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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自己的听任感情不能自持感到又羞又恼,姨母自然不会懂我为什么不安,可是如果阿丽莎的拒绝中隐伏了什么特殊的动机,姨母好好的探问她,也许能帮助我找出来。姨母自己不久也归到同样的结论。

  “听我说,”她接下去:“阿丽莎明天早上要来和我布置圣诞树,我马上可以看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到午饭的时候告诉你,我相信你会发现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到比柯伦家里吃晚饭。须丽叶数日来的确不舒服。我觉得她变了,她的眼睛带了一点粗野的,几乎是残酷的表情,使她和她的姊姊较以前显得更不同。那一晚我未能同她们两个中任何一个单独谈话,我也不想如此,由于我的舅父露出疲倦的神情,我饭后不久便告辞了。

  朴朗提叶姨母每年预备的圣诞树招来了许多亲戚、朋友和小孩子。树就立在楼梯脚下的内厅里,从那里可通到前厅、客厅及花房的玻璃门前,门内长长的摆了一排食物。圣诞树的装饰还没有完成,圣诞节早上,即我到那里的第二天早上,阿丽莎果然如姨母所说,很早就来帮忙她在枝桠上挂装饰物、灯烛、水果、糖果和玩具。我本来很高兴陪她做事,可是我得让姨母跟她讲话,所以我没有见到她就走了,一早上就只能想法消磨掉这焦虑的时刻。

  我先到比柯伦家里去看须丽叶,听说阿培先我而到她那里,我立刻退出,怕岔断一场决定性的谈话,然后在码头,街上溜达到吃中饭的时候。

  “傻瓜!”我回来的时候,姨母喊着说:“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蹋生活!昨天你对我说时没有一句话是有道理的……噢!我并没有绕弯儿:我把帮忙得累乎乎的阿绪拜尔敦小姐打发开了,剩我们两个在那里时,我干干脆脆的问她今年夏天为什么不订婚,你以为她穷吗?——她一点没有为难,十分平静的回答我说她不愿在她妹妹以前结婚,如果坦率的问她,她就会像回答我一样的回答你。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晓得,孩子,什么都不如坦率……可怜的阿丽莎,她还对我讲到她的父亲,她是不能离开他的……噢!我们谈了许多话哩,她很懂事,那个小丫头,她又对我说她还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适合你,她怕自己比你年纪大,希望也许有人,像须丽叶一样年纪的……”

  姨母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不再听她了,只有一点重要:阿丽莎不肯在她妹妹之前结婚。——可是阿培不是在那边吗?这样说来他真对了,那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他要,如他所说的,一下子弄成功我们两人的婚姻。

  我竭力对姨母掩饰我心中被这如此简单的启示所引起的骚乱,只露出一点喜悦。这在她是很自然的,且因为这是她给予我的,更使她加倍高兴。可是一吃完中饭,我就借口离开她,跑去找阿培。

  “哼!你看我说得如何!”他一听见我报告的好消息,就把我抱起来,喊着说。“朋友,我可以告诉你,我今天早上同须丽叶的谈话差不多已经决定了,虽然我们差不多只谈你。可是她似乎有点累——心神不定——我怕说得太过会搅扰她,又怕待得太久会使她太兴奋,不过照你讲的看来,那就行了!朋友,我抓起手杖,拿起帽子,上路了!你要一直陪我到比柯伦家的大门口,抓住我的衣角,倘若在路上我要飞了,好把我拉住,我觉得自己比欧福利昂(Euphorion)还要轻!等须丽叶知道就是为了她的缘故姊姊才不答应你的请求,等我立刻向她求婚……啊!朋友,我可以预见我的父亲今晚在圣诞树前面,一边赞美上帝,一边流幸福的眼泪,手里握满了祝福,伸到两对跪在他前面的新人头上。阿绪拜尔敦小姐要在一声长叹中飘散了,朴朗提叶姨母要在衣襟里溶解了,辉煌的圣诞树要歌唱上帝的光荣,要鼓掌了,如同圣经里的那些高山。”

  傍晚的时分圣诞树才点亮起来,孩子,亲戚,朋友们都围聚在四周。离开阿培以后我不知如何是好,满心苦闷、焦虑而不安,为了排遣等待的时间,我到圣安特列思悬崖上走了很久,迷了路,我回到朴朗提叶姨母家里的时候,刚好晚会正在进行。

  一到厅门口我就望见了阿丽莎,她似乎在等我,立刻向我走来。她在上衣领口挂了一个旧的紫水晶的小十字架,那是我为纪念母亲而给她的,还没看见她戴过。她皱着眉,脸上痛苦的表情绞着我的心。

  “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她气急地对我说:“我有话要跟你讲。”

  “我在崖上迷了路……可是你的气色不好……噢!阿丽莎,怎么回事?”

