了王子下榻的酒店。在那里，他见到了格拉丁上校，上校很有礼貌地接待了他。现在他不要再为那口箱子里的尸体而胆战心惊了。旅途一路顺风，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不过他听到水手和火车搬运工私下的抱怨，说王子有一件行李太重了，这话不禁让塞勒斯觉得不安。塞勒斯和王子的随从坐在一辆马车上，王子和格拉丁坐到了另一辆车上。王子在汽船的甲板上注意到了塞勒斯的忧愁表情。前途还很不明朗，塞勒斯满心都是疑惑。

　　王子心里暗想道：“那个年轻人一定有着满脑子的忧愁。”

　　格拉丁向王子报告道：“那个人就是蒙殿下你的恩典，同我们一路前往英国的美国人。”

　　王子说道：“你这倒是提醒了我，我有些失礼了。”说完，他就起身朝塞勒斯走了过去。

　　他走到美国青年面前，用诚恳的语气说道：“年轻人，我被你的气质吸引了。能够通过格拉丁上校认识你，我觉得非常开心。别拘束，只要你愿意，我能给你提供更多的方便。”

　　他接着向塞勒斯问了一下美国现在的政治环境。塞勒斯谨慎而准确地回答了王子的问题。

　　王子关心地问道：“你还是个年轻人，可我看起来，你要比你的年纪显得老成许多。你是不是在用你大部分的时间研究悲苦而严肃的课题啊？可是话说回来，我触及了你悲苦的隐私。请你原谅我的失礼。”

　　塞勒斯悲苦地说道：“我有足够的原因可以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无端遭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王子亲切地说道：“我无意打听你的隐私。可是你可以记住，靠着格拉丁上校的面子，你能够随时找我帮忙。我很愿意帮助你，并且我的能力也比别人大不少。”

　　塞勒斯在听到王子这番温存的话后，心情好了一点。可是这仅仅持续了一会，他又变回愁云满布的样子了。即便这位拥有权力的王子对自己有着一番好意，可是他这个美国公民又能从他那里获得什么帮助呢？

　　火车到了嘉琳广场，王子一路畅通无阻，海关和税务官员都没对他进行检查。外面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在那里已经等候很久了，塞勒斯和王子的仆人一起随同王子去了伦敦的官邸。格拉丁上校特意跟塞勒斯说道：“他很愿意帮助大夫的朋友。”看来那位大夫真是个背景深厚的人。

　　上校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我希望你那箱宝贵的瓷器都还完好。我一路上都在提醒他们小心看管王子的行李。”

　　接着他吩咐手下给这位年轻人安排一辆马车，好让塞勒斯能够随时使用。他叫人把那口箱子抬上了车尾，然后和塞勒斯握手告别了。

　　这时候，塞勒斯取出了那个薄薄的信来，从里面拿出了地址。他吩咐马车夫送自己去巴克大院。马车夫听后吃了一惊，看来对于这个地方，马车夫有些了解。他请求年轻人再说一次地址。塞勒斯上了这辆华贵的马车，颠簸着向目的地进发了。他非常担心。巴克大院的入口小得容不了马车进入。这路口是用围栏围成的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在小路的两边，分别安置着一个圆墩。在一根圆墩上坐着一个小伙子。他一看到马车过来就跳了下来。他和车夫亲切地打着招呼。车夫把车门打开了，问塞勒斯要不要把箱子搬下来，这箱子要抬到何处去。

　　塞勒斯说道：“请你帮忙搬到三号屋去。”

　　他们一行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搬到了三号门前。这时候，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大群围观的人。他们对着箱子指指点点，这让塞勒斯吓得要死。塞勒斯尽自己所能地控制好了情绪，挺起了胸膛，像个没事人一样敲开了门，他把那封厚厚的信递了进去。

　　开门的人拿到信后，马上拆开看了起来，他飞快地看了一下信的开头。接着他用很刻板的话说道：“他现在不在家，你把信留在这里吧。你明天早上再过来吧。我那时可以回复你，他有没有时间见你一面。”接着他又急忙说道：“对了，这口箱子你可以留下来。”

　　塞勒斯干脆地回答道：“这样也好。”可他马上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莽撞的行事。他用强调的语气说：“我还是把这口箱子拿回去为好。”

　　对于他前后两种相反的回答，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这些人尾随着这三个搬箱子的人，不停地说着些嘲讽的话语。塞勒斯觉得很羞愧。也很恼火，可是他只能任由他们说着，不敢去争辩。他吩咐车夫到附近的客栈找个地方住一晚。

　　王子的御用马车开到了克雷文街旅馆，在那里停了下来。在塞勒斯下车后，马车就马上离开了。塞勒斯独自一人被侍应生接入了旅馆里。旅馆只剩一间在五楼的小客房了。那间客房的窗子是开在背面的。两个一身土气的脚夫使了浑身的力气才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五楼的房间里，他们累得叫骂个不停。塞勒斯在上楼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不说也明白。他跟在脚夫后面，双眼紧盯着箱子，心都要跳了出来。他害怕脚夫不小心踩空，让箱子从围栏翻下去，这样箱子里的秘密都会展现在大家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