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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币制造者、窄门——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作者:纪德

第28章 伪币制造者(27)

  艾杜瓦虽然常常旅行,在巴黎时又不大与人交往,他却仍旧看到这里有几个人是他认识的。因此也觉得比较自在。他的“同行”们并不怎么喜欢他,却又对他有点恭敬,而他呢,也不反对被人认做骄傲,尽管实际上他只是与人有距离。他宁愿听而不愿讲。

  “从你外甥那里我知道今晚可以盼望你的光临,”巴萨望温和的,几乎是耳语的说,“我很高兴,因为……”

  艾杜瓦嘲讽的眼神把他的句子斩断了。擅长讨好也惯于I皮人讨好的巴萨望,为了要发

  光,必须面前有面反光镜。不过,他很快就又自持下来,因为他是个不会让自己长久失去对自己的控制的人,也不是容易让人制服的人。他抬头,眼睛里充满了轻谩。如果艾杜瓦不肯欣然的跟着他跑,那么,他可以找到让他不欣然的办法。

  “我正想问你……”他接下来说,就像他只是在接刚才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的外甥文桑的消息?——他是我一个特别的朋友。”

  “不知道。”义杜瓦千干的说。

  这句“不知道”又骚乱了巴萨望,他不晓得这句话是表示不愿意理他呢,还是只是答话。但他的骚乱只延续了一秒钟,艾杜瓦接下来的话无意间又使他平衡过来:“我只听他父亲说他在跟摩纳哥王子旅行。”

  “不错,我请一位女士——我的朋友——把他介绍给摩纳哥王子。我高兴能想出这个主意,让他在跟杜维叶夫人不幸的恋爱之后去闲散闲散。杜维叶夫人你是认识的,奥利维告诉过我。他差点一辈子都毁在上面。”

  巴萨望的轻蔑与不屑在他语风里运用得驾轻就熟,但是,在打个平手之后,跟艾杜瓦保持剑拔弩张的态势已经够了。而艾杜瓦呢,也真的是在绞脑汁找出什么锋利的对答来。

  但他就是不够机巧,而他之不喜欢社交活动,无疑这也是原因之——他没有那种可以让

  他显白的本事。不过,他的眉头却开始皱起来了。巴萨望是个敏于察言观色的人,当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向他冲来,他都可以事先在空气里闻到,然后转舵。因此,他几乎连一口气也没换,就突然改换了语风?

  “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可爱女孩是什么人?”他笑着问。

  “萨拉?魏德尔小姐,就是刚刚你提到的我的朋友杜维叶夫人的妹妹。”

  由于他缺乏任何更有力的回答,便把“我的朋友”四字削得尖尖的,像一支箭一样射出去,但那箭没到目标就掉下来,巴萨望则任它躺在地上,接着说:“如果你能为我介绍,我会非常感谢。”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足以叫萨拉听得清清楚楚,而由于她又转过头来看他们,艾杜瓦除了介绍之外便别无他途了。

  “萨拉,巴萨望伯爵希望有认识你的荣幸。”他强做笑容的说。

  巴萨望叫人送了三只玻璃杯来,现在他倒上香草酒。他们四个共同为奥利维举杯。酒瓶几乎空了,由于萨拉惊奇于瓶底有一些结晶体,巴萨望就用草杆把它们钩出来。这时走过来一个奇怪的小丑,粉白脸,黑豆眼,头发贴着向前梳,像一顶头盖骨形的帽子。

  “你做不到他说,把每个字都在牙缝里咬一咬,显然是极力要装出个什么滋味来,把瓶子给我,我把它打烂。”

  他抓起瓶子,在窗棂上砸烂,把瓶底给萨拉看:

  “有这么几个有棱有角的小东西,少姐的肚子就可以穿孔了。”

  “这小丑是谁?”当巴萨望请她坐下,又坐在她身边之后,她这样问。

  “阿夫里德?雅利,《乌布王》的作者。亚尔古封了他一顶天才帽子,因为他的剧本被观众臭骂。不过嘛,也确实是很久没有那么有趣的东西上台了。”

  “我很喜欢‘乌布王’,”萨拉说:“也高兴看到雅利。听说他随时都是喝醉的。”

  “今天晚上至少是吧。?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他喝了两杯艾酒。他好像喝了也没怎么样。抽根烟吗?为了不被别人的烟呛死,自己非得抽不行。”

