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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 作者:王晴川

二十七

四周漆黑一片,完颜婷觉得自己瞬间被一个可怕的深渊吞没。她茫然地抱紧唐倩,想说两句话劝劝她,却觉口唇僵硬,硬是吐不出一个字来。唐倩却抓紧了她的衣襟
,喘息道:“婷妹子……只怕我是活不成了,这秘要说什么也不能落在他们手中。”颤巍巍地掏出一本古旧发黄的书来,寒入完颜婷手中。
完颜婷一惊:“这……这才是《万毒秘要》?”唐倩泪水滂沱,苦笑道:“那天杀的,拿到的只是我偷录的副本……那些日子亡命江湖,也怕给唐门三枯他们撵上,我便
暗自……偷录了一份不全的副本。原指望……实在不成,便给他们来偷梁换柱。适才……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只将这副本给了那天杀的……”
听她声音渐渐虚弱,却依然满是悲苦失落,完颜婷心底也阵阵地抽痛,颤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先凝神动功,我……我决不会让你死的!”负起唐倩飞身疾奔。风
声呼呼吹来,完颜婷忽觉口角一咸,原来却已珠泪纵横。
猛然间只听“砰”的一声,身后山道上一道绿焰冲天而起,满空碧光闪耀。唐倩娇躯陡颤,惊道:“那……那三个肥猪追来啦!”完颜婷也是心内剧震,颤声道:“莫怕,
咱们这便走,他们追不上咱们!”脚下加力,但要逃向何处,却是全无主见,只是拼命前奔。
转过两个山岰,忽听“砰砰”两响,两道碧花分从左右飞来,就在两人头顶上方轰然炸开,跟着冷笑阵阵,身前、身后和山道旁各自掠来一道肥硕的身影,将两人夹在
当中,碧焰缤纷落下,将山道四周映出一片琉璃般的绚丽色彩。完颜婷叹息一声,顿住步子。
“芙蓉小妹,”唐乐贼溜溜的双眼只在唐倩脸上一扫,便落在完颜婷美艳绝伦的玉颊上,“你哪里找来的这小妹子,格老子的,当真国色天香!”唐倩呼呼喘息:“大哥、
二哥,小妹这条性命,便交在你们手上……只求你们放过这小妹一条生路!”
唐苦瞥了唐倩一肯,干巴巴地道:“你那条命半文钱也不值!这小妹子……美得天仙一般,咱们怎舍得去死她!”完颜婷怒道:“我们的命再不值钱,可也胜过你们这三
只肥猪。废话少说,动手吧!”解下腰间软鞭凛然而立。
唐乐见她仰眉倒竖,更增一种轻嗔薄怒的娇艳,忍不诠舔了一下嘴唇,干笑道:“小美人莫怕!唐倩这贼婆娘难逃一死,你嘛,哥哥们却得带回去,好好尝尝滋味……”完颜婷瞥见他肥嘟嘟的笑脸,只觉阵囝恶心娇斥声中,软鞭一招“山寒水尽”,运鞭如剑,直向唐乐心口刺来。
自从遭逢巨变,完颜婷闲时总是苦练武功,进境颇快,这一鞭快如流星,瞬间射到唐乐心口。唐乐虽看出这娇媚少*妇身负武功,却哪里料到她竟精强如斯,怪叫声中
,身形暴退,却仍是慢了半步,“噗”的一声,被完颜婷的软鞭自小腹划过。她这一鞭劲气十足,抽得唐乐衣襟碎裂。
“二哥,这小美人的滋味如何?”唐倩哈哈狂笑。唐乐脸上却敢笑意不减:“辣!格老子的,越辣才越有味!”陡然扑上,十指如钩,凌空抓下。他身子肥硕,这一扑却灵
动异常。双掌未到,却荡起阵阵腥气,令人欲呕。完颜婷只觉胸臆翻腾,急忙摒住呼吸,软鞭如蛇蹿出,点向唐乐的双目。唐乐怪啸一声,只得挥掌震开她的软鞭。
这时完颜婷深陷绝境,招招全是有死无生的进攻招数,一条软鞭舞得满空紫影,死死挡在唐倩身前。唐乐武功虽远较她为高,但怜香惜玉,不愿施展毒功,拼斗之间
,便让完颜婷大占便宜。唐苦和唐无味对望一眼,均觉完颜婷虽是功力不高,但招式气韵高远,非比寻常,两人心中诧异,诧神观战。
猛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啸,高亢清朗,犹如凤鸣鹤唳,静夜中听来分外嘹亮。唐苦悚然惊道:“什么人,内功如此深厚?”完颜婷心内却骤然一喜:“小鱼儿,是小鱼儿
的声音!”忙也振声清啸。只是她内气不足,啸声难以传远,也不知余孤天能否听到。
“不好!只怕这小妞来了帮手!”唐苦低呼声中,和唐无味双双疾抢而上。两人均看出完颜婷武功精奇,只是内力稍弱,若是来的人是她师长,那可就大事不妙。两人
分从左右掠来,只盼一举收拾了完颜婷。
“好不要脸!”唐倩破口大骂,“三个大男人打一个女孩儿家,唐门的脸让你们给丢尽了。”唐门三枯脸色一红,正自犹豫,猛听得厉啸之声再起,气势如虹,这片刻工夫
,就又近了许多。唐苦“嘿”了一声,身子陡伏,猛向完颜婷的脚踝抓来。唐无味的掌上却套了奇门金丝套,出掌如电,疾扣完颜婷的软鞭。
“住手!”远处蓦地传来一声怒喝,一道清瘦的人影转过山坳,正是余孤天疾奔而来。原来他这些日子寄居南宫堡内,时时不忘遣人寻找完颜婷的踪迹。今晚龙须忽然
传信,报知唐门三枯便在这天柱山左近。余孤天这晚在山庄外已转悠了多时,忽然瞧见天空中唐门三枯施放的碧绿焰火,他心中又惊又喜,料想若是寻得唐门三枯,说
不得便能找到完颜婷,急忙全力奔来。
远远地正见唐门三枯疾攻完颜婷一人。余孤天骤见完颜婷无羔,心头狂喜,忽然间泪水狂涌,双目竟模糊一片。他这一喝运气送出,劲气笔直如线地射入唐苦耳中,
震得他心旌摇曳。
唐苦蓦地怪笑一声:“住手便住手!”唐门三枯突然齐齐收掌。完颜婷只觉压力陡轻,这时才觉筋骨酸软,玉臂胀痛。忽听唐倩惊呼一声:“小心!”猛听呼呼风响,唐门
三枯陡然间六掌齐出,分向她上中下三路抓到。
这下骤停骤起,当真是攻其不备,完颜婷待得惊觉,已是措手不及。她娇呼声中,脚踝一紧,已被唐苦钳子般的双手紧紧攥住。
余孤天远远瞧见,惊怒交集,飞身扑来,左掌成抓,右手化拳,正是明教独门秘技“天魔万劫掌”中的狠辣招数“变生肘腑”,劲气纵横,直向唐门三枯涌去。双方相距尚
有十余丈远,但余孤天一跃数丈,半空之中拳掌劲气交集一处,如怒潮决堤般凌空攻到。
唐无味肝胆皆裂,肥躯倏晃,悄无声息地向旁避开。唐乐也身形斜蹿,双掌却悄然挥出数十枚蓝汪汪的毒针,陡向余孤天射去。
毒针带着尖啸,犹如漫天花雨,当头罩来。余孤天怕误伤完颜婷,不敢硬将毒针倒震回去,便左袖疾挥,带起一股劲风,将毒针卷向身后。他的身形却片刻不停,右
掌倏地探出,招化“天雷乍动”,拿力激荡,猛向唐苦背心拍去。
“给你!”唐苦“呵呵”怪笑,滴溜溜一个盘旋,猛地带起完颜婷,向他掌上送来。完颜婷一声娇呼,身不由己地向余孤天撞去。余孤天大吃一惊,拼力收掌,真气疾发疾
收之下,丹田内如受巨大撞击,气血翻涌,险些口吐鲜血,便在此时,唐乐和唐无味鬼魅般飘来,四掌如电拍出,分别击在余孤天的前心和后背。
“小鱼儿!”完颜婷颤声娇呼。声音未落,陡见人影疾飞,唐乐和唐无味胖大的身子已如两团稻草般高高飞起。原来余孤天身受掌击。但体内刚猛的真气迸发,竟将两
人震飞。唐苦看得心胆皆寒,暗道:“这小子年纪轻轻,这身功力当真惊世骇俗,只怕比之罗雪亭、赵祥鹤也不惶多让!”拉起跌落在地的唐乐,便待转身而逃。唐无味忽
地挺身而起,叫道:“且慢!”
却见余孤天凝立当地,身子突突发颤,沉了一沉,忽地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他这些日子激战卓南雁诱发的真气反噬之厄还未痊愈,适才那一掌收得急了,登时全身真
气翻江倒海般撞向冲脉。这冲脉起于会阴,夹着肚脐直升到胸下的幽门穴,为诸脉之冲要。余孤天偏偏此脉不通,立时胸膛内气息冲荡翻滚,却再也抑制不住。
完颜婷见他脸色惨白,眼里却射出野兽般的精光,急忙上前扶住,叫道:“小鱼儿,那……那内伤又发作了吗?”余孤天口中嗬嗬连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缓缓坐倒。
“这小子不成啦!小美人,乖乖地跟哥哥走吧!”唐乐沉声怪笑,当先扑来,肥胖的手爪倏地抓向完颜婷的香肩。完颜婷玉手疾翻,“刷”地一鞭,拦腰横扫。唐乐扑得过
猛,眼见这鞭迅若电发,招式猛悍,只得低骂一声,斜刺里蹿开。便在此时,唐无味和唐苦已悄无声息地联袂扑上。
“婷姐姐,你……退下!”余孤天低吼一声,强忍剧痛,挺身而起。他冲脉内真气不畅,一身内力全淤积胸口,原本说一口知都剧痛难耐,但见完颜婷陷入重围,心下
火烧火燎,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力,竟大步插入战团。他身形一起,唐门在枯已大吃一惊,待见他掌势飘忽,向他三人卷来,更是肝胆生寒,各自飞身退开。
余孤天疾步冲出,只待挟威将三人逼退。哪知唐苦目光犀利,早看出他步法虚浮,低声狞笑:“这小子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三人蹿前跃后,四下里游斗不退。
余孤天强撑片刻,忽觉天旋地转,真气陡然涌上,胸膛烦闷欲炸,脚下发软,身子摇摇欲坠。
完颜婷惊叫一声,正待扑上,陡觉背心一麻,却已被人点了穴道。完颜婷四肢僵硬,猛一回头,却见点了自己穴道的正是唐倩。她迟疑无比,娇叱道:“你要做什么?”唐倩的手掌紧贴在她背后的灵台穴上,低声喘息道:“傻丫头,你上去拼力厮杀……只会害死了那小子。你要求他,便只有听我的……”
“好,只要能救他……你要我做什么都成!”完颜婷虽不知她为何要制住自己的穴道,但这时也只有横下一条心。唐倩冷笑道:“你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要全豁出去便成!”完颜婷心底疑惑,陡觉手心一凉,却是唐倩将几枚钢针塞入她手中,耳畔传来她的低声叮咛:“待会儿我让你出手,你便越狠越好!”
忽听唐东哈哈大笑,“砰”的一掌,拍中余孤天前心,将他身子打得高高飞起。余孤天体内正自真气乱涌,但被他一掌打在胸前幽门穴上,那正是冲脉末梢的要穴,他
倒陡觉气机一畅。他身子在空中翻翻滚滚,才要落下,唐无味和唐苦双掌齐发,又将他震得高飞丈余,才在完颜婷的痛呼声中,重重跌落。
余孤天身子抽搐,但觉胸前连中数掌,乱涌的真气倒被掌力拍得一畅,聚集成束,循着冲脉,慢慢向丹田流去。他这时还是全身无力,眼见唐门三枯狞笑首慢慢逼近
,唯有大口喘息,心底倒盼着给他们再打上几掌。
“全给老娘住手!”唐倩的一声低吼倒惊得众人全是一凛。唐门三枯眼见她颤巍巍地立起,一只手掌扣住了完颜婷的咽喉,不由均是一怔。唐乐“呵呵”狞笑:“芙蓉妹子
,你抓住这小妞,却又演的什么戏?”
唐倩嘶声冷笑:“这小妞适才要跑,老娘顺手给你们捉住了。咱们一命抵一命,你们放了老娘,老娘将这小妞给你们留下,如何?”唐乐缓步走上,笑吟吟地道:“你这
时自身难保,还敢跟咱们讨价还价?”唐倩喘息道:“老娘便这么‘咔嚓’一下,让她香消玉殒。”
完颜婷也不知唐倩到底有何玄机,给她五指收紧,忍不住“啊”的一声痛呼。唐苦干巴巴地道:“这么美的小妞杀了,未免太过可惜。还是留下来,给我们兄弟消消火!”
唐倩“呵呵”低笑:“我现下便给你们消消火!”五指猛地一撕,将完颜婷肩头的锦衣撕去,露出雪白粉嬾的一段香肩。
“不!”余孤天瞠目大吼,要待挣扎起身,但全身真气淤在胸前,四肢丁点儿气力也没有。完颜婷忽然明白了唐倩所说的“全豁出去便成”,想要挣扎,但要穴被制,丝毫
动弹不得。清凉的夜风吹过来,拂着她圆润的香肩,却冷得如同冰刀一般。
“要得!硬是要得!”唐乐的喉头一抖,双目喷火,缓步走来。唐苦和唐无味也是呼吸发紧,目光死死锁在夜色中那抹玉一般的白上。完颜婷又惊双愤,娇躯簌簌发抖
,几乎便要昏过去。但见唐门三枯缓步逼来,倒是放开了余孤天,心底还是微向一阵欢喜:“小鱼儿为我赴汤蹈火多次,我……我便是为他死了,也算报答他的一片痴情
了。”
“没看够吗?”唐倩“格格”娇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五指滑下,猛地撕开了她的长裙。完颜婷那双白润修长的美腿登时裸露在月色下。“你……你……”完颜婷羞愤欲
死,泪水哗哗流下。
“我什么?”唐倩的声音冷得像冰,“老娘要怎样,便怎样!紫芙蓉素来只顾自己,你才知道吗?”颤巍巍的手掌扶上完颜婷的酥胸,“哧”的一声,又将她前胸衣襟扯开。
霎时欺霜寒雪的香脯犹如怒放的玉兰般展露在夜风中,挺拔的雪峰随着她的啜泣微微起伏,几乎要撑破那薄薄的紫色亵衣。
余孤天嘶声狂吼:“贼婆娘,放开她……”忽觉胸腔内便似岩浆升腾猛然张嘴,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但任他如何嘶吼,却没人看他一眼。所有人的目光全被完颜婷那
袭婀娜润泽的玲珑娇躯牢牢黏住。完颜婷却觉全身已经僵硬,汹涌的泪水不断涌出,眼前模糊一片。
唐倩的五指却已缓级揪住她那单薄的胸衣,腻声道:“要不要小妹给你们再撕……”
“不!我来!还是我来!”唐乐蓦地低吼一声,身子疾弹,便向完颜婷扑去。他身子才动,陡觉背后一麻,却被唐苦拂中了夹背穴。唐东砰然跌落在地,却嘶声怪叫:“
格老子的,大哥,你又要抢我买卖?”唐苦苦笑道:“是你抢大哥的买卖,上次在巴陵便让你尝了鲜,这回该轮到大哥了!”唐乐嚎啕大哭:“这小妞还是处子,大哥,你便
可怜二弟吧!”
唐苦舔舔嘴唇:“格老子的,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唐无味也“嘿嘿”冷笑:“大哥说得对。这回大哥第一个尝鲜,小弟第二,二哥嘛,便先看着消火……”余孤天真气翻
涌,浑身肌肤发冷,盘桓在冲脉内的真气却如化作烈火,突突乱撞,道道鲜血顺着口角流下,嘶声狂叫:“畜生……有种便来杀我!”
