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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我从姨母那里知道须丽叶坚持宣布她的婚约,虽然我直觉阿丽莎希望立刻解除它。任凭劝告,命令,恳求,须丽叶的决心一点也不动摇,就像是有一条横木横在她的额上,一条带子绑住她的眼睛,把她包围在沉默里。

  日子过去了。我从阿丽莎那里只接到一些最不着边际的短简,我实在也不知道该给她写些什么。冬天的浓雾把我埋了起来,我的桌灯,我的爱情和我的信心,唉!都无法从我的心上赶除黑夜,驱走阴冷。

  时间过去了。然后,春天忽至的一个早晨。当时不在哈孚的姨母收到阿丽莎的一封信,姨母转送给我看,我把其中可以阐明这个故事的一段抄下:

  赞美我的顺从吧:依着你的劝告,我去见台西埃先生,同他谈了好久,我承认他举止完全得体,我甚至,老实说,简直要相信这个婚姻不至于像我原先所害怕的那样不幸!须丽叶当然不爱他。可是在我看来,一礼拜一礼拜过去,他也愈加不见得不配她的爱。他很清楚当前的事情,对于妹妹的性格他也没有看错,可是他深信自己的爱情一定有效,自诩没有什么不能由他的恒心来加以克服的。这就是说,他已陷得很深。

  是的!我极感激芥龙那样照应弟弟,我想他所以如此做完全是出于义务,因为罗伯的性情和他截然不同——也许也是为了讨我喜欢——可是无疑的他已经知道所担的任务愈艰苦,便愈能锻炼提升灵魂。你或许会想这都是高调,可是请不要太取笑你的傻侄女,因为就是这种思想支撑了我,帮助我想法把须丽叶的婚事看做一件好事。

  你亲切的关怀真叫我快慰,亲爱的姑母……可是别以为我有什么难过吧,我差不多可以说恰好相反——因为须丽叶所经历的试炼已经影响到我了。圣经里我常念而不大懂的一句话我现在豁然了解了:“活该呵依靠人的人。”在我从圣经上看到它之前许久,我已经在芥龙寄给我的一张圣诞小卡上读到了这句话,那时芥龙还不足12岁,而我刚满14岁。那张卡片上画着我们那时觉得很好看的一束花,旁边是高乃依(Corneille)的这几行诗:

  世界上何种得胜的蛊惑今日引导我向上帝飞升?

  活该受苦呵那完全把依靠寄放在他人身上的人!

  比较起来我得承认我比较喜欢耶利米简单的原句。当然芥龙挑选那张卡片的时候,并没有怎样注意字句。可是从他的信看来,他现在的心情和我很相似,我每天感谢上帝用同样的打击使我们两个更接近他。

  我没有忘记我们的谈话,我不再像过去那样常写信给他,免得打搅他的功课。你一定会觉得我为了补偿而愈加多讲他了,怕我要扯得太久,就此搁笔。这一次不要太责骂我吧。

  这封信引起我多少感想呵!我诅咒姨母过分的干涉,(阿丽莎所提到的,那使她对我沉默的那一番谈话是什么呢?)以及她把这封信转给我看的笨拙好意。阿丽莎的沉默早就叫我很难忍了,啊!索性不让我知道她把不再对我讲的话告诉别人不是好上千百倍吗?信里的一切都激恼我:她那么随便的对姨母讲我们之间极琐屑的秘密,还有她那种自然的语气,她的冷静,她的认真,她的愉快。

  “不,可怜的朋友!这封信没有什么值得你气恼的,除了不是寄给你。”阿培对我说。他是我日常的伴侣,我只能对他倾诉,寂寞的时候,由于我的软弱,我对同情的渴望,我的缺乏自信,以及在困惑中我对他的忠告所怀的信任,我一次又一次投靠他,虽然我们的性格不同——或者就因为我们性格不同。