  他俯身为她点烟。她把几块小晶体放在嘴里咬一咬。

  “什么!蔗糖而已!”说着,有点失望。“我以为什么硬东西。”

  她跟巴萨望说话的时候,却一直对站在旁边的柏纳笑着,她那舞动的眼睛极为闪亮。原先由于黑暗而未能看清楚她的柏纳,现在则因为她跟洛拉的长相相像而吃惊。同样的额,同样的唇……不错,她容貌中天使般的优雅略少一些,她的眼神翻搅他不知深在何处的心境。由于有点不自在,他转过去对奥利维说:

  “帮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柏盖尔吧。”

  他在卢森堡公园曾经见过柏盖尔,却从没有跟他说过话。柏盖尔在奥利维把他带进来的这个场合里颇觉不自在,他这种怯懦的人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觉得如鱼得水的,而每次奥利维向人介绍时说他是《前卫》的主要撰稿人之一时,他都会脸红一次。事实上,在我们的故事开始时他跟奥利维说到的那首讽喻诗,将在新杂志的首页,紧跟在宣言之后出现。

  “在我本来为你留的位置上奥利维对柏纳说:“我保证你会喜欢它。那是本期最好的一篇。而且,很有原创力!”

  奥利维赞扬起朋友来比自己被别人赞扬要快乐得多。看到柏纳来,柏盖尔站起来。他端咖啡端得如此之笨,以至于在激动中洒了一半在背心上。这时,雅利机械似的声音在近处发出来:

  “小柏盖尔会中毒,我在他杯子里下了毒。”

  柏盖尔的胆怯让雅利感到有趣,他喜欢让别人为难。但是柏盖尔却不怕雅利。他耸耸肩,若无其事把咖啡喝下去。

  “那是什么人?”柏纳问。

  “什么?你不知道他是《乌布王》的作者吧?”

  “不可能!是那个雅利?我还以为他是佣人呢!”

  “噢,一样,”奥利维说,有了点恼,因为他以这位大人物为傲:“好好看看他。你不觉得他有点特别吗?”

  “他尽量装得特别。”这个只尊重自然的柏纳说,不过,他对《乌布王》倒还评价

  不错。

  这扮做传统马戏班小丑的雅利的一切都是装做的一尤其是他的言谈,“亚尔古”的几个人还尽力模仿他,把音节弄得急急促促,发明怪言怪语,夹杂混淆,但只有雅利才能

  发出他那没有音色的声音——种没有冷暖、没有调子,没有音节与抑扬顿挫的句子。

  “认识了他,就会觉得他可爱,真的。”奥利维说。

  “我宁可不认识他。他看起来可恶。”

  “噢,只是看起来那个样子。其实巴萨望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和善的人。但是今天晚上他喝得可怕,没有一滴水,我保证一一甚至不是普通的酒,而是艾酒和酒精。巴萨望怕他会闹出什么事来。”

  奥利维不想说出巴萨望的名字,那名字却一直冒出来,他越是想避免,那名字的出现就越顽固。

  由于愤恨这样不能控制自己,又像要逃避自己对自己的追逐似的,他转变了话题:

  “你该去跟杜美聊一聊。我怕他因为我占了他在《前卫》的位置而对我很不痛快,但这并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接受而巳。你可以去让他明了事实的真相,让他平静下来。巴萨……我听说他气我气得半死。”

  他又被绊了一下,但这次没有绊倒。

  “我猜他把他的稿子带来了。我不喜欢他写的东西,”柏盖儿说,然后转过头对柏纳说:“可是,你呢,普洛菲当杜先生,我想你……”

  “唤,请不要叫我先生……我知道我顶了一个很荒唐的姓……我想,如果我写的话,我要用笔名。”

  “为什么你什么都投?”

  “因为我还什么也没写。”

  奥利维离开他两个聊天的朋友,走到艾杜瓦那里。

  “你肯来是多么好啊!我一直渴望着要见你。但是我真愿意是在别处,而不是在这里……今天下午,我去拉你的门铃。他们告诉你了吗?没有找到你,我很难过,如果我知道你到哪里去了……”

  他竟然那么容易的就把话说了出来,实在让他高兴,因为他以前在艾杜瓦面前是多么哑口无自啊!然而,可叹!他这次的流畅却只是因为喝多了酒,也因为他说出来的是陈腐的百词。

  艾杜瓦黯然。

  “我在你母亲那里。”(他第一次没有用“汝”称呼奥利维,而用“你”。)

  “真的?”奥利维说,暗惊于艾杜瓦对他的称谓,又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说出来。

  “你的将来是想在这种环境里过下去吗?”艾杜瓦定定的看着他问。

  “噢,我不会让它侵蚀我。”

  “你能保证得了?”

