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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侠剑(下)》 作者:张杰鑫

第18章 隐逸楼胜英盗金印 九龙山五子救三侠(3)

  您道,二位姑娘是怎么来由呢?皆因为在孟家寨银凤吐血,红玉受了毒药箭。正在危急之时,幸亏蛮子在胜宅偷了道爷两粒百草转阳丹,故此救了二位姑娘。不论什么病,服下百草转阳丹,十八天就能复原。二位姑娘病好了之后,遂商议回江苏打听众位老人家的事情。姑娘都够了岁数啦,在胜宅之时红玉与银凤为的是借房子就亲。茂隆与银龙趁着胜奎娶媳妇,也打算办喜事。因为淫贼镖打屠小姐,火焚胜宅,遂把此事耽搁了。姑娘们又请二侠孟凯归孟家寨,也为的是婚姻事。不想好事多磨,姑娘们又受了一回伤。小弟兄们又有杭州之行,到现在是九月中旬,火烧孟家寨、是七且间的事。事隔两月、茂隆与银龙不知下落。二位姑娘不言而喻,都是一样心思。互相商议,要到江苏探视众位老人家的下落。明着是探望老人家,暗着却都是不放心自己的未婚丈夫。姐儿俩议好此事,遂通知了孟氏老太太。孟氏老太太也不能拦阻,于是打发一个年老的婆子,一个年老的管家,同三位姑娘由孟家寨起身,径奔江苏省。到十三省总镖局子打听众位老人家的下落,才知道都在菊花村王宅呢。因此三位姑娘又到菊花村,在菊花村王宅住了两三天的工夫。今天偏偏又赶上姐儿三位与王家小奶奶正围战杜氏娘子。胜三爷叫道:“众位姑娘别伤他的性命。”要没有胜老英雄的这句话,今天杜氏娘子休想活命。慢说是四女战杜氏娘子,就是一个人也足可与杜氏娘子战几十个回合的。四女因为有胜爷之命,故鸡爪镰将柳叶刀捋住,杜氏娘子正抽刀的时候,银凤一抖飞爪将杜氏娘子肩头抓住,杜氏娘子掷了柳叶刀躺在尘埃。银凤过来就势用飞爪的绒绳,将杜氏娘子倒捆了二臂,又要捆杜氏娘子的腿,胜三爷说道:“姑娘不必捆她的腿啦,将她推过来吧。”此时杜氏娘子青丝散乱,狼狈之极。推到胜爷的面前,有女仆搬过一条板凳来,放在月亮门之内,胜三爷在当中落座。上垂首是屠大爷,下垂首是于丰恒,三小站在三老的背后。

  金凤、银凤二人搀着杜氏娘子站立在胜三爷的面前,婆子打着灯笼照着。银凤说道:“小老婆,你也敢到这里放火?快跪下吧!”胜三爷摆手叫道:“别难为姑娘。”杜氏娘子低头不语。胜爷捻银髯一看,杜氏娘子不像下流之女,遂说道:“大娘子,我胜英与大娘子素不相识,又无仇无恨,你为何来到我的朋友家里放火呢?”杜氏娘子说道:“你就是十三省总镖头胜老达官吗?”胜三爷答道:“不错,正是老夫胜英。”杜氏娘子说道:“胜老达官你不必多问啦,良善之家的娘子还能黑夜给人家放火吗?杀剐任之,速求一死。”胜三爷是何等人物,一看这个妇人,早知是好人家之女,其中必有隐情。胜三爷说道:“大娘子,我在前院拿住行刺的张玉龙,他本是男子,我都不能加害,何况拿住你这女子反倒杀害呢?”杜氏娘子问道:“您是将前院行刺的放了吗?”胜三爷说道:“大娘子,胜英不说妄言。”杜氏说道:“前院行刺的那是我的夫君,你将他放了,我速求一死。”好一个节烈的杜氏娘子,始终不提娘家姓字,她要一提是金叉飞刀将杜云杜子明的女儿,焉能捆着呢?那杜云杜老镖头,乃是胜三爷联盟的兄弟,无奈杜氏决不言娘家姓氏。胜三爷说道:“前面那人我既放了,岂能不放你呢?我若将你杀了,使你夫妇半途分离,我于心何忍?你与你丈夫既然同来,必有聚会之处。”胜三爷语至此,叫道:“姑娘将杜氏娘子放了。”银凤那是多伶俐的人,当时口称:“原来是张大嫂子,小妹不知,多有得罪。”银凤是莲花湖的人,张玉龙在莲花湖当过水八寨的寨主。银凤知道,每至年节各寨的寨主都与于丰恒拜年去。银凤也看见过张玉龙,故此银凤今天才送假人情啦。杜氏娘子说道:“小姐不要这么称呼,我是贼妻,你是金枝玉叶。”银凤给杜氏解开了绑绳说道:“嫂子你有所不知,我的天伦就是这位老头。他老人家在莲花湖当过老寨主。你别提贼字,张玉龙在莲花湖当过水八寨寨主,咱们都是一家人。”杜氏这才明白。胜三爷说道:“娘子你去吧。”杜氏娘子跪倒身形,口称:“老恩公,你这样放我,我不能自己走,你赏给我一个脸面,打发人将我送到村外树林子,我还要劝我丈夫改邪归正。胜老恩公实告诉你吧,我的丈夫还有用处,要论能为他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皆因为忠良爷的黄金印,被林士佩掷在海岛之中,林士佩的双足已断,焉能是他自己办的事呢?掷印的时候,是我丈夫撑的船,将船撑到十海岛。林士佩跪在船上,印用红绸子包裹,他跪在船上将印拾起来往海眼里掷的。我丈夫没有别的用处,若有人下海眼去捞印,我丈夫能知道印落在哪个海眼之中。要不然纵有能人盗印,是十个海眼,他焉知落在哪一个海眼内?岂不是白费工夫吗?若能劝降了我的丈夫,他能引到掷印的所在。还有一件大事,我丈夫也能办得到。有一位能人可以下海泉,此人与我丈夫是磕头弟兄,他能请此人出世帮着胜老恩公完案。那时节望求胜老恩公恩施格外,救我丈夫不死。贱妾虽死亦感胜老恩公大德矣!”语毕,潸然泪下。胜爷说道:“真是贤德的妇人。姑娘快搀起娘子讲话。”银凤将杜氏娘子搀起来。杜氏娘子说道:“胜老恩公你预备一辆车,派人将我送到村外树林,我还要借一身衣服,这样实在不雅。”银凤说道:“张大嫂子跟我换衣服去吧。”胜三爷派人备一辆轿车,杜氏娘子整理完了发髻,换好了衣服,银凤与金凤姐俩陪着出了王宅。上了轿车,杜氏坐在里面,金凤与银凤跨着车辕。此时有三更多天,直奔树林子而来。胜三爷自尾于车后,前面是老家人打着灯笼。

  单说张玉龙被放,他是鹿伏鹤行跑到了树林之内,在树林中左等杜氏也不来,右等杜氏也不来。工夫一大,张玉龙坐在树林中,不由的胡思乱想。心中暗想:我妻这几天在九龙山神气不好,我不该叫她同我前来行刺,这叫酒后无德。我要不喝酒,决不能叫自己的妻子出头露面,此事大错了。想至此处,又一反想,暗说不对不对,这个贱人不能回来啦,我别傻等着了。这几天她在山内,口口声声绿林道无有下场,绿林道不得好结果,叫我同她归杜家庄享福,夫唱妇随。她哪是一片好心,明明咒诅于我,为的是叫我同她出山,她是另有用意。这几天镖行人年青的常到山里去,我见镖行之人俊品人物不少。这两天镖行有人在内寨与这贱婢有什么事也未可知?唉!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我走吧,别傻等着了。张玉龙刚要起身,就见有一个灯笼奔树林而来,后面是双套轿车。张玉龙复站在里面观看究竟,比及来到树林切近,胜三爷绕到车前,张玉龙出树林子一探头,复又回去。胜三爷说道:“张玉龙你不必躲避,我与你送妻子来了。”张玉龙一听太不像话啦,遂说道:“为何你与我送妻子来呢?”此时车已站住,金凤、银凤下了车,张玉龙一看,认识是于老寨主之女,紧跟着自己妻子由车中出来。张玉龙一看,自己妻子换了衣服了,这个气儿可就大啦。再往头上一看,杜氏的头也改了样了,变成了一个发髻啦,张玉龙抹身往林中便走。杜氏说道:“夫君你还不止住脚步?为妻有良言相劝。你不要多疑,待我说与你听。”张玉龙气昂昂地说道:“你别里勾外连,有话快说!”杜氏说道:“夫君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在前院被获遭擒,我在后院放火,被于家姐妹将我也捉住了。胜老恩公将我恩放,并叫于家姐妹陪着我出王宅。胜老恩公在前院放了你,在后院放的我,可不是为妻我自夸,并不是为妻我贪生怕死,求饶惜命。于家姐妹将我捉住之时,当时我就请求将我杀死。皆因为妻自知与夫君你往后没有什么好收缘,情愿一死以了一生。无奈胜老恩公非放我不可,为妻我才要求于家姐妹与胜老恩公,与为妻换衣服,到后院拢发挽髻。胜老恩公待你我夫妻是天高地厚之德。我劝夫君你万不可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为妻自幼除习女红之外,略读诗书,从未见有绿林道有得好结果的。你还不就此降顺了胜老恩公,帮助找印,将来你我夫妻白头到老,享人间真正的幸福。”张玉龙未等杜氏将话说完,厉声说道:“贱人、你这几日在山里,口口声声绿林道无有下场,臭贼该杀。我是臭贼!谁叫你跟的我?现在你不愿与张玉龙为夫妇,也不为晚,你看着谁好,你就跟谁去!姓张的决不能找你!”杜氏说道:“夫君我并不是为我自己有了私心,我为的是丈夫你一世荣华。你要是奇男子大丈夫,赶紧说出你的朋友名姓,请出人家来帮着得印,好赎你的大罪。不要执迷不悟了!你我夫妻恩爱三载,你从此改邪归正,可以显耀门庭。女子是墙上的泥皮,揭了一层又一层。”张玉龙说道:“好贱人,你说你没有私心,有什么凭据?你上了胜英的当了。咱们俩从此各自奔前程吧!”杜氏夫人说道:“为妻有确切凭据,你来看。”

  一提裙子由腰间提出犀牛皮软皮壳,抽出了匕首刀横于粉颈。银凤伸手拉住杜氏的手腕,叫道:“嫂嫂不可。”杜氏将匕首刀换于左手。金凤、银凤在杜氏右边,胜三爷在杜氏左边,杜氏刀交左手,胜三爷过去一伸手,自己一反想,我胜英是什么身份?焉能捋妇女的手腕,岂不失去了人格!思想至此,刚要叫姑娘快拉娘子,一句话尚未出口,就在一怔神之际,匕首刀已抹入粉颈,当时血流如注。杜氏娘子翻身倒于就地,立时殒命。金凤、银凤傻呆呆的发怔,张玉龙不知所措。胜三爷叫道:“玉龙你太欺我胜英软弱了,你不知我的苦心。你是挤得哑巴说了话了!你天伦金面韦驮张旺,被法兰打得口吐鲜血,死于杭州擂台之上。你蒋五叔打了法兰与你天伦报仇,璧和僧又打了你五叔,你天伦当时昏绝过去。搭到贺宅,你天伦才缓醒过来,只有呼吸之气,将我叫到榻前,嘱咐我以后见了你的时候,把你提出苦海。我因受过你天伦的重托,你行刺我不杀你,我打算跟下你来,欲问你当初投九龙山的隐情?不想你妻又在后院放火,我又将你妻送来。如今你逼死了贤德之妇,硬说你妻有了私心,你够人格吗?现在你受法兰驱使。”张玉龙听到此处,口中说道:“胜老伯父您有话为什么不早说呢?”胜三爷说道:“你夫妻一见面就口角相争,叫我何以答言?”张玉龙回头看看杜氏,放声痛哭。跪在胜三爷的面前认罪服说。胜三爷说道:“贤侄不要伤情,有话站起来讲。”张玉龙站起身形说道:“胜三伯父,我不是哭她之死,悔我辜负她待我那一片好意。”胜三爷说道:“我必将这件事禀明了钦差大人,不能叫你贤妻白死。”胜三爷又叫二位姑娘:“你们姐俩坐车仍回菊花村告诉你的天伦,叫他给张氏拉一个寿木来。再派十位八位人来,来两个女仆,先将杜氏成殓起来,暂归菊花村停灵。”张玉龙说道:“劣侄沾了不孝不义之名,在我天伦面前少孝道,逼死我内人。劣侄我实罪该万死!”胜三爷说道:“上天许人改过自新,你从此改邪归正。多孝顺你天伦尚不为迟,自能逢凶化吉。”张玉龙与胜爷说着话,就见由菊花村来了三十余位男的,车上坐着是女仆,四个人搭着寿木,还有纸张。丫头婆子把杜氏成殓起来。胜三爷率领镖行老少英雄二十余位,拜奠张氏,然后胜三爷叫将棺材抬至菊花村。张玉龙说道:“且慢,树上还有两个包裹呢,您叫人上树去取将下来,此物我也不要,留与张氏发丧之用。”胜三爷叫人上树取下包裹来,当着众人之面打开,里面俱都是金银衣物等,约值五七百两银子。众人看完了仍然包好,放在张氏的棺材上,抬回菊花村。进了王宅,将灵柩停在前院,众人进了上房,吃茶谈话。张玉龙换了衣服,与小弟兄们非常的亲近。然后摆上酒席,酒至半酣,胜三爷唉声叹气。张玉龙说道:“胜老伯父,此印小侄知道下落,并有我拜兄隐士罗文能下海泉。此人现在六合县罗家林居住,聘请此人必能盗印。我知道落在哪一个泉内,您要请不来此人,我给他跪下请他,必叫他前来帮助盗印。”众人闻听张玉龙之言,抚掌而笑,说道:“罢了,真是至诚的英雄。隐士罗文已有人请去了,今天去了两天啦,大概明天必有信息。”张玉龙说道:“还有一事,胜三大爷您必知我父现在哪里?我要见我父亲一面。”胜三爷说道:“此是易事。你父现在我的镖局子养病呢,大概已经好了。谁同他前去?”一粒洒金钱胡景春说道:“弟子愿往。”于是星夜同着张玉龙奔十三省总镖局而去。