  “我们把这封信研究一下吧,”他说,一边把信摊开在他的书桌上。

  三个夜晚已在我的恼怒中过去了,我设法把恼怒藏在自己心中也已经有四天了!我差不多自然而然的到了一个一触即发的顶点。

  “我们把须丽叶、台西埃这一对归诸情火吧,嗯?我们知道这种火焰的代价。一点也不错!台西埃正是飞蛾,在火中燃烧他的翅羽。”

  “好了,”我说,很讨厌他的玩笑。“我们看下去。”

  “其余的他说:“其余的一切都是归你。你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没有一行,没有一字不充满对你的思念。可以说这封信完全是写给你的,菲丽歇姨母转送给你,无非是转寄给真正的收信人罢了,无法写给你,她才写给那位好老太太以为代替。那几行高乃依的诗与你的姨母有什么关系——顺便说一句,其实是拉辛的诗——她是和你讲话呀,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对你说的。你真是个傻子,如果你的表姊只是两礼拜内没有同样长长的,同样随便的,同样愉快的写信给你……”

  “她这样并非正途啊!”

  ‘‘是你使她这样作的!你要我的忠告吗?——从此别再提到爱情和结婚的事:你难道没有看出自从她妹妹发生变故以来,她反对的就是这个吗,在友爱上下工夫,多和她谈罗伯——既然你有耐性照顾那个小傻瓜。只要继续迎合她的才智,其余自然会来的。啊!如果得写信给她的是我!”

  “你不配去爱她。”

  然而我还是听从了阿培的劝告:不久阿丽莎的信果然更活泼了,可是我还不能希望她有什么真正的喜悦或是毫无保留的倾谈,这些都要等到须丽叶的情况,如果不是幸福,确定下来。

  阿丽莎告诉我她的妹妹消息却渐渐的好了起来。她的婚礼要在七月举行。阿丽莎信上说她想那时阿培和我怕因为课忙而走不开……我明白她认为我们最好不参加婚礼,所以我们借口有考试,就只寄去贺词以表达心意。

  他们结婚后两礼拜左右,我接到了阿丽莎这封信:

  亲爱的芥龙:

  想想看我何等惊讶,昨天偶然翻开你送给我的那本可爱的拉辛,竟在里面发现你从前送给我的,我在圣经里夹了快十年的那张圣诞卡上的四行诗:

  世界上何种得胜的蛊惑今日引导我向上帝飞升?

  活该受苦呵那完全把依靠寄放在他人身上的人!

  我本来以为这是改自高乃依的句子,老实说我本来不太重视的。可是读到第六赞美诗的时候,我看到这样美的几节,无法不抄下来。从你在书边上记下的那些轻率的缩写字母上割断,你想必早已念过这几节。(的确,我习惯在我和阿丽莎的书上洒满她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指点我喜欢、我希望她知道的章句。)没有系!我抄出来是为了自己愉快。我起初有一点懊恼,因为我以为这是我自己发现的,原来却是你指给我的,随后一想你和我一样的喜爱它们,这种坏心思就消灭了。在抄写的时候,我觉得仿佛是和你一块儿读着它们。

  不朽的智慧之声响起来教训我们说:

  “你们啊,人类的后裔,半生劳心的结果是什么?

  虚浮的众生,何由浪费了你们最纯粹的心血所换来的东西往往非是你们所要的食粮,而只是影子,那只叫你们比原先更饥饿的东西?

  我献给你们食粮天使们的食物上帝亲手以他的面粉精华作成这是何等甘美的食粮你们所居的尘世,永远也无法享有我发给愿从我的人你们可想求得生命?那么来领受吧——来得生命!

  为你所囚的灵魂在你的轭下享得平静。

  那永不虞枯竭的灵泉,人人皆可接受它的邀请从中领饮!