“小美人!”唐苦脸色红若滴血,猛地扑上,扬手抱向那海棠玉树般的雪白娇躯。完颜婷只觉呼吸停顿,恶心得几乎昏过去,猛听耳边响起唐倩的低喝“出手!”一股真气
自命门穴透人,瞬间荡入她的五脏六腑。完颜婷想也不想,扬手便将毒针射出。
两人近在咫尺,完颜婷的毒针又是含愤而出,端的快如电光石火。但唐苦的暗器功夫也是天下罕有,惊呼声中,身子拼力疾伏,一蓬毒针仍是贴发掠过。唐苦哈哈狂
笑,但笑声才起,又被硬生生截断。他怔怔指了一下唐倩,身子僵硬地倒下,眉心上赫然插了一枚铁蒺藜。原来在他避开完颜婷的毒针,心意稍松之时,唐倩奋起残余
真气,用铁蒺藜射中了他的眉心。
便在完颜婷乍惊乍喜之际,猛觉眼前人影骤闪,跟着腰下一麻,却是唐无味斜刺里冲来,啪啪两掌,拍中了她和唐倩的穴道,两人顿时浑身僵硬。
唐无味“嘿嘿”冷笑:“呵呵,贼婆娘,你这点会俩,可瞒不住我!”扭头看时,却见唐苦满面黝黑肿胀,显见不能活了。唐倩呼呼喘息:“是吗?原来……你是故意让大
哥死的!”唐无味一脚踹在她胸前,将她肋骨踢折数根,嘶声道:“你这当口自身难保,还挑拨离间吗?”唐东要穴被点,动弹不得,却嘶声大叫:“大哥……你死得好惨!
三弟,你放我起来,我给大哥报仇!”
“不必!这个仇,还是我来报!”唐无味死死盯住完颜婷,忽地一把将她抱住。这时完颜婷罗襦尽解,香肌如雪,妙态毕呈。唐无味死盯住眼前的这微微战栗的玉体,
竟觉呼吸发紧,似乎被这雪一样的纯白和美丽刺得头脑眩晕。“不……”余孤天仰头怒吼,忽然间一道道的真气犹如天河飞泻般由幽门穴顺着冲脉滚下,便似百川归海,汹
涌无尽,霎时冲脉的气穴、阴交等腹间诸穴热得便似要炸开一般。
完颜婷跟唐无味呼吸相闻,只觉恶心难耐,张口便要咬舌自尽,忽觉口角一麻,已被唐无味点了穴道。“美,美啊……”唐无味呼呼地喘着气,忽然“扑通”跪下,紧紧搂
住她的纤腰,痛吻她那白嫩修长的玉腿。
余孤天只觉头脑嗡然一响,张口狂嘶,但觉浑身气息鼓荡,耳畔隆隆作响,竟丝毫听不见自己喊出的声音。他这时目眦尽裂,眼中几乎迸出血来,蓦然间小腹内灼热
沸腾的真气忽然沿着冲脉腾起,江河倒灌般迅速冲向奇经八脉。适才他被唐乐等人连环数掌击在胸口,淤积于冲脉的真气竟豁然贯通,此时悲则气沉,怒则气上,机缘
凑合,一直难以打通的冲脉终于畅通无阻。真气所到之处,全身经脉轰然一畅,完颜亨注入他体内的道家真气竟跟他自身的魔功瞬间龙虎交会,水乳交融。
余孤天一声悲啸,腾身跃起,探掌抓向唐无味。这一跃一抓,凌厉无比,快若电闪。唐无叶正自神魂颠倒,陡见余孤天神龙天降般地扑来,吓得魂飞天外,身子着地
疾滚,同时手足并用或踢或拍,瞬间攻出七八记狠辣招式。
哪知余孤天不避不让,雷霆般大喝声中,五指如同穿云破雾的怒龙,自他眼花缭乱的招穿入,势不可挡地疾插进唐无味的胸腔。这时他满腔悲愤尽皆化入这奋力一抓
,铁掌如穿败革般透入唐无味浑圆如球的身躯,在他背心穿出。唐无味只惨号了半声,便已毙命。
唐乐僵卧在地,看得肝胆皆裂,正待求饶,余孤天却已疯虎怒豹般跃来,那只血淋淋的手化掌为拳,一拳击在他的头上。真气轰击之下,唐乐的肥头犹似纸灯笼般被
瞬间抗日瘪碾碎。余孤天连杀两人,气犹未消,仰天一声狂啸,旋风疾转,已抓住唐倩的脖子,将她凌空提起。
“住手!”完颜婷这时才回过神来,颤声道,“饶她……一命!”
余孤天本来势若疯魔,但完颜婷这虚弱的一唤,却让他浑身一震。他转过那张略带扭曲的面孔,喘息道:“婷姐姐,这恶婆娘如此辱你……”唐倩哼哼苦笑:“若不是我
这恶婆娘如此这般,你跟你那婷姐姐……只怕……”她本已奄奄一息,呻吟两声,便再难说下云。
“她是被迫无奈,”完颜婷这时心底又悲又愤,却仍是摇头道:“你也……不能怪她!”忽然咳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余孤天大吃一惊,忙将唐倩丢下,疾跃过来,挥手
拍开完颜婷的穴道。触手之间,中償玉肌香软,滑润欲融,余孤天心底怦怦乱跳,手忙脚乱跳地解下身上外袍,给她披上。
完颜婷大喘了两口气,挣扎着走到唐倩身前,眼望着这张花容萎顿的脸孔,心底五味杂陈,竟不知说什么是好。唐倩面色惨白,虚软地苦笑:“婷妹妹,不要恨……姐
姐,这个江湖……便是如此,不毒不狠,便……活不下去!”完颜婷只觉胸中空荡荡的,茫然点着头,忽然泪水滚珠般落了下来。
余孤天心下怜惜,正在搀扶她起来,忽然“啊”的一声痛呼,却见自己左掌竟肿胀起来,掌上肌肤变成黑紫颜色。完颜婷大吃一惊:“你……你这是……”唐倩黯淡的眼眼
神陡地一闪,惨笑道:“嘿嘿,是绕指柔!”
完颜婷惊道:“什么……什么是绕指柔?”唐倩喘息道:“那是唐门枯荣观弟子的护体圣药,各人自入得枯荣观那一刻……便开始炼制……都是贴身蕴藏。适才,这小哥
一掌击穿唐无味,终究被那汉子贴身所藏的……圣药所伤!”完颜婷只觉匪夷所思,自知她口中的所谓“圣药”必是什么阴损毒药,这毒药既名“绕指柔”,定是以柔克刚,难
以察觉,急道:“那解药……解药在哪里?”
“没有……解药!”唐倩大口喘着气,呻吟道:“绕指柔是给主人复仇索命的圣药,怎会有解?”完颜婷心下震惊,忽然想起自己还学过几日毒功,一把抓起余孤天的手,
依着解毒之术,给余孤天破血放毒。银针刺入余孤天手掌,立时有漆黑的毒血流出,余孤天登觉疼痛稍减。
“这也只能暂且止毒,收这一时之效……”唐倩冷眼旁观,喘息道:“一月之后,若是毒性不除,他就会毒气攻心……肌骨溃烂……而亡!”余孤天听得浑身发软,眼见她
目光涣散,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急将一股真气送入她体内,颤声道:“当真……当真无药可救了吗?”完颜婷扑倒地她身边,哭道:“好姐姐,你定要想法子……救他一
救!”
“法子倒有!”唐倩目光忽然一亮,“……便在那《万毒秘要》之中,只是苦些!呵呵,婷妹妹,我们这毒门秘功……看来你终究是要练上一练……”她说着自怀中摸出一
只包沉沉的圆木盒来,喘息道:“这天香宝囊便留给妹子,留个……念想吧!呵呵,这本也是姐姐千辛万苦地自老爷子那里盗来的,本待给那……贼汉子的……呵呵,姐
姐傻不傻?”
这木盒表若圆球,上面密布细孔,精雕花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完颜婷知道这天香宝囊实为修炼毒功的秘器,本是唐倩形影不离的宝贝,料不到竟也是预备给南宫
参的。她怔怔接过,心里更是一阵黯然。
唐倩眼内的光芒倏地明亮起来,樱唇张了张,忽地望天喃喃自语:“贼汉子,你……你来啦,这狠心鬼,你终是……找我来啦……”声音低婉柔媚,突地一顿,垂头而逝。
完颜婷见她香消玉殒,不禁一阵感伤,回思她死前忽地说出那缠绵入骨的两句话,心底更是空荡荡得难受。余孤天听得自己还算有救,心底才沉实一些,黯然将完颜
婷扶起。
“这个江湖便是如此,不毒不狠……便活不下去!”完颜婷盯住唐倩那痴望的眸子,缓缓念叨着,“你说得对,婷儿会记得你的话。”伸出手将唐倩互不瞑目的眼眸合上,
一大滴泪珠倏地滚落,打在她春兰般白嫩妩媚的纤手上。
“婷姐姐,你又哭啦!”余孤天见她珠泪滚滚,心便一颤。完颜婷缓缓摇头,低声道:“自今而后,我完颜婷再也不会流泪!”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冰冷彻骨的决绝。余
孤天也自牙缝里呵出一口冷气:“婷姐姐,终有一日,这天,这地,这世上的人,欠了咱们的,都要拿回来!”
第二部暮雨江南第二十节:长存浩气无限关情
慢慢接近那神殿,卓南雁便渐觉一股神奇的气息隐隐袭来,似乎他逼近的不是一座沉寂的建筑,面是一个活的生灵。这个生灵庞大无比,虽是一动不动地凝立在夜色
中,却蕴藏着惊人的生机和力量。
猛然间卓南雁的头嗡然一响,只觉这地方如此怪异,却又如此熟悉,恍惚中他似乎曾多次流连于此,这神殿内似有一种怪异神奇的力量让他惊恐、疑惑,更有些痴迷。他怔怔地向前行去,却见身旁的山岩池树都好像在向他颔首微笑。
他缓缓四顾,又吃惊地发觉,神殿北侧是象征“天一生水”的水池,东方遥见树丛葱郁,两侧偏殿恰如羽翼,向两极展开。这神殿之外的数十丈方圆,居然全循着先天
八卦之理自成体系,生出一股无形无相的神奇力量。
越向前行,那神殿越是变碍遥远而不可捉摸。卓南雁知道这是神殿与四周的玄奇设置让人产生的幻觉。他暗提真气,忘忧心法悄然潜转。那神殿位于正南方的朱红色
殿门霍然在眼前出现,四敞大开的殿门恍若一张黑黢黢的巨口,无穷无尽的怪异气机扑面而来。
他长吸了一口真气,步履沉着地踏入神殿。四下里的气机忽然变得有些燠热,似乎脚下平滑的殿砖暖意融融,正被地火烘烤。卓南雁暗自吃惊,凝神四望,这殿宇竟
是大得惊人,只见大殿内有数道光滑巨石做成的门户,但在他忘忧心法感测之下,却发觉神殿意断实连,一气贯通。
迎面的第一道巨石上刻着两行乌沉沉的字迹钝拙沉毅的大字:
太易之神,太始之气,太初之精,是为无极
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强名曰道
平平无奇的笔画间蕴含着一股让人战栗的巨大力量,饶是卓南雁平生胆气粗豪,一望之下,也觉心弦震颤,生出无限敬畏。这里便是无极诸天阵的心脏重地——无极
天了。传说这里蕴藏着宇宙间的精秘,也蕴藏着天地间的宝藏,而对于他卓南雁,最紧要的却是,这里,或许便能破解父亲的生死之谜。
巨石上赫然有一道缝隙,他伸手一推,果然石屏中间嵌有一扇石门。石门隆隆打开,眼前异彩闪耀,一片红绿色的暗芒自门后倾泄而出。
一步跨过了石门,眼前变得愈发灿烂,但他双目已惯于光照,定睛瞧去,迎面所见的异相却让他几乎停顿了呼吸。
这殿宇高大轩昂,圆柱、斗拱、器具乃至脚下殿基全是黄澄澄的,即便不是纯金打造,也是鎏金铜铸,瞧上去金光灿然,耀人眼目。
最奇的是这殿顶并非如寻常殿宇那样有平正的藻井,而是弧圆形状,浑若穹窿。上面星星点点的全以珍奇珠玉镶嵌,当真光华缭绕,美轮美奂,单就这一座殿顶,便
是价值连城。
若是寻常之人,必因看到美玉奇珍而欣喜若狂,但卓南雁对此却异常震惊,因为他发现,这浑圆殿顶上的珠玉竟构成了一张异常精密细致的天象诸星图。日月五星、
二十八宿等大星为美玉,环列小星则为珍珠,略略一望,这巨大星图所布星辰大小竟有两千多颗,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和日月五星,均是醒目至极。
最神奇的是,他瞩目良久,居然发现这硕大星图竟在微微转动。地下一抹红色光束,悠悠地直射殿顶。光芒柔和,映得星罗棋布的珠玉发出点点微芒。
天与地,全在这神殿内统一起来。
他随易绝邵颖达精研易学,在这天文星相上也曾下过苦功,这时骤然发觉,这无极诸天阵中的以日月为相的两仪天,象征太微、紫微、天市的三垣天,列布青龙、白
虎、朱雀、玄武的四象天和金木水火土五星的五行天,象征天上八官的八风天,全在这状若苍穹的圆殿星图中清晰显现。
若说天地是一个大宇宙,无极诸天阵便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宇宙,而阵心的这座神殿星图,则是一个涵盖天地、且又对应无极诸天阵的精微宇宙。
随着星图的悄然旋转,一股凝聚了天地间恢弘气象的巨力鼓荡而来。这一整座殿宇,竟似一个活的生灵,以这震撼人心的无极星图为口鼻,自宇宙间吸取了无穷无尽
的巨力,沉稳缓慢却又势不可挡地向他挤压过来。
卓南雁静静凝立在巨大的星盘下,忽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和宇宙的浩瀚无穷,心弦抖颤之下,那浑然巨力竞不知不觉地侵入了他的心内。他脑中轰然一响,
忽觉全身酸软,竟似给这巨力挟裹着,卷入了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洪流之中。
这激流澎湃汹涌,正是宇宙间无始无终的大化洪流。由生至死、不过是一朵浪花的瞬间生灭而已,卓南雁觉出一种从来有过的恐惧和虚无。
他心头剧震,想要拔足跃开,偏偏浑身没有半分力道。那股无形无相的澎湃力量已浸入了他心内,卓南雁忽觉自己已化作一点渺小的浪花,成长、枯老乃至衰竭,都
毫不趁眼地消融征这大化之流中。
“啊……”卓南雁大叫声中,双手抱头,急忙闭上双目。昏昏沉沉之际,蓦地听到一声低沉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缓缓传来:“你来了,雁儿,你终究是来了……”
这声音无比遥远,悠悠地,似是穿透了千年时光,直射入卓南雁的心间。
“父亲……”卓南雁浑身剧震,张开双目,昂头大叫,猛觉眼前红光乍闪,这光芒不知从何处射来,却是灿烂耀目。
远处摇曳的红光骤然增大。奔近了细瞧,却是陈金手擎灯笼,率着数名明教少年高手挺立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林霜月叹息一声,只得止住了步子,淡淡地道:“陈舵主,我不是早就让你带人先赶往临安吗?”
陈金抬起那张质朴坚毅的脸孔,沉声道:“圣女若是要连夜再闯南宫世家,大伙便一起去!咱们拼得回去让白阳长老怪罪,也不能让圣女独自犯险!”