  她在我面前呆了一会,嘴唇直抖,好像哑了一般,极大的恐惧向我袭来,我竟不敢询问她。她把手搁在我的脖子上,仿佛要把我的脸向她挽过去,我看出她想要讲话,可是正在这时几位客人进来了,失去了勇气,她的手落下了……

  “来不及了,”她喃喃地说。然后因为看见我的眼眶里盈满了眼泪,仿佛可以用哄骗的话来宽慰我似的,她回答我疑问的目光说:

  “不……你放心,我只是头痛罢了,那些小孩子闹得真凶……我不得不来这里避一避……现在我该回他们那里去了。”

  她猛然离开了我,许多人进来,把我和她隔开了。我想在客厅里会她,我看见她在房间的那一头,包围在小孩子群里领他们游戏。在她与我之间有一些我认识的人,我若从他们身边走过,多少要被他们留住,我觉得我没有法子对付客气和应酬,也许沿墙边溜过去……我尝试了。

  经过通往花园的大玻璃门时,我的胳臂被抓住了,须丽叶在那里,半隐在门口,站在门帷后。

  “我们进花房去,”她匆匆的说。“我必须跟你谈一谈。你自己去,我马上去那里会你。”说着,把门半开了一下,她溜进了花园。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见阿培。他说了什么?他干什么了……回到大厅后,我到了花房,须丽叶正在那里等我。

  她满脸通红,眉头紧锁,带着坚忍与痛苦的表情,目光闪闪,仿佛发烧一样,就是声音也显得紧张粗植。一种激奋在她身上燃烧着,虽然心里不安,我惊异于——几乎受窘于——她的美了。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阿丽莎和你说过话吗?”她立刻问我。

  “还不到两三句,我回来得很晚。”

  “你知道她要我在她之前结婚吗?”

  “知道。”

  她定定地看着我……

  “你还知道她要我和谁结婚吗?”

  我没有回答。

  “你!”她接下去喊了一声。

  “什么!那是胡闹啊!”

  “可不是!”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及胜利的气味。她挺起身来,或者不如说后仰……“现在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她含糊的加上一句,开了门,猛地把它摔上。

  我的脑子,我的心乱得不可收拾。我觉得血在我的太阳穴里猛跳着。只有一个念头还抵得住混乱:找阿培,他也许能解释这两姊妹奇异的行为。可是我不敢再进客厅,我以为谁都看得出我的烦乱。我走了出去,园子里的冷空气使我镇定下来,我在那里待了一会。夜色已渐深,海雾掩住了城市。树上没有叶子,天地显得无限寂寥……歌声响起来了,显然是圣诞树周围的孩子们的合唱,我从门厅里进去。客厅和内厅的门都开着,此刻客厅已经没有人了,我从那里望见姨母,她隐在钢琴后,同须丽叶谈话。在内厅,客人挤在圣诞树周围。孩子们已经唱完了赞美歌,一片寂静。服提叶牧师站在树前面开始传教,他从来不错过他所谓的“播善种”的机会。灯光和热气使我有受压迫的感觉,我又走了出去。阿培靠在门边,他一定在那里待了许久。他怀着敌意的看着我,当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时候,他耸一耸肩膀。我向他走去。

  “蠢货!”他低声说。然后,突然间:“啊!我们出去,我已经听够说教了!”