  这句话说得是如此沉重,如此温柔,如此善意……以致奥利维的自信完全破碎了。

  “你认为我常跟这些人在一起错了?”

  “并不是指他们每一个,而是有些。”

  奥利维把这句话认为是直指巴萨望,而在他内在的天际,自从今天上午就开始凝聚的乌云突然发出了令人目盲的、痛苦的闪电。他爱柏纳,他爱艾杜瓦,爱得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无法忍受失去他们的尊重。在艾杜瓦的身边,他心里一切最好的品质都提升起来;在巴萨望的身边,让他显露的却是他的一切坏品质。现在,他知道了,承认了,而其实,他不是一向就知道吗?他对巴萨望的视而不见不是有意的吗?原先巴萨望做的那些使他感谢的事,现在都转而使他感到厌恶了。他整个的灵魂都对他摈弃了。而现在他看到的景象更让他的厌恶无以复加。

  巴萨望,身子倾向着萨拉,胳膊绕过她的腰,搂得越来越紧。由于巴萨望察觉到他跟奥利维的关系已经造成了不愉快的流言,他便想用某种行动表明一下,而为了这行动更能引起众人的注意,他干脆把萨拉抱在他腿上坐。到这时为止,萨拉都没做什么抗拒,但她的眼睛一直寻索柏纳的,当他们四目相遇的时候,她的笑容似乎在说:

  “你看看别人能跟我到什么程度!”

  但巴萨望害怕过了分,他缺乏经验。

  “如果我能让她再多喝一点,我就敢试。”他心里说,把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去拿库拉索酒。

  那在看着他们的奥利维却抢先把那瓶酒拿起来,只为了不让巴萨望拿到,但等他拿到手的时候,他似乎觉得喝点酒会恢复他的勇气——他感到正在退下去的勇气——让他大声的、足可让艾杜瓦听到的、业已在他唇上颤抖着的怨言:

  “如果当时你选的是我……”

  奥利维倒满一杯,一口喝尽。正在这时,那从一群人到另一群人晃来晃去的雅利,走到了柏盖尔的身边,奥利维听到他半耳语说:

  “现在吗,我们要枪——枪毙小柏盖尔了。”

  柏盖尔刺刺的转过身对他说:

  “你再拉大嗓门儿说一遍。”

  雅利已经走过去了。等到他已经绕过了桌子,才用假声说:

  “现在吗,我们要枪——枪毙小柏盖尔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亚尔古”那批人常常看他玩弄的大手枪,举枪平肩。

  雅利一向有神枪手的誉称。有人抗议了。在他这种喝得烂醉的情况下,没有谁敢保证他不会做出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但小柏盖儿下定决心表现他不怕,他站到一把椅子上,胳膊在背后交叠,扮出拿破仑的姿态。他的样子是有点可笑,有人在窃笑,但立刻被喝彩声淹没。

  巴萨望很快的对萨拉说:

  “可能造成不愉快的结局。他醉得半死。到桌子下面去。”

  杜?布洛维想抓住雅利,但他甩脱了他,也爬到一把椅子上去(柏纳注意到他穿的是漆皮浅口无带皮鞋)。正正对着柏盖尔站着,他伸手,瞄准。

  “关灯!关灯!”杜?布洛维叫道。

  这时仍旧站在门口的艾杜瓦把开关关掉。

  萨拉不顾巴萨望的禁令站了起来,灯一黑,她贴到柏纳身上,把他拉到桌子下面。

  枪响。手枪装的只是空炮弹。但一声痛叫却传出来。是朱斯丁尼安。填料的小碎片打到了他的眼睛。

  当灯光重亮,柏盖尔却仍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姿态未变,一动不动,略显苍白,人人都称羡了。

  而杜?布洛维太太却歇斯底里的叫道。她的朋友们围成一圈。

  “搞这种事真是白痴!”