林霜月在店中运功一日,自觉功力回复了八九成,捱到夜色阑珊,便独自出店,再向南宫世家行去。哪知早说好清早启程的陈金等人仍是对她放心不下,竟在此会合
,要跟她同闯南宫堡。
“谁说我要去独自犯险?”林霜月黛眉深蹙。她一来不愿明教中人知道自己与卓南雁曾在天柱山中相会,二来也不愿明教因此与南宫世家公然闹翻,这时无奈之下,也
只得板起脸孔命他们回去。
陈金急得一张国字脸上全见了汗水,但架不住林霜月摆出了明教圣女的身份软硬兼施,最终也只得带人黯然退走。林霜月暗自吐一口气,目送他们走远,才飞身赶往
南宫堡。
夜色沉沉,隐在山谷中的南宫堡内悄寂无声。林霜月一眼望去,便发觉这屹立武林数百年的南宫堡建得颇有学问,依山就势,藏水聚气,将地利发挥到了极致。她并
不贸然乱闯,在堡外逡巡片刻,便擒住了一个落单的堡中弟子。
那弟子显是被林霜月绝世清丽慑住,她连问两次“昨日闯进南宫堡的卓南雁现在何处”,那人都只呆望着她,怔怔不答,恼得林霜月玉指加力,内劲循经透入,痛得那
弟子浑身发抖,嘶声道:“那小子吃了豹子胆……进了无极诸天大阵,这辈子再也不会出来……”
林霜月芳心剧震,泪水从白璧无瑕的脸上滚滚滑落。她咬紧樱唇,挥指点了那弟子穴道,飞身便往南宫堡内投去。
南再堡内夜色深暗,只当中那最高大轩敞的主厅内灯火明亮。林霜月轻功精炒,零星巡哨的南宫堡弟子也发觉不到。她在夜色中悄然潜行,直掠到厅下,隔窗向内观
望。
厅内灯火辉煌,一排舞女正自舒袖长歌,宾主数人在座上推杯换盏,却见居中而坐的主宾器宇轩昂,竟是格天社中的副统领“浩气千古”桂浩古,他身旁一左一右坐着
格天社的后起之秀万秀峰和有伤在身的南宫堡二当家的南宫禹,南宫铎、南宫锋等南宫世家的几大公子在旁相陪。南宫三老想是不理外事,没有一个露面,那神秘莫测
的堡主南宫参更是不见踪影。
林霜月眼见桂浩古的双目围着那衣衫窄薄的歌女滴溜溜乱转,不由秀眉微蹙,忽然心中一动:“龙蛇变的消息,随着雁郎南归,早已轰动朝野,桂浩古这草包恰在此时
来到南宫堡,莫非也是为了雁郎?”便即凝神倾听。
歌舞稍歇,南宫铎起身给挂浩古满了杯酒,拿眼睛扫着那翩然退走的舞姬笑道:“这小妞叫唐安安,才一十七岁,色艺双绝,虽比不得京师的云潇潇,却也是冠绝一方
,待会儿让她亲自去陪大人。”
桂浩古目不转睛地盯住唐安安转入内堂,才咧嘴笑道:“难得老弟这般细心。呵呵,那瑞莲舟会的事嘛,便全着落在本官身上!”向万秀峰将手一摆,大咧咧地道,“对
了,那请柬先给了二当家的吧!”
“瑞莲舟会?”林霜月芳心一动,“听陈金说,格天社大首领秉承奸相秦桧之命,要在皇帝赵构五十大寿之日,弄一个舟会凑趣。莫非桂浩古只是为了这劳什子的舟会而
来?”
却见万秀峰含笑而起,将一封大红请帖恭恭敬敬交到南宫禹手中,道:“这请帖撒得满天都是,举凡江湖帮派、武林名门,均可得这一张请帖,但要成为西子湖上的献
瑞八龙之一,还得看桂大人最后的大笔一挥。”
桂浩古红光满面,呵呵而笑。南宫铎、南宫禹等人自是轮番上前敬酒奉承。林霜月凝神听了片刻,才略知大概。原来秦桧为了给赵构献媚,全力粉饰太平,命天下各
帮各派齐聚临安,精选其中的八位佼佼者参加最后的龙舟赛会。龙舟本为江南俗戏,但寻常水手操控的龙舟自不能跟身负精深武功的高手相较,是以这次瑞莲舟会其实
更似江南武林一次别开生面的比武。
这名为瑞莲舟会的龙舟大赛便在赵构寿辰当日于西湖举行,届时天子亲临,各国使者齐至,只要能成为献瑞八龙舟之一,便是莫大荣宠,若能最后龙舟折桂,更能名
震天下。奈何僧多粥少,南宫堡、霹雳门等与格天社亲近的世家名门均是加紧筹划,全力争夺。
席间万秀峰更亲向南宫禹解释,当日那南宫溟化身“妖鬼”,于五通庙肉装神弄鬼一事与“格天社绝未参与”,那全是“金国奸贼卓南雁的血口喷人”。南宫禹听他提起卓南
雁,登时气得面皮发紫,一口应承:“此事必是卓南雁这狗贼……从中……挑拨、离、离间!”
南宫铎却冷笑道:“二叔且放宽心,卓南雁这厮不知好歹,竟入了无极诸天阵,这下子跟他老子一般,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林霜月听得这话自南宫铎口中说出,耳畔轰然震响,娇躯抖颤,泪水刷地滑落。她猛然转身,便待向磨玉谷冲去。但身子才转,恰见一道青影悄没声息地向自己掠来
,正是南宫世家的大管家南天易。
他悄然冲来,本待出手偷袭,但见林霜月霍然转身,也只得止步,呵呵冷笑:“林姑娘,我南宫世家是你想来便来的吗?”林霜月这时五内如焚,懒得理他,娇躯划出
一道曼妙灵动的弧线,向旁掠出。
南天易怪笑:“圣女留步!”眼中厉芒乍闪,陡地掣出一条软鞭,斜刺里蹿来。那软鞭遍体血红,生满倒刺,月光之下,闪着光灿灿的诡异红芒。
红芒熠然一闪,那股骇人的无形巨力竟也随之减弱,卓南雁的心思这时已变得超乎寻常的灵明,乘机奋步迈出,登时从那澎湃的怪力激流中挣脱出来。
虽只短短一瞬,却让他浑身大汗淋漓。卓南雁心中怦怦乱跳:“难道当真是父亲的在天之灵护佑?”转头四顾,亢声叫道,“父亲,当真……当真是您吗?我是雁儿呀!”
神殿之中悄寂如初,便连他颤抖的呼声都随即消逝。
“是有高人相助,还是这玄奇大阵历时久远,业已运转不灵?”卓南雁强自凝定心神,却见红光射来的方位正是对面那座庞大的石门之后,这铜殿三面全是鎏金铜壁,
只最后的一座弧形巨门是用先前所见过的青石雕成。
借着闪烁的红光,却见石门之上竟依稀刻有字迹。他大步走去,只见石门顶端上那几行字似游龙舞凤,秀骨天然,卓南雁一眼便认出仍是那苍华所书:“无极诸天,鬼
斧神工。仆性自命不凡,冒昧至此无极铜殿,仓促无备,如入大化洪流。生死茫茫之际,忽悟至理。夫道者,冲而化之,凝而造之。冲分为二,凝为万物,此混元之理
,强名曰冲凝可也!”
“冲凝?”卓南雁心中剧震,“难道这苍华竟是名震天下的王冲凝?”战兢兢地接着向下读去,“既悟此理,则无尽珠玉,连城天轮,皆如粪土!天地至宝,惟一舍字。舍
之一字,诚难乎哉!天下大道,不生不灭,不得不失。不生不灭,须向不生处求不灭;不得不失,还从不得处见不失。此功得自冲凝天道,诚可谓浑然天成,天衣无缝
,名之天衣真气可也。谨录于此,以酬此天地奇阵……”
“果然是天衣真气!这苍华果然便是冲凝道长!”卓南雁心头怦怦乱跳,又是惊叹,又是释然,“除了王冲凝这类仙道人物,还有谁能在这无极诸天阵内出入自如?嗯,
原来他那时候还叫苍华,想必是随吕祖学道后神功初成,一路破阵,直入这神阵的无极铜殿之中,因他一时疏忽大意,竟也跟我一般,被无形无相的巨力卷入。但这位
苍华道长到底天纵奇才,生死之际,竟参悟天道,悟出了冲凝之理和天衣真气。嘿嘿,怪不得当日完颜亨也要连约两大高手决战,只盼身入死地,得悟至道,可惜却是
功亏一篑。”
他越想越是欣喜:“天可怜见,让我得见这未经改动的天衣真气练法!”再向下瞧,登时似被泼了一盆凉水,只见下面除了自己早已耳熟能详的几处字句之外,关键之
处,都被人以利物铲去。这青石甚是巨大,其上足刻有两千余字,记载的当是王冲凝当时悟出的天衣真气详尽修法,可惜却尽数被人刮铲得模糊难辨。
卓南雁暗想:“父亲生性磊落,决不会行此无聊之举,难道另有旁人来过此处?”一路看到最后,却见青石下端又刻着一行端楷:“天衣宝气,绝世奇珍,岂可落于南宫
之手,拓字毁迹,留待有缘。弟子南宫笙顿首再拜!”
“原来又是这南宫笙搞的手脚!”卓南雁想起在三垣天内也曾见过此人字迹,暗自点头,“看他姓氏似乎也是南宫世家后人,怎地看这留字竟似对南宫世家恨之入骨?这
人一路竟也能破阵至此,倒也是个奇人,怎地江湖之上从来未曾听过他的名号?”
想到这绝世难逢的天衣真气修法便被南宫笙这怪人一手毁去,他心下怅然无奈之余,更觉气恼难耐,忽发奇想:“老子要在青石上刻下‘南宫笙遗臭万年’七个大字。”
这念头让他大觉解恨,当下笑嘻嘻地气贯指头,便向青石上划去。手指刚与青石一触,便觉青石发出一丝轻颤,一股若隐若现的红光自石后隐然欲流。
“莫非这石头也是一扇石门?”卓南雁心中一震,暗怪自己这时候还有心思胡闹,运力推出,果然青石微微摇晃。这青石沉重至极,但卓南雁气贯双臂,终于缓缓将石
门推开。
一股热浪扑面袭来,眼前现出一条笔直向下的砌石洞穴,道道耀目的红绿光芒自甬道下射来。
卓南雁忽然明白,神殿中时隐时现的红光绿彩全是来自地下这神秘洞穴,地下另有空洞,分别传到这气势恢弘的铜殿和前面的镜殿之中。
“这神秘洞穴下到底是什么?”卓甫雁心头震颤,恍惚问似乎又听到了那遥远却又亲切的呼喊,冥冥之中更似有一双闪烁的眼睛正在盯住他,“难道父亲当真在此?”
他这时既觉万分期盼,又满是担心,甚至是担心之情更胜于期盼。石洞内有同下伸展的青石台阶,他一步步向下走去,耳中只闻砰砰惊响,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跳,还
是空洞的脚步声。
石阶悄然弯转,他展开忘忧心法,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正向着适才那铜殿的正下方行去。愈向下行,愈是闷热,似乎下面有热泉流动,怪不得一踏入这神殿,便觉脚下
发热。
道道光芒更是亮得耀目,初时红绿交错,渐渐的红芒越来越盛。闪烁的红光异常欢畅地暴涨起来,将绿光全部掩住。
石阶已到尽头,卓南雁清晰地觉出这时自己已立在平地,脚下的岩石光滑而微烫,四周愈发燠热。
洞穴深广至极,当中却是一个硕大的碧绿圆盘,宽可丈余,莹光闪亮,既似碧玉,又似水晶。碧玉盘紧紧覆在一眼热泉之上,泉中团团热气不住地升腾,催动玉盘缓
缓转动。玉盘上又横出诸多四下伸展的杆臂和细小轮盘,随着大盘不停地升降转动。
“原来这地方正是适才那铜殿顶星图转动的枢纽!”卓南雁吃惊地张大了双眼,注目良久,才忽地恍然大悟:“莫非这便是一座大得惊人的水运仪象台?”眼前所见着实出
人意料,以卓南雁的聪明也只能隐约明白大概:似乎地底的热泉全被碧玉圆盘覆盖,无法散发的热力源源不绝地催动玉盘滚滚转动,恒动之力再经杆臂送入洞穴上方的
铜殿顶端,推动殿顶星图徐徐转动。
他曾听易绝邵颖达说过,大宋哲宗年间有能人苏颂,造出了用以观测日月星辰位置的水运仪象台,内有漏壶,以水流驱动整座仪器,使之保持恒定之速,与天体运动
一致。邵颖达对苏颂和这水运仪象台甚是推崇。但那水运仪象台与这建于宋初、以地泉热气推动整座铜殿运转的无极神殿相比,却又略逊半筹了。
忽觉头顶上清新之气缓缓传来,他抬起头来,却见玉盘东首斜上方十余丈高处的洞顶开了一个小孔,习习凉风,缓缓拂来。他目光再转到瑞彩氤氲的碧玉盘上,却见
一道耀目的光华正自盘心发出,被微凹的圆盘聚拢,斜射向西首洞顶上方高悬的巨大铜镜。碧光经铜镜映射,散向四处。
霎时他眼前又是一亮:“这玉盘必是另有吞吐天地光芒的妙用,它白日吸收太阳精华,夜晚吐送发光,再经铜镜折射送至各处,浑似个能呼吸的灵物。天光地气,交相
为用,在深奥阵理的催动下,化成一股催魂夺魄的神奇力量,使入阵之人寸步难行。”心底对南宫世家的先祖端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又觉疑惑重重:“他们耗费如此大的心
思精力,到底所为何事?”
转头环顾,却见身后红光闪耀,那红芒越来越盛,竟比身前碧玉盘发出的碧光还要耀眼。不知怎地,卓南雁竟对那红芒生出一股无比亲切的感觉,转身怔怔行去。
那抹红芒的源头竟是一个悬在空中的红色光轮。光轮虽只有碗口大小,但发出的红光却铺满了半座地穴。卓南雁眼望那神奇瑰丽的红轮,心中既觉敬畏,又感疑惑,
伸手向那红轮摸去。
他的指尖才触到那红色光轮,便陡觉一股奇异的气息鼓荡而来。这劲气初时温暖,随即越来越热,卓南雁大叫一声,要待缩掌,但那红轮却生出一股强烈的粘黏之力
,将他五指牢牢吸住。
热力陡然增强,轮上红光愈发亮得刺目,一股沛然难御的强大吸力自红轮中发出。卓南雁身不由己地直跌过去,被那片红光紧紧裹住。那热力仍在无止无休地增长。
他只觉全身热得似要融化,手太阴肺经、心包经等受伤经脉和内外伤处更是痛不可抑,忍不住嘶声大叫。
“忍,无论何时,你都要忍住……”恍惚之中,卓南雁忽又听到那神秘而又亲切的声音,只是这一回却清晰低沉了许多,似乎就在他的耳边轻轻叮咛。
卓南雁陡觉脑中轰然震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耀目的红光之中,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凝立身前,双掌按在红轮的另一端。无尽的热力,通过那碗口大小的
红轮,源源不绝地送入他的体内。
“父亲……”卓南雁看不清那人的形貌,却无比清楚地感觉到那人便是父亲卓藏锋。他心内激流涌动,几乎忘却了体内的伤痛,颤声大叫,“果真是您吗?我是雁儿!”
“雁儿,为父已等了你十七年啦……”那声音悠悠地,却绝少喜怒之感,似乎说话之人已超越了人间的所有情感。卓南雁心头乍惊乍喜,喊道:“父亲,为何您一直给困
在此处?雁儿这便救您出去!”他欢喜得一颗心险些跳将出来,却又怕这还是一场空梦,叫声不免微微发颤。
红轮后的卓藏锋淡淡一笑:“不必了。今日一见,是我父子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卓南雁心内震惊,恍惚间又以为自己在做梦,大叫道:“不成,父亲,就是千难
万险,孩儿也要救您出去……”心绪纷乱之下,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卓藏锋却不理他的哭喊,依旧淡淡地道:“当年爹爹为给你母子求药,狂气一发,贸然入阵,一路破阵至此,终于力竭。危难之际,有幸得见冲凝先生在青石上的留言
,始悟不生不灭的至理……”说着悠悠一叹,手抚那灿然的红轮道,“我虽找到阵心内的至宝天罡轮,却已无暇参悟。其时生死一线,我只得将残存功力和自身神识以道家
藏魄秘法尽数输入宝轮。那时我便隐隐觉碍,爹爹或能见你一面。苍天有眼,这一盼,竟盼了十七年……”
“父亲已然仙逝,跟前只是他的神识在与我说话?”眼前红光剧烈波动,卓南雁忽悲忽惊,叫道,“怪不得我幼年时,常在梦中见到您的样子,这无极大阵所在之地,也
常在梦里显现。原来,原来爹爹您已……”心底怅苦难言,泪水滚滚流下。
“时间也已无多,雁儿无须作此小儿女之态!”卓藏锋的声音依然淡淡地,言辞问却多了几分严厉,“咱们还有大事要做!”