  来到镖局子,天光已亮。胡景春将张玉龙领到后院上房屋中见了张旺。张旺尚在病榻,张玉龙看见天伦,放声痛哭。张旺坐起身形问道:“汝因何至此?”张玉龙哭禀他的天伦,将白玉祥怎给他娶妻,直说至杜氏树林劝夫,自刎而亡。张旺含泪道:“小冤家,你将贤德的儿媳逼死,如今你可醒悟了?”张玉龙说道:“孩儿后悔已迟。”张旺说道:“皆因为你在家我便出外,你在外我又回家,胜三爷前二十余年救过为父之命,我却未曾跟人提过。”张玉龙说道:“孩儿必报答我胜三大爷之恩,同我盟兄隐士罗文,去海泉盗印。”张旺说道:“吾儿附耳过来。”张玉龙低头立在他父面前,张旺说道:“你白老伯父性情刚暴,又是武状元出身,他必与你胜三大爷有一场血战。你三大爷在场面上可不让人,两下里要僵了火,动手的时候,人物对了人物,必然是摘解不开。胜三大爷有镖行的人,你白大爷九龙山人多势重,打得必然是搅海翻江,我有苦肉绝计。话可不许传六耳,你可不许告诉别人。罗隐士来了,你去帮着盗印去。盗印出来你就算是我的好儿子,你去吧。我的言语,要牢牢谨记。”张玉龙不忍割舍。张旺说道:“你只要改邪归正,父子在一处之日甚多。何必学儿女之态?”张玉龙含泪奔前院客厅。此时镖局子尚未开饭,便随一粒洒金钱回菊花村。静等隐士罗文。

  话说胜三爷大众正在谈论杭州擂台之事,有人回禀,铁老镖头同隐士罗爷及先去请人的小弟兄们俱都到了村口。家人报告未毕,铁天胜已走入上房,口称:“胜三哥,罗文到了。”胜三爷说道:“现在哪里?”铁天胜说道:“他们在后头呢。”胜三爷说道:“众位仁兄贤弟,这可不能以平常朋友待之,咱们大家赶紧出庄迎接。”众人个个离席,整理衣襟,胜三爷在前率领众人,出了王宅奔村口而来。就见一匹白龙驹上端坐着萧三侠,后面就是罗爷与众位小弟兄。萧三侠先甩镫下马,铁天胜说道:“胜三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咱亲戚罗文。”一指胜爷说道:“这就是胜三哥。”众位英雄观看惊天动地的英雄,原来是一位俊俏年青的人物。头上戴青缎子壮帽,身穿青绢绸大氅,青缎色短靠。一巴掌宽青缎子英雄带,细腰窄背。双肩抱拢,五官清秀,面如冠玉,俊美之甚。胜三爷走上前去,提大氅,磕膝盖点地,口中说道:“隐士光临,未能远迎,罪甚罪甚!”罗爷一看胜爷偌大的年纪,这样的恭敬,赶紧还礼说道:“胜老明公过奖了,在下乃是村庄一农夫,何敢劳动侠剑客?罗文有何德能?老义士如此,使我罗文举止不安了。”铁天胜在旁说道:“罗贤弟不过套言。”罗爷又与老少英雄见礼,胜三爷与罗爷连袂进了菊花村。走进王宅大门,进了东跨院,尚有未迎接出来的,进了屋中再与见礼。胜三爷说道:“王大哥,这是隐士罗文。”罗文一看,王灵当时一怔。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您与王老伯父论弟兄,罗文我不敢与他老人家论弟兄,这是我王老伯父。”语毕,罗爷跪倒身形,口称:“伯父,小侄男罗文与伯父叩头。”王灵伸手相搀。胜三爷又与众少年介绍,都称罗文叔父。到了张玉龙这儿,彼此脸儿一红。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我们是同盟弟兄,咱们各论各人的辈份吧。”二人也见了礼。罗文向张玉龙问道:“贤弟你何以至此?”张玉龙打了一个唉声,将夫妻双行刺,杜氏自刎劝夫的话说了一遍。

  罗爷说道:“死了没有?”张玉龙说:“死了。”罗爷闻听,急得直跺脚,唉了一声,就地方砖碎了一块,塌下去有四五寸深。众人莫不叹羡罗爷之力大绝伦。罗文说道:“杜大哥真是命运不佳。二侄女被山大王抢去,用金钗刺目。大侄女自刎劝夫,双烈出于一门。金叉飞刀将杜云杜子明之女虽死不朽矣!”胜爷问道:“罗隐士你说何人?”罗文说道:“杜云杜子明。”胜三爷说道:“张氏就是子明之女吗?”罗文说道:“然也。”胜三爷长叹一声,几乎泪下,口中说道:“杜老镖头真教子有方也。贤德的侄女,始终不肯说出娘家姓氏,恐失了其父的名望。自以为山大王之妻,面上无光。其实人分三六九等,有贤有愚。山大王与山大王不同,白老寨主出身是武状元,论品第在你我之上,贤侄女死得实在可惜。伺后余必报知钦差大人,使贤侄女含笑泉下。”众人闻听,莫不叹息。罗文又将杜云二女儿金钗刺目,青龙山救姑娘之事说了一遍。胜三爷派人预备酒席,工夫不大,将酒席摆好,罗文这才问九龙山中之事。胜三爷遂将十二道钢铁闸昨日大开之事说了一番。罗文说道:“我并不是长我义父的威风,九龙山好比天罗地网,我义父拉起钢铁闸,撤去把闸的喽兵,那正是诱敌之意。镖行不去人便罢,镖行若要进去,十二道钢铁闸往下一落,想要出来势比登天还难。”胜三爷说道:“此话诚然不假,有闲工夫的时候,我将他们少年探山之事,对罗隐士再为细讲。”罗爷说道:“五位贤侄探山之事我也略知大概。哪天晚晌我与玉龙贤弟到九龙山前去探望探望。今天这半天不算,明天后天小弟若不回来,您就另请高贤。小弟我是以死相答。可有一宗,我有三件事,要在胜老明公面前要求。”胜爷说道:“罗隐士您把话讲在当面,我可应者自无不应。若实有难题呢?咱们大家再从长计议。请问这头一件?”罗爷说道:“第一件事,我若将印盗得出来,咱们是盆不沾面,面不沾盆,公事上别提我罗文一个字儿。”胜三爷说道:“凭隐士之高明,要是求取功名,武状元犹如探囊取物,这不是胜某当面夸奖,仪表人材武学,哪一样儿都称得起是状元的资格。您既看功名富贵犹如浮云,取出印来的时候,公事上绝不提您一字。这个事算不成问题啦。但不知第二件事?”罗爷说道:“我义父的秉性高傲,你们二位难免以武力解决。最后非有九龙山与镖行一场混战不可,到那时,杀得血染衣襟,我罗文概不能加入。头可断,志不可移。”胜三爷说道:“在下胜某决不能离间您义父子的感情。请问这第三件事?”罗文说道:“这第三件可得胜老明公您维力,如果破了九龙山之时,必得担保我义父及义兄弟,不能打官司。”胜三爷说道:“罗隐士,王灵老哥在此。王老哥哥与白玉祥乃是磕头弟兄,屠大爷与白爷又是儿女亲家。别说罗隐士您要求此事,就是不要求,我胜英决不能叫白老寨主去打官司。不但我一人担保不叫白爷打官司,孟二侠、萧三侠与我胜英,我们三个人担全部责任,宁可断我三人之头,不能叫白老寨主父子打官司。这三件事胜英敢担负完全责任。”罗爷说道:“既然把话说明啦,今晚我便起身,有印有罗文,无印亦无罗文了。”胜三爷提起酒壶满满斟了三盅,口中说道:“这三盅酒我给罗隐士您助兴,但是您为国事的忠良前去盗印,上天必能保佑。亦不可太固执了,亦不可焦躁,茫茫海泉,深不可测,岂是易事呢?探泉时千万多加慎重。”罗爷说道:“小弟谨记在心。”语毕,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三盅酒是盅盅尽盏盏干。胜三爷又斟三盅向玉龙说道:“贤侄你饮这三盅,愚伯助你马到成功。还有一件,你可要多多保重,量力而为,倘有差错,你有年迈天伦,何人侍奉?再说你那节烈的贤妻为你而死,你从此必要洗心向善。”张玉龙说道:“谨遵三大爷之命,不劳三大爷多嘱。”张玉龙连饮了三盅。大众吃完了饭,谈了会儿闲话,天色将晚。张玉龙带好了兵刃暗器,罗爷也收拾利便,带好了零碎,二人告辞起身。

  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您可不要远送,咱们办的是事,九龙山踩盘子的甚多,如被探去,大有不便。”说完了话,罗、张二人站起身形往外便走。胜三爷站起身躯,大众在后跟随,送到宅的大门,胜爷又说道:“罗隐士与玉龙贤侄,二位务要保重些!”罗爷说道:“不劳挂念。”遂各抱拳而别。罗、张离了王宅,直奔九龙山去了。单言胜爷大众等,第二日派萧银龙、叶乘龙前去打探。前半日去打探,至后半日才回来。报与胜三爷:“九龙山的十二道钢铁闸大开,把山的喽卒一概皆无,九龙山仍不见有何动作。”此时有王宅的家人回禀胜老达官爷,外面有一穿灰色衣服之人,前来拜访老达官爷,还要拜见少侠客萧镖头,此人自称是青龙山的,姓方。萧银龙站起身形说道:“小侄男前日也跟您提过啦,此人是青龙山的大寨主玉面小白龙方俊仁。此人虽是绿林道,品行甚佳,大有用处。小侄男亲眼看见,跟罗爷战几十个回合,他兄弟抢去杜宅的姑娘,此人并未在山内,因他兄弟方俊义已死,实有弃暗投明之心,趁此机会不收留等待何时?”胜三爷说道:“很好很好,就此迎接此人便了。”语毕,胜三爷率领三太、银龙等一干小弟兄迎接出来,来到大门外,胜三爷恭恭敬敬,刚要与方俊仁叙谈,萧银龙说道:“有话请里面再谈吧。”胜三爷遂向里相让,将方俊仁让进上房。玉面小白龙说道:“胜老明公休要嫌我是绿林中的贼寇,我情愿与明公牵马坠镫。”语毕,提大氅就要下跪。胜三爷赶紧伸手相搀,口中说道:“岂敢岂敢?方义士愿在镖局子,你我在一处,愿意当官差,府县衙门中,我也可以给你举荐事作。”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我愿跟你老在一处作事,一世之愿足矣!您不憎我出身贱薄,我跟您在镖局子内帮助作一份生意,我从此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您要有用在下之时,马上步下短打长拳水面之事,在下不敢说有本事,我必能尽其愚力。”胜三爷说道:“就是如此。水面上如有大事,必然拜恳阁下。”胜三爷遂吩咐:“摆酒,给方义士接风。”酒席摆好,让之再三,方俊仁与胜三爷分宾主落座。老少英雄俱都见礼已毕。饮酒之际大众观看,方俊仁仪表人材,有一派正气。惟有聋哑仙师细看玉面小白龙的五官微挑剑眉,惟独距离太近,相连不到一指。诸葛道爷看罢,并未对别人言说。回头与蒋伯芳说话。蒋伯芳低声叫道:“道兄,三番五次请这位姓罗的,我看他并不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之士。有蒋伯芳在场,何必请罗文呢?”聋哑仙师低声叫道:“兄弟,你老是这样眼空似海目中无人。你为何在擂台上,叫人家破了你的金钟罩呢?罗隐士他能下海擒蛟龙,六尺深的水就将你淹死。”蒋五爷吃了一个碰,低头不语。聋哑仙师又说道:“往后切不要如此。”蒋五爷这才点头无语。众人吃完了饭,散席之后各自安歇。一夜无书。

  第二日太阳过午时,不见罗文与张玉龙回归,胜三爷唉声叹气,口中说道:“三番五次聘请高贤,人家岁数正在年青,可叹张玉龙啊,他的贤妻自刎,劝夫改邪归正,我一人送了他二人的性命。我想万丈海泉,水势奇险,我胜英明知危险,使人前往送命,我胜英何以为人?何以生于世上!众位仁兄贤弟老少宾朋,哪一位阻我胜英,我誓不欲生。今天我要探一探万丈海泉,看看他二人如何?”老少英雄闻听胜三爷之言,面面相觑。惟有聋哑仙师打稽首,口念“无量佛”,叫道:“胜施主,你今天要探海泉,贫道决不能拦阻。适才贫道袖占一卦,前进者吉,后退者凶。你舍命交友,只管前去,人多了也不便。叫孟金龙与铁飞龙和咱师弟海底捞月叶乘龙及高俊龙、萧银龙,护随你前去。”胜爷点头说道:“甚好。”五龙齐声说道:“我等愿随前往,死而无怨。”五龙刚要收拾水靠等物,玉面小白龙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且慢。趁您未走,我就此告辞。”胜三爷说道:“方义士,胜英款待朋友不周之处,容日请罪,为何辞去?”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昨天我与您提说水面若有用人之处,我是万死不辞,为何今天探海泉,您同五龙前往,不谈我方俊仁一字?”胜三爷说道:“方义士乃是初次到此,因此胜英不敢派遣。”聋哑仙师说道:“方施主不要多想,并不是贫道不派,九龙山水势险恶,贫道不敢奉求方义士。”方俊仁说道:“道爷,我与胜老明公有言在先,万死不辞,何惧水性险恶呢?”聋哑仙师一乐说道:“方施主果愿前往,求之不得了。”方俊仁这才同着五龙收拾零碎并水衣水靠,六龙一老与大众告辞,出离王宅,直奔九龙山而去。七位走后,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此去九龙山必然有一场血战,君子防患于未然。河沿现在停着咱们镖行六七十只船呢,容他们七位走远了,咱们大众一齐前往,作为接应,无事更好,有事咱们是休戚与共。”大众俱各答言说道:“道爷言之有理,正合我等之意,我们情愿前往。”