  我们一到外边,“蠢货!”他又说。我只是焦急的望着他,没有说话。“她爱的是你啊!蠢货!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我怔住了,我努力不去了解这是什么意思。

  “不能,当然了!你甚至自己也看不出来!”他揪住我的胳臂,狂暴地把我摇来摇去。他咬紧牙关,发出来的声音颤抖得咝咝作响。

  “阿培,我请求你,”我默然一会以后,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对他说。他正拉着我,迈着大步乱走——“不要这样发脾气,把经过的事情告诉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突然停住了,借着暗淡的街灯仔细端详我,然后猛然把我拉到他身边,头搁在我肩上,哽咽着喃喃地说:

  “原谅我!我也是糊涂,并没有比你看得更清楚一点,可怜的老弟!”

  他的眼泪似乎使他镇静了一点。他抬起头,重新迈着步子说:

  “怎么回事?现在重提它有什么用呢?我早上同须丽叶谈过话,我对你说过了。那时她非常美,非常高兴,我以为是为了我的缘故,其实,那只是因为我扪在谈你罢了。”“那时候你没有看出吗?”

  “没有,没有看确切,可是现在连那些最小的细节也清清楚楚了。”

  “你真的没有弄错?”

  “弄错!朋友,瞎了眼睛才看不出她爱你呢!”

  “那么阿丽莎……”

  “阿丽莎是在自我牺牲。她看出了妹妹的秘密,要把你让给她了。瞧,这实在没有什么难懂!我原想和须丽叶再谈一次,她刚听我说了几句,或者一开始明白我的意思,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重复说了几次‘我已经决定了’,从声音上听来根本是什么也没有决定

  “啊!不要开玩笑吧!”

  “为什么?我觉得这件事实在滑稽。她闯进姊姊的房间,我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声音,十分惊诧。我希望再见到须丽叶,可是一会儿阿丽莎走了出来。她头上戴着帽子,见到我显得很局促,很快的向我招呼,一边走过去……就是如此。”

  “你没有再见到须丽叶吗?”

  阿培踌躇了一下:“见到了。在阿丽莎走了以后,我推开房门,须丽叶一动也不动站—在壁炉前,两肘放在大理石上,下颔支在手里,凝视着镜子。她听见我的时候并不转过身来,只是蹬着脚叫着:‘啊!别来打搅我!’说得那么凶,我没有再问什么就走了。就是如此了

  “现在呢?”

  “啊!同你谈谈,我觉得好一点了……现在吗?唔!你最好想法治好须丽叶的痴恋,因为如果不是我误解了阿丽莎,如果你不解决这件事,她就不再归你了。”

  我们默默的走了许久。

  “我们回去吧!”他最后说:“现在客人都散了,我怕我的父亲在等。”

  我们进去时,客厅里确实空无一人,前厅里,枝桠已经剥光,烛光将近全灭的圣诞树旁边,只剩下我的姨母和她的两个孩子、我的舅父比柯伦、阿绪拜尔敦小姐、牧师、我的表姊妹以及一个样子颇为可笑的人物。我看过他和我的姨母长谈,此刻才认出他就是须丽叶对我讲过的那个求婚者。他比我们谁都高大,强壮而红润,头秃得差不多,属于另一阶级,另一个环境和种族,他似乎自觉在我们中间是个外人,局促不安的拉着捻着大胡须下一撮灰色的下唇须。

  大门敞开着的门厅里没有灯光,我们两个人不声不响的走进来,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一种可怖的预感缠住了我。

  “站住!”阿培揪住我的胳臂说。

  我们看见那个陌生人走到须丽叶身边,握她的手,她任他握住,毫不抗拒,也不向他看一眼。黑夜掩在我的心上了……

  “阿培,是怎么一回事?”我轻声说,仿佛我还不了解,或者希望我是误解了。

  “啊!小丫头抢先了,”他用咝咝的声音说。“她不甘居姊姊下风。不错,天使们一定在天上同声赞美了!”我的舅父走过去拥抱须丽叶,阿绪拜尔敦小姐和我的姨母围着她。服提叶牧师走近他们。我向前进了一步,阿丽莎看见我,向我跑过来,激动地颤抖着说:

  “啊!芥龙!那不成啊!她不爱他!她今天早上还这样对我说。想法阻止她!芥龙!噢!她耍弄到什么样子!”

