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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币制造者、窄门——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作者:纪德

第29章 伪币制造者(28)

  “我们走。”她说,握住他的胳膊。

  她要走路回家。距离不远。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膳宿学校的灯全都熄了。由于怕惊动人,他们摸索着到后楼梯,在那里划了一根火柴。阿芒在等他们。当他听到他们上来,他出房到楼梯平台,端着灯笼。

  “拿灯,”他对柏纳说:“给萨拉照,她屋子里没蜡烛……把你的火柴给我,我可以照我的房子。”柏纳陪萨拉走进她的内间。刚刚进去,阿芒就从他们上端俯身一口气吹熄了灯,吃吃笑着说:

  “晚安!但是不要出声。爸爸妈妈在隔壁。”

  然后,突然退出去,把门关起来,栓上。

  奥利维与艾杜瓦

  阿芒是和衣躺下的。他知道他不可能睡着。他等待黑夜结束。他沉思着。他听着。房子是静息的,城,整个自然界,是静息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当狭窄的天井上端的反光板投下黎明的幽光,使他重又能辨识他那小屋可恶的邋遢贫贱时,他便起来。他走到他昨晚栓起来的门前,轻轻的把它打开……

  萨拉屋子的窗帘没有拉起来。逐渐明亮的晨光照白了窗棂。阿芒走到他姐姐和柏纳睡着的床边。他们四肢纠缠,一条床单只盖了半身。他们多么好看啊!阿芒定定的看着又看着。他宁愿化做他们的睡眠,化做他们的吻。他先是微笑着,然后,在床脚前,在他们乱抛的衣物里他跪了下来。当他这样合十的时候,他对之祈祷的能是什么神呢?一种无以说明的情感在他之内骚动。他的唇发抖……他站起来……

  但走到门口,他又回转身,他要叫醒柏纳,以便让他在他家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只一点点声音,柏纳就睁开了眼睛。阿芒匆匆出去,把门开着。他离开他的屋子,下楼,他可以随便藏在什么地方;他在,会让柏纳不好意思,他不要柏纳见到他。

  几分钟以后,从一间教室的窗口,他看到他走过去,沿着墙边,像个小偷……

  柏纳睡得不多。但这个晚上他尝味到了一种遗忘,比睡眠更使人获得歇息——自我的飞升与消灭同时发生。一种他自己觉得陌生的、飘飞的、浮扬的、沉静而又紧紧的,如神的感觉,就在这种感觉中,他滑向另一日。他没有惊动萨拉——轻轻的把自己的身体从她的胳膊中分解出来。什么!不再吻一下?不再含情看一眼?不再至高的拥抱一下?他岂是在她不知不觉中这样离开她?我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也不要想,要把这未曾料及的夜晚纳入他往日所有的夜晚是件困难的事。不,它是一篇附录,是在他的书本文中无处栖身的一篇——而无疑,在他那本文中,他的生活史将继续写下来,将重拾原先的线索,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他上楼,到他与小柏利共住的房间。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啊!他还睡得熟熟的。柏纳把自己的床摊开,把被褥揉皱,使它看起来像睡过的样子。他把自己洗冲了一番。但看着柏利,使他想起萨斯——费。他想起洛拉有一次告诉他的:“我只能接受你的忠诚。其他的,会有它的时机,会在别处得到满足。”这句话曾使他厌拒。现在他似乎又听到了它。他其实巳经不再想这件事,但今天早上,他的记忆特别活跃。他的头脑只顾自的活动着,敏捷得惊人。柏纳把洛拉的影子抛开,想要窒息这些回忆,又为了阻断自己的念头,他抓起一本书来,强迫自己读考试的课程。但屋里窒闷。他下楼,到庭院。他想到街上去,走,跑,到开阔之处,呼吸新鲜空气。他看着通到街上的校门,门房一打开,他立刻出去。

  他拿着书,走进卢森堡公园,坐在长凳上。他像纺丝一样纺他的心思,但多么脆弱啊!如果他抽一抽,那线索就会断。只要他一准备看书,那不该来的回忆就在他与书之中绕来绕去,而在那里绕动的却不是他最欢乐时刻的回忆,而是许多琐琐碎碎的小事情——那么多的剌,刮住了,刺伤了他的虚荣心。下一次,他不会让自己显得那么初出茅庐了。