  不言大众预备起身之事,单言胜爷与六龙。七位由王宅起身,到了九龙山,已掌灯之时,一只小船遂奔闸口而来,一看钢铁闸大开,闸口闸坡上清寂寂,静落落,一人皆无。小船到了闸口前,水手说道:“老达官爷,我们这船进闸口吗?”胜三爷说道:“船不用进闸。”七位在船上遂各换了水靠,然后下了小船。三龙在前,三龙在后,萧银龙带路,叶乘龙次之,胜三爷居中。金龙说道:“三大爷您要凫不了,您就揪着我的分水韬,我能带你出二百里地去。”胜三爷一笑说道:“二百里地干什么去?贤侄不要大呼小叫的。”进了十二道钢铁闸仍然不见一人,往南去水中的拦江锁、混江轮俱都撤去。再往南去水中的竹城也是大开,并无一喽卒与一家寨主。离山坡不远,往西去,到了西北角,由水面再往南去。书中代言,六龙在水里要走几十里地,就如同儿戏一般。胜三爷累了就揪着金龙的分水韬,凫出有十余里地去。萧银龙回头叫道:“胜三伯父,这位张玉龙哥哥,做事大为严密,这两天我问他印在哪个泉眼之中。他言说恍惚。我说你要恍惚,请来罗隐士之时,怎样前去呢?他说大概是当中那个泉里,咱们奔当中的海泉去吧。”由东北方的泉东面绕着走,就听见这股水往上翻的声音,恰似万马奔腾一般,令人毛发悚然。走到第二泉又绕过去,再到第三泉的东面。萧银龙说道:“胜三大爷,你在泉东边借着月光看着我们往泉里闯一回。”胜三爷点头。银龙说道:“金龙哥哥你在前面为头,飞龙第二,叶叔父第三,高恒贤弟你第四,我陪着方爷在最后。”列位,萧银龙平时不知是谁的水性好,今夜离着泉一近了,可就看出来了,还是金龙的水性,真有破水浪的力量,故此他将金龙派在前面。要论六龙的水性可都不小,相形之下,金龙略见优胜。六龙往泉前面凫,胜三爷踩水观看,离海泉翻白花处有两丈余远时,头一个金龙被水冲下来了,在水中翻了好几个筋斗。第二个飞龙也被水冲下来了,金龙叫道:“胜三大爷,这水真凉,顶不进去。”金龙说着话,面上变颜变色。其余众人有未凫至海泉近处,便被水冲将下来的。银龙说道:“咱们顺着水的漩涡往里扎猛子凫,随水力转着弯走。”大众齐说:“有理。”遂顺着水流往泉近处扎着猛子凫,凫到距泉一丈有余,仍被水力搅下来。胜三爷一看萧银龙与玉面小白龙,二人的脸面变成了青脸啦,盂金龙铁飞龙颜色更变。胜三爷说道:“你们六人歇息歇息,我往寒泉走一遭。”萧银龙说道:“胜三伯父,您老人家这大年岁,焉能受得了凉水浸犯呢?连我们年青的都不行。”正在此时,大众观看海泉西北露出一物,身上仿佛鳞甲相似,手擎一物,看着黄澄澄的,一露面又被水流搅将下去。大众甚为纳闷,工夫不大又翻将上来,较比先前离着海泉稍远,露出半截来,看出是人的模样了,又被水力搅将下去。当时再翻将上来离有丈余远了,凫出了海泉,还是手托着黄澄澄一物,直奔胜三爷而来,说道:“胜三哥,此乃天幸之喜。”一手分水,一手托着印,与胜三爷观看。口中说道:“黄金宝印得出。”

  书中代言,由罗爷来时计算,此时已是三天三夜了。罗爷跟张玉龙来时,由菊花村起身,二位在九龙山东河坡雇了一只小船。言的是游江,离九龙山闸口三五里地,有一片大苇塘,靠着苇塘将船打住。罗爷对船家说道:“我们二人是九龙山的寨主,外来的船不许奔闸口,你在此处等候,不许远离。”船家答应,哥俩遂换了水靠,罗爷开发了船钱,除去船价之外多给了二两银子。船家问道:“你大概得何时回来呢?”罗爷说道:“明天要是不回来,你就走你的。”二位下船凫水奔闸口而去,离闸口相隔不远一看,十二道钢铁闸大开,并无喽兵把守。张玉龙叫道:“罗大哥,这是韩秀与老爷子师生之计。”罗爷说道:“不错,别看明着没有人,暗中的人更多。咱们哥俩别打水面走,扎着猛子走。”罗爷在前,张玉龙在后,二人遂往闸口里面扎着猛子而去。张玉龙是本山水八寨的寨主,山中水面哪里有卡子,他全都知道。进了十二道钢铁闸,张玉龙与罗文并肩而凫,绕着卡子走。进了竹城,绕西山坡奔上山梯。张玉龙说道:“你盗印,我在上山梯把守,凡山中人下水必由上山梯而来,我先将你陪到那个海泉去。”二人说着话,由东北往西南,此时在掌灯之后。由两个泉眼东边绕过去,到了第三个泉,张玉龙虽水性过人,离泉有三五丈就不能往前凫了。罗爷也不往泉中凫,同着张玉龙凫到上山梯。由身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了包裹,取出七块分水挡。这就叫未治其事,先治其物。罗爷平时水性过人,也下不去此泉。皆因为九龙山十海岛有这十座海泉,才有十海岛之名。这十个泉眼有五个泉眼的水往上翻,有五个泉限的水往下翻。每个泉眼方圆占二十来丈远。往上翻的泉眼在九龙山东北,往下翻的泉眼在西南,也是二十来丈方圆。要往翻水泉里面掷一块石头,必得往上冒三次才能沉下去。水源由泉眼里冒上来,待水往上冒的力量止住时,则水力再向下翻,那石头才能顺着水流沉将下去。因为水由泉眼中来时,其激力最大,水往上翻的力量,就如螺形相似。那五个往下翻的水源,是由上面往下卷,二十来丈的水转着弯往里走。无论多大的物件,一近漩涡时便漩入里面。无论多大水性的人,也不敢近前。林士佩掷印的时候,张玉龙给他撑着小船。只可进往上翻的泉,临流切近便不能前行。泉眼的水流方圆二十余丈,小船离泉有二十五六丈远,便不能再向前进了。并且不能久停,林士佩的双足被胜三爷剁去,伤尚未愈,不过扎挣着办的事,张玉龙只能顾撑船,不能顾掷印。林士佩跪船头上,用红绫子将印缠好,留出一个头来提着,拎将起来往海眼中抛去。虽然林士佩力大绝伦,因为有伤的关系,究竟力量差些,把印掷出去只有十七八丈远,未能落在正海眼中。

  你道这也是忠良爷的命大,邪不能侵正。要真掷到海眼中,慢说是一个罗文,就是十个罗文,真要下海眼,那是决办不到!林士佩掷印之时,因为印上有红绫子,被石缝将红绫子夹住。要没有红绫子,茫茫海泉,小小的一颗印落在石堆里,罗爷纵能下泉,也找不着此印。这就是活该罗爷露脸,忠良大人的洪福,胜三爷老哥儿三位的造化。罗爷将宝印得着顺着水流转将上来。头一次往东北一看,见有五六个人,罗爷就知是胜三爷等到了。刚要说话气力不支,又翻将下去。再上来之时,虽离泉稍远,仍然又翻将下去。如此三次,才由水中冒出来,手托着宝印交与胜三爷。萧银龙、孟金龙等,俱都伸手向胜三爷要印观看。金龙从胜三爷手中接过印来,自己一欢喜,大声喊喝:“九龙山的小子,印盗出来了!”罗爷说道:“孟爷别喊啦,身在九龙山呢。”正在此时,由南往北破浪来了两个人。为首这个人,口中喊道:“将宝印与我们留下。”此人与孟金龙撞在一处,金龙一看此人,连鬓络腮红胡须,大牙龇于唇外,右手的护手钩一分水,亮出左手的护手钩,孟金龙伸手就抓护手钩。胜三爷看着此人眼熟,不敢相认,说道:“二位别动手,胜英在此。金龙不可造次。”此人听胜爷报了自己的姓名,当时就撤回护手钩,面对胜三爷说道:“老师,弟子在水中不能与你老磕头,我这里给你行礼了。”语毕,向胜三爷点了点头。胜三爷说道:“这位壮士不要认错了人。”此人说道:“我是你记名的徒弟,我叫混江龙于蓝。前三年三月你在莲花湖打虎,周济我母子银子。五月间银龙在莲花湖被困,我母亲叫我给你送信。六月间二打莲花湖你又周济我银子,我将我娘背出莲花湖。在江宁府西门外,我开了一个小买卖,前面是门面,后面是住家,我母亲死啦。我也没有娘啦,我才到镖局子里找你。听说你在这儿盗印呢,我想你是我师父,我应当替你盗印。我就来到九龙山,十二道闸都开着呢,我来到竹城遇见一个小孩,我以为他是九龙山的贼,他以为我是九龙山的贼,我们两个人就动上手啦。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盗印的。他遂说咱们一家人,他也是盗印的。”师徒正在这儿说着话,后面这位少年,由胜三爷的身后绕过来,叫道:“胜三伯父,小侄男有礼了。”胜三爷一看这位少年,身穿荷花色的水靠,面似敷粉,原来是小儿童。胜三爷说道:“在下眼拙,一时不识英雄了。”少年说道:“胜三大爷你不认识我了?我父亲是小霸王童林。”胜三爷说道:“原来是贤侄。你多大岁数了?”少年说道:“小侄男十五岁了。”胜三爷说道:“贤侄你叫何名?”少年说道:“小侄叫千里追风仙童华龙。”胜三爷一笑说道:“真是一辈新人换故人,后生可畏!十余年不见童贤弟之面,他竟有了这样的好后人。”

  这时,华龙、于兰俱各通了姓名。原来,他俩暗奔十海岛,但不知印在哪座海眼里啦,趁夜间乱找一回,两个人谁也进不去泉,只好回来。两人正在山坡树木交杂之处休息,就听孟金龙喊道:“九龙山的小子,黄金印盗出来了。”混江龙于蓝与华龙过来抢印,与胜三爷相见,胜三爷一看是整够十龙。加上自己是十一位,这才叫十龙探海泉,罗隐士、张玉龙,他们二人是前三天来的。同着来的是六龙,混海金鳌孟金龙,浑勇金钢铁飞龙,海底捞月叶乘龙,鱼眼高恒高俊龙,塞北观音萧银龙,玉面小白龙方俊仁。后到记名徒弟混江龙于蓝,千里追风仙童华龙,这十龙出死入生盗出黄金印。罗爷说道:“胜老义士,快出九龙山为妙。”于是五龙在前,五龙在后,鱼贯而行。其行甚快,刚到竹城,忽然间惊天动地。山上三声号炮,借着山音,就能听出二三十里地去,往东北一看,满山红绣球摇摆,七座连营,人喊马嘶,地动山摇。黑夜之间,看着就像蝼蚁满山一般。众英雄往东一看,东山坡上十三层围子,都是滚木、灰瓶炮子,硬弩长箭,七股鱼叉,后面削刀挠钩,阔斧单刀花枪鬼头刀。众喽卒齐声呐喊:“拿住了探山的,老寨主有重赏!”罗文说道:“胜老义士,我义父平生善用兵,这座七星营不易破。如将咱困到天亮,我义父有十二颗月牙镖,一镖一个,镖不空发,你我插翅也不能出此山,乘此黑夜,人人奋勇,还可以杀出去。”萧银龙说道:“咱们现在水中,非抢上山去,不能与敌人打仗,金龙与飞龙二位哥哥俱都有横练功夫,你们二人扎猛子到山根,偷着爬到山上,打开头层围子手,打出一条道路来,我们好随后爬上山去。”二龙遂扎猛子往山坡而来,到了山根底下,偷着往上爬,爬到十几丈去,就被灰瓶石子打将下来,仍然跳于水中。再往西凫,萧银龙与二龙说道:“你们俩再往闸口由南面悄悄往上爬。”二人仍然扎猛子至南闸口,又被弩箭射回。金龙叫道:“胜三大爷,石头砸得骨头疼。”罗爷说道:“天光一亮更出不了九龙山了,我义父的月牙镖专破金钟罩铁布衫,到那时小弟只好束手被擒。”胜三爷闻听,长叹一声说道:“黄金印黄金印,要你何用?”说话时手托着黄金印,又叫道:“罗隐士,胜英累及您啦!您是逍遥自在之人,应胜英之请来到这里被困;可惨张玉龙之妻,自刎劝夫。十龙之中,过三十岁的才有一二人,俱都是青春年少之人。”语毕复又仰面长叹。就在此时,忽听闸口上一阵大乱,由闸口往南十三层围子手,俱都往南抱头而逃,自行践踏,来回乱蹿。有一人在西山坡上站着喊道:“胜三哥,飞天玉虎蒋伯芳来也,众位打这边上山坡吧。”胜三爷闻听,率十龙抢上山坡。罗爷临上山坡之时,由油布口袋之中,取出一个包儿,里面是锅烟子,用右手托着锅烟子往脸上一抹,抹了一个黑脸。张玉龙说道:“罗大哥您方便方便吧,我也抹点。”张玉龙也抹了一个黑脸,十龙一老,抢上山坡。孟金龙亮出降魔宝杵,铁飞龙亮丧门螺丝棍,玉面小白龙亮双锏,萧银龙亮判官双笔,鱼眼高恒亮劈水刀,混江龙于蓝亮护手双钩,童华龙亮日月龙凤笔,海底捞月叶乘龙亮宝剑,胜三爷亮鱼鳞紫金刀。惟有罗文与张玉龙二人尾于众人之后,并不亮兵刃。蒋伯芳叫道:“胜三哥随我来,小弟开路。”

  您道,蒋伯芳怎么来由呢?皆因胜三爷与六龙前来探山,聋哑仙师划策,众人前来打接应。胜三爷与六龙进闸工夫不大,十二道钢铁闸就落下来了,大众甚为惊惶。忽然听山中人声呐喊,亮出七星营,镖行人将船聚在一处,不能进山解救。石门已填死了,老王灵亦没咒念啦。老剑客夏侯商元说道:“有不怕死的随我来!”杨六爷说:“我去。”贾七爷说道:“我也去。”蒋五爷说:“我也去。”此时,蒋五爷的马与棍,早有人由杭州取来了。蒋五爷说道:“就凭我这条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就怕咱们进不去山,我是见水就眼晕。”杨六爷说道:“我能爬山。”四位遂坐小船往南而来。闸口前面的呐喊声音,为的要虚张声势。老剑客是夜行眼,看见鹅头峰一带短石墙,墙上并无喽卒。杨六爷仍用七星钉,爬上山去,石头城墙一丈多高,仍是用飞抓抓住石墙。杨六爷这回可留上神啦,因为上回被人抓住过。抓上了石墙,由上面系下弹绳,底下的人揪着绳子上山。四位过了石墙,走进树林子,正往前走,忽由树上跳下一人,四位一怔,蒋五爷拿棍要打。此人说道:“且慢动手,来者何人?”蒋五爷说道:“飞天玉虎蒋伯芳。你是何人?”此人说道:“某家二少寨主白俊是也。你们四位从此往西北绕,走鹅头峰。到了七星营附近,有穿蓝衣裳的,大襟上有白牌子,那是传信的喽卒,可以随便穿营。你们见着他们把他们衣服脱下,穿在你们身上。白牌挂在大襟上,便无人阻拦。七星营中营是我父亲,北面三座营是我韩家弟兄。南面三座营是我盟叔曹家父子,由鹅头峰绕至七星营后,靠着东面十三层围子走过去,再路过曹家的父子营后,尽北头就是闸里面的喽卒。每道闸上三十名喽卒,两头每道闸上是一百名喽卒,十二道闸上共合是五百名喽卒。由当中往西打,可以直打到胜老者被困的所在,然后再合在一处。再从闸上由西往东攻打,便可救出里面的人。可有一宗,众位千万少伤我九龙山的喽卒。”蒋五爷说道:“不劳嘱咐。”白俊说毕,摇身一晃,踪迹不见。