  她伏在我的肩上绝望的哀求。我愿意用我的全部生命为代价减轻她的痛苦。

  圣诞树边忽然传来一声喊叫,一阵骚动。我们奔过去。须丽叶倒在我姨母的怀里,失去知觉。大家挤向前去低头看她,因此我简直看不清楚,蓬散的头发似乎把她苍白得可怕的面孔向后扯,从她身体的痉挛看来,这并不是平常的晕倒。

  “不要紧,不要紧!”我姨母高声地说。为了使惊慌的舅父安心,服提叶牧师早已在安慰他,食指指着天。“不要紧!没有什么。不过是激动。只是神经发作。台西埃先生,帮我一手,你很壮。我们把她抬到楼上我房里,我的床上?“…我的床上。”然后她低头向她的大儿子耳边凑过去,说了一句,他立刻走了,显然是去找医生。

  姨母和那个陌生人扶住须丽叶的肩膀,她半倒在他们的怀中。阿丽莎托起她妹妹的脚,温存的抱着它们。阿培托起她向后垂下的头——我看见他低着头,遍吻他捧起来的散乱的头发。

  我在姨母的房门前停下来。他们把须丽叶搁在床上。阿丽莎向台西埃先生和阿培说了几句话,我听不见,她送他们到门口,请我们让她的妹妹休息,她想只和她的姑母两人陪侍她。阿培抓住我的胳臂把我拉到外面,我们在夜中走了好久,没有目的,没有勇气,没有思想。

  除了爱情,我的生活似乎找不到第二个意义,我执着这一切,除了来自阿丽莎的,什么也不期待,也不想期待。

  第二天早晨,我正预备去看她,我的姨母给我一封她刚接到的信:

  “……须丽叶极度的不安定,吃了医生开的药,近天亮才见好转。我请求芥龙几天内不要来这里。须丽叶会听出他的脚步,他的声音,而她此刻正需要最大的平静。我怕须丽叶的病叫我离不开这里,倘若在芥龙走以前我不能见他,好姑母,请你告诉他我会给他写信……”

  只不准我去。我的姨母,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敲比柯伦家的门,姨母还打算当天就去。我会吵到她!多么贫弱的借口!不过没有关系。

  “好吧!我就不去。”

  不能立刻见到阿丽莎颇令我痛苦,可是我也怕见她:我怕她把妹妹的情形归咎于我,见她生气不如干脆不见她好。

  但不管怎样,至少我要见一见阿培。

  在他家门口,女仆交给我一张便条:

  “我留下几个字,好叫你不至于担心。留在哈孚,同须丽叶隔得那么近,使我受不了。昨夜,差不多一离开你,我就搭船往南安普敦。我预备到伦敦S家里渡完这个假期。我们在学校里再见……一切人力的帮助一下子都弃我而去了,我不想让只带给我痛苦的小住延长,在开学以前就回到巴黎。我把目光转向上帝,转向“赐下一切真正的安慰,一切恩惠,一切完善的赏赐”的上帝。我向它奉献我的苦难。我想阿丽莎也是向它托庇的,想到她也在祈祷,就鼓舞激励了我的祷告。

  然后是一段长长的默想与读书的时间,除了和阿丽莎通信外别无他事。我把她的信都保留了:我的回忆从现在起,借着它们的帮助,可以有所校正,特别是在我的记忆混乱时。

  从我的姨母那里,起初只有从她那里,我得到哈孚的消息。我得知最初几天须丽叶的病状引起何等的不安。我走后十二天,终于接到阿丽莎的这一封短简:

  亲爱的芥龙,原谅我没有早一点写信给你。可怜的须丽叶,她的病状简直不容我有一点写信的时间。自从你走后,我差不多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我请求你的姑母把我们的消息告诉你,我想她巳经照办了,所以你当知道三日来须丽叶已经好多了。我已谢过上帝,可是还不敢乐观。

  我很少提到的罗伯后我几天回到巴黎,也给我带来他姊姊们的消息。为了她们的缘故,我花更长的时间和他在一起,照我原来的性情本不愿如此。每逢他所上的农学院不上课时,我总照应他,煞费苦心的带他玩。

  从他那里我听到了我不敢问阿丽莎也不敢问姨母的事情:爱德华?台西埃很殷勤的探询须丽叶的消息,可是在罗伯离开哈孚时,他还没有见到她。我也听说须丽叶在她姊姊面前保持顽固的沉默,无论怎样都不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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