  大约九点钟,他站起来,去找鲁西安·柏盖尔。他们一同到艾杜瓦那里。

  艾杜瓦住在巴塞的一座公寓的顶层。他自己的卧房对着一间很宽敞的书房。天刚黎明,奥利维起身的时候,艾杜瓦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我到沙发上去躺一躺,”奥利维说。艾杜瓦怕他着凉,叫他拿了毯子去。再过一会,艾杜瓦也起来了。他一定是又睡着了,而自己并未觉察,因为他发现天已大亮,略感吃惊。他去看奥利维睡得好不好,他要再看到他,或许某种模糊的预感在引导他……

  书房是空的。毯子散在躺椅脚下。可怕的煤气味让他吃了一惊。跟书房相通的有一个小房间,当做浴室用,气味无疑从那里发出来。他跑到门口,但一开始他推不开,有东西挡住了——是奥利维的身体,在澡盆边瘫成一团,没有穿衣服,冰冷的,铅灰的,沾满了可怕的呕吐物。

  艾杜瓦把喷口里喷出来的煤气关掉。是什么事?意外?心脏病?他不能相信。澡盆是空的。他把那垂死的孩子抱起来,抱到书房,让他躺在地毯上,打开的窗户,他跪下,轻轻的俯身,把耳朵贴在他的胸上。奥利维还在呼吸,但十分微弱。于是,艾杜瓦呼天抢地的开始用尽他一切力量为重新点燃这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花而努力,他有规律的把已麻痹的胳膊上下举动,压他的侧腹,揉他的胸,试尽他听说过在窒息的情况下一切该做的事,而又绝望于不能同时做这一切。奥利维的眼睛仍旧闭着。艾杜瓦用手指把他的眼皮翻开,但立刻又盖到那无生——的眼睛上。然而他的心脏还在跳。他想找白兰地,找不到,找嗅啊,也找不到。他烧了一点水,用热水给他擦上身和脸。然后他把那没有活气的身体放在躺椅上,用毯子盖起来。他想去叫医生,但自己又不敢离开。打杂女工非到九点不会来。他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叫她去叫医生,但立刻又叫她回来,因为他怕这样自己会遭到询问。

  同时,奥利维也慢慢的复苏过来。艾杜瓦坐在躺椅边。他看着那合起来的书一般的脸,感到困惑。为什么?为什么?在酩酊大醉的夜里,在思想不清的时候,人可能会这样做,但清晨起来所下的决心却负荷着沉重的德性。他暂时不打算去做了解了,只等着奥利维能够说话时再说。他把奥利维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把他的疑问、思想与整个的生命都融在这一握里。最后,他似乎终于觉得奥利维的手在他的紧握中起了微微的反应……于是他俯身下来,唇贴在他的额上——无量而神秘的痛苦在上面留着痕迹。

  门铃响。艾杜瓦起来去开。是柏纳和鲁西安·柏盖尔。艾杜瓦把他们留在门厅,告诉他们发生的事,然后,把柏纳拉到一边,问他知不知道奥利维有没有头晕的毛病,或什么别的会随时发作的症候……柏纳突然想起他们头一天的谈话,尤其是奥利维几句他当时几乎没有听进去的话,但现在,却统统回来了,就像他又重新听到一样。

  “是我先说起自杀他对艾杜瓦说:“我问他了不了解人会纯粹出于生命的洋溢而自杀,气出于热情’,就像德米屈里?卡拉马助夫说的。当时我沉在自己的思想里,没有注意到他说仆么,但我现在想起来他的回答。”

  “他怎么回答?”艾杜瓦追问道——因为柏纳停下来,好像不打算讲下去了的样子。

  “他说他了解自杀,但那是只有在到达欢乐的顶峰,而此后的一切将只是下坡的时候。”

  他们两个互相看着,没有再加一句。他们开始明白了。艾杜瓦最后终于把目光转开,柏纳则因自己说出来而对自己愤然。他们走到柏盖尔旁边。

  “麻烦的是,”他说,“别人可能会以为他自杀是为了逃避决斗。”