  原来这一带山最矮,白二少寨主带领一百余名喽卒把守此山,因为这地方最要紧。白俊来到这里,闻听里面亮了七星营,遂把那一百多名喽卒及寨主,都打发到别处去了。白俊自己在这里,就知道镖行准有人由这里上山,故此遇见蒋五爷,白俊告诉完了而去。贾七爷说道:“谁去擒报事的喽卒,摘白牌子扒脱衣服?”老剑客说:“我去。你们在此略等片时。”语毕,老剑客直奔西北而去,果然看见穿蓝衣裳的喽卒,大襟上挂着白牌子,老剑客直奔喽卒而去。来到喽卒跟前,一把揪住说道:“你要一嚷,我就要了你的命。”老剑客是筋骨如铁,平常的喽卒,被他一抓就晕啦,哪里还顾得嚷呢?喽卒实实被老剑客夹在腋下,约有喝一碗热茶的时候,老剑客把此喽卒夹到贾七爷三位面前,贾七爷一看这个喽卒有二十多岁,白脸膛儿。喽卒跪下就央求,贾七爷说道:“我决不伤你,借你点东西,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将喽卒捆在树上堵了口,这身衣服别位穿着都大。贾七爷与老剑客及杨六爷三位都是矮子,惟有蒋五爷穿正合适。蒋五爷把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老剑客说道:“你把鞋袜子换了。”蒋五爷说道:“黑夜之间,谁看得那么真。”老剑客说道:“你别逞能,趁早将鞋袜换了。”蒋五爷无法,只得把鞋袜也换了。蒋五爷说道:“此鞋稍微紧点。”老剑客说道:“紧更利便,蒋五爷把牌子可带好了?”蒋五爷说道:“带好啦。”老剑客说道:“老五你可别把脚力放足了,报事的喽卒没有那么快的腿,别叫人家看破了。你要切记,贴着东面白老寨主的后营走。”蒋五爷答应一声,遂奔北方韩家的营寨走去。走到韩家的营寨,韩秀早已望见,打发喽卒,看看是什么人?喽卒看罢,遂禀报是传信的白牌喽卒,奔老寨主的营寨去了。韩秀不疑,皆因为九龙山老寨主有令,各营各守己地,不准乱动,乱动者斩。故此谁也不敢离开己地。蒋五爷由白玉祥的营寨东面,十三层围子手的西边过去,就是老二虎头曹家父子的营寨。白玉祥方才也见有人过去,其行甚快,问喽卒道:“是传言喽卒过去吗?”喽卒说道:“是报信的喽卒,奔曹二老寨主的营寨去了。”蒋五爷到了十二道闸,进了闸口,冷不防举起亮银盘龙棍往西便打,一棍就是五六个,打得喽卒纷纷乱蹿,蒋五爷本打算不伤人,无奈犹如箭在弦上,不发不行了。不打开众人焉能救得出胜三爷?蒋五爷由十二道钢铁闸,直打到西山坡,打乱十三层围子手,拿棍站在山坡之上,口中喊道:“胜三哥在哪里?小弟蒋伯芳在此。”胜三爷闻听,不啻半空中下了一道赦旨一般,顺着竹城直奔西山坡,老少十一位上了九龙山,孟金龙、铁飞龙在蒋五爷身后,往东面而来。

  此时早有传信的喽卒,报告老二虎头曹世彪,有蒋伯芳同十数人杀上山来。曹世彪说道:“再探。”报信的喽卒走后,老二虎头哈哈大笑道:“什么蒋伯芳,蒋伯圆也不成,笼中之鸟,釜中之鱼。他还过得去老夫我的营寨吗?”老二虎头正在耀武扬威之际,又来了报事的喽卒,口中说道:“现在蒋伯芳已奔营寨来了。”老二虎头说道:“真会飞吗?待老夫捉他。”语毕,抄起那对擂鼓点金锤,带领着五百飞虎军与两家寨主,正往西北走着,由东面过来一人,其行如飞,对曹世彪说道:“来人休往前进,老朽在此。”老二虎头抡锤就砸,老剑客一面动手,一面大声喊道:“老五,你保护你胜三哥往东去,有我在此抵挡。”曹世彪闻听,吩咐手下的寨主:“别叫镖行的人走了,挡住他们的去路!”这两家寨主,本是曹世彪得意的徒弟,俱都是手使长家伙,一个手使亮金枪在前,一个使镔铁戟杆在后,一齐迎着蒋五爷而来。头前提亮金枪的说道:“来者何人?”蒋五爷说道:“提起我的姓名,吓破了你的苦胆,我乃飞天玉虎蒋伯芳。”贼人闻听一怔,提枪分心便刺。蒋五爷拿着盘龙棍往外就崩,将贼人的枪崩出去三丈多远,再一棍奔脑袋打去,打得贼人脑髓皆流。可怜金枪将徐勇,只一个照面,命丧战场。第二个寨主拿镔铁戟杆,对着蒋五爷便挑,五爷闪身形说道:“来者何人,通名受死?”蒋五爷见这敌人的战杆粗如胳膊一般,比蒋五爷的棍粗着一半儿,蒋五爷故此急问他的姓名。此人答道:“我乃旱八寨的寨主铁戟将贾生是也。”语毕,又一抖戟杆奔五爷面门刺来,五爷不敢直接,用棍斜着摸贼人的家伙,恐怕不敌贼人的气力。五爷闪身形,容贼人的戟扎空,偏扫着用棍一找贼人的镔铁戟,就听叭的一声,贼人的戟弯了。蒋五爷一笑,一棍奔贼人的头上打来,就听叭啦一声,脑浆迸裂。盂金龙说道:“吓了我一跳,错非是蒋五叔,要是别人,还叫这小子给吓跑了呢,原来这条戟是肉馅的。”此时老剑客绊住了曹世彪,蒋五爷在前,十龙一老在后,往东南而去,所有曹营的喽卒寨主,一闻蒋五爷之名,不战而退,胆战心惊。蒋五爷来到东山坡十三层围子手切近,厉声喊道:“吾乃飞天玉虎蒋伯芳是也,众位与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挡我者死,避我者生!”胜三爷在后面叫道:“兄弟,棍下留情!九龙山的喽卒都是有家眷的好人。”罗爷在后面闻听胜三爷之言,真是仁人之言。在此危急之时,仍存慈爱之念,无怪乎妇孺都知胜三爷之善也。蒋五爷在前,众人在后,闯过了东面十三层围子手,来到东山坡。罗文叫道:“五义士大概不会水吧?”蒋五爷说道:“我见水眼晕。”罗爷说道:“我先下去。您将棍先掷下来,然后您再跳入水中,自有我接着您。”罗爷语毕,双手护裆先跳下水去了。蒋五爷把棍照定罗文掷去,罗文闪身形接住盘龙棍。蒋五爷也双手护裆跃入水中,鼻子一发辣喝了两口水,罗爷伸手揪住蒋五爷,蒋五爷揪着罗爷的胳膊,由水面逃走。此时孟金龙等也都跳下,惟有胜三爷不走。老剑客弃了曹世彪,赶奔胜爷而来,老剑客说:“胜三弟你还不走,等待何时?”胜三爷说道:“曹老二随后追来了,我战他一场,看看他有多大的能为?”老剑客说道:“胜老三你太不知足了。蒋老五打死九龙山上的人,不计其数,黄金印也到得手中,咱们不但没伤人,仅添了人啦。走时比来时还多了两位呢!你真不知足?你看水中的船都到了。”胜三爷往水中一看,老剑客一把将胜爷推下山坡,口中说道:“胜老三别忘了护裆。”胜三爷双手护住了裆,落于水内。此时曹世彪已然赶到,老剑客说道:“曹老二你别追啦,黄金印已到手,就剩了破九龙山啦。你摸摸你的脑袋。”曹世彪赶到跟前时,老剑客已跳入水中,曹世彪只气得哇呀怪叫。老剑客由水面赶上众人,杨六爷与贾七爷已在小船上迎接下来了。

  杨六爷与贾七爷站在高阜处,望见蒋五爷大功已成,老哥俩遂由原路而归,临下山之时,贾七爷将被擒传信的喽卒由树上解下来。老剑客见了杨六爷、贾七爷,说道:“你们俩这回太安静了。老五将九龙山的喽卒打死不计其数,虽取回黄金印,但是此次伤人太多,心实不安。”老剑客与杨六爷、贾七爷说话的工夫,聋哑仙师迎接胜三爷与十龙的船俱都赶到。胜三爷又与童华龙、于蓝二人向罗爷介绍。童华龙问道:“罗爷,您临上山时,由身上解下来的鱼分水一般,那是何物呢?”罗爷一看童华龙这份精神,非常爱惜。众人弃舟登岸奔菊花村,进了王宅。

  胜三爷取出前次所盗的印匣,将黄金印装入印匣,在王宅书房之中供奉。跟着又把酒席摆好,众人都与三侠道喜,遂猜拳行令,直饮到午时已过。正在畅饮之际,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我拦你们众位的高兴,这不是喝酒的日子,不可乐而忘忧。你们大众只顾一时欢乐,九龙山这次死了多少人,白寨主乃奇才异能之人,他要带队下九龙山,这菊花村弹丸之地,何异泰山压卵?菊花村之民恐不能生矣。”胜三爷说道:“道兄有何良策?请就此言来。”道爷说道:“别无良策,咱们要是走,就给菊花村百姓惹下祸啦!再说也没有走的道理,事情尚且未完,印有啦,正凶尚未捉获,岂能完案?最好咱派人沿路埋伏,每人相隔二十来丈远,由菊花村直至江沿,见九龙山有什么动作时,互相传递信息,咱们好带领全村民人,一方面逃走,一方面去抵敌。”胜三爷说道:“道兄之言是也。”于是撤去残席,派人沿路埋伏传达消息。菊花村之事暂且不表。

  单提九龙山上,白玉祥闻报镖行之人俱已脱逃,九龙山死亡甚多,遂将曹世彪叫到中营,问曹爷捉住镖行多少人?曹老二两手一拍说道:“一个也没擒着。”白玉祥又传五百飞虎军的寨主问道:“弓箭弩箭发了多少?”飞虎军的寨主说道:“曹老寨主追敌,我们在曹老寨主后面,因此未敢放箭。我们若放箭,曹老寨主必然受伤,况且镖行只有十数人,闯进我们营寨的时候,曹老寨主便跑在飞虎军前面去了。”白玉祥闻听,拍案叫道:“二弟,你要不是我的盟弟,我非治你的罪不可!你可害了我的喽卒了。”正在此时曹家的营中前来报告:“共死伤喽卒三百余名,旱八寨的寨主二名。”白玉祥闻听拍案大叫,伸手往菊花村一指,口中说道:“老胜英,若不将菊花村踏成齑粉,我非白玉祥也!”语毕,传令调全山喽卒十分之六,飞虎舟、飞豹舟、飞龙舟,共是三百只。杀奔菊花村。不问老少男女,见着就杀,鸡犬也不留,然后放火焚村。韩秀守住九龙山,不许擅离。韩秀闻听老寨主之言,遂叫道:“恩师不可,门生有言奉告。”白玉祥说道:“你有何言?快快讲来。”韩秀说道:“镖行十余人,就打出了九龙山。九龙山如此险固,镖行的人出入犹如平地一般,徒儿莫明其妙。再者,焉知镖行不施诡计?倘我兵出发时,镖局反入九龙山,徒儿人单势薄,九龙山数百余里,镖行的人若放起火来,何以当之?再说菊花村的百姓何辜?我兵到时必至扫平菊花村,镖行人在山中都未被擒住,在菊花村更不能矣。望恩师勿失素常爱护乡民之志!”白老寨主听至此处,长叹一声说道:“真是邪不侵正也。”当时止住号令,并不追赶,菊花村才得安然无事。白玉祥虽未追赶,道爷料事并非不中。单说菊花村中并不见贼人来,胜三爷心中稍安。遂问:“何人可以送印?先将黄金印送回院衙,以安忠臣之心。”胜三爷连问五七次,无人答言。聋哑仙师遂说道:“这样重任,谁也不担,贫道我指派一人前往。”胜三爷问道:“何人可去?”道爷说道:“舍伯芳之外别无他人。”蒋五爷说道:“小弟愿往。但是院衙中,小弟并无相识之人。”道爷说道:“贫道早料到九龙山必有别的动作,不想菊花村安然无事,院衙中贫道早派一人保护大人去了。你们看看咱们的人短哪位?”银龙一笑说道:“诸葛大爷,我知道,咱们由九龙山回来之时,侯华璧未进村,由打半路上便去江宁府了。”道爷一笑说道:“老五你还愁没有熟人吗?”胜三爷由囊中取出黄金印交与五爷,口中说道:“千斤担子都在你一人的身上,此去江宁府有百里之遥,沿路无论遇见何事,切不可开口。”五爷说道:“小弟遵命。”语毕,接过黄金印,用包袱包好,扎在腰间,抄起亮银盘龙棍就要起身。道爷说道:“蒋五爷的家伙,还没带全呢!”蒋五爷说道:“我还有什么家伙?”道爷说道:“你二次又与恩师学了六颗镖,为何不将镖囊带在身上?”蒋五爷说道:“那有何用?吾拳起处风云吼,脚到处神鬼惊。”道爷说道:“老五你现在是黑人,你知道吗?杭州府你抢白龙驹,棍打焦公子,引起杭州擂台,如今官司还未结案呢。你三哥是事都完了,惟你这场官司不定怎么样呢?今天叫你送印,一来你的武学好,叫我们放心,二来留作你将来输官司的时候,求忠良将功折罪,你好得自由。你到那里少说话,多磕头,忠良爷问则答之,不问不可多说。”蒋五爷点头。道爷又说道:“你到那里就不用回来了,你帮助侯华璧保护大人。我们这儿如有用你之时,必会去人唤你。如无我们这儿的信,不准你回菊花村。”蒋五爷连声答应,又带了两身衣服,打了一个小包袱,用棍挑着包袱出了王宅。胜三爷、弼昆和尚、诸葛道爷三人相送。出了菊花村三里余地,临别时,道爷又嘱咐道:“老五你出恭、喝水都要留神。”蒋五爷连连答应。弟兄们分手,老哥儿三位这才回归菊花村,暂且不表。