  而我们却仓皇奔走只为寻找混浊的泥浆或是感人的池塘那里水源时恐干涸。

  多美啊!芥龙,多美!你真和我一样觉得它美吗?我的版本上有条小注,说当曼德农夫人(MmedieMaintenon)听见奥玛尔小姐(Mile,d’Aumale)唱这看赞美歌时,大为激赏,“掉下一些眼泪”,要她把其中的一部分再唱一遍。现在我把它背熟了,总是念不倦。我惟一引以为憾的,就是没有听过你朗诵它。

  我们那两位旅客的消息依然很好。你早已知道须丽叶如何畅游拜荣(Bayonne)和比亚里支(Biarritz),虽然天气热得可怕。后来他们又去方塔拉比亚(Fontambie),在蒲尔果司(Burgos)小住,并两度跨越庇里牛斯山……她从蒙瑟拉(Monserrat)寄给我一封极兴奋的信。他们还想在巴赛隆纳多住十天,然后才回尼末,爱德华预备九月以前赶到那里,好准备采收葡萄。

  父亲和我已经在奉格司麦住了一礼拜,阿绪拜尔敦小姐明天就要来会我们,罗伯当在四天之内到达。你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考试失败了,并不是考得难,而是主考人出给他的题目太特别,把他搞昏了。照你信上提到他很用功的说法来看,我相信他不至于没有好好预备,只是那位主考先生似乎太喜欢难倒学生了。

  至于你的成功,好朋友,我简直不能庆贺你,因为在我看来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我这样的信任你,芥龙!一想到你,我心里就充满了希望。你能从现在起就开始你所提到的工作吗?

  ……花园里一切如旧,可是房子却显得很空旷!你会懂得吧!是不是?我请求你今年不要来的原因是我觉得这样较好,我天天这样的再三对自己说,因为这么久不见你是很难受的……有时我不由自主的寻找你,我放下书本,猛然抬起头来……仿佛你就在那里!

  我继续写信。夜已深了,大家都睡了,我坐在开着的窗前熬夜给你写信。园里满是香气,空气暖和。你可记得我们小时候只要看见或听见很美的东西,我们就想道:感谢上帝创造了它……今夜,我用整个灵魂对我自己说:谢谢上帝把夜创造得这样美!突然间我希望你在那里,觉得你在那里——就在我身边。我渴望得如此强烈,你也许感觉到了吧。

  是的,你在信里说得好:赞美“在落落大方的灵魂中”总溶有感激……我还有多少话要写给你呵!——我怀想须丽叶所说的那明媚的地方。我怀想另外许多地方,更广大,更明媚,更寂寥。一种奇异的信念栖息在我心中,想必有一日——但我不知道如何——我们将一同看见一个——啊!我也不知是哪一个——伟大神秘的地方!

  自然你们很容易想像我读这封信时是如何的狂喜,如何流下了感动的眼泪。以后陆续又接到了许多信。不错,阿丽莎感谢我不上奉格司麦,不错,她请求我今年不要想去见她——可是她抱憾我不在那里,她要我在那里:从一页到另一页都响着同样的呼声。我从哪里得到抵抗它的力量呢?显然是由于阿培的劝告,也由于怕一下子毁去了我的欢乐,再加上我天生有一种刚毅能抗拒我的欲望。

  在随后寄来的许多信里,我把有关这篇故事的都抄下:

  亲爱的芥龙:

  读你的信时,我的心在喜悦中溶化了。我正要答复你从奥尔维叶托(Orvieto)写来的信,而从彼路司(Perouse)和亚西司(Assise)写来的两封信又同时寄到了。我的心已经在远方旅行,只有我的身体表面上还留在这里,而实际上我是和你一起走在翁伯利亚(Ombrie)的白路上。我和你一起在清晨出发,以清明的目光守望黎明……你真的在喀坦

  纳(Cortone)的高地上呼唤我吗?我听见了……在亚西司山中我们口渴得好厉害!可是圣

  方济修道士的水是多么甜美啊,我的朋友!我经由你来看每一件东西。我多么喜欢你所写

  的有关圣方济的一切,不错,我们必须寻求的是思想的发扬,而不是解放。后者不过是可憎的傲慢。我们的野心应不在反叛,而在服事。

  尼末的情形非常好,仿佛上帝允许我快乐了。今夏惟一的阴影是我可怜的父亲的情况:不管我怎样照顾他,他还是郁郁不乐,或者不如说只要我一离开,他就陷入忧郁,现在它愈来愈不容易排解了。一切自然的欢乐在我们周围诉说的言语他已听不懂了,他甚至不再努力去了解它。——阿绪拜尔敦小姐身体很好。我向他们朗读你的信,每封信够我们谈论三天,然后又来了新的信……