  艾杜瓦把决斗的事全忘了。

  “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他说,“去找杜美,问他的助手是什么人。如果这件蠢事没有不了了之的话,你们就跟他的助手把情况讲清楚。杜美似乎并不怎么热衷。”

  “我们什么也不告诉他,”鲁西安说:“让他自己去打退堂鼓。他一定不敢接受的,我保证。”

  柏纳问可不可以看看奥利维。但艾杜瓦认为最好是让他保持安静。

  柏纳和鲁西安要走,小乔治就来了。他从巴萨望那里来,但没有带他哥哥的东西。

  “伯爵先生不在家,”人家告诉他:“他也没有留下什么指示。”

  那仆人就冲着他的脸把门关上了。

  艾杜瓦的声音有些沉重,再加上另外两个人的表情,乔治吃了一惊。他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就问。艾杜瓦不得不告诉他。

  “但什么也不要对你父母说。”

  乔治由于他们让他分享了秘密而高兴。

  “人是会保密的。”他说。由于那天上午他没事可做,便自动要陪柏纳和鲁西安一起去找杜美。

  三个人一走,艾杜瓦就去叫打杂女工。在他卧房的旁边还有一间空房,他叫她收拾好,好把奥利维抱进去。然后,他轻轻的走回书房。奥利维在静息。艾杜瓦在他旁边坐下,拿过一本书来,但没有打开,又立即把它丢下,而看着他的朋友的睡容。

  奥利维的苏醒

  触及灵魂或发自灵魂者,决非简单的事物。

  巴斯卡

  “我想他会高兴见到你,”第一天上午艾杜瓦对柏纳说:“他今天早上问我你昨天有没有来。他一定在我以为他还没有知觉的时候听到了你的声音……他眼睛一直闭着,但是他不说话。他常常把手放在额上,像在头痛。每次我跟他说话,他就皱眉,但是如果我走开,他就把我叫回来,要我坐在他旁边……不是,他不是在客厅。我把他抱到我那间旁边的一间原先空着的房间,这样我可以见客人而不至于吵到他。”

  他们走了进去。

  “我来看你柏纳温和地说。

  “我在等你。”

  “如果你累,我就走。”

  “留在这里。”

  但说了这话,奥利维就把手指比在嘴唇上。他不要人跟他说话。三天以后就要参加口试的柏纳,现在不管走到哪里,口袋里都装着一本难题汇编之类的东西。他坐到床边就读起来。艾杜瓦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了,两间之间的门是开着的,不时的他会探头过来看看。每两个钟头他叫奥利维喝一杯牛奶,但也只是从今天早晨才开始。昨天一整天,奥利维什么也吃不下。

  过了很久的时候,柏纳站起来要走了。奥利维转过头来,伸出手,想发出一个笑容的说:

  “你明天来吗?”

  最后,他又把他的朋友叫回来,用手势叫他俯身下来,好像怕他听不到似的,小声说:

  “你见过这横的白痴吗?”

  然后,又像预先防止柏纳的抗议似的,又把手指放在唇上。“不要,不要,我以后再解释。”

  第二天上午,艾杜瓦接到洛拉的一封信,当柏纳来的时候,他拿给他看:

  我亲爱的朋友——我急着写信给你想阻止一件荒唐的灾难。我相信,只要这封信及时到你手中,你一定会帮助我。

  费利斯刚刚启程去巴黎,他要去见你。他是想从你那里问到我不肯告诉他的事。他要你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然后找他决斗。我尽了一切力量要阻止他,但一点用也没有,我的话只是使他的决心更坚定。你是惟一可以劝开他的人,他相信你,我希望他或许听你的话。请记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摸过手枪,也没有遇到过。想到他可能会为了我而丧失了他的生命,我真是无法忍受。但是,我——我几乎不敢承认——我更怕的其实是他成为笑柄。

  自从我回来,费利斯就一直温柔照顾,但我无法让自己表现出比我真正感到的还多的爱。为此,他痛苦,而我相信是由于他想赢得我的尊重和赞赏才出此下策,这件事,在你看来当然会是考虑欠周的,但他却日以继夜的想来想去,已经变成了他的固定观念了。他确实是原谅了我,但是他……?里有化不开的怨恨。