  一路之上,施展夜行术的功夫,一百余里之遥,由午后起身,至太阳平西之时,蒋五爷已到江宁府西门外。就觉着口干舌燥,进了一家茶馆,坐下吃茶,心中想着印,手摸着印。正在喝茶的时候,忽见有官兵前来,百姓们避道。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就见喝茶的人交头接耳,俱都秘谈。蒋五爷对着的是一位出家人,蒋五爷凑到和尚面前低声问道:“老当家的,官兵这是往哪里?”和尚说道:“这是往院衙去的。”蒋五爷说道:“为何方才买卖家都上门呢?”和尚说道:“出家人按说不谈国事,皆因为这回的事情,出家人看着生气,院衙之中出了行刺的啦,这两个行刺的,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老道,你说多令人可恨?贼僧贼道,与官人打天刚一黑就动手,直打到掌灯,现在还打着呢!这些官兵是擒贼僧贼道去的。”蒋五爷说道:“可知这两个出家人是哪庙的吗?”僧人答道,“老道叫诸葛山真,和尚叫红莲罗汉什么昆?这个和尚之名,我记不详细了。谁不知道,这两个出家人给忠良爷送印来啦?都轰动啦,原来是行刺,并不是真送印。”蒋五爷听到这里,一把揪住僧人说道:“你是满嘴胡说!”这个僧人说道:“你别着急,我说的不对,你不会去问别人么?”蒋五爷自知失礼,当时赔礼说道:“老当家的,你别怪我。我是一时情急,红莲罗汉弼昆,诸葛山真,那是有道的僧人,不作不法之事。所以在下冒犯了老当家的,老当家的多要原谅。”和尚口颂“阿弥陀佛”,说道:“出家人酒色财气都抛尽了,不计较壮士。”蒋五爷与和尚赔完了礼,给了茶钱,出了茶馆,尾于官兵之后,也奔府衙门而来。只见各处的官人,围绕着院衙门,呐喊拿贼:“别叫他跑了。”蒋五爷说道:“众位闪闪,我送印来了。”众官人闻听,口中说道:“刚才也是送印的,到里面实行他那行刺的工作了,别叫他进去,拿住他!”蒋五爷真急了,从众人头上纵将过去,进了院衙门。一看东北角上声音喊成一片,有人围绕着贼人动手。蒋五爷纵上西厢房观看。千里独行侠侯华壁,血染半边身躯。又一少妇绢帕绷头,汗巾束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使一把单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汉,手使金背朴刀,围住僧道动手,和尚、老道都在六七十岁。五爷认识:和尚正是法兰,老道正是八宝真人李士宽。侯华璧此时身带重伤,少妇金莲窄小,身形乱晃。大汉直喘,年青的汗珠直流,男女四人堪堪不能抵敌。一看钦差大人在廊檐下端坐着观战,蒋五爷在房上一声呐喊:“忠良大人不要担惊,小民蒋伯芳来也。和尚并非是弼昆长老,老道亦非诸葛山真,僧道乃是冒名元凶,小民拿住僧道再见大人。”蒋五爷语毕,纵下房来,打开雪青纱,亮出亮银盘龙棍。列位,蒋五爷到此,乃是第三次救驾。

  您道刺客是怎么来的呢?皆因九龙山白老寨主欲想攻打菊花村,被韩秀阻住。只闻山中哭声震山,九龙山的喽卒十之八九都有家眷,妻哭夫,子哭父,父哭子,白老寨主异常伤感。韩秀多方解劝说道:“老寨主您辛苦一夜啦,再这样悲伤,岂不损耗精神?”老寨主怒气稍息。韩秀吩咐摆酒,酒至三杯,老寨主说道:“众位,九龙山遭此惨辜,乃白某失信于胜英,将印挂在隐逸楼。都是你李士宽、法兰二位出家人用假印换真印引起。你们将真印倒是交与我呀!不应将宝印交与林士佩,林士佩也太狠毒,将宝印掷在万丈海泉,害多少人?天不绝他人,胜英手下有高明人,将宝印从海泉捞出。他们伤了吾九龙山三百余人,害得骨肉分离,这都是你们二位师父所为。”老道与和尚二人羞得面上变颜变色,站起身形说道:“吾二人就此出九龙山将印盗回,如不能盗印,必把比印大的东西盗来,如果盗来,老寨主可能收留?”白爷说道:“我破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打,你们二位取来圣上人头,我也敢接受。”和尚与老道这才告辞起身。和尚与老道坐着小船商议,和尚说道:“这次盗印决不容易,他们得回宝印必然贺喜。不能即时送印,咱们俩你冒充老道诸葛山真,我冒充红莲罗汉弼昆,奔江宁府伪称送印,赃官必然迎接,出其不意杀了赃官。将人头送回九龙山,白玉祥收与不收,没有问题,事后必然捉拿诸葛山真与红莲罗汉弼昆长老,将他二人千刀万剐,岂不是报仇雪恨?”老道点头称善。僧、道二人到了江岸下船,奔江宁府,来到西门外上了一家酒楼,天也就在太阳平西的时候,和尚老道喝着酒商议。等到掌灯之时,再奔院衙行刺。

  列位,凭和尚、老道的本事,要去行刺,那真得说手到擒来。二人吃完了酒饭,先进了城找一片清雅的所在,老道把六颗短剑背在背后,披上道服,和尚用一件衣服叠好了,用包袱包上,假充印匣。二人收拾齐整,打听明白道路,够奔院衙门而来。到了院衙门,值日的问二位出家人何事?老道说道:“无量佛,出家人不宣言姓名,我叫诸葛山真,后面我师弟,红莲罗汉弼昆长老,在千佛山真武顶出家,我们哥俩奉胜施主之命,前来送印,望求差官老爷回禀一声。”值日的也有个耳闻,当时将和尚老道让进了差官房。差官说道:“您将印献出来吧。”和尚说道:“胜施主有话,非见忠良大人不能献宝印。”此时早有人到里边给侯爷报信,大人吩咐有请,在书房接见。和尚老道闻听,提起小包袱往里就走。差官说道:“您将印匣露出来。”和尚老道并不答言,仍然往里而走。众人以为出家人是高人,也不好伸手阻拦,只好在后跟随。进了东院角门,侯华璧正迎出来,口中喊道:“老道不是诸葛山真,和尚也不是弼昆!”僧、道闻听,甩大氅,打开了小包裹,亮出家伙,和尚手使梅花夺,老道手使双剑。侯爷甩大氅,亮九节练子枪,与僧、道动手。侯爷的武学,连老道都抵不住,哪能力战两人呢?侯爷惟有尽力迎敌。早有差人到后院书房:“报告大人,请忠良回避。”大人说道:“我命由天,避者何为?”工夫不大,又有当差的请大人回避,并说:“侯义士败下来了,退到书房外院了。”大人说道:“我为国为民,岂畏死乎?”并不躲避。又有当差的,到院衙附近各千把游都守处送信,此时官人已齐队进发院衙门帮助侯爷动手。和尚与老道见官人围上来了,闪砍劈剁立刻伤了四名官人。侯爷说道:“众位老爷后退吧,和尚、老道乃是飞贼,你们老爷们不能。赶紧保护大人要紧!”此时忠良爷由书房中出来,叫差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廊檐下,观看侯爷与贼人动手。侯爷正在急难之间,就听西房上有一人呐喊:“众位老爷莫要惊慌,大人虎驾万安!小民保镖携眷由此经过,民子乃是九江府镇九江屠粲三十六门的大弟子,金刀无敌将赵秉臣,前来捉拿凶憎恶道。拿住僧道,再参拜大人的虎驾。”

  又喊道:“家里的(家里的即指他妻),盟弟,快来吧!”有一少妇由东房上纵下来,又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也由房上纵下来。赵炳臣的妻子心中暗想,你太没羞了,又上院衙吓人来啦?一举柳叶刀奔和尚而来。年青的也持刀纵入圈子内,三人围战和尚。侯爷一人战老道,老道一个败式,往东南而逃。侯爷打算露个全脸,用练子枪缠倒贼道,随后便赶,哪知上了老道的当啦!练子枪刚伸出去,老道一翻身,早将右手剑交于左手,取背后的飞剑,照定侯爷胸口劈来,飞剑伤人是百发百中,侯爷一闪身,劈在胳膊之上,当时血就流出来。赵爷也气力不敌,妇人身形乱晃,就仗着小孩这口刀抵挡凶僧。正在危急之时,就听房上一声喊嚷:“好大胆的凶僧恶道!竟敢冒名谋害忠良?小民蒋伯芳来也!先杀贼人后献印。”语毕,亮棍纵下房来。赵炳臣叫道:“五叔你快来吧,这个小媳妇是你侄媳妇。”但有一件,蒋五爷不能男女混杂着拿恶道,口中说道:“你们大家去拿恶道,我先捉和尚。”众人弃了和尚,俱都奔老道,蒋五爷独战法兰僧。举棍照定和尚便打。和尚亮银梅花夺接架相还,二人俱各施展平生所学,仇杀恶战。蒋五爷亮银棍是达摩传八棍,举火烧天八棍,前八棍雷风震动,后八棍斗转身还,盘龙棍珍珠点地,抱月棍老君坐禅,护身棍随体乱转,得胜棍妙法无边。法兰僧学业也真高,蒋五爷六十四棍没赢了和尚。蒋五爷一飘棍,改换门路,用的是行者棒的招数,三百八十四棍。银蛇乱蹿玉蟒翻身,真把棍使活啦。此时大人用手分开了当差的说道:“你们别挡着我啦,本督院看看。”你道忠良爷虽是文官,一看蒋五爷的武功神妙,和尚斗转身还,蹿高纵矮,蒋五爷仍不能胜和尚。大人看到此处,痰嗽一声说道:“蒋义士,和尚是飞贼,活的不好拿,死的亦可。”五爷闻听,心中暗想,大人若早说这句话不就行啦,大人这一句话助起五爷之兴,和尚一走神,梅花夺被棍磕飞两丈有余,五爷用的力太猛啦,把和尚的虎口震破了!和尚转身形刚要走,五爷裹手一棍,就听叭一声,真是出家人,养得精髓足,脑子溅出两三丈远去,倒在尘埃。可惜出家之人,年已古稀,只为一念之差,初时误听野鸡溜子王七的蛊惑,前去镇擂,自己的金钟罩也破了,若不是恩师还许死于非命。白莲寺之后就当洗心向善,改过自新,哪知他执迷不悟,又听恶道李士宽之言,投到九龙山。他换掉真正的黄金印,暗交林士佩,又来刺杀大人,迷途不返,所以有今日之下场也。

  蒋五爷打了和尚,口中叫道:“你等后退,待我活捉恶道!”众人俱都跳出圈外,蒋五爷与老道动手,仍用行者棒的招数,老道此时又是着急,又听院衙外杀声震耳,只急得热汗直流。恶道左手剑被蒋五爷用棍磕飞,八宝真人变成了六宝真人啦!短剑劈了侯老美一口,长剑被五爷磕飞一口,老道见五爷勇猛异常,不敢恋战,扎挣着又战了两个回合,老道虚点一招,遂奔东房。老道纵上房去,斜着身躯站在房檐上,注视蒋五爷不走。蒋五爷心中暗想,临来道爷嘱咐我事要三思,我若是一性急,当时跟着他往房上纵,这一下必得劈上我,我又没有金钟罩,岂不受他暗算吗?思想至此,假意要纵的架式,一下腰登出一只镖来,由右胳膊下面向上打去,正中在老道的臀部,这镖打在肉厚的地方。老道一声“无量佛”,还没念完,拔下镖来掷于地上,蹿房越脊就跑了。蒋五爷说道:“大家别动,我拿恶道!”蒋五爷纵上房去追到后院,高声呐喊道:“行刺的恶道,你往哪里跑?”老道揭房上的瓦打官兵。官兵一乱,蒋五爷说道:“你们不用拦他啦!别被他伤了你们。”老道由院墙纵出。蒋五爷随后追将下来。恶道走得非常之快。蒋五爷追到西北角,离城相近,前面黑压压一片苇塘。老道扎进苇塘,蒋五爷用棍分着苇子追。前面白汪汪一片大水,老道冷笑一声,纵入水内。蒋五爷眼看着老道由水中逃走,心中暗想,不该我露全脸,我若不带着黄金宝印,我不会水也要试试多深。蒋五爷仍回院衙,叫马步队速围西北角苇塘,马步队再到西北角围苇塘时,老道已越过城墙去了。蒋五爷仍蹿房越脊回归院衙门,站在东厢房上往下观看,赵炳臣累得还喘呢,赵炳臣的妻子与盟弟俱都围绕着忠良爷。有官人给侯爷敷刀伤药。蒋五爷看罢,由东厢房纵下,由腰间取出黄金印,跪在大人面前,双手举着,说道:“大人,小民罪该万死!老道由苇塘遁走,塘中有水,小民身带宝印,不敢入水追贼。”大人一笑说道:“蒋义士何罪之有?蒋义士有救本院之功,本院必奏闻圣上,保奏蒋义士居官。”五爷说道:“小民福小命薄,担当不起。”忠良爷说道:“你们行侠作义之人,不愿居官,本都院必有相当的报酬。”说着话,由五爷手中接过了黄金印,并不打开观看,遂递与差人。大人说道:“五义士暂且别走,在本院衙多住几日。”五爷说道:“我恩兄有言,叫我在本院多住几日,帮助侯华璧保护大人。”大人点头说道:“很好很好,五义士休息去吧。”五爷谢了恩,退下去了。赵炳臣之妻与他盟弟,这才跪在大人面前,妇人说道:“民妇刘翠霞与弟刘其昌,拜见大人。”赵炳臣也跪倒身形,口称:“大人,小民求大人赏碗饭吃。”大人说道:“赵镖头也有救本院之功,容本院奏闻圣上,必保赵镖头作官。”赵炳臣磕头谢恩,退将下来。此时刘翠霞姊弟也退将下来,赵炳臣带领妻弟在院衙门外店中暂为居住,事后大人专折上奏,保赵炳臣为把总之职,此是后话。

  胜三爷派人再探九龙山,早晨去探,下午回来。九龙山十二道钢铁闸紧闭,闸口与山坡之上,喽卒如同蝼蚁一般,把守甚严,不能够进山。连探两天俱是如此,胜三爷心中异常焦躁,虽然得了宝印,不能捉住贼人,焉能完得了官司?第三日清晨有老家人跑到东跨院,口称:“胜三爷,大门外来了一位老者,黑脸钢髯,背着一个青绸子包袱,进了大门道,问明白了你在本宅居住,提着你的名字,叫你献出蒋五爷,他说你要不献蒋伯芳,他亮家伙杀进王宅,鸡犬不留。”胜三爷道:“可曾问他的姓名?”老家人说道:“他自称是九龙山的曹二老寨主爷。”众英雄闻听俱都一怔。胜三爷说道:“众位别慌,高明者莫过道兄,此事应当怎样办理呢?”聋哑仙师说道:“此人心直性爽,不问可知,蒋伯芳在九龙山上由他的营寨打出,白玉祥埋怨他几句,他面上不挂,故此来找蒋伯芳。可有一宗,此人对咱有好处,胜施主你在九龙山林士佩要害你,被他拦住,这是他一点好处。打发一个能言之人出去对他言说:‘你一个人来,我们不能跟你动手。你回到九龙山与白玉祥相商,咱们定一个日子,择地交战。’用好言劝说。”胜三爷问道:“谁人可去?”道爷说道:“银龙可去,三太亦可去。”胜三爷遂命他二人前去。二人来到大门道,一看曹世彪高仰着脸,两手插着腰,高声呐喊:“胜英,蒋伯芳若心怀恐惧,我打进宅院,必杀个干干净净。”三太一看大不悦乎。萧银龙是和颜悦色,拱背躬身,叫道:“二老寨主,请了。”老二虎头低头说道:“萧银龙你来作甚?叫蒋伯芳来见我!”银龙说道:“我们这是借朋友的房子寄居,蒋伯芳回镖局子去了。”曹世彪说道:“你这是胡说!明明他在这里,为何你说不在?快快叫他出来受死。”黄三太恼怒,银龙以手拉三太,二人回了跨院。银龙对胜三爷说道:“这位老二虎头满不听。”胜三爷说道:“道兄,此事又当怎样办理?”道爷以目视胜三爷背后三个矮子:一位震三山夏侯商元,一位贾七爷,一位是登山豹子杨义臣。道爷看这三个人说道:“此老有金钟罩铁布衫,两膀一提有千斤的膂力,别人莫能敌,急去人请蒋老五去,要整曹世彪非老五不可。”老剑客大脑袋一晃说道:“诸葛二弟你且住口,你把蒋五爷捧得入了云啦?我看看曹老二去。”语毕,站起身形,破棉袍、破草鞋,踢哩塌啦,往外就走,口中说道:“我要打不败老二虎头,我不叫夏侯商元,谁要同我出去,谁就是小看老朽,他来一个人,我也一个人。”