话音一顿,卓南雁忽觉那股热力变得直如烈火焚烧,跟着他陡觉双目一亮,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脏腑、骨骼和经脉。射入体内的红光也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眼
前,似是道道红色的龙。这红龙游过之处,经脉脏腑便会变得异常明亮。他清楚地看到被红龙舔过的断裂的经脉和受伤筋骨,竟在迅速地接合、生长和愈合……
卓南雁既感惊奇,又觉可怕,忽见红光中竟跃出一个缩小的自己,手挥长剑,施展出一个奇妙的剑招。他一愣之间,那挥剑的影像已飞快无比地射入眉心,与自己的
心神融合为一。跟着许多从所未见的神奇剑势图影,如潮水般向他脑中涌来。那剑影招招气韵沉浑,恢弘难言。
卓南雁只觉自己正在做着一个美梦,但又觉得这美梦比他经历过的一切都要真切实在。
忽然间他全身一震,身上的炙热之感瞬间消退,变得温润舒适。满眼红光也迅速缩小,慢慢收入到了那碗口大的宝轮之中。眼前光芒渐渐柔和,卓南雁才慢慢看清了
凝立在身前的那道伟岸的身影。
两道英气勃勃的剑眉,一双灼灼闪烁的眸子,竟与卓南雁的眉眼有七分仿佛,只是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却使得这人平添了几分威武。卓藏锋手捧红轮,正向他展
眉微笑,满面亲切。这容貌正与他幼时梦中所见的大汉一般无二。
“雁儿,为父已用注入天罡轮中的残存功力疗去了你体内之伤!”剑狂卓藏锋的身形依旧挺立不动,微笑的声音却弱了许多,“更将为父一生所悟的太和补天剑法注入你
的神识。这天罡轮和我随身的威胜神剑,便算为父留给你的礼物吧……”
“原来那些神妙的剑影,便是补天剑法?”卓南雁心底若喜若悲,听得他话中隐含悲凉,忙伸手向父亲的大手握去。淡淡的光影下,似乎卓藏锋也伸手过来。两手交握
,卓南雁却发现自己只握住了空空荡荡的一片凉丝丝的气息,惊叫道:“父亲……”
“雁儿,万物有生必有灭,自你坠人人世间的那一刻起,就落入由生而灭的大化洪流之中。”卓藏锋那悠悠的语声中略含寂寞,更多的却是一种豁达,“当年你重病难愈
,命悬一发,你娘也受了重伤,为父听得这阵内藏有能医百疾的千载仙芝紫金芝,便入阵求取。只可惜时也运也,力尽于此……其实我心中的寂寞黯然实是难以言喻…
…”
卓南雁心下无尽感伤:“父亲历尽千难万险进得无极天,终于知道一切全是虚妄。一股支撑心神的力量忽然丧失,那时候的父亲该是何等的黯然神伤!”
“是有些伤心!”卓藏锋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微笑道,“但万事有失必有得,其时机缘凑巧,却使我在这地穴深处寻到了这天罡轮,又瞧见了青石上冲凝先生所刻的话
语。忽然间想通了不生不灭、不得不失的至理。诚可谓,朝闻道,夕死可也……”他说着缓缓举起那红芒渐黯的天罡轮,语音悠远:“天道如环,生生不息!”
卓南雁心中一震,王冲凝铭刻在石门上的字迹倏地闪现脑中:“不生不灭,须向不生处求不灭;不得不失,还从不得处见不失……”心中若有所悟,只是这时胸中愁苦
,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自疑惑,忽见卓藏锋那挺立的身影渐渐模糊、黯淡,缓缓消散。卓南雁心下惊痛,大叫着扑去,伸手乱抓,却似空中捞月,什么也抓碰不到,霎时心底的悲苦伤痛
潮水般涌来,泪水潸然滚落。恍惚中,却听父亲幽幽地道:“雁儿莫哭。记住了,无论何时,都要做个永不低头的大好男儿!”
卓南雁本来心中悲凄,待见父亲的光影渐渐黯淡,心中一震:“父亲这就要跟我永别了吗?若是让他见到我的最后一面,竟是我孩子般的大哭鼻子,岂不让他伤心?”
拼力收泪,挺直腰板,哽咽道:“是,孩儿记下了……”
卓藏锋向他深深凝视,道:“父亲生前一心期盼的,便是咱们宋人同心协力共抗外侮,将那些奴役我故土百姓的金狗尽数赶回去。惜乎,我跟岳少保都是功亏一篑……”说着无比落寞地幽幽一叹,“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见得四海归心,还我山河……”卓南雁跟他灼灼的目光一对,陡觉心中豪气升腾,叫道:“父亲!孩儿定要重聚天下英雄,
让我大宋四海归心!”
卓藏锋面上的光影熠然一闪,笑道:“好雁儿,为国尽力自然是好的,但父亲吃过的苦头,却不愿让你再吃!”他说着伸手向卓南雁的头顶抚摸过来,缓缓地道,“好雁儿
,你很好,自小时起,便一直都很乖……父亲却最想让你坦荡快乐地过一辈子……”
听得父亲话中慈和的怜怜爱意,卓南雁才陡然觉得自己仍是个孩子,一个在慈父怀中笑闹顽皮的孩子,霎时刚刚止住的泪水重又涌出,眼前模糊一片。迷蒙泪眼中,
忽听父亲似是无比寂寞地笑了笑,跟着一道红色精芒忽然自他头顶冲起,映得石洞内一片灿然,他那模糊的人影和红芒全如青烟般消逝无踪。
眼前光影四散,卓南雁却是心神恍惚,只觉自已似是做了一个最最离奇不过的怪梦,忽听耳中嗡然震响,凝目细瞧,却见身前石壁上横插一剑,黝黑的剑身大半没入
洞壁,正自颤动不停。
一只色泽沉黯的皮囊悬在剑下,皮囊上有红色丝绦系在剑把之上,随着长剑震颤,皮囊不住地跳跃,剑鸣声声,犹如虎啸龙吟。
第二部暮雨江南第二十一节:花香林寂曲幽情重
剑光乍闪,发出锵然一声龙吟。
林霜月想也不想地拔剑剌出,一招七剑全往南天易前胸刺到。这时她心中凄苦,剑法愈发凌厉,快如狂风骤雨。南天易大惊失色,不敢直撄其锋,身子疾伏,斜斜蹿
出,手中软鞭矫若灵蛇,缠向林霜月的双腿。
林霜月手中青日剑刷地斩下,将软鞭劈得倒飞回去。但只这么微微一阻,厅内的南宫禹、南宫铎和万秀峰、桂浩古等人已闻声跃出。南天易森然一笑,也收鞭退出。
万秀峰哈哈大笑:“原来是林圣女!别来无恙?”桂浩古大睁双眼,呆望着这月下清丽无双的绝世仙姿,口中啧啧连声:“林姑娘,每次见了你,都觉着姑娘又出落得娇艳
了不少!”
南宫禹独目如电,死盯住林霜月两眼,却向南宫铎摆了摆手。南宫铎叹息一声,长笑而出:“昨日林圣女被卓南雁那厮挟持,致与我南宫堡小有误会……呵呵,林圣女
今宵光临鄙庄,咱们正可杯酒言欢,尽释前嫌!请——”原来在片刻之间,南宫禹权衡利弊,终究觉得不好招惹“洞庭烟横”这天下最难缠的大魔头,便让南宫铎出言示好。
林霜月双剑垂下,玉面仍是颜色如雪,冷冷地道:“卓南雁在哪里?”南宫铎苦笑道:“这小子困在无极诸天阵内,这会儿只怕已化成血水了吧!”林霜月娇躯簌簌轻抖,
轻轻地道:“那便麻烦诸位带路,我……我要去那无极诸天阵内寻他。”
南天易面色一变,森然道:“林圣女,咱们南宫世家只是不愿与贵教结仇,却并非怕了你们明教。”蓦然间长鞭疾抖,猛向林霜月纤腰卷来。他这淡淡的一句话登时搅
得南宫世家众人心头火起。眼见南天易骤然出手,南宫铎等人也只得长剑出鞘,将林霜月团团围住。万秀峰眼中精芒闪烁,笑吟吟地退回两步,乐得落个隔山观虎斗。
林霜月冷哼声中,翩然一转,竟顺着软鞭来势向南天易疾扑过去。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林霜月这一顺势疾扑,登时将南天易丈二长鞭的优势消弭于无形,而她的一
对短剑却已斜斜削到。赤火白莲剑本以招式繁密精妙见长,但这时她心下悲愤,剑招短促险急,现出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之气。
南天易陡觉眼前剑气如虹,红龙软鞭又被林霜月的短剑拦在外门,惊骇之下,只得掣鞭疾退。饶是他应变奇快,哧的一响,肋下仍被林霜月的短剑划出一道血口。南
宫禹怒喝一声:“布阵!”早已虎视眈眈的南宫铎兄弟长剑连绵,便向林霜月围拢过来。
林霜月一招得手,身形已化作一道白虹,疾从南天易退开的缺口闪出。滴溜溜一个疾转,猛地绕到了桂浩古身前。桂浩古眼见林霜月白衣如蝶,翩然进退,风华绝代
,正自惊艳得合不拢嘴,陡觉香风飒然,一柄冷森森的宝剑已横在了颈上。
万秀峰大吃一惊,本待看得明教和南宫世家斗个天翻地覆,哪知林霜月竟突施声东击西的险招。他待得惊觉,却已救护不及。而桂浩古武功低微,惊觉与否,全然没
有分别,大呼小叫之间,已被林霜月制住。南宫禹、南宫铎等人也登时愣住,眼见格天社的大人落人敌手,全都惊得驻足收剑。
“这些家伙冒犯了美人,罪该万死……”桂浩古却颤声大笑,又惊又急之下竟打起了官腔,“你且放了本官,本官自会给你做主!喂喂,小美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林霜月的声音微含凄楚,“你叫他们暂且散开!”锋锐异常的青日剑猛地一紧,登时将桂浩古的脖颈划出一道细痕,点点血珠顺剑滚落。桂浩古的干笑立
时拔高了几分:“大伙听真,暂且散开,惹恼了我的美人妹子,本官可决不轻饶!”心惊胆战之下,笑声便跟惨嚎一般。
南宫铎惊道:“林圣女,你……您、您老人家到底要怎样?”
林霜月扬起清澈如水的秀美明眸,决然道:“我要桂大人送我一程,这便去那磨玉谷的诸天阵!”南宫世家众人面色骤变。林霜月却不理他们,提起桂浩古便向后山行
去。别看她娇怯怯地犹如弱柳扶风,但将那身材胖大的桂浩古提在手中便似提了个婴儿,兀自身法轻捷,起落如风。
万秀峰、南宫禹等人均是又惊又怒,但见那把精光灿然的短剑就横架在桂浩古脖颈,众人无奈之下也只得紧紧跟随。在桂浩古似嗥似笑、哭爹喊娘的哀求声中,一行
人来到了磨玉谷前。
“林姑娘留步!”万秀峰眼见林霜月在谷口的巨石前止住步子,急忙欺近两步,扬眉笑道,“在下此来南宫堡,还有一桩要事,要去齐山拜会林教主。”
“怎么?”林霜月口中似跟万秀峰说话,盈盈妙目却痴望着黑沉沉的磨玉谷,夜风吹得她的长发四散飘飞,也将她的心绪撩得波荡起伏。“雁郎,你当其还在阵中吗?我
这便去寻你,即便救不出你来……咱们也要死在一处!”蓦地芳心又是一沉,仰头望了望恢弘深邃的苍穹,默默地道,“当真是那毒咒的惩罚吗?明尊,倘若真要惩罚,便
罚我一个人好了……”
万秀峰见她若有所思,心中暗喜,又趋近几步,自怀中恭恭敬敬地取出一份大红帖子,笑道:“这份瑞莲舟会的请帖,务请姑娘交到林教主手上!若无此帖,只怕贵教
便难入京师。”
他笑吟吟地并不上前,忽一扬手,请帖轻飘飘地向林霜月飞去。林霜月心思一震,却见那请帖飘到身前丈余,陡然向下一沉。林霜月一声冷笑,明知他要使诈,却也
不愿这帖子落地。左袖一拂,一股劲风卷出,那请柬果然向她的玉手飞来。
万秀峰目光一寒,身子陡地电射般疾扑而到,探指如钩,戳向林霜月的剪水双瞳。他这一抛一扑,实则也是一赌,赌的便是林霜月不会真的杀死桂浩古。而身为格天
社二十八宿中最佼佼的人物,万秀峰甚至隐隐地盼望桂浩古死在林霜月手上,那或许于他更是称心遂愿。他觊觎这格天社副统领的位子已非一日两日了。
与此同时,南宫禹也斜刺里闪来,双掌齐发,“双龙出海”疾扣向林霜月不盈一握的纤腰。这两人都是当今江湖的一流好手,全力抢攻之下,呼啸的掌风带得林霜月的
秀发、香襟飘飞而起,端的声势骇人。
林霜月明眸中异彩乍闪,曼妙异常地斜上两步,陡地插到了南宫禹的身子左侧。她曾在金陵试剑会上细细揣摩过南宫禹的这套擒龙爪,这时不退反进的一插,看似行
险,实则巧妙异常地避开了二人的联手一击,拿捏得妙至毫巅。
南宫禹这势在必得的一招急攻立时走空,狂涌的劲气更冲荡而出,险些拍在万秀峰身上。林霜月蓦地一声娇叱,短剑乍挥。桂浩古哇哇大叫:“姑奶奶饶命!”青光闪
处,他头上那顶簇新的官帽横飞而出。
万秀峰等人惊怒交集,自知林霜月这一剑是手下留情,但这时候已然翻脸动手,却是再难收手。万秀峰呵呵臣笑:“林圣女,你且放了桂大人,咱们万事好商量!”口
中说笑,招法霍然变为苍劲雄浑,掌势盘旋之间更有一股极大的回吸之力,正是吴山鹤鸣传下的得意武功“控鹤手”。
“小妖女!”南宫禹仰头一声狂啸,声若怒龙般远远荡出,陡地展开骑龙步,旋风般扑到。林霜月冷笑道:“又在招呼贵派的三位长老吗?”素手轻挥,将桂浩古向南宫禹
掌上推去。桂浩古一迭声地太叫:“收掌!你奶奶的快收……”南宫禹怒气勃发,百忙中这招“乘雷而起”急变为“玉龙盘腰”,铁掌绕过桂浩古肥硕的肚子,改抓林霜月的玉
腕,变招虽急,仍是势道凌厉。
林霜月但见南宫禹等人招招进逼,若不吓他们一下,只怕他们仍会纠缠不休,便冷叱一声:“我本不愿伤你性命,但他们不知进退,可怨我不得!”短剑耀出一道青光
,作势便待斩下。她短剑才挥,桂浩古已嘶声大叫:“小……小姑奶奶饶命!”
林霜月忽然啊的一声娇呼,盈盈秋波如痴如醉地望着前方,整个人都似呆了一般,痴痴地道:“雁郎!”
南宫禹、万秀峰等人心神剧震,全不禁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沉暗无尽的夜色之中,一道人影奇快无比地疾掠而来。这人的背后,正是天下武林闻之色变的无极诸
天阵。煞气纵横的大阵,耸峙向天的乱石,乃至浩瀚无尽的苍穹,却都成了他身后虚无缥缈的衬影。
南天易心思最快,知道不管是不是卓南雁,眼下最要紧的却是立即制住林霜月,铁掌横扫,猛向林霜月的纤腰印去。林霜月这时心神恍惚,又惊又喜之际,对身旁的
万事万物都不闻不见,眼中只有对面那道熟悉而又刚毅的身影,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清晰。
猛然间一股阴寒猛厉的劲气撞在背上,林霜月低声痛呼,娇躯如被巨浪夹裹,高高飞起,半空之中,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卓南雁解下丝绦,却见囊中插着的正是天罡轮。闻名天下的天罡轮这时光华散尽,现出黑黝黝的本色,看上去毫不起眼,用手把玩,只见轮上刻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
和八卦标志,乍看上去倒似是风水先生所用的风水罗盘。
但见轮中有轴,数层轮盘可随轴转动。卓南雁一眼便瞧出,每一转动,轮上便呈现出阴阳五行与先后天八卦的各种不同组合,其中必然深蕴妙理。他暗自叹息:“这天
罡轮瞧上去毫不起眼,但竟能将父亲的神识影像深藏其中十七年,这便是它暗藏的大机密吗?父亲曾说,这宝轮虽然难得,但与他参悟到的天道相较,却是微不足道!
嘿嘿,若是胸怀宇宙,这等奇珍异宝,却又算得了什么!”