  ……罗伯前天离开我们去朋友R家渡完假日。R的父亲管理一个模范农场。他当然不十分喜欢我们这里的生活。他说要去R那里的时候,我只能鼓励他……

  ……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我渴望谈话,无尽的谈话!有时候我想不出一句话,想不出一个明晰的观念——今晚我有如在梦中写信——只知道一种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的,一种无限富足的授与受的感觉。

  那几个漫长的月份里我们是怎样沉默下来的?我们确实是蛰伏着。唤!愿那在沉静中渡过的可怕的冬天永远过去!现在既然我重新找到了你,生命,思想,我们的灵魂,一切都显得很美,很可爱,无穷尽的丰富……

  9月12日

  我已收到你从昆撒(Pise)寄来的信。我们这里的天气也极佳:我从没见过诺曼地这样美过。前天我独自在田野里信步绕了一大圈,我回来的时候,兴奋得不知疲倦,完全陶醉在阳光和喜悦里。禾堆在炽烈的阳光下多么美啊!我无须想像自己在意大利,就可以发觉一切都令人赞叹。

  不错,朋友,我从自然“交响的赞美歌”里听见听懂的东西,诚如你所说,就是劝我们喜悦。我在每一支鸟的歌声里听见它,我在每一朵花香里闻到它,我甚至认为赞赏是祷告的惟一形式——我随着圣方济说了又说:上帝!上帝!“enonaltro”(没有别的),心里充满一种说不出的爱。

  然而不要怕我变得不好学了!最近我借着雨天相助读了许多书,我宛然把我的赞美转移到书上了。读完玛勒白朗绪(Malebmnche),立刻开始读莱布尼兹(Leibnitz)的《克拉克书简》。然后,作为休息,读雪莱的《荪季》(Cend)——没什么乐趣:也读了《含羞草》。我也许要使你生气了,我简直可以舍弃雪莱,拜伦的全部作品,而取我们去夏一块儿读的济慈的四首颂歌;我也愿舍雨果而取波特莱尔的几首十四行诗。“大诗人”这个名词没有什么意义,要紧的是做纯粹的诗人——啊,我的兄弟,谢谢你教我了解、喜爱这—切。

  ——不,不要为了几天相见的快乐而缩短你的旅行。真的,我们还是暂且不要相见的好。相信我,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能再想你。我不愿意使你痛苦,可是我已不再渴求——至少现在——你在这里了。要我告诉你吗?我若知道你今晚要来,我就要逃了。

  噢!别叫我向你解释这种——感情,我请求你。我只知道我总是在想你(这对于你的幸福该已足够)我觉得这样很幸福。

  接到这封信后不久,我从意大利回来,被送到南锡去服兵役。我在那里一个人也不认识,可是我乐意孤独,因为这样,无论是为了阿丽莎的骄傲或是阿丽莎自己,都明白的显出她的信是我惟一的寄托,而对她的思念,如龙莎所说,是“我惟一的至福”。

  说实在,我对我们所受相当严格的训练处之泰然。我坚强地忍耐,在写给阿丽莎的信里,只叹我们不能相见。我们甚至发现这长年的分别是值得一试我们勇气的考验。“你永远不埋怨”,阿丽莎信上说:“我无从想像你会颓丧……”为了要证实她的话,我还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

  自从我们上一次会面以来,差不多巳过了一年。她似乎不去想这点,而只从现在计算她等待的时间。我以此责难她。

  我没有和你一起在意大利吗?(她回答我)不知感激的人!我一天都没有离开过你。你知道现在,暂时的,我不能再追随你了,这个,只有这个,我才称之为离别。的确,我尽力想像你当军人的样子…我想像不出。我最多只看见你晚上在冈柏达路的小房间里看书或是写东西…不,甚至这也不成,我只能在哈孚或奉格司麦再看见你,一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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