  列位,诸葛道爷用的是激将法。大脑袋一赌气,中了道爷的激将法。胜三爷叫道:“大师兄,曹世彪心直性爽,乃是好人。大师兄手下留情,但得容人,老哥哥且容人。”大脑袋叫道:“胜三弟,你总是屈己从人,岂不知你慈悲生祸害。”语毕奔门道而来。老二虎头高仰脸捻钢髯大声喊道:“蒋五小儿快来见我,如要胆小,我打进宅院时,鸡犬不留!”此时剑客已来到他的面前。老二虎头仰着脸儿净顾往上看了,老剑客到他跟前,他还没看见呢。老剑客在他面前叫道:“曹寨主,老朽来也!”老二虎头一低头,见了老剑客,口中说道:“原来是你呀,蒋小儿为何不来?你来干什么?在九龙山叫我老寨主将你赶跑。”列位,老剑客在九龙山为的是绊住他,好叫胜三爷与伯芳、十龙逃出九龙山,他以为老剑客不是他的敌手,此时在老剑客面前说此梦话。老剑客说道:“曹二,你找蒋伯芳吗?”曹世彪答道:“正是。”老剑客说道:“蒋伯芳在里院呢。”曹世彪说道:“他在里院为何不见我呢?”老剑客说道:“我兄弟胜英用兵有法,量材取用。有名的英雄来了,派英雄抵挡,无名的小辈来了,叫无名的来敌挡。我兄弟听说曹老二来啦,我兄弟说原来是小贼呀,派一个老弱无能的出去迎敌吧!因此老朽才出来敌你。”曹世彪闻听,气得哇呀怪叫。呐喊一声:“气死我也!”老剑客说道:“曹老二你别生气,你要兜我一个筋斗,或者摔我一个倒墩,我便叫我二师弟诸葛山真、三师弟胜英、四师弟弼昆、五师弟蒋伯芳、六师弟等等都叫出来,六个人重新拜你为师。你收我八十七岁一个老弟子。”曹世彪听罢,遂打开小包袱,亮擂鼓点金锤。老剑客说道:“曹二你沉不住气,这是我们朋友之家,本村俱是良善之民。咱俩到菊花村西大树林子里动手去,咱是单打独斗。”曹世彪说道:“好好。就这么办。”出离菊花村工夫不大,到了树林丛中,曹世彪打开包裹取出擂鼓点金锤,叫道:“大脑袋,你我战上二百合。”老剑客说道:“你那擂鼓点金锤,金钟罩都蔽不住,我的家伙金钟罩也蔽不住。咱俩递拳脚,谁的手一沾地就算输。”曹世彪答道:“很好。”把锤掷在地上。老剑客解下腰间的带子,脱下了破棉袍。曹世彪一看,老剑客里边穿着汗褂,腰系一条旧皮钉带,底衣到磕膝盖下。光着脚未穿袜子。腿腕腰牛皮兜子。肋骨条是单摆浮搁,萎皮搭拉下来一寸多长,周身是皮包着骨。曹世彪看罢,二人遂挥拳动手,各施平生的艺业。曹世彪的拳脚果然不俗,二人走了有五六十个回合未分胜败。蹿高纵矮,曹世彪实有少林寺的学业,一伸手把老剑客的钉带捋住。老剑客一手刁住曹世彪的寸关尺,用大拇指一点脉门,指肚儿一按,曹世彪五指俱张。曹世彪有三十六把神拿,老剑客施展七十二手破法。二位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曹世彪性暴,叫道:“大脑袋,咱别动手脚!我等着你,你把家伙取来,咱俩还是过过家伙吧。递拳脚咱俩谁也打不倒谁,我蔽住招数你打不进来,你蔽住招数我也打不进去。”老剑客说道:“不用去取,我随身带来了。”语毕,一伸手由兜内取出一物,白布套装着,里面用麸子喂着,连白布套看着有七寸长,约有鹅卵粗。老剑客用手一拧布套,布套就碎了,露出来这条兵刃,有大铜钱粗,六寸多长。当中有钢环子是活的,穿在手的中指上,使的时候,纵横任意。把这条家伙取出来,夹在腋下。又取出个白布套来,也是此物。两只家伙都取出,俱带在两手中指之上。曹世彪一看此物都长了锈啦,口中说道:“小人使小家伙,那宗东西叫什么名字?”老剑客说道:“叫点穴镢。”这宗兵刃,要是动手之时,只要一进人的身,那算输啦。对方愈使长家伙愈吃亏,专点周身七十二个穴道。曹世彪亮出擂鼓点金锤,上下翻飞,泼风八打,锤法精妙。二位走了六十余个回合,老剑客一看锤法真无露空之处,心中思想,我兄弟叫我容人,我能容人,可人不容我。一锤砸在身上,是骨断筋折。

  我给镖行除了这个害吧。我不叫他死,也叫他废了。老剑客思想至此,双镢点曹世彪的两肋梢,曹世彪用双锤向外一挂,老剑客撤回双镢,施展绝命三招。生萱麻草鞋一点地,纵起来向曹世彪头上一砸,曹世彪双锤向上迎来,老剑客一矮身,双镢在他左右腿穴眼上一点,就听咕咚一声,点入二虎穴眼中,双筋俱折。曹世彪当时晕倒尘埃,掷了擂鼓点金锤,泼口大骂:“老匹夫你把我结果了性命!你要不将你家曹寨主结果了性命,你就不叫夏侯商元!”老剑客闻听曹世彪口出不逊,遂说道:“老猴崽子,我若要你的命,怕脏了这块地,也罢,我叫你回姥姥家去罢。”语毕,双点穴镢直奔曹世彪软肋梢扎去。这时就听树林外面,一声痰嗽:“大师兄镢下留情,胜英来也。”老剑客闻听胜爷之言,停住手说道:“这老猴崽子口出不逊,老三你何必给他求情?”胜三爷说道:“师兄你已战胜就算完啦。家伙递到了就得了,何必伤人性命呢?”胜三爷劝止了老剑客,又对曹世彪说道:“老寨主,咱们过打不过骂,你的擂鼓点金锤要砸在我师兄的身上,也是骨断筋折。我们决不能说什么。你受的伤本不要紧,养几天也就好了,我派人将你送回九龙山,以免白老寨主放心不下。”曹世彪仍然泼口大骂。胜三爷由腰间取出刀伤药,止痛散,叫银龙脱曹老寨主的靴子,把裤子捋上去,银龙伸手一脱曹世彪的靴子,满靴筒都是血。银龙一看伤痕,这两镢正扎在虎眼上,银龙就知老曹的双筋断啦。银龙遂低声说道:“胜三大爷,曹世彪的双腿大筋已然断啦。”胜三爷闻听就是一怔,心中暗想,白玉祥与曹世彪是生死之交,曹世彪与台湾张其善又是磕头弟兄,这一来是真正的套上事啦,连台湾张其善都拴上扣儿了。胜三爷又思想曹世彪待自己有救命之德,前文书林士佩的三停分水狼牙钻,眼看着砸在胜三爷的头上,被曹世彪一把拦住,救了胜三爷,要不然胜三爷此时已作泉下之人了。胜三爷本是道德之人,仇人都能再三容让,如今一看曹世彪已成了废人,胜三爷掩面泪下,叫道:“大师兄您出菊花村时,我再三再四劝你,叫你手下留情,这是何苦呢?”老剑客说道:“胜老三你太不通情理了!我容人家,人家不容我。我要被锤砸死,你就笑啦?我这是给镖行除祸害,日后吾弟兄少去一个对头。”胜三爷闻听老剑客之话,自知失言,遂叫道:“师兄你为我的事,拼了老命在所不惜!兄弟是一生不忍之心,念曹寨主有前日拦阻林士佩之德。”老剑客此时也觉心中难过,口中说道:“哥哥一时情急,兵刃无眼,谁能让谁?”三太在旁说道:“老大爷你别说什么了,吾之恩师向来热心肠你还不知吗?”老剑客收起点穴镢低头不语。胜三爷派人到菊花村中取来一个簸箩,里面铺上褥子,曹世彪本是个浑人,虽然受了伤,他还不知大筋断了呢。他一见胜三爷泪下,反劝胜三爷不要伤心。顺情顺理的叫人搭在簸箩之内,所敷的药早被血冲下来了。曹世彪抬走时,仍然不绝于口骂老剑客。四个人抬着曹世彪,直到江沿,连簸箩都搭入胜三爷所雇的小船中。黄三太、杨香五、贾明、萧银龙、张茂龙、李煜、胜三爷、诸葛山真、弼昆长老等三老六少,去送曹世彪。

  到闸口切近,闸口上的喽卒大声喊道:“来船别往前进!再要往前就要用石子砸了。”胜三爷说道:“把闸的喽卒听真,现有胜英亲身前来送曹老寨主,必须要白老寨主亲自答话。”喽卒一看小船上簸箩里正是曹老寨主,遂飞报白老寨主。胜三爷等在船上,就见山上有一支人马来到,都是精明强干的喽卒,约有一百余人,真奔闸口南面望江楼而来,排列于两旁,一边是白家三位少寨主,大少寨主白义,二少寨主白俊,三少寨主白璧,外号人称玉面小子都。一边是曹家三位少寨主,曹宝江、曹宝河、曹宝海。工夫不见甚大,升起一杆大旗,旗上面斗大一个白字,白老寨主上了望江楼,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拢银髯往下观看。胜三爷一看,白玉祥哪像一家寨主呢?真似一个招讨元帅。胜三爷在船上抱拳大声说道:“白老寨主,胜英特送二老寨主来了。”白玉祥点了点头,吩咐喽卒顺下荆箩去,把曹老寨主提上钢铁闸。列位,曹世彪当时受伤不觉疼痛,因为有火儿助着。此时已经多半天的工夫啦,又用荆筐往上提,荆筐能有多大呢?不能躺着,总得坐着,又将擂鼓点金锤也放在筐子内,曹世彪只疼得咬牙切齿,但是又不能哼哈。喽卒提上钢铁闸时,口中说道:“请老寨主归望江楼。”曹世彪说道:“我不能走了,你们搀扶着我吧。”五六个喽卒搀扶着,架起来由马道上了望江楼。白玉祥叫了二子:“看看你曹二叔的伤痕如何?”白俊打开曹世彪腿上的白布,一看双筋俱断,叫道:“天伦,我二叔的双筋已折!”白爷闻听打了一个冷战,叫道:“二弟,愚兄怎样劝你,你偏不听,如今双腿大筋一断,永远成了废人。”曹世彪叫道:“寨主哥哥,还有治法没有呢?”白爷说道:“有接骨丹,没有接筋丹,伤痕好了,也是一世废人。”老二虎头闻听不能医治,当时放声大哭,叫说:“寨主哥哥,你得给我报仇雪恨!别叫胜英他们回去。”白玉祥说道:“胜英以仁义待人,前来送你,孤舟深入,咱们焉能此时报仇?要报仇必须定期打仗,方不失为英雄。”白玉祥说着话,看见一人拄拐,好像跪着走道儿一般,来到了白玉祥面前,叫道:“伯父,可惜林士佩十载绿林道的英名,今日化为乌有,身成废人。老伯父纵不与曹叔父报仇,难道侄儿之仇,老伯父你也不给报吗?望老伯父念我父与你是生死之交,非老伯父不能给侄儿报仇!”白爷叫道:“贤侄,胜英送你曹二叔来了,我怎能以武力对待人家?这句话叫我怎么出口?”此时曹世彪在南面,林士佩在北面,曹世彪躺着,林士佩坐着,两个废人非要报仇不可。曹氏三杰,曹宝江、曹宝河、曹宝海,把三尖两刃大砍刀,砰砰往地板上一插,来到白玉祥面前,掏出匕首刀,将刀横于脖颈上,口中说道:“白大爷你要不给我叔父报仇,我兄弟三人必要自刎于老伯父的面前。”白爷被逼不过,打了一个唉声,口中说道:“反了就反了吧!”