再瞧那名震天下的威胜神剑,竟也是乌光沉沉。他手指刚一触上温热的剑柄,真气游走,立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似乎这把剑本是活着的生灵,只是沉睡经年,在
他真气注入的刹那间重又复活了。
卓南雁也没觉得如何使力,只闻锵然震响,长剑便跃出石壁,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嗡嗡剑鸣。卓南雁倒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想到,自己经父亲融在天罡轮内的精纯内力
疗伤,筋脉全复,一身功力又有增进,心中更是惊喜。
只见这威胜神剑却是通体玄黑,剑身宽阔,剑锋似乎也不锐利,更奇的是剑首平平无尖,竟似在剑出炉之前,被铸剑之人挥刀斩去了剑尖一般。但愈是这么收敛无锋
,愈有一股席卷八荒,睥睨天下的豪气自剑上发出。
“这便是父亲在四海归心盟会上横扫群雄的威胜神剑,终究传到了我的手上!他的未竟之志,也传到我肩头!”卓南雁心下感慨,将那盛有天罡轮的皮囊恭恭敬敬地揣
人怀中。忽然心中一震,“我怎地这么糊涂!——父亲说他力尽于此,我还要找到他的尸身才是!”
但在洞中四下寻了多时,却也不见其父卓藏锋的尸身,卓南雁心下惊叹:“父亲难道是白日飞升了?嘿,若非他临终前彻悟天道,又怎能神识不灭,久候了我一十七载?若非他的神识屡次提醒相救,只怕我早就一命呜呼了。嗯,父亲难道早就知道我长大之后要来此冒险?这天道至理,难道如此神奇?”
想到父亲终于参破天道,卓南雁悲伤之余,又觉得无限欣慰。回思自己深入无极神殿,所见所闻,莫不匪夷所思,简直如同做梦一般,但浑身游走的蓬勃真气却提醒
着他,一切都跟他手中沉实的长剑一样真实无虚。
再缓步走出无极神殿,卓南雁却觉自己似是脱胎换骨一般精气勃发,身周的草木池岩,远处的峰峦林壑,头顶的浩渺苍穹,这时瞧在眼内,都让他觉出一种发自内心
的亲切。他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啸,声若巨龙,在群山旷野间鼓荡而出,久久不绝,恍然间便似天地万物跟他一同振声长啸。
啸声消逝的一瞬,卓南雁忽然发觉了天、地、人的奇妙融合,自己已是天地间的一个部分,天地却也是自己心中的一个部分,彼此包容,不可分割。
他长喟一声,长剑一振,大步向阵外行去。此时他身上经脉愈合,功力劲增,对大阵又是了然于胸,出阵之易,比之进阵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堪堪行到阵外,陡然间只听得有人怒啸如雷,正是南宫禹的啸声。卓南雁听得这啸声激愤仓皇,暗道:“南宫禹又遇到了硬手,却是谁又来大闹南宫世家?莫非是小月
儿奋不顾身地前来寻我?”
一想到林霜月,他心中登时火烧火燎,身法加速,迅如疾风般向啸声发作之处奔去。
转出山坳,远远地便见林霜月一剑纵横,独斗万秀峰和南宫世家众高手,卓南雁惊喜交加,疾步冲来。哪知身在半途,便见林霜月见了自己后心思恍惚,竞被南天易
偷袭得手。
眼见林霜月的娇躯被震得高飞而起,卓南雁心中惊痛,如被烈火吞噬,狂吼声中,奋力疾跃。他这一跃之远,竟大大出乎自己意料,半空之中健臂一挥,已将林霜月
的纤腰搂住。
“雁郎,当真是你吗?”林霜月给他坚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搂在怀中,仍觉恍然如梦,虽然背后伤处阴寒阵痛,但乍见心上人完好无恙,心底仍是欢喜无尽,紧紧攥住他
宽阔的双肩,一迭声地道,“你、你……当真是你?我这不是做梦吧?”忽然间泪水滚滚而出,“便是梦,也不要醒,求你……再多陪我一刻……”
“是我!”卓南雁见她娇靥颜色如雪,唇边犹带血丝,但珠泪盈眶的妙目中却满是喜色,他心中愈发火辣辣地生痛,沉声道,“小月儿,咱们再不分离。你看着,我给你
报仇!”
南宫禹、南天易等人曾亲见卓南雁闯入无极诸天阵,这时见他破阵而出,均是心神剧震,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紧盯住他,恍若看到了自地底走出的神魔。
陡然人影乍闪,卓南雁身子疾抢,已向南宫剑阵冲去。他生怕南宫禹等人围攻有伤未愈的林霜月,仍将她紧紧横抱胸前,虽是怀中抱了一人,这一跃仍是快逾惊马。
只听得当当锐响,南宫铎、南宫锋的双剑连绵刺到,却被他的长剑撞上,登时脱手疾飞上天。
卓南雁的身子丝毫不停,怒豹出柙般直向南天易撞来。南天易见他震飞长剑,举重若轻,功力似乎较之入阵之前又有精进,魂飞魄散之下,哪敢直撄其锋,软鞭疾抖
,划出数道圈子,一匝一匝地向卓南雁头上套来。
鞭长剑短,南天易争得便是一线之机,长鞭发出的同时,他身子飞纵,猛向南宫禹身侧跃去。哪知卓南雁冷哼一声,竟不管头顶飞旋的软鞭,身子乍伏,仍是疾向南
天易冲来。
砰然闷响,软鞭抽中卓南雁的肩头,但他身上浑厚的护体真气迸出,登时将软鞭劲力泄到一旁。经得无极诸天阵内的一番磨砺和天罡轮给他带来的充沛真气,使得他
一身修为骤然跃升到了一个崭新的境地。这时他盛怒之下,浑身劲力提到十成,这一起一落当真快逾疾电,长剑势挟风雷地刺出,沉黯的天地间便耀出一道暗红色的光
芒。
“不好!”南宫禹心神剧震,大喝声中,飞身来救。那剑光却已一闪而熄,卓南雁挺拔的身影已在丈外收剑而立。南天易的身子已软软倒下,喉问鲜血汩汩而出,他的
双目兀自圆睁,似是不信世间竟有这样惊雷掣电般的一剑。
南宫禹这时才看清了卓南雁掌中那黑沉沉的断剑,独目一寒,居然毫不结巴地吐了四个字:“威胜神剑!”
当年卓藏锋以这把神剑独闯南宫山庄,打得南宫五老毫无招架之力,后来又力战沧海龙腾完颜亨,以刚纯威猛的长剑接连震断完颜亨手中之剑。那时候南宫禹方当壮
年,在旁瞧得心惊胆战,这时见这把早随卓藏锋没人无极诸天阵内的长剑竟重现眼前,心内的震惊实是难以言说。
“好剑法……”林霜月想说什么,但咳了一声,樱唇边又有血丝流出。她本来旧伤初愈,轮番力战之下中了南天易这狠辣异常的一掌,委实痛楚难当。卓南雁见她花容
如雪,眼角眉梢仍是带着无尽的欢喜依恋,心底痛如针扎,柔声道:“好月儿,不要说话!凝神调息,咱们找个清净地方歇息……”
林霜月微笑点头。她虽是身受重伤,但见卓南雁无恙,心内全是甜蜜欣慰,反倒觉不出身上的伤痛。卓南雁搂紧她的纤腰,虎目横扫,直向南宫禹等人望去。他适才
一剑之威,惊世骇俗,这时目光扫过。南宫禹、万秀峰和桂浩古等人尽觉心底生寒,不自禁地退开几步。卓南雁冷哼一声,大步前行,昂然而过。
南宫铎等人全将眼睛紧盯住南宫禹。南宫禹面色通红,嘴巴张了几张,终究没有胆气说出一个字来。卓南雁却已瞬间去得远了。
卓南雁展开轻功,疾行片刻,便转出南宫世家的势力范围,来到了天柱山的北麓。两人在山脚下寻到一座废弃的草亭,虽然空旷如洗,却也让卓南雁大喜过望,当下
便进入亭内坐下,急着给林霜月运功疗伤。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香肩,才觉她娇躯虚软,真气虚无,心下更觉痛惜,忽然想起怀中尚有滋补阴阳二气的两仪果,急忙取出来,让林霜月服下。这两仪果兼补人身内
阴阳两股元气,但补力过大,林霜月只服一颗,便觉脏腑内忽凉忽热,难以运化。卓南雁忙将一股真气自她背部命门大穴徐徐透入,循经游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那
张雪白的娇靥也只是回复了些许血色。她不愿卓南雁久耗真气,一觉舒适,便轻声道:“我好了许多,你刚从那大阵之中出来,不可妄动真气!”身子微晃,便要欠身而起。
哪知她重伤之下,娇躯酸软无力,略一仰起,又摔入卓南雁怀中。卓南雁忙伸手将她按住,温言道:“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咱们再来疗伤!”
林霜月蹙眉道:“我累了,懒得运功,你便这么轻轻地抱着我吧!”卓南雁听她声音轻柔缠绵,略带撒娇,又有些无助,心下怜惜,忍不住长叹一声,将她的纤腰轻轻
抱住。林霜月软偎在他怀中,举头望天,柔声笑着:“唉声叹气地做什么,你瞧,这月色多美!”她这时强颜欢笑,但声音仍是虚软无力。
这破草亭只四根毛竹做柱,两人坐在亭内,便跟置身山野一样。卓南雁也不禁抬头向远处望去,却见广袤的天穹幽蓝幽蓝的,月亮如一道金黄的弯钩,斜挂在清清朗
朗的几颗残星之间。那月光柔柔地铺在清溪幽谷间,如银如霜,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朦胧而又虚无的薄纱。山谷间有一片轻盈的银光起起落落,那是徘徊草丛
问的萤火虫,远望过去,便似不断变幻形状的彩云。
卓南雁只觉一阵心旷神怡,忍不住轻喟一声:“真的很美!”
林霜月幽幽地道:“但若不是你在我身边,便再美上千倍万倍,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出奇::
卓南雁心底一荡,轻声道:“是啊,我也一样!”
林霜月偎依在他身上,声音忽又低了许多:“只是……这般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却是越来越少了!”
“你说什么?”卓南雁心中一紧,低头瞧见她黛眉间凝着一抹深深的忧色,不由叹道,“你……你还在想那明尊的毒咒?”
林霜月螓首轻摇:“跟明尊发过的毒誓,自然须得遵从……”她顿了一顿,扬起白润如玉的脸,凝望浩渺无际的星空,又道,“这次累得你陷身大阵,便是我违背誓言,
对你动情的缘故。昨晚,我曾暗自对明尊发誓,明尊若要降罪,便全降到我的头上吧,有什么苦,都由我来受!”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得毅然决然。卓南雁心头猛地一热,忍不住将她紧紧搂住,叫道:“不成!若是那明尊真要降罪,便都由我卓南雁一人担当好
了!”
林霜月咳了一声,回手捂住了他的嘴,展颜笑道:“对明尊的话可不能乱讲!你瞧,我才立下了这誓言,你这便平平安安地出了那无极诸天阵!”
两人近在咫尺,清朗的月光下,她这笑靥当真美得让人心醉神怡。但她笑得越是欢畅,卓南雁瞧在眼中,越觉心头酸楚。
林霜月觑见他眼内凄惘之色,也不由幽幽一叹,再不愿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偎依在他怀中。两人相依相偎,痴望着夜空中那片晶莹闪亮、忽聚忽散的萤火虫,忽然问
都觉得这一刻的宁静温馨,竟是如此难得。
过了片晌,林霜月倦意渐浓,竟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卓南雁解开衣襟,披在她身上,再将她轻轻搂住。四下里虫声起伏,更衬得这夜宁谧幽远。山壑的清风中有一
股淡淡的清香,也不知是奇花异葩的香气,还是林霜月身上的幽香。那香气随着风,若有若无地轻拂,自他的鼻端直透人心脾,撩得他的心内时而甜蜜,时而惆怅。
卓南雁连番闯关破阵,这时也觉疲倦,便即闭目打坐。经得无极诸天阵内一番历练,他内功修为更上层楼,片刻工夫,便气息绵绵,心神间一片空明,恍兮惚兮之间
,天上的明月疏星、淡云长空,都在心底流水般地展现。
这一晚,林霜月睡得甚是酣畅。卓南雁练功间隙,常低头看她,淡淡的月辉下,只见她那美得让人怦然心动的樱唇时时翘起,闪过甜甜的笑意。似乎只要在卓南雁的
怀中,她就会觉得无限的惬意和恬美。
转过天来日头朗照,林霜月才醒来,睁开妙目,便见直南雁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有力的手掌正在自己伤处输送内力,她咯咯一笑,柔柔地伸了个慵懒娇媚的懒腰
,道:“抱歉,累得你一夜没睡吧?”
卓南雁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嗯,欢喜得过了头,这一夜自然没睡!”
林霜月秋波流盼,笑道:“甜言蜜语,巧言令色鲜矣仁!”忽然想到自己在他怀中沉睡一夜,芳心内一热,一抹红潮自香腮漫起,霎时便连脖颈都晕红了。
卓南雁见她这时精神好了许多,心下欢喜不禁。两人都是饥肠辘辘,卓南雁自去溪边捉了些小鱼,架火烤了来充饥。草草歇息片刻,卓南雁又给林霜月喂服一颗两仪
果,两人又再运功疗伤。
这一回运功,卓南雁却是务求拔除病根,不管林霜月如何哀求、撒娇,只管将真气不住输送冲荡。直练到将近午时,卓南雁才收掌而起,林霜月美玉般剔透的脸上挂
满晶莹的汗水,眉宇间却隐然有神光流动。卓南雁见她气足神完,心下大慰。两人闲坐聊天,林霜月忙问起他在那无极诸天阵内的遭遇。
“嗯,千难万险!”卓南雁眼内光芒熠然一闪,昂头笑道,“但闯过来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才将阵内的连番奇遇说了出来。他照旧言语诙谐,但林霜月听到凶险之
处,虽知他后来毕竟无恙,也不禁替他揪心。
待听得卓藏锋竟将自身神识影像藏于天罡轮之内,林霜月更是将一双莹澄妙目睁得大大的:“天下竟有这等奇事?”卓南雁笑容一敛,沉沉点头:“我终于见到了父亲,
虽然爹爹他还是弃我而去,但好歹是见了他老人家一面!”
林霜月听他语音一苦,也不由眼眶微红,忙道:“令尊虽已驾鹤西归,但能得窥天道之秘,也算得天下独一无二的人物了。你也无须伤感……”她说着仰望巍峨远山间
悠然出岫的白云,幽幽地道,“人生在世,便是有许多的不如意。有时候真想化身成一片山间的闲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这时日色明丽,空灵剔透的蓝天下,峰峦间团团似乳似雾的云气慢慢升腾起伏,衬着四周铁骨嶙峋的奇石,便现出一股烟霞缥缈的自然和慵懒。卓南雁凝望忽聚忽散
的白云,蹙眉不语。林霜月知他念及先父,忧心难抑,便向他要了那管冷玉箫,微笑道:“我吹个曲子给你听吧。”
一缕袅袅的箫声悠然响起,婉转温润,恰似林霜月脉脉含情的秋波。卓南雁的心底立时便是一阵迷醉。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她吹箫,但这箫曲他却头回听闻,只觉这曲
调格外凄婉低缓,动人怜惜。
恍惚间,卓南雁似是又来到了那个元宵佳节,七彩迷离的光影中,林霜月俏立灯下,亦喜亦怨地望着他;还有那燕京雪夜,自己转身待走,她的娇躯摇摇欲坠,却深
情款款地呼唤自己……
四周忽然变得宁谧而忧郁,恍惚间,鸟语、虫呜、溪声,乃至风过林梢的声音全都消逝无踪,山谷间只有这缕如诉如怨的箫声细细地流淌着,缓缓地缠绵着。
便在卓南雁神魂俱醉的时候,箫声渐低渐缓,却余曲不尽,便似几片香花,给清风吹荡,绕树盘旋,欲走不去;又似佳人的一缕轻叹幽幽去来,惹人遐思。
“好曲子!”卓南雁这时兀自心神激荡,“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林霜月玉颊一红,垂下头来,轻声道:“这是我新近所创。那日我读到江淹的《别赋》,心有所感,便胡
乱吹奏了这曲子,便叫它《伤别》吧。”说着含情明眸在他脸上一望,又匆匆避开,仰望亭外蓝天,轻声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
浦,伤如之何!”