  我求你,像欢迎我那样热忱欢迎他,再没有比你这样更能感动我的了。原谅我没有立即写信感谢你在瑞士对我的厚待。那段生活的记忆将温暖我的一生,帮助我忍受我的生活。

  你永远盼望着永远信赖着的洛拉

  “你打算怎么做?”柏纳一边把信还给艾杜瓦一边说。

  “我又能做什么呢?”艾杜瓦回答,微微的恼怒,倒不是被柏纳的问题激怒,而是被那件車情。“如果他来,我尽我的能力接待他。如果他问我的意见,我也尽力提供,我会劝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有任何表示。像可怜的杜维叶这种人永远都是冒冒失失。如果你了解他,你会跟我的想法一样。另一方面看,洛拉却天生是个要做主角的料子。我们毎个人都认为这出戏适合他,他演这出悲剧也是命中注定。我们又怎么做呢?洛拉的戏就是要嫁个跑龙套的。我们帮不上忙。”

  “杜维叶的戏则是要娶一个套住他的人,随他怎么做都逃不了这命运。”

  “随他怎么做……”艾杜瓦重复道:“也随洛拉怎么做。妙的是,洛拉为了追悔她的过错,为了歉疚,想要在他面前谦卑,他呢,却立刻趴得更低,因此,他们做来做去,仍旧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把‘他’弄得更渺小,把‘她’弄得更伟大。”

  “我非常同情他柏纳说:“但为什么你不承认,由于他把自己匍匐得那么低,也同样使他自己更伟大了些呢”?

  “因为他缺乏奔放的精神。”艾杜瓦无可辩驳的说。

  “这怎么讲?”

  “他从来不会忘形,因此也从来不会感觉到任何伟大的东西。不要一直追问。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但这些想法不是可以用尺码去量的,我也不喜欢去量它们。保罗一安布洛常说,凡是不能用数字计算的,他就不列入计算,我想他是在玩弄‘计算’这两个字眼,因为,如果真是那样,他就不能把高特‘列入计算’了。当然,他的意思正是这样,他正是想不要把高特列入计算……好啦,说我的吧。我用‘奔放’二字的意思是指一种状态,在那种状态下,人可以任许高特把他征服。”

  “这是不是正是‘热情’的意思?”

  “或许是‘灵感’的意思。对,我的意思正是这样:杜维叶是个不能有灵感的人。当保罗一安布洛说灵感是艺术中最有害的因素之一时,我承认他的说法是对的,我也愿意相信,人除非能够主宰他的奔放状态,他就不能成为艺术家,但为了能够主宰它,却必须先去经验它。”

  “你会不会认为,这种灵感的来临可以由生理上做解释……”

  “可以得很?”艾杜瓦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说:“这种解释法尽管是对的,也只能困住傻子。当然,任何神秘的活动都不可能没有相应的物质表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心,没有物,就不能有所展现。精神化入肉体的奇妙就是这个样子。”

  “反过来说,物质没有心灵却也可以有奇妙的表现。”

  “那!这个我们谁又能知道呢?”艾杜瓦说着,笑起来。

  听他这样讲话,柏纳觉得十分有趣。艾杜瓦一向是有保留的。他今天的这种状态是因为奥利维在。柏纳了解。

  “他现在对我谈话的样子就像他已经在跟奥利维谈话了似的,”他想。“做他的秘书的应当是奥利维。等他好了,我马上告退。我的地方不在这里。”

  他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并没有苦涩,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被萨拉占据了,昨夜他跟她共渡,今夜也要再相见。

  “我们把杜维叶忘得好远了,”他说,这次是他笑出来了。“你要告诉他是文桑吗?”

  “天哪?当然不!为什么?”

  “你不觉得,不让杜维叶知道该怀疑谁,对他是荼毒吗?”

  “或许你说得不错。但这个话一定要对洛拉说。我不能告诉他,否则便是出卖洛拉……再说,我连他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文桑……巴萨望一定知道。”

  门铃的响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莫林涅太太来看她的儿子。艾杜瓦同她一起去书房。

  艾杜瓦日记:宝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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