  遂传令:“打开十二道钢铁闸,速调飞龙舟、飞虎舟、飞豹舟等大小战船,多带引火之物,杀奔菊花村。杀完了人,火焚村庄,鸡犬不留。”凡事有利就有害,闸上此时又坐上石头囤,每一道闸上一个大石头囤,必须起下囤来才能开闸,这么一来,工夫可就耽误大了。曹氏弟兄心急,叫喽卒打滚木砸胜三爷的船。聋哑仙师见山中一乱,早叫小船退下去了。正在此时,就见山上奔望江楼来了一队人马,口中喊道:“望老寨主速速收回命令。”老寨主回头一看,一人由马道上了望江楼,飞也似地来到面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万丈翻波浪韩秀。白爷怒道:“什么人敢阻老夫之令?”韩秀说道:“老恩师,弟子有下情回禀。”白爷叫道:“汝有何言?”韩秀说道:“我曹二叔乃是自取其祸,恩师你拦不住他老人家。胜英虽然是保镖的,这场事他乃是原办。若是找原办去,岂不是自找其祸?神镖将胜英不算不仁义,要将我曹二叔送到官厅,打一个盗印同党的官司,应该是什么罪?胜英不送二叔打官司,就是大仁大义。老寨主以武力对待人家,这叫于礼不合。再者老师请看:东边波浪之中,水面隐隐船来,胜英手下高人甚多,诸葛山真、红莲长老,都是帅材。老寨主若骤然将十二道闸大开,徒儿恐怕中他人之计。踩盘子的报告,法兰与八宝真人李士宽,在院衙门行刺,他们俩去的时候,并未将欲干何事与你老人家商议。临走之时他言说与你盗不了印来,必要将比印还重的东西取来,原来他们俩是取钦差大人的头去了。印的事情还未完呢,若要再将钦差的头取来,岂不是造反吗?凡事有轻有重,盗印之事,为的是与胜英斗气,到时候有人打官司去。胜英是外面的朋友,到那时必能分得出来轻重,他决不敢往造反里头逼你老人家。要真将钦差的头取来,那可就灭门九族了。幸亏老道与和尚举事未成,被蒋伯芳打死法兰僧,赶走了八宝真人李士宽。”白玉祥低头不语。韩秀又对曹世彪说道:“二叔,我们苦苦的规劝,你不听。如今弄得这般光景,身为废人,你是自找其祸。俗语说得好,良言难劝异性人。到了这时最好你是认了吧。胜英以仁义为怀,才将你送到九龙山。”韩秀语至此,叫道:“左右来呀!把二老寨主搀下去,权且养伤。”又转身形对林士佩说道:“咱哥俩是金兰之好,可称生死之交,你受了伤如同我受伤一样,不是我抹着良心说话,你逼我老师打菊花村,老师名誉从此付流水。再说回来,胜英手下能人甚多,还未必胜。你杀了黎民,洗了村庄,是不是反叛?如若造反,何必取菊花村?那就应当取北京,夺了天下,称孤道寡。”韩秀语至此,叫道:“左右来呀!把林寨主搀下望江楼。”又叫道:“宝江、宝河、宝海,你弟兄三人逼我老师造反,菊花村能称帝吗?久后必然与胜英见个高低。你弟兄把刀磨快快的,何必忙在一时呢?”韩秀这一席话,只说得白老寨主与林士佩及曹家叔侄闭口无言。

  胜三爷小船上老少九位,安然而归。走出去有十余里地,有镖行老少英雄前来接迎。众英雄到了东河坡,弃舟登岸。回到菊花村时,已然定更来天。

  到第二天,胜三爷率众又探九龙山,白玉祥与韩秀师生共议,仍是守而不战之法,严加防范紧守山寨。胜三爷发愁说道:“三年也打不开九龙山。”又叫道:“道兄,白玉祥师徒足智多谋,九龙山粮草甚广,吾等何时可破九龙山,擒盗印的贼人,以了案情。”道爷说道:“欲破九龙山,非得他水旱要路咽喉之地不可。九龙山方圆二三百里,不能只此十二道钢铁闸可以出入,必有可通的水旱道路,通达九龙山地理的必能洞悉各路之事。”聋哑仙师说着话,以目视张玉龙、罗兴龙。张玉龙说道:“胜三伯父,由九龙山十二道钢铁闸往北去五七里地,有三道闸。由此三道闸通过,一直往北有四十来里,那儿有三峰山翠竹岭,那是九龙山的水旱要路。要把那条道得了,出入九龙山极其便利。”胜三爷叫道:“道兄,此事怎么办?”道爷说道:“你必须急得这条咽喉之路。但不知这条道路归九龙山何人把守。”张玉龙说道:“把守此路之人,与老寨主乃是盟兄弟。老寨主叫他把守此路,明着是升他,暗着是降他。早先他是水八寨第三寨主,现在他把守翠竹岭,为的是叫他离开水八寨第三寨。原因是他行为有些不端,前三年我去投山,将我补了水八寨的第三寨主。”道爷说道:“此人行为不端,是由何说起呢?”张玉龙说道:“按说我不能背地谈人之短。皆因为九龙山的寨主都有家眷,这位老寨主姓盖名温升。他有一个姑娘,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他这个姑娘名誉不佳,盖老寨主佯作不知。白老寨主恐怕坏了山规,遂叫他去翠竹岭把守那条道路。又派了五百喽卒,跟随盖老寨主前去。他父子离开了白老寨主,遂任意而为,在翠竹岭又招聚许多的绿林道。可有一宗,盖家独门的暗器,名为瘟黄锤,独门一家的薰药,独门一家的解药,传儿媳妇,不传姑娘。要得这三峰山咽喉之路,必须有抵制这宗暗器之法。”道爷说道:“既有可通之路,多者三天,咱俩准能进九龙山。他既然使薰香,就不是高明,咱们必须赶紧去取这条要路,不可迟误!恐其白玉祥再派高人把守,加以防范。”遂派张玉龙引路,带领张茂龙、萧银龙、黄三太、金头虎贾明,由九龙山东河坡旱路往北去。走五十余里,过了清水河的摆渡、河宽有一里来地,两边仍然是山。往正北及西北去,山环中有村庄。再往南去是崎岖小路,再走三里来地往南看,高耸耸三个山峰,由三峰山往西俱是翠竹,一直通西边十余里地。张玉龙同着四位英雄,离三峰山切近。俱是陡壁山崖,树木交杂。到树林之内,天气尚早,五位耗到刚掌灯的时候,张玉龙在沿路的树上,俱画好了暗记,其形似八字。萧银龙问道:“张大哥,山寨在哪里?”张玉龙伸手往南指说道:“那就是山寨。”萧银龙说道:“你们几位散开了,我进去探山。”金头虎说道:“怎么你一个人去呢?我也去探山。”萧银龙说道:“五哥你要去,可别生事。”贾明说道:“我不能胡闹。”二人进三峰山翠竹岭一看,山寨座北朝南,两个人由北面来的,走的是山寨的后院,二人越过了后院,看见前院搭一座天棚。九月的天气,天棚上面正中间的席已然撤去,四周围的席俱都未撤。天棚的北面,挂着一个纱灯。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妇,穿着大红的小夹袄,大红的夹裤。漆黑的青丝,挽着一个发髻。旁边站着一个丫环,年在十四五岁。金头虎讨人嫌,低声说道:“这个小娘子长得不错。”萧银龙说道:“你别胡说啦,咱们走吧。”金头虎说道:“我得看看。”此时贾明与萧银龙在东房上呢。少妇柳眉一挑,杏眼一转,叫:“丫头,你看看少寨主去,不冷不热的还不睡觉来?”小丫环遂往前边儿去,工夫不大,打着二个小灯笼回来,叫道:“少奶奶,你自己歇着吧,少爷不进后寨啦,跟朋友在那儿喝酒呢。”少妇道:“什么狐朋狗友啊?”丫环说道:“少奶奶你别骂街,跟舅爷喝呢。”萧银龙附耳说道:“贾五哥,咱们走吧。”金头虎说道:“我得看看。”萧银龙见妇人说话眼珠儿乱转,就知道这个妇人不是好人。

  贾明不但不走,却奔了北房啦,这回可就看不见妇人的正面了。贾明由北房上顺着天棚杆子往南爬出点儿来,用手指把天棚的席慢慢地抠了一个窟窿,趴席上由窟窿往下看,傻小子这回可看的妙了。那妇人的钮扣未扣,脖子上的金兜肚丝子露着呢。就听妇人说道:“他不来,咱们俩睡,别傻老婆等汉子啦。”傻英雄心中暗想,这个小娘们真好看。心中思想着,一扬脑袋,傻英雄的哈啦子正由小窟窿落下去,正落在娘们的脖子上。妇人一摸脖子,说道:“这是什么?猫撤尿啦?”傻小子说道:“哪有这么大个的猫啊?”妇人擦着脖子,转身形进了上房,打后窗户出去,由后坡上房,纵上前房坡,问道:“什么人?”傻英雄答道:“我呀。”妇人一看:长的这个憨蠢,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妇人的柳叶刀照定头上就是一刀。傻英雄并不躲闪,剁了一道白印儿。妇人撤刀,在软肋梢上又是一刀。傻英雄由天棚上往东房就跑,口中喊道:“萧银龙快救命吧!肠子要出来。”萧银龙叫道:“五哥闪开。”双笔一分,挡住妇人。妇人借着月色一看银龙的长像,遂问道:“你是跟老寨主相好哇?还是跟少寨主相好呢?”你道娘们不追贾明,怎么追银龙呢?银龙这张脸面比娘们长得都好看。就听妇人又说道:“深夜进了内寨,你有什么心思?既在江边站,就有望景心。”说话时眉目传情。萧银龙说道:“无耻的妇人,少爷去也。”银龙一转身,妇人将柳叶刀交于左手,由囊中取出一物,奔银龙打去。银龙一回头,就见一股青烟,翻身栽倒,手中的双笔并未松手。妇人取出飞抓,抓住银龙英雄带,提到房檐下慢慢地顺下去,然后自己跳将下来。提着飞抓绒绳,口中说道:“丫头你看看这面皮。我没看见过这样的俏皮小伙儿,这真是天假其便。少寨主今天不回寨啦,他在前寨安歇,千万别泄露于外人。”丫头说道:“少奶奶你不用嘱咐咱,我多时给你跟外人说过这宗事呢?”三年前在九龙山,盖温升父子及儿媳等不敢任意而为。

  如今这一把守翠竹岭,可就随便造反了。妇人提着绒绳进了西暗间,说道:“丫头你帮个忙儿。”丫头把萧银龙的判官笔由手中夺过来,取出囊中六支亮银毒药镖,三支亮银毒药叉,犀牛皮软皮鞘中的匕首刀俱都搜出来。把银龙搜得身无寸铁,背后的小包袱也解下来。妇人说道:“丫头你看看,人要利落,拾把柴禾都是顺溜的,穿衣服都是漂亮的。你打开顶柜,取出一条汗巾来。”丫头取过汗巾,递与妇人。妇人真是巧手,将银龙的胳膊系了个扣,不松不紧。松了怕脱了套儿,紧了又怕把银龙捆伤了,往茶几旁边一推,叫道:“丫头,把解药瓶拿过来。”丫头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白玉瓶,一个朱砂瓶。白玉瓶是解药,朱砂瓶是薰药。妇人说道:“丫头你认识这位吗?”丫头说道:“前寨四五十位呢,我哪认识。”妇人说道:“外人到不了这里,这必是老少寨主的近朋友,咱们娘们是红粉佳人,这位可称白面郎君。”丫头一笑,两眼眯嘻着看妇人。妇人将白玉瓶打开,先自己闻了点,然后倒出点来,放在手心上,对着银龙面门一吹,银龙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打了两个喷嚏,流了些鼻涕,妇人由袖口中掏出水红的绢帕,给银龙擦了擦鼻涕。这娘们是爱谁不嫌谁脏。萧银龙也明白过来啦,站起来说道:“好无羞的妇人!”妇人一笑说道:“你是前寨的哪位寨主?既来之则安之。是我找你,还是你找我呀?今天少寨主也不回内寨啦,你还拿着卖吗?你要成心拿掐,我把你脱个赤条条,我看你怎么办?”萧银龙闻听,心中暗想要坏。杏子眼一转,急中生巧。适才妇人叫丫头请少寨主,银龙都听见啦,知道前面少寨主与内弟喝酒呢。银龙思想至此,遂说道:“我是九龙山的寨主,因久慕娘子貌美,故此来投。来了三天啦,我不得便往后面来,今天也是天假之便,正赶上少寨主与舅爷畅饮,故此我才来到后寨。”妇人一听说得非常之对,卟哧一笑说道:“傻孩子。”一伸手解开了绑绳,银龙一摸兵刃暗器全没有啦。妇人说道:“你要走,我可有迷魂帕。”银龙说道:“我岂能走呢?我是特为美人而来的。可有一宗,我要求你点事,前山人家喝着酒,我往后山来的,我还没吃饭呢,娘子你赏给我点酒喝,回头咱们再说别的。”妇人说道:“也好。”遂叫丫头放上墨玉小桌,吩咐丫头:“你到厨房叫厨师父,配四个得吃的菜,快去快来。你自己往屋里端,别叫厨师父进屋子,愈快愈好。”萧银龙说道:“我口干舌燥。”妇人取过来一个茶碗,要自己与银龙斟茶。银龙说道:“自己斟吧,你要斟茶我喝着不安。”银龙斟上一碗茶喝着,小丫头已放好了杯箸,去厨房要菜去了。妇人说道:“我也迷糊了,你倒是姓什么呀?”萧银龙眼珠儿一转,心中暗想,我不能改姓,遂说道:“我姓萧叫宝珠。”妇人说道:“奇珍异宝呀?”说着话,丫头把酒菜俱都端来,放在桌子上。妇人说道:“我坐在外面,你坐在里面,你要一跑,我就用飞抓抓你,要伤了你的皮肉,你可别怨我。”银龙说道:“岂有此理,我为谁来的呢?”妇人斟上一杯酒递给萧银龙,遂说道:“咱们猜两拳。”萧银龙说道:“我不会猜拳。”妇人说道:“绿林道的人还有不会猜拳的?你别害羞。”萧银龙一想,猜拳咱就猜拳。银龙心中的意思,猜拳若将妇人灌醉了,好有逃走之机。遂说道:“咱们就猜几拳。”妇人十指如同笋尖儿一般,雪白粉嫩。两个人正在五魁手哇,六六顺呀,热闹之时,就听窗户外面有脚步的声音,叭哒叭哒的直奔房屋而来,银龙当时止住了拳。吓得妇人赶紧问道:“谁来啦,谁来啦?”妇人遂又说道:“先别慌张,你沉住了气,喝你的酒,听我的。”银龙只好听着,走也走不了,藏也不能藏。

  此时就听外间屋中先哟了一声道:“嫂子这屋中怎么这样热闹?跟谁喝呢?”说着话掀开了软帘,就进了里间屋啦。妇人站起身形说道:“妹妹来啦,没吃饭吧?在这儿喝两杯吧。”银龙一看,就打一个冷战,这位姑娘五尺多高,大草包的肚子。手指头有小擀面棍粗,胳膊好似小茶碗儿相似,面上麻子是大麻子套着小麻子,比金头虎还加一倍。黄头发有五六寸长,蓬松纷乱,一身红衣服,惟有两只金莲三寸多点不到四寸,可是横着量。两双大红鞋不到一尺也差不了多少,走道儿是叭哒叭哒的。银龙心中暗想,我的姥姥,这哪是姑娘,简直似半天空中掉下一个母夜叉来。就听姑娘问道:“嫂嫂这是谁呀?”妇人说道:“哟,我只顾叫妹妹你吃饭啦,还没给妹妹引见呢,这不是外人,这是你哥哥好友萧宝珠。”麻丫头说道:“名字这样好听,兄弟你今年多大啦?”银龙说道:“我今年十八岁了。”姑娘说道:“娶了媳妇没有?”银龙说道:“还没娶媳妇。”姑娘又问道:“你是吃哪一行的?”银龙说道:“我是吃横梁子的。”说着话,姑娘眼睛看着银龙都直啦!恨不得将银龙吃了。丫头给取过酒杯来将酒斟满,姑娘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萧银龙心中暗想,你别看她长得比狗都不如,她的欲念比她嫂嫂还大啦。姑娘端着酒杯,叫道:“嫂嫂,这位兄弟跟你喝几回酒啦?”妇人说道:“今天是初次见面,兄弟就要走,我好容易拉住了。我们刚摆上酒,您就来啦。我把兄弟留下,是有一片心思。妹妹你也这么大啦,还没有主儿呢,这位兄弟也没有娶过。我打算明天跟咱爹爹商议商议,叫咱爹爹托朋友作媒,将妹妹你的终身大事,许配这个兄弟。你看好不好?”妇人这是一个计策,怕姑娘今夜争银龙。这么一哄她,她必然就不争了。妇人不这么说倒好,妇人这么一说呀,姑娘来了个不客气,口中说道:“嫂嫂您要这么办,您可真成了活菩萨啦!这位兄弟愿意么?”银龙说道:“姐姐如不嫌我,我当然不能嫌姐姐。但是这宗事,可不能咱们私下办理,必得明天禀明了老寨主,托出人来,名正言顺。”姑娘说道:“你们作男子的都口是心非,我怕你明天走了。既是我嫂嫂愿意,我也愿意,这就算成啦。何必等明天呢?你今天就上我屋里喝酒去吧。”妇人刚要用言语拦阻,姑娘将银龙胸前十字绊一抓,提将起来,就如同提小鸡儿一般。银龙要挣脱,连劲都动不了,姑娘大鞋底子叭嗒叭嗒,往东跨院提着银龙去了。妇人有心要拦,惹不起姑娘,姑娘也出了上房屋,把妇人气得两手抓着磕膝盖,咬着下嘴唇,喘了半天。然后骂道:“好无羞耻的东西!我煮熟了的鸭子,叫她给弄飞啦。要跟她翻脸吧,就得有死有活,要不然是白呕气。叫她爹爹知道,还得归罪于我。皆因是由我屋里起的事,我们那口子也不能饶我。”丫头叫道:“少奶奶您别生气,日子长着呢,叫她顶名。这位寨主必不能爱她,还得上您这屋来,人家为您来的,她往哪儿摆呀?你要不信,今天人家准得上你这屋来,你就候着吧。”妇人说道:“没羞的东西!自己长得那个样儿,自己看不出来吗?”丫头劝了妇人几句,妇人自己喝了几杯闷心酒儿,暂且不提。