卓南雁心内一阵愁苦,接着念道:“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嗯,小月儿,你来教我吹奏这首《伤别》吧。”林霜月
忽然想到当日燕京雪夜,他思念起自己时,曾不成腔调地独自吹箫,芳心内又是温馨又是怜惜,笑道:“教你可以,那你可要叫我师父!”。
“那是自然!”卓南雁哈哈一笑,作势行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林霜月格格娇笑:“拜师收徒要行叩头大礼,我偏不拦你,倒要瞧你真拜假拜!”
卓南雁见她笑靥如花,暗道:“小月儿一直心含忧郁,难得笑得这么欢畅,索性让她大笑一番!”就地作揖,嘴里念念叨叨,“徒儿可是诚心诚意地叩拜师尊,甘愿服侍
师尊一辈子!”
林霜月急忙伸手按住,一边笑道:“说着说着便油腔滑调起来!嗯,这三个响头暂且记下。我先得瞧瞧你姿质如何,省得贸然收了个笨徒弟,有辱本门声威。”
卓南雁直起腰来,笑道:“师父难道忘了,当日在大云岛上,师父便曾教过弟子读书,那时弟子就曾表现出聪慧颖悟,能举一反三,便颇得师父垂青!”
林霜月道:“求求你,还是叫我小月儿吧。这般师父长师父短的,叫得我浑身发毛!”但想起那段大云岛上相伴读书的快乐日子,芳心阵阵甜蜜,盈盈秋波中光彩盎然
,手抚玉箫,道:“箫,便是汉代的羌笛,后来慢慢改制而成。
“唐代以前,箫笛不分,传说东晋时大将桓伊觅得了蔡邕的柯亭笛,曾为书圣王羲之子王徽之吹奏《三调》,传为佳话。他那从不离身的柯亭笛,便是箫了。”她想了
想,又道,“吹奏洞箫,须得明了气息运使和音律之学。你的内功精深,只要口形不错,再与呼吸相配,便可以气息掌控箫曲的强弱快慢……”
卓南雁听她指点了几下,心有所悟,取过她手中的玉箫便依言吹奏,林霜月不知想到了什么,玉靥微红,在一旁轻声指点:“箫曲轻柔,所谓‘箫无吐’,吐音极少,指
法上讲究极多,顶得灵动如意……”
两人一教一学,例也其乐融融。妙在山谷幽静,无人打扰,不知不觉之闯,便已过了三日。
卓南雁天资聪颖,而他精修的忘忧心法最重心灵手巧,是以进境奇快,虽然吹奏的韵味较之林霜月还相差甚远,但那一曲《伤别》已能大致记住。每日晨昏,卓南雁
都硬要给林霜月运气疗伤,不足两日,她的内伤便已拔除干净。
这日黄昏,卓南雁潜心学箫,呜呜咽咽地吹得正自得意,忽听得林霜月咦了一声,便停箫不吹,轻声问:“怎么啦?”
林霜月指着山谷上空徘徊不去的一只苍鹰,低声道:“那是本教的换日鹰,想必他们急着寻我了吧!”撮口打个呼哨,那苍鹰随即急冲而下,稳稳落在她的手臂上。
林霜月解开鹰爪上系着的细竹节,取出一截短书,扫了几眼,玉颊霎时雪白一片,黯然叹道:“爹爹他们在寻我!听说吴山鹤鸣赵祥鹤要操办一场瑞莲舟会,师尊和爹
爹都想在这瑞莲舟会上问鼎,扬我明教声威!我……这便要启程去临安了。”
“瑞莲舟会?”卓南雁双眸中精芒一闪,道,“那咱们一起进京!”
林霜月摇头苦笑:“你还嫌我这明教圣女惹下的麻烦不够吗?嗯,还有本教大力明使慕容行一直踪迹不见,有弟子说,他被秦桧之子林一飞抓去了。我们去临安,少不
得要去寻那林一飞的晦气。”
卓南雁嘿嘿一笑:“那师父先走一步,徒儿自后相随!”
林霜月玉面一红,嗔道:“你便是这么不知轻重!若是给教主得知了咱们……在一处,那可大事不好!”
卓南雁冷笑道:“令师林教主吗?我卓南雁却不怕他!”
“我怕!”林霜月的明眸倏地一黯,凝眉道,“若是让教主动了杀机,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你不得。倘如你们二人大杀一通,却教我如何是好?”越想越是后怕,玉靥白得似
是透明一般。
卓南雁见她愁苦,便不再多言,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林霜月拔出短剑,在那短竹上刻下一行字迹,喂了那换日鹰几块鱼肉,扬臂放鹰而起。那苍鹰振翅高飞,在谷中
绕了个圈子,随即没入云霄深处。
“临安城内,这时只怕已是风雨飘摇了吧?”卓南雁目送苍鹰远去,才沉沉一叹,“好吧,小月儿,横竖我也要进京,咱们不久自会相见!”
“只是……我却好怕!”林霜月凝眸瞧着远天色如滴血的红霞,咬了咬香唇,才轻轻地道,“教主和爹爹一心要改天换日,你与罗堂主却对赵宋忠心耿耿,说不定哪一日
,咱们便会刀兵相向!”
卓南雁心中也是陡然一冗,随即哈哈大笑:“何必刀兵相向?徒儿这条小命就攥在师父手心,师父何时想要,便可拿去!”
林霜月拿他无可奈阿,苦笑道:“收了你这样一个油嘴滑舌的徒弟,当真是师门不幸!”
卓南雁呵呵一笑,见她笑容忽敛,翘首凝望沉沉的暮霭。不由叫道:“便是走,也不需忙在一时,等明早再走不迟。”
“只怕不成了!”林霜月轻叹一声,缓缓四顾这座给她收拾得洁净异常的亭子,芳心蓦地一阵空荡荡地难受,“这草亭虽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但终究是我们两人同坐同
卧的地方。今后便连这样的日子,都再难有了!”信手接过那尾冷玉箫,幽幽地道:“我再给你吹奏一曲《伤别》吧!”
卓南雁知她去意已定,心底也是一酸,骤闻箫声袅袅,那曲无比熟悉的《伤别》已宛转飘起。这时分别在即,箫声传入他耳中,更觉凄婉缠绵到了极处,恍然间便似
看到了静夜中的一片妍荷,丝丝缕缕的月光下,每一朵白莲都在夜风中摇曳着,相思着,呜咽着……
他心神正自随音感伤,那箫曲未及半阙,却呜的一声断了。林霜月眼眶一红,将玉箫塞入他手中,转过头去,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不想连一曲都奏不全了。
咱们……就此别过!”似是怕他挽留,竟不敢再回头望他,白衣飘袅,疾步奔远。
卓南雁心底酸痛,叫了一声:“小月儿!”林霜月已奔出数丈,听得他的叫声,娇躯陡地一顿,随即跃起,身法却快了许多。
遥遥地只有一声似怨似诉的叹息声传来:“雁哥哥,你万万不要跟着我,别再逼你的小月儿啦……”卓南雁一愣之间,她那窈窕的白影已消融在无边的暮霭之中。
山谷间霎时变得寂静冷清,卓南雁望见远天残阳如血,数峰无语,忽觉心中一空,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第二部暮雨江南第二十二节:叔侄反目师徒援手
天还没全黑,但卓南雁却已不愿再待在此处。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去追林霜月,心中怅然若失,顺着山路胡乱耷行。行了多时,天地间渐渐混沌。卓南雁但见苍烟落照,团野苍茫,才吁出一口长气,在一片黑黢黢
的竹林前黯然止步。
忽听得淅淅沥沥的几声短促的哨声自竹林深处传出。沉暗的林子内隐约有人影闪功。卓南雁双眉轻扬,暗道:“难道是南宫世家的小喽啰又来啰嗦?”他这时满腔憋闷
,正想寻人撒撒怨气,身形疾掠,悄没声息地潜入林内。
这时那哨声又再响起,这一回却是忽高忽低地连绵不断。卓南雁听得哨音起伏有致,但中间绝不稍顿,直响了一盏茶的工夫,兀白不停,似乎这吹哨之人一口内气竟
是永无止息。卓南雁暗自心惊:“这厮是谁,这手内功还在南宫五老之上,怎地南宫堡内还有这等高人?”
随着高低错落的哨音,影影绰绰地便见数十人在竹林中四下里散开。卓南雁轻功高妙,潜身林中,却也无人发觉。林内的数十个汉子均是南宫堡的装束,正随着哨声
穿插游走,时聚时散。
这片竹林繁茂广阔,最奇的是东一堆,西一簇,或疏或密,隐然有致。若是放眼四顾,便会生出一种层层叠叠、永无止境的恍惚之感,四下里更有阵阵煞气隐然传来。卓南雁心头微凛:“这竹林是按着奇门阵法的方位布成,想必有高人在此隐居。嗯,这群家伙原来是要对付这高人,怪不得他们行在林中,如此战战兢兢,还要用哨声
联络方位!”
他举目望去,却见碧森森的竹林前有一蓝袍儒生,大袖飘飘,当先疾行。那古怪哨音正是由他吹出。数十个南宫堡弟子随着他的哨音小心翼翼地行进,过得片刻,终
于穿出了这片竹阵。
那蓝袍儒生悄立林边,这时才将口中竹哨一停。尖锐的哨音骤歇,竹林内登觉一片幽静。竹林外是片空旷的山谷,一道山泉曲折流淌,几列绿柳和修竹在泉旁环绕,
衬得四周景物深秀清奇。天已近晚了,夕阳的最后那抹余晖无限留恋地抚着几行老柳,两排茅屋便掩映在竹石碧柳之后,被渐浓的夜色模糊成一片朦胧。
忽听得茅屋内传来一声苍老混浊的长叹:“南宫参,几日不见,你倒长了道行,竟能破得老夫的乱云七杀竹阵。恭喜恭喜!”
卓南雁心中一凛:“原来这儒生便是跟许广斗茶的南宫堡主南宫参,怪不得瞧他背影,极是眼熟!”借着苍茫的暮色,却见南宫参笑意从容,依旧是一副万事成竹在胸
的模样。卓南雁心下暗奇,“老子当日将他那南宫堡闹得天翻地覆,这厮也是避而不见,却原来猫在这后山跟这老者为难。”
南宫参淡然一笑:“事出紧迫,不得不来!听说大伯父病重,侄儿怎能不赶来探问。”笑意从容,说不出得飘逸潇洒。
那老者呵呵苦笑:“老夫是要死了,事关那人的机密便也一并带走,决不会让尊驾得闻半字!抱歉,抱歉!”卓南雁听他两人言谈,似乎这老者虽是南宫参的大伯父,
但两人却又是死敌。
“大伯父偏要将那秘事借走,侄儿也无话可说?”南宫参依旧满面堆笑,悠然道,“只不知馨儿呢?大伯父是否也要带上她一同升天?”他声音恬淡,却远远直透了过去,
谷中众人全听得清清楚楚。
“南宫馨?”隐身林内的卓南雁心念一闪,忽然想起自己在长江舟中所救的那伶俐女孩南宫馨,“原来这老丈是南宫馨的爷爷!那么他便是跟师尊和爹爹都颇有交情的南
宫修老人了?嘿嘿,算来这南宫参还是他的亲侄儿,当日便差遣南天易掳走南宫馨,这会儿更是亲自出马对付他,不知那机密之事到底是什么?”
那老者的长笑顿止,森然道:“南宫参,咱们说好明日见个真章,你这一门之主怎地不守信约?嘿嘿,你这驴球的莫非是怕了我南宫修明日请来帮手?”
南宫参笑吟吟地道:“明日是与伯父请来的高人比武,今日是小侄过门探病,岂可混为一谈?”
“乌鸦登门,晦气临头!”南宫修老人沉声冷笑,“你这驴球从来口是心非。嘿嘿,三岁娃儿看到老,老夫看着你光着腚长大,还不知你那些花花肠子!快滚快滚……”他
越说越气,到了后来声音发虚,忽地急喘起来。
“大伯!”南宫参却沉沉一叹,“咱南宫世家若要重振雄风,便得进这大阵,便得要那天罡轮,便得……要这阵图!”他一直语带刻薄,这时推心置腹地说起要重振南宫世
家,竟然声音发哽。
“收起你这套鬼把戏吧!”南宫修怒道,“当我不知道你这驴球的鬼盘算?又想违背祖训,打那些财宝的心思吗?”
南宫参正色道:“大伯有所不知,这些年来,咱南宫世家……亏空得厉害。几百户人家有老有少,全看天吃饭,年成不好,就收不上多少钱来。在安庆府的那几家酒楼
,官府又盘剥得狠,没几分盈余。小侄每日里睁眼一瞧,哪样不用钱?哪处不缺钱?”
南宫修冷哼道:“你这驴球的一门心思结交官府,银子流水价地巴结那些贪官污吏,自然处处缺钱!”
南宫参叹道:“咱南宫堡名声在外,这官府自然得罪不得。还有,门人子侄行走江湖,总得有几分排场吧?逢上堡中那些张着嘴等饭的孤老寡妇、待哺幼儿,咱能不贴
补?这些年下来,咱南宫堡只剩下一具空壳子了……”他越说越是动情,蓦地双膝一屈,跪在当地,颤声道,“大伯,为了南宫世家,咱说什么也得要那天罡宝轮和金银财
宝!若是列祖列宗见怪,便让他们怪我南宫参好了!”
南宫修却冷笑道:“那火凤凰多年来不是一直在你手中吗?若要龙图,去破开那火凤凰啊?”
南宫参脸色微红,叹道:“说来惭愧,这火凤凰,小侄已参究名年,却仍是茫然无解!而近日,火凤凰却又遗落江湖,只怕这龙图之秘已然泄露,我南宫世家镇山之阵
,己是岌岌可危……”双肩剧颤,竟已声泪俱下。
卓南雁遥遥旁听,心底暗道:“这厮真能白话!听他言语,难道南宫世家另有一张阵图,却在这南宫修老人的手中?”
南宫修大笑道:“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嘿嘿,那些金银财宝、天罡宝轮,落入你这恶人手中,只会为恶世间!老夫才不上你的恶当……”笑声一急,竟又牵
动旧病,呼呼地急喘起来。
南宫参哭声顿止,面色阴冷地站起身来,呵呵冷笑:“大伯的老病又犯了吗?小侄身上带有疗疾圣药。保准您药到病除!”转头对属下喝道,“过去看看,可别让乌鸦黄
狼之类蹿进大伯的雅舍!”数十个南宫堡弟子轰然答应,刀剑出鞘,四下里散开,直向那柳林缓步逼去。
忽昕柳林内传出一个略带惶急的女孩之声:“喂,喂,你们再要近前,可别怪我不客气啦!”
卓南雁心头一动:“果然是南宫馨!”斜刺里蹿出,借着浓浓的暮色倏忽几闪,便向那茅屋奔去。
茅屋左右都有竹林环绕,更有数十块大小不一的嶙峋奇石点缀屋前。一步踏入怪石丛内,便觉一股怪异气息四下里扑面地卷来。卓南雁早已瞧出这些乱石乃是依着先
天八卦方位所布,却又暗藏生克变化的奇异阵法,但他精通阵法,适才已略略瞧出了大概,正待向生位奔去。忽听身侧响起一声娇呼:“卓大哥,怎地是你?”
南宫馨的俏脸儿从一块尖锐的高石后露出,满面惊喜之色,手足并用,将那高石向旁推开些许。说来也怪,这高石虽只被她推开尺余,卓南雁便觉眼前豁然开朗。他
哈哈笑道:“大哥能掐会算,得知小妹有难,特来相救。”身形一转,疾向南宫馨奔去。
哪知这一步蹿出,陡觉脚下一空,恍惚间四下里乱石摇晃,犹如乌云罩顶般当头压来。他心底正自骇异,斜刺里却有一只手伸来,将他一把拽向东侧。卓南雁身躯微
震,被一股看不见的怪力一推,脚下踉跄,急运力站稳,才发觉几乎已跟南宫馨贴在一起。
“卓大哥,当真是你?”南宫馨眼内闪着惊喜的欢畅光芒,“我还当是做梦呢!”
卓南雁嘿嘿笑道:“只怕是我在做梦,这阵法古怪得紧,适才便似在梦中一般。”
忽听阵外那南宫参振声长笑,将竹哨衔在口中疾吹。在哨声的连连催促之下,两个高大汉子越众而出,循着卓南雁奔行之路如飞蹿来。这二人身法甚是灵动,疾步入
阵,便如大鹤般向那高石跃去。
哪知两人身子才落,便连声惊呼,如见鬼魅般在高石间四下乱转乱撞,蓦地齐声惨叫,惊慌失措地高高跃起,不知怎地竟误打误撞地出了石阵。两人不敢回头,便似
漏网鸟雀般地仓惶奔回。南宫馨这才“格格”一笑:“瞧不出大哥倒是个破阵的行家!你最初那一步跨得很对,只是我适才搬开了那块高石,却成了个陷阱!”