  桌子上没有水。从椅子上爬下来的雅利,把手帕浸在白兰地里,擦她的太阳穴,藉表道歉。

  柏纳在桌子下面只呆了一秒钟——正足以让他感到萨拉两片炙热的唇情欲的压在他的唇上。奥利维是随着他们一起钻到桌子下面的,那是出于友情,出于嫉妒……那种他那么清楚的可怕的情感,而现在他却被排除在外,嫉妒之情便因酒性而格外强烈了。当他从桌子下面出来,他的头是晕眩的。他听到杜美叫道:

  “看莫林涅!他像个女孩子一样胆小!”

  太过分了。奥利维,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举了举拳头冲向杜美。他好像在梦里一样。杜美躲过他的拳头,奥利维又像在梦里一样,除了扑空之外,什么都没碰到。

  全场大乱,有些人在围着尖叫的、手脚乱舞的“老板娘”,有些人则过来围住杜美,杜美叫道:“他没碰到我!他没碰到我!”还有一些人围着奥利维,而奥利维紫红着脸,又要向他冲过去,被人费了不少力气才挡下来。

  不管碰到没碰到,杜美都必须认为他被打了耳光了,那一边擦眼睛的朱斯丁尼安这样对他说。那根本是尊严的问题。但杜美一点也没有意思要接受朱斯丁尼安的尊严理论。他还在继续说:“他没有碰到我!他没有碰到我!”

  “你们可以不要闹他吗?”杜?布洛斯说,“不想打架的人你们不能强迫他去打。”

  然而,奥利维宣布,如果杜美还觉得不够,他准备再给他一个耳光,由于他决心来一次决斗,他要求柏纳和柏盖尔做他的助手。他们两个谁也不晓得所谓“名誉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奥利维又不敢请艾杜瓦。他的领带松了,他的头发披到前额来,而前额浸在汗里,他的手抽搐的抖动着。

  艾杜瓦抓住他的胳膊:

  “过来去洗洗脸。你看起来像疯子。”

  他把他带到盥洗室。

  一离开那间屋子,奥利维立刻明白自己醉成了什么样子。当他感觉到艾杜瓦的手落在他的胳膊上,他以为自己要晕倒了,未加反抗的任自己被带走。艾杜瓦对他讲的话里,他只听懂他又用“汝”来称呼他了。乌云泻为大雨,他觉得他的心突然化作泪。艾杜瓦敷在他额上的湿毛巾终于又使他恢复了神智。发生的是什么事?他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做了幼稚、鲁莽的行动。他感到自己唐,低卑……然后因沮丧与柔情而颤抖,他投向艾杜瓦,紧贴住他,啜泣着说:

  “带我走!”艾杜瓦自己也是极端恻恻于心了:

  “你父母呢?”他问。

  “他们还不知道我回来。”

  当他们通过咖啡间下楼要出去的时候,奥利维说他要写一张便条。

  “如果今晚寄,明天上午可到。”

  他在咖啡间的一张桌边坐下,写了如下一张短笑:

  我亲爱的乔治——没错,这封信是我写的,我要求你帮我做点事,我想你已经知道我回巴黎了,因为今天上午我相信在巴黎大学附近你看到了我。我跟巴萨望伯爵住(巴比伦街),我的东西还在那里。但是我不想回去了,理由太长,你也不会感兴趣,暂且不说。你是我惟一能够求你去把它们——我是说我的东西——拿回来的人。你肯帮我做,是不是?当你有事要我做的时候我会报答你。那里有一个锁着的李箱。至于屋子里其他的东西,你自己把它们塞进我的手提箱,送到艾杜瓦舅舅这里。我出计程车钱。

  幸亏明天是星期天,你可以看到这信就去。我可以靠你,是不?

  你亲爱的哥哥奥利雄

  又及:我知道你聪明得很,可以把一切安排好。但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跟巴萨望有任何直接交涉,务必跟他佯持距离。

  那没有听到杜美的污辱言词的人不晓得为什么奥利维突然向他进攻。他好像疯了似的。如果他保持冷静,柏纳会赞许他,柏纳并不喜欢杜美,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奥利维这次举动像疯子,使自己处于错误的立场。听到别人对奥利维严厉的批评,柏纳觉得痛苦。他走到柏盖尔旁边,跟他约了见面的时候。事情不管多么荒唐,他们都想把它做正确的处理。他们商量好第二天上午九点去看奥利维。

  柏纳的两个朋友走了以后,他便既没有理由也没有意思再留下去了。他环顾屋子找萨拉,当他看到她坐在巴萨望的膝上时,心中涌起一阵愤怒。他们两个似乎都喝醉了;不过,当萨拉看到柏纳过来,她却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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