“这阵法是令祖所布吗?竟颇有几分易绝邵颖达的神韵,当真高妙得紧!”卓南雁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心下连叫可惜,暗想:“可惜南宫馨未能尽明阵法精要,不然的话
,尽可反守为攻,困住这两个家伙!”
“乱竹惊魂,碧柳穿心!”柳林外的南宫参笑声顿止,大踏步行到茅屋外纵横交错的几排绿柳前站住,朗声道,“大伯的乱云七杀竹阵业已领教!小侄便亲来见识一下大
伯门前这五柳穿心阵!”袍袖一挥,便有几个弟子悄然拥上,解下背上所负的竹筒,向那排绿柳喷去。
夜色笼罩的山野间便有一股浓浓的硫磺气息飘起。卓南雁双眉一扬,暗道:“久闻南宫世家精研阵法,南宫修老人又是当代出类拔萃的人物,嘿嘿,想不到他侄子南宫
参却自度破阵不得,便想用火攻!”他心下恼怒,便待挺身而出。
忽听得柳林内响起冷冰冰的一声怒哼:“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声如刀斩斧剁,刚硬冷脆。
蓦然间劲风如箭,哧哧的锐响不绝于耳,似是有什么细微暗器自绿柳内射出。南宫参面色陡变,身子飘然跃起,大袖疾挥,将当头射来的暗器荡开。他应变也算奇速
,但那暗器实是快若闪电,四五枚给他大袖震飞,却仍有一枚将他宽大的袍袖穿透。
与此同时,只闻闷哼之声不绝于耳,几个正喷洒硫磺的南宫堡弟子已被那暗器击中穴道,僵立在地。哗啦啦地一声响,那堆暗器竟似同时落在地上,却是一堆亮晶晶
的围棋棋子。
“师父!”卓南雁只听得那声冷哼,便知是师尊施屠龙到了,心下狂喜,“嘿,原来师父早就到了!惭愧惭愧,只怕他老人家也早就瞧见我了,我却一直不知师父也藏身
林内。”柳林并不如何繁茂,但他凝神四顾,却不见施屠龙的踪迹,心底惊佩,自知这时不是师徒相见之时,便仍是猫在柳林内观望不出。
南宫参目光扫到地上亮晶晶的围棋子,心头一凛,朗声笑道:“棋仙驾到,有失远迎!”长笑声中,翩然闪到一名弟子身前,挥掌拍出。掌力到处,一股浑厚的内力循
经透入弟子体内,只道会轻而易举地解开穴道,哪知那弟子浑身剧震,仍是动也不动。南宫参的笑容登时僵住。
茅屋中却传来南宫修苍老的大笑:“哈哈,老石猴,想不到你竟提前赶来!呵呵,躲在哪里啦?快滚出来让我瞧瞧!”笑声中带着喘,却掩不住一股喜气。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淡淡的夜色中,一道高瘦的人影自柳阴中缓步渡出,正是施屠龙。他蔓,是一足微跛,但这般缓缓踏上,仍有一股龙行虎步的宗师气魄。分别
这么久,卓南雁乍然见到师尊那冷兀如铁的身影,心内登时涌起一股热流,几乎便想奔出去与师尊相见。
施屠龙却将电一般的目光紧紧锁在南宫参身上,道:“南宫参,咱这比试不妨便放在今日。”
卓南雁心头一动:“哈哈,厉大个子说师尊近日下山,要会个厉害对头,莫非便是这南宫参?”
南宫参冷笑一声,正待应声,蓦见施屠龙身子疾弹,倏地闪来,探掌抓起一个身子僵立的南宫堡弟子,回手抛入了柳林之中。众人一愣之间,施屠龙连抓连抛,已将
四五个穴道被点的南宫堡弟子扔进林内。南宫参待要阻拦,却见施屠龙已电射而回,身形挺立如山,便似从未动过一般。南宫参目射寒芒,森然道:“棋仙前辈高人,怎
地如此对付毫无还手之力的后生晚辈?”
“老子是前辈高人,你却不是!”施屠龙翻起白眼,干巴巴地道,“待会儿跟你这厮动手,你那些徒子徒孙若再敢纵火,这几个小子便先给做成烤肉!”
卓南雁暗自喝彩:“师父精于棋道,处处不失先机。”
南宫参面色微变,随即笑吟吟地道:“棋仙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回头向众门人道,“我陪这位前辈玩上几招,尔等在旁长长见识,不可动手,也不可胡乱叫喊
,免得惹这位前辈分心!”他言语间故意轻描淡写,看似客气,实则也是隐含讥讽的攻心之策。卓南雁听得心下着恼,南宫堡众弟子笑嘻嘻地轰然答应。
南宫参踏上两步,向施屠龙略一拱手:“南宫参有幸,今日领教绝迹江湖多年的棋仙神剑!”
施屠龙昂头望着灰暗的夜空,森然道:“我输了,此生不再用剑!你输了,却又如何?”茅屋内不由响起一声叹息。
南宫参却浑身一震,笑容陡然凝滞,暗道:“这老儿端的字字如刀!嘿,他是闲云野鹤,我南宫参却有重振南宫堡雄风的大任在肩,怎能随意应他?”
施屠龙却缓缓道:“你若输了,今生今世,便不可再为难南宫修祖孙,如何?”
南宫参才暗自吁了口气,长笑道:“便依棋仙高见!”施屠龙猛地将脸一甩,两人的目光已然交锁在一处。四下里霎时变得悄寂无声。
残月像把弯刀般斜挂天空,夜风凝固了般得舒缓,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如同一只怪手紧紧压在众人心头。两太高手尚未出手,气机交争,已让人透不过气来。
“锵啷啷”一声,南宫参已然横剑当胸,他拔剑出鞘的那声悠长的锐响,如一道闪电劈在众人心头,惊得众人心胆一缩。卓南雁凝神细瞧,却见他那长剑精芒闪动,犹
似一泓秋水,隐隐地更有一股剑气似断非断,恰如寻隙游动的水流,遥遥涌来。卓南雁心中一凛:“想不到这厮的剑气功夫如此之强!”
施屠龙冷笑一声,缓缓拔剑。他拔剑的姿势舒缓无比,便似轻拈棋子般得意态闲雅。初时不闻一丝声息,但在剑尖吐出的一瞬间,却蓦地爆出嗡嗡闷响,在旷野间訇
然远去。这是内家真气与铁剑交击迸发的劲响,当真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声势更胜一筹。南宫参浓眉轻蹙,不住积聚的剑气竟陡然一窒。
卓南雁只觉精神一振,但远远望着师父寒凛凛的眼神,却不由暗自寻思:“师尊有头疼恶疾,这多年未曾出手,上来便对阵这心思狡诈的南宫参,便能取胜,只怕也是
凶险至极!嘿嘿,对付南宫参这驴球的,何须师父出手,还是老子出去,跟他胡捣乱捣一番。”他知道双方已定下决战之约,依照江湖规矩,别人便不可打扰,但游目四
顾之下,突见几个南宫堡弟子手持刀剑,正缓缓向远处踅去。卓南雁暗自大喜,跟南宫馨打了手势,独自悄然转出了柳林。
那几个南宫堡弟子虾米般弓着身,有人紧扣暗器,有人手持绳索,正向施屠龙身后绕去。人影疾闪,卓南雁已斜刺里冲到,出手如电,猛地扣住领头那个弟子的脖颈
,扬手便向南宫参抛去。
高手临阵,心无旁骛。南宫参正全神贯注地与施屠龙对峙,待得那弟子飞到近前,才大吃一惊。他怕施屠龙乘隙进招,竟不敢去接那弟子,身形斜飞,燕子般远远跃
开。那弟子重重跌落在地,哼哼唧唧地再也站不起身。
只听得“哎哟”、“妈呀”之声不绝,却是卓南雁龙腾虎跃地疾奔不止,已将余下那四五个弟子尽数抓起,向天上抛去。只听那几人哇哇大叫,呼呼地跌落,便如叠罗汉般
地码在一处。这是卓南雁当年在金陵城外便玩熟了的把戏,故伎重演,码得又准又高。压在最下面的两人吃力不住,哭爹喊娘。
“雁儿,谁让你出来了!”施屠龙早已瞧见徒儿,但大敌当前,却也无暇跟他相见,但师徒二人分别既久,饶是他素来冷头冷脸,声音仍不禁微微发颤。卓南雁心头发
热,一跃而前,把他紧紧抱住,叫道:“师父,徒儿可又见到您啦!”施屠龙性子疏豪,少以礼法约束这徒弟,什么弟子叩头的见面俗礼自然全免了。
卓南雁道:“师父,这几个小贼要来暗算您老人家,徒儿顺手将他们收拾了!”旌屠龙瞥见那高高堆起的几个南宫堡弟子,微微一笑。
卓南雁又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南宫参这厮也交给弟子对付如何?”他生怕师尊不允,不待施屠龙应声,便转身向南宫参喝道:“南宫参,你不敬尊长,是为不孝
;比武使诈,是为不义;勾结金人,是为不忠!我师父懒得与你这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比试,由我教训教训你便是!”
“原来是你!”南宫参曾与他见过一面,听他说自己勾结金人,脸色不由一黯,心底疑惑,“这小子几日前还自称是大医王的弟子,怎地这会儿又成了施屠龙的弟子?这
厮年纪轻轻,难道吃了豹子胆了吗?竟敢向我挑战?”懒得与他计较,向施屠龙淡然笑道:“这位后生是棋仙的高徒吗?呵呵,棋仙若是不敢应战,你我的比试不如就此作
罢,何苦推出个晚辈小子来送死?”
施屠龙脸色一冷,沉声道:“咱们这便比试,哪来这许多屁话!雁儿退下。”
卓南雁却仰天打个哈哈:“遵命!只是这几个小子在此碍手碍脚,徒儿先替您料理了!”自压在最下面的那南宫堡弟子手中拽过一条长绳,手腕疾抖,长绳倏地飞出,
登时将几人的脚腕缠住。
南宫参和施屠龙见那粗大的长绳到了他手上便如灵蛇般矫天难测,均知这是内劲灌注之象,不由齐齐“咦”了一声。
猛听卓南雁扬声大喝,霍地挥手,长绳呼啸而起,带得那五名弟子高高飞去。他这一挥已施出八成功力,雄浑的劲气不住推送,将几人直挺挺地送出数丈。那五人吓
得哇哇大叫。好在直落下来时,长绳缠在了一株高大老柳的粗枝上,将他们糖葫芦一般地挂在树梢,悠悠荡荡。
施屠龙见他两下兔起鹘落,显是内外功夫俱臻化境,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欣慰的光芒:“想不到雁儿的武功精进如斯!”眼见那五名弟子头下脚上地挂着,随着长绳摇
荡,脑袋交互撞击,不住口地哇哇呼痛,又不禁破颜一笑。
南宫参见门人弟子当着自己的面遭此奇耻大辱,再也忍耐不住,飞身跃起,长剑抖动,疾向长绳斩去。
“且慢!”卓南雁斜飞而到,威胜神剑连着竹篙横挥而出,喝道,“你要教训徒弟,先过我这一关!”南宫参脸上不动声色,心底早已愤怒如狂,但见卓南雁将半截黑黝黝
的竹篙拦腰劈来,看似毛手毛脚,但偏偏将自己的进路尽数封死,他又惊又怒,长剑疾沉,斜斩在竹篙上。
嗡然一响,南宫参只觉一股巨力自竹篙上撞来,身子微微一晃,止住去势。卓南雁却“哎哟哟”地大叫不停,脚下踉踉跄跄退出数步,脊背撞在一名南宫堡弟子肩头。
那几个弟子刚刚摇摆稍定,给他一撞,又忽悠悠地荡起,脑袋相互碰撞,哭爹喊娘之声又起。
“好玩,好玩!”夜色里响起一声娇笑。卓南雁斜艰一瞧,却见南宫馨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立在柳林外。
那老者也拂髯大笑,“老石猴,你这徒儿可有趣得紧!”施屠龙也不禁莞尔,他却不愿让那儿个南宫堡弟子出丑。屈指疾弹,一枚棋子激射而出。只听哧哧劲响,那长
绳登时断了,几个弟子劈里啪啦地滚落在地。
南宫参一凛:“这小小棋子弹出,竟能削断长绳,这老儿的内功当真怪异!不如先将他这颠三倒四的徒弟收拾下来。”
心念电闪之间,卓南雁脚下一旋,已翩然绕到他身侧,竹篙劈头盖脸地直拍过去,叫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师必有其徒!”口中胡言乱语,竹篙陡然疾颤,连点
南宫参胸前八处大穴。南宫参眼见他竹篙当头砍来的招数直来直去,便似不会武功的庄稼汉信手胡抡,但这随手一颤,却又妙不可言,自己无论攻守均难抢得先机,心
头剧震,只得斜身蹿开。
“雁儿,那便让南宫掌门指点你几招,小心在意!”施屠龙眼见卓南雁武功突飞猛进,倒更想瞧瞧这位得意弟子到底进境如何,索性退在一旁。
卓南雁一招迫退南宫参,心底大是得意,将竹篙一横,笑道:“那便请南宫掌门赐教!”南宫参眼见又有弟子上前,将那几个穴道被点的门人负走,心下稍安。本来今
日他谋定后动,稳操胜券,哪知却仍被从天而降的施屠龙师徒搅了局,心下实是恼恨无比。但他终是一派掌门的身份,刚与施屠龙约战,如何又要对阵人家的弟子,只
得淡然笑道:“好,只要小兄弟挡得住我五十招,那便算你胜了!”
四周的南宫堡弟子轰然喊闹:“贼小子狗吃熊胆,不知天高地厚,敢跟掌门过招!”“乳臭未干,先讨婆娘生个娃娃,免得你家断子绝孙!”群起叫嚣声中,南宫参缓缓横
剑当胸,脸上一派光风霁月之色,慨然道:“小兄弟,刀剑无眼,得罪勿怪!”他一开口发话,南宫堡弟子登时住口不言。
“不怪不怪!”卓南雁大大咧咧地将手一摆,“南宫掌门太过客气,让我这后生小子受宠若惊,浑身发冷。你再这么酸溜溜地客气几句,小子毛骨悚然之下,便只得束手
就擒了。”
南宫参气得面色发白,但他城府深厚,越是动气,脸上神情越是雍容沉稳,悠然道:“好,那便出招吧!”
卓南雁大叫一声:“招来也!”竹篙抖动,曲曲折折地削向他腰间。他知南宫参武功精强,这回出招便也虚虚实实,先求试探。哪知南宫参蓦地扬眉厉喝,身子疾拔而
起,剑光暴吐,直刺卓南雁眉心。这一剑快若雷霆,后发先至,登时现出一股舍我其谁的大宗师的气魄。
在这片刻之间,南宫参凝定心神,已将卓南雁当做一仑平生难逢的对手看待,出手便不似先前那样瞻前顾后。卓南雁心内微震:“这厮的武功可又比那南宫三老又高出
一截!”游戏之心顿收,迫得易攻为守,竹篙顺势竖下,使的正是忘忧剑法中的“得鱼忘筌”。
两人兵刃相交,竟无一丝声息,但两股内劲却瞬间交击一处。卓南雁户觉自己奋力击出的劲气似乎先是遇到一股柔韧的水流,随即便如撞入一个空荡荡的深不见底的
洞穴内,引得他丹田中的内气都是一荡。好在他这招“得鱼忘筌”乃是以柔克刚的守势,急忙顺势收劲。
哪知南宫参原本虚无的劲气忽然自四面八方汇集一处,势不可挡地直送过来。这一收一放,诡异至极,便如将两人的劲力会合一处,打入卓南雁体内。卓南雁全身经
脉都轰然一震,身形借势斜飞,远远闪开。他双足立稳,仍觉丹田内热辣辣地难受,知道若非自己在诸天阵的铜殿内得父亲的功力易筋洗脉,这一下便会受到不小的内
伤。
“好!”南宫堡众弟子见掌门一招间迫退卓南雁,登时齐声喝彩,“掌门神功无敌!”施屠龙却眉头紧蹙,右掌暗自扣起几枚围棋子。
南宫修却老眼乍闪,开口喝道:“虚实莫测,空明自在!嘿嘿,想不到你这驴球的竟炼成了本门五十年来无人得悟的心法‘空谷流波’!”
“小侄这可是班门弄斧了,请大伯再看看这路剑法!”南宫参长笑声中,身子疾晃,便似平地涌出般地在卓南雁身侧现身,长剑散出满天光影,犹如繁星纷坠,将卓南
雁紧紧裹住。
南宫修白眉一抖,又惊道:“天星剑法!”心底端的震惊无比,“嘿嘿,这是本门剑阵学的绝技,据说修成之后,可‘独剑成阵’。这小子几次来寻我麻烦,这些绝学都没
施展,想必是近日才得炼成。”
只听得当当劲响,两人的兵刃连环交击。卓南雁对他那“空谷流波”的奇门劲法尚不明了,先机顿失,每撞击他长剑一次,便觉浑身剧震,不由得疾退数步。
这时夜色沉沉,南宫堡弟子点起了篝火。熊熊火光的映照下,南宫参脸上红光闪耀,笑道:“却才两招,小兄弟还撑得住吗?”长剑删繁就简,分心直刺。他口中谈笑
风生,剑上劲气却已提到十成,森寒的剑气犹如怒龙天降,荡起阵阵狂飙。猛听锵然一声震响,声如金石交击,在南宫参这全力一击之下,卓南雁手中的竹篙霎时碎裂
成数十片竹条。
一道淡淡的红光在夜色中倏地闪过,那点微红犹如撑破黑夜的朝霞,裹在竹篙内的威胜神剑已跃然而出。
卓南雁瞥见这道暗红的剑芒,精神陡振,长剑招化“对面千里”,将南宫参势不可挡的剑气拦腰斩断。两人瞬间分开,由动转静,双剑遥指,凝立不动。
“这……”南宫参紧盯住他手中那把乌沉沉却又隐隐泛着暗红光芒的威猛长剑。声音不禁颤了起来,“这莫不是威胜神剑?”
施屠龙也是身子突颤,长吸了一口清冷的夜气,沉声道:“果然是……威胜神剑!”
辟魔一出,群魔辟易,威胜在握,决胜千里!谁也料想不到,随着剑狂卓藏锋一起绝迹江湖十余年的威胜神剑竟会在此地重现!山谷中霎时便是一静,随即便爆出南
宫堡众弟子的惊叹声、质疑声和尖叫声,嘈嘈杂杂,嗡嗡不息。
卓南雁横剑挺立,这片刻之间,已将全身翻滚的气血压住,昂然笑道:“南宫掌门好眼力,这把剑在你那无极诸天阵内龙眠十余载,我几日之前才将它取出!”这是攻
心为上的犀利言辞,比什么狠辣招数都要厉害。南宫堡众弟子听得他竟能进出武林第一禁地无极诸天阵,又是轰然一乱。
南宫参更是心神剧震:“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吗?他当真是进过无极诸天阵?但当年我亲见卓藏锋手持此剑入的无极大阵……若非进阵,怎能取出此剑?”他多年来冥思
苦想的便是如何破解大阵之谜,这时乍闻有人曾进出大阵,登时心底一阵空空荡荡,茫然若失之际,猛觉心底一震,“不好!高手临阵,我怎地还有如此私心杂念!”双瞳
里闪出针芒样的寒光,蓦地一声断喝,凌空跃起,怒鹰搏兔般地向卓南雁扑来。
他一直自恃身份,对阵出招全是儒雅飘逸,但此时形貌狰狞,半空中长剑星飞电闪,便如天河倒泻般向卓南雁身上卷来。
天星剑法是南宫世家的剑法之尊,共分九重境界,号称“南宫九重天”,但因对习练者的资质要求甚严,往往本门弟子练到第三重便难以为继。南宫参生性坚忍,暗自
苦修到了第八重境界,已接近“独剑成阵”的大境界。他平生目视云汉,素以南宫世家中兴之才自诩,便是武林之中的四雄八修,也少有令他佩服的。苦修成了天星剑法和
“空谷流波”之后,南宫参一直深藏不露,本想等到瑞莲舟会这样的适当之机一鸣惊人,但这时乍逢卓南雁这样的绝世之才,也迫得他不得不倾力出手。
“有些门道!”卓南雁断喝声中,威胜神剑斜斜刺出,正是以宋太祖独创围棋定式为名的“大海明珠”。这一招剑法攻守兼备,出手时机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忘忧剑法
“应机而动”、“洞察入微”的要旨。南宫参犹如星海浮槎般的剑势还未展到极致,恰被卓南雁激流怒射般的一剑封住气势。
两柄长剑瞬间连环交击了七次。南宫参剑上劲气已提到十成,这回却是不同于空谷流波的以虚击实,全是刚猛内劲,如同长江怒浪,一浪强过一浪。卓南雁再次闷哼
一声,踉跄着向旁横滑两步。南宫世家众弟子眼见掌门得势,齐声喝彩。
卓南雁的内功已练开中黄大脉,又经无极诸天阵内连番奇遇治好了身上宿伤,论起真实功力,比之南宫参也只差之毫厘。但南宫参的阅历过人,觉出卓南雁刚刚摸清
他空谷流波的力道,便在瞬间化虚为实。这连环七击,纯是毫无讨巧地以硬碰哽,南宫参已藉着这内家真气的毫厘之优,大占上风。
“雁儿:”旁观的施屠龙双眸一灿,喝道,“避实就虚!”
“正是。”卓南雁气血翻涌,浑身犹如火烧,听得这句话心内一凛,“我跟他硬拼内功,那是徒逞血气之勇!”滴溜溜—个盘旋,威胜神剑连使“贵妃救局”、“静如遂意”。
前一招以攻为守,后一招则于瞬间变为以静制动。
南宫参却沉声怪笑:“小兄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南宫剑法!”长剑疾飞,将他这动静相宜的两剑化于无形,跟着身法倏忽展开,犹如星驰电掣般围着卓南雁疾转。一
句话的工夫,长剑便似急电狂舞,星雨缤纷,在卓南雁身周耀出万千光影。
“这、这是……”南宫修枯瘦的身子便似衰草般抖起来,老眼内射出一抹寒凛凛的光,颤声道,“天星剑法的……‘独剑成阵’!”
南宫参呵呵低笑:“大伯好眼力!”他素来雅好名剑,曾亲筑剑冢,发誓藏天下名剑一十三把,这时手中所持的长剑正是剑冢内的名剑“紫烟”。长剑舞动之间,耀出蓝紫
色的瑰丽光华,激荡的剑气起伏无尽,恍若银河飞降,将卓南雁的全身紧紧包裹住。
“‘独剑成阵’?”卓南雁心念电闪,已瞧出南宫参果然踩着九官八卦的方位四下奔走疾转,而他的每下出剑也暗合易理,“南宫世家素以剑阵出名,这天星剑法练到极致
的‘独剑成阵’,必然也不脱周易战阵之学!”
激战之中,卓南雁便想凝神瞧出南宫参剑法中的阵势变化。只是这时他的内气、招式的比拼全都落在下风,越是心急火燎,越瞧不出对手变化的端倪,而他分心二用
,心思跟着南宫参的剑招、步法而转,愈发捉襟见肘。
围观的南宫群豪却也是首次见到掌门施展这等神妙剑法,全不由惊喜莫名地暗记剑招,竟全忘了喝彩。明月高照,篝火闪耀,众人全是目不转瞬地盯住这场激战。
静寂之中,一个女孩娇脆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耳中:“十七招,十八招……”原来南宫馨本是凝神默记招数,但此时心内发紧,竟不觉开口出声。
施屠龙的眉头越蹙越紧,他也看出弟子先机顿失,一半是因阅历太少,另一半是因忘忧剑法重在气韵流畅,这把威胜神剑太过雄浑宽阔,卓南雁新得此剑,还难以得
心应手,以这等威猛重剑施展忘忧剑法,难免束手束脚。
“日他老子,”施屠龙心内暗骂,右掌不禁握紧了长刽,“想不到南宫参这狗贼武功如此之高,嘿嘿,待会儿若是雁儿不济,老子也只得出手救他!管他狗屁武林规矩!”
四周剑影如山,剑气森寒,卓南雁却觉出对手的“独剑成阵”正在慢慢缩小,似乎要将自己硬挤入战阵八门中的“死门”,再施出辣手,一举奏功。忽听得南宫参厉声尖啸
,全身衣襟猎猎疾拂,凌空跃起,长剑荡起阵阵狂飙,当头轰下。
呼啸的剑风似是万千厉鬼齐啸,南宫参的绝杀之剑终于斩下。施屠龙双眉一扬,长剑锵然出鞘,便待出手。
陡见卓南雁扬声大吼,威胜神剑奋力挥出。这一剑直来直去,迥异于忘忧剑法的轻灵飘逸,但剑意纵横,竟似充塞天地。威胜神剑陡地亮了起来,漫天的蓝紫色诡艳
的剑影中便忽地跃起一道淡红的精芒。
那红芒初时甚淡,但随即灿然闪耀,犹似红色怒龙般冲天而起,一头撞入缤纷瑰丽的蓝紫“星海”之中。满空星影一阵摇曳,瞬间便被红龙撞破了,劈散了,化作无数
破碎的紫光黯然落下。
施屠龙和南宫修一起喝道:“好剑法!”南宫参却晃着身子横移数步,几乎不信卓南雁会从自己这八面交汇的一记凌厉杀招下施出如此阳刚威猛的一剑。他眼内射出犀
利的寒芒,虎吼声中,又再扑上。
卓南雁这时却已对一切充耳不闻,他也不知适才随手挥出的一剑是什么剑法,叫什么名字,这剑招似乎早就深印在他脑海之中了,甚至已是自己心魂的一部分,在适
才生死攸关之际,便自然涌出。
他心底闪过无数熟悉的红光,跟着许许多多的奇异剑招流水般在眼前闪过,那样的流畅,又那样的清晰。一切自然而然,却又不留痕迹。与之相较,南宫参迎面劈来
的气势汹汹的剑招,倒显得微不足道。卓南雁振声长啸,威胜神剑也挟着呼啸的剑风,纵横疾扫。
刚刚织起的蓝星紫焰瞬间便被一股奔腾的红流击碎。卓南雁的剑法似乎全未思考,只是信手挥洒,但招招或雄健,或流畅,或刚劲,各具妙意,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最奇的是他每一剑的剑意随时都在“变”中,明明起手的一剑刚劲澎湃,但瞬间便会化为圆转飘逸,收手时更是剑意绵绵,刚柔难测,其中的转换偏又如羚羊挂角般了
无痕迹。
南宫参又惊又骇,勉力支撑几招,蓦地想起一事,霎时心魂剧震。本来他的天星剑法和“空谷流波”全是武林绝技,若是平心静气地全神应战,胜负仍是未知之数,但
他此时心中疑神疑鬼,登时气势全失。
陡闻卓南雁沉声低啸,眼前红芒闪动,南宫参只觉头面发冷,颔下的几缕长髯四散飘飞。南宫参蓦地斜身跃开,厉声叫道:“补天神剑!这……这是补天神剑!”语音
发颤,犹似鬼哭。他一直意态儒雅,文质彬彬,但此时胡须散乱,声音凄惶,浑若见了历鬼一般。
“果然是太和补天剑!”施屠龙的虎目也熠然一灿,又是狂喜,又是震惊,
“二十八!二十九!”南宫馨的语声却陡然拔高,笑道,“卓大哥再加把劲,五十招内将这大恶人宰了,替天行道!”
“原来我使的这剑法是父亲的补天神剑?”卓南雁浑身一震,心底清晰闪烁的剑招渐渐模糊。他自知这些奇异剑意剑诀即将消逝,这时不及细想,哈哈大笑:“这有何难
,我先剃光他的头发!”口中说笑,身子电射而出,长剑势挟风雷,犹如泰山压顶般向南宫参头上罩去。
南宫参又惊又怒,长髯被削,已是奇耻大辱,若是头发再被他剃去一缕半缕,那就再也无颜在江湖中立足,于是便紫烟剑横封一招“参横斗转”,这时他不求有功但求
无过,招法使得沉稳至极。
哪知卓南雁大喝一声:“上当啦!”长剑疾沉,重逾千斤,倏忽间化为轻若鸿毛,威胜神剑连环划出六个圈子,绵绵不绝地向南宫参身上卷去。这六道剑圈一道大于一
道,到了最后一道,意蕴无尽,便似笼罩天地。
南宫参初时只当他要剑削自己的头发,紫烟剑只是横封上路,不料卓南雁会全力攻出这样雄浑无端、气夺天地的一剑。他应变也是奇快,才觉失机,便疾步电闪暴退
,猛觉背心刺痛,后背衣襟裂开好大个破口。南宫参身子剧震,紫烟剑斜斩数下,布下三道刚猛的气墙,同时远远横移数丈。
“哈哈……”卓南雁却昂然挺立,横剑大笑。“南宫参,你输了!”南官修的老眼内跃出惊喜的光芒,颤声叫道:“好!无往而不复,好一招补天神剑!”
在众门人弟子的轰然惊呼声中,南宫参终于凝身站定,死死盯住卓南雁,眼芒中闪烁着疑惑、狂怒、愤懑和惊疑之色,脸色更是惨白如纸。适才卓南雁那一剑,他虽
拼力退开,但背心仍被剑气所伤。
南宫馨却跳上两步,拍手叫道:“是啊,南宫参,你胡子掉了,头发没了,衣服破了,非但仗打输了,连脸面都输得一干二净!”说着竖起雪白的玉指,悠然道,“……
才三十招!”
“噗……”南宫参本来受伤不重,但看到南宫馨翘起的三根手指,陡觉心底热血翻滚,张口便喷出一道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众门人弟子大惊,纷纷拥上,七手八脚地扶住他摇晃的身子。南宫参奋力挺身站定,挥手将身旁的弟子搡开,怒焰奔腾的眸子紧锁住卓南雁,涩声道:“好剑法!不知
小兄弟怎么称呼,剑狂卓藏锋,是小兄弟何人?”这时他心神凝定,又回复了往昔文质彬彬的谈吐。
卓南雁听他提起父亲,脸上狂意一敛正色道:“那便是家父。在下卓南雁!”
南宫参浑身一震,眼神倏忽几闪,才仰头大笑:“江南狂生卓南雁?哈哈,原来我是败在剑狂之子的剑下!好,好,好!”猛地将手一挥,黯然道,“走!”不待众弟子应
声,转身大步而去。众弟子乱糟糟地扶起受伤同伴,仓皇退走。
桌上短檠耀出淡黄的清辉,映得茅屋内一片温馨。
卓南雁、施屠龙和南宫修祖孙围桌团坐倾谈。原来南宫修性子老而弥辣,虽在跟南宫参的叔侄相斗中屡落下风,却不愿施屠龙、大慧上人这等老友援手。直到前些时
日孙女被劫,才追得向大慧求援。
施屠龙久闻这位老友有此麻烦,他虽深隐庐山,不问世事,却一直为南宫修担心。更因近来挂念卓南雁的安危,棋仙终于动了下山之念,便遣清虚道长一位回山探师
的弟子给南宫参下了战书,只想先在天柱山与南宫堡主一战,了却老友安危,再北上寻访卓南雁。不想却在此地师徒邂逅。
再听得卓南雁说起卧底龙骧楼、南归探访五通庙和独闯无极诸天阵的诸般凶险,饶是施屠龙和南宫修这等老江湖,也不禁阵惊阵忧,最后听到铜殿底剑狂父子相会的
一幕,更是慨叹良久。只是卓南雁不愿师尊忧心,自己被迫服食龙涎丹之事,便隐去不谈。
南宫修满头白发,也许是沉疴经年,瞧来瘦如枯木,脸上却满是慈和。“嘿,藏锋啊!这多年杳无音信,他……终究还是去了!”说起卓藏锋,他的老眼内不禁泛出混
浊的泪,沉声叹道,“他来求取紫金芝的时候,正是舍弟南宫皋无端暴毙,南宫参那驴球的初登堡主之际。那时老朽已离了南宫堡,来此隐居,事后才知藏锋老弟跟南宫
世家的一番争执。嘿,藏锋老弟是奔着我这薄面来求取紫金芝的,老朽却未与他一晤,真是愧对挚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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