  单说姑娘将银龙提到东跨院上房屋中,放在床上,口中说道:“你要走,我可拿飞抓抓你。”银龙气得都喘不上来气儿了,遂说道:“姐姐你也太忙了,咱们是短时的夫妻,还是长时的夫妻呢?”姑娘说道:“咱是白头到老。”萧银龙说道:“咱们要是私自结合,若叫老寨主知道了,焉能成呢?”姑娘哼了一声,说道:“老寨主管不着内寨之事,我从小就是愿意跟谁就跟谁,老寨主假装不知,老寨主要管教我们,我嫂嫂还不敢叫你屋中吃酒呢。咱们俩快睡觉吧,天也不早啦。”银龙说道:“我往后寨来,前寨正喝酒呢,我是偷着这个工夫来的。在嫂嫂屋刚喝了三四杯酒,姐姐你就去啦。我还饿呢,你先别忙啊!”姑娘说道:“咱们俩再喝一回。”银龙说道:“那是自然。喜酒焉能不喝呢?”姑娘自己取过一壶酒来,取点菜,都是现成的。银龙坐在床里边,姑娘在外面挡着,由东墙根儿提过来一对镔铁狼牙棒,往铺下一掷,说道:“宝珠你要一跑,我可拿家伙伤你。我看你眼睛乱转,必然口是心非,我上过这个当。”银龙说道:“你不用不放心,我决不跑,咱们喝吧。”姑娘先给银龙斟了一杯,又自己斟了一杯,两人一对一杯的就喝起来了。银龙心里的意思是把姑娘灌醉了,找空子好逃走。俩人这么一喝呀,银龙一看喝不过人家,一连喝了五七杯,面上连一点醉意都没有。银龙说:“姐姐咱别这么喝啦,咱们倒一个大碗里,咱俩人猜拳,谁要输了谁喝这碗酒。”姑娘说道:“我不会猜拳。”银龙说道:“你不会猜拳,咱们押宝,用四块咸菜当宝子,押孤丁是一碗赢一碗。”姑娘说:“好好。”银龙遂取过四块咸菜,扣了一个二,用绢帕包着,姑娘押了一个卡四,输了,端起碗一气就喝了。银龙又作了一个二,姑娘押了一个二孤丁,银龙说道:“姐姐先欠着吧,我可喝不了三碗。”姑娘说道:“欠着可不行。”银龙说道:“欠着不行,咱们吃点心吧。”姑娘由条案上取过一个食盒儿,里面俱是牛肉蒸饼之类,银龙哪吃得下去呢?

  勉强吃了几口。银龙说道:“我饱了。”姑娘说道:“睡觉吧。”银龙说道:“不能就这样睡,咱们俩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死了我不能再娶,我死了你不能再嫁。”姑娘说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不嫌我丑,你就再娶我都不能干预。”银龙说道:“我不能丧了良心,咱们空口无凭,必须起誓。这是终身的大事,谁也不能失信的。”姑娘说道:“怎样起誓?”银龙说道:“焚上一炷香,对天起誓。各人起各人的誓,比如说你死了我要再娶,天把我怎么长,地把我怎么短,我要死了你要再嫁必遭雷霆之报。”姑娘说道:“行,可没有香。”银龙说道:“你取香去。”姑娘说道:“我取香去你就跑啦。”银龙说道:“姐姐太不信任我了,我决不能跑。”姑娘说道:“咱拿筷子当香,拿我这对狼牙棒当天地纸。起誓不在乎烧香,凭的是心。”银龙一听说拿狼牙棒当天地纸,把狼牙棒立在靠墙的桌子上。她要一磕头我可就走了,银龙思想至此,口中说道:“好极啦!就那么办吧。”遂将狼牙棒立在墙上,姑娘说道:“你先起誓吧。”银龙说道:“这宗事没有男的先起誓的,都是女的先起誓。还得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头。”姑娘也是心急,拿过来三根筷子,放在桌子上,跪在地上,口中说道:“我要三心二……”意字还没出口呢,银龙已上了房啦。姑娘拿起狼牙棒就追,银龙以为她焉能上去房呢,长的像猪一般,哪知姑娘身法非常快。银龙蹿房越脊就跑。姑娘随在背后口中喊道:“你好好站住没事,等我把你抓住,我非掰坏了你不可。”银龙连头也不敢回,往北便跑,越过后寨,就是崎岖的山路。姑娘是熟路,萧银龙是生路,堪堪追上,迎头三人喊道:“来者什么人?”银龙一看正是张玉龙,遂叫道:“张大哥救我,有人追下来啦。”张玉龙说道:“是什么人?”银龙说道:“是女子。”张玉龙心中暗想你真废物,叫女的追得这般光景。张玉龙思想至此,遂说道:“你过去吧,我替你挡一阵。”此时姑娘已到张玉龙面前,张玉龙一看,正是盖温升的姑娘,张玉龙急忙藏在树后。姑娘仍旧追银龙,迎头又一人挡住去路,问道:“什么人?”银龙说道:“是我呀!”三太说道:“你跑什么?”银龙说道:“三哥,有人追下来啦!”三太说道:“来了多少人?”银龙说道:“就一个姑娘。”三太说道:“你真是吃货,叫姑娘追得都喘不上来气儿啦。”三太语至此,遂说道:“我替你挡一阵。”让过银龙,三太一看,打了一个冷战,两只脚比男子的还大,三太举刀就剁。姑娘的狼牙棒一磕三太的刀,黄三太撤刀,不敢叫狼牙棒碰上,反腕子一刀再砍姑娘,姑娘的武学还真高,把狼牙棒提着一撞三太的刀,三太这口刀正砍在狼牙棒上,就觉虎口发酸,回头就跑。姑娘随后就追,口中喊道:“你把我的宝珠给放哪里去了?”三太正往前跑,前头又来了一个,正是傻小子贾明。他在翠竹岭后寨将银龙放过了,奔北跑下来了。来到山口要路,寻找众人,大伙都在树后头隐藏。人家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人家,谁也不理他,傻小子正在寻找众人之际,忽见三太由南边跑来了。傻小子问道:“谁呀?”三太说道:“是我。五弟你替我挡一阵吧,后面有人追下来了。”贾明问道:“什么人?”黄三太说道:“是个姑娘。”贾明说道:“黄三哥你本事哪里去啦?叫一个姑娘追下你来啦?你去吧,我挡她一阵。”三太遂闪在一旁。姑娘此时已然追到,贾明一字杵一横喊道:“哪里去,看我杵你几杵!”姑娘到跟前一看贾明,火儿就大啦。脸儿好的都跑啦,就剩这么一块货挡住去路,遂说道:“你快闪开!我追的是宝珠,与你何干?”贾明一看姑娘,口中说道:“我的姥姥,你不是姑娘吧?”说着话把杵尖向下,奔姑娘的脚就扎,姑娘向旁一闪,狼牙棒二龙吐须的招数,照定贾明两太阳穴便点。贾明往旁一闪说道:“木头漆的狼牙棒吓唬我来。”一字杵一抡,奔姑娘的狼牙棒打去。耳轮中就听当啷啷一声响,借着山音,听着就好似打一个霹雷似的。

  贾明往后倒退了两三步,就觉着虎口发酸。姑娘也往后倒退了一两步,二人各摆兵器,打在一处。傻小子施展三十六杵,姑娘施展家门绝艺。劈磕挑扎,崩靠挨倚,真是身法有身法,棒法有棒法。傻小子可记住了,并不碰姑娘狼牙棒,傻小子三十六杵使完,口中喊道:“大姑娘,宝珠来了!”姑娘一回头,贾明撒腿就跑。姑娘在后便追,贾明绕些个崎岖小路,跑到一个山环。此山环是直上直下,高耸耸如壁立,姑娘在后紧紧跟随。傻小子到了穷途末路,口中喊道:“牛王爷、马王爷,姑娘要了我的命啦!谁来救驾?”就听山上一声喊嚷:“下面可是小小子吗?”贾明一听是大小子声音,遂叫道:“大小子,你快来救驾!后面有夜叉追我,我不行啦!”孟金龙说道:“我叫小华龙拴在这儿啦,我下不去呀?”贾明说道:“大小子,你一使劲就崩开啦,为什么听他的呢?”就听咯崩一声,绳子已断。孟金龙两膀挣开,口中说道:“小小子,我下不去呀,二十多丈,直上直下。”贾明说道:“你拿捆你的绳子,再接上你的飞抓与英雄带拴在树上,捋着绳子就下来啦。”孟金龙依着傻小子法子办理,此时姑娘已然赶到。傻小子并不动手,在山环之内,跟姑娘绕弯,转了三四个弯儿。孟金龙由山上顺绳而下,举着降魔宝杵,直奔姑娘而来,叫道:“小小子闪开了,待我擒她!”贾明绕到金龙身后,姑娘正迎上金龙。二人并不答话,遂杀在一处。姑娘的狼牙棒斜插柳照金龙便砸,金龙并不躲闪,降魔宝杵照定狼牙棒便兜,姑娘虽然力大,焉是孟金龙的对手?当时就觉虎口发酸,犹如火烧的一般,几乎将右手的狼牙棒撒手。二人又战了五七个回合,姑娘的狼牙棒又被降魔宝杵兜上,这回姑娘双棒平着往下砸来,金龙向上一挡,将双棒磕飞。姑娘回头要跑,孟金龙偏着杵照定姑娘臀部一兜,将姑娘兜倒尘埃。孟金龙掷了杵,过去一下腰,一手攒住了姑娘的胳膊腕子,一手攒住脚腕子,叫道:“小小子,你过来捆吧。我的飞抓英雄带都没有啦。”贾明掏出自己的飞抓,用绒绳将姑娘捆好,刚要用匕首刀割姑娘的衣襟堵口,就见东南方人声呐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齐声说道:“别叫他跑了!”金头虎贾明叫道:“大小子,不好,有人追来啦!”孟金龙说道:“有多少人都把他们打死在这儿,咱二人先把这条咽喉要路得了再说。”此时黄三太、萧银龙、张茂隆、张玉龙四个人也奔这儿来了。与孟金龙、贾明会齐,六位站在树林之内,静等贼人来到厮杀。

  你道山贼怎么来由呢?皆因为姑娘追银龙工夫很大,尚未回归内寨。内寨的丫头不敢隐瞒,将姑娘追人的事情,报告了老寨主盖温升。盖温升闻听勃然大怒,遂向众贼说道:“这必是胜英派人暗探翠竹岭。前数日白老寨主就有信到,叫我多多留神,恐怕镖行暗来夺取。我告诉来人,胜英不来便罢,胜英如若来时,要叫他出翠竹岭,盖某誓不为人!今日果然有人敢来翠竹岭私进内寨,不知来了多少人?众位寨主,咱们赶紧捉拿探山的小辈。”语毕,由墙上摘下一对金装锏,带上瘟黄锤,率领本寨的寨主与喽卒共有三十余人,出了聚义厅,遂往南追下来了。贾明说道:“你们退在东面树林中,我先与老贼接谈。”黄三太、张茂隆、萧银龙、张玉龙四个人遂往树林中藏躲。此时盖温升已来到跟前,一见贾明人不压众,貌不惊人,遂说道:“你就是来探翠竹岭的吗?”贾明说道:“你看着我不像吗?不但探翠竹岭,今天还要占了翠竹岭呢!”盖温升一听不由得大怒,举起一对金装锏,照定傻小子便砸。傻小子忙闪身躯,口中喊道:“大小子,你还不上来?等待何时?”孟金龙一声呐喊,纵出树林说道:“小小子后退,我来捉他!”盖温升闻听有人喊嚷,停住双锏。傻小子退出圈子外,盖温升一见金龙身体魁梧,相貌不俗,遂问道:“你是何如人也?”孟金龙叫道:“小子,要提起我的名字,吓破你苦胆,混海金鳌孟金龙!”盖温升一听,打了一个冷战。盖温升早有耳闻,今天一见,果然仪表不俗。遂说道:“你深夜搅扰我的后寨,看老夫的双锏。”照定孟金龙的两肋便打,孟金龙闪身形,降魔宝杵接架相还。盖温升本是久经大敌之人,双锏神出鬼没。孟金龙的杵无论如何也碰不上双锏,二人战了二十余个回合,盖温升虚晃一锏纵出圈子外。孟金龙焉能知道盖温升瘟黄锤的厉害?随后就追。盖温升这是绝艺,使得极快无比,往外跳的时候,右手的锏便交与左手,右手一提瘟黄锤把,把头上有一个小窟窿,里面是解药。往上一提的时候,自己便闻上解药了。孟金龙已然赶到,举杵奔盖温升后心便扎。盖温升一闪身形,金龙的降魔宝杵落空。盖温升右手的瘟黄锤,照定左手的锏把上一磕,就听叭的一声,一股青烟,直奔金龙面门而来。金龙就觉鼻子眼里一发麻,当时翻身栽倒。贾明见金龙栽倒尘埃,赶奔近前刚要与盖温升动手,盖温升的瘟黄锤对着贾明便磕。贾明早将鼻子用纸堵住了。他以为用纸堵住鼻子,万无一失,故此直奔盖温升而来。盖温升磕瘟黄锤,贾明并不躲闪,哪知道这宗药力专走七窍,由耳目口鼻俱能直入脏腑,贾明就觉二目与咽喉发麻,口中要喊,无奈喊不出来,晃了两晃栽倒尘埃。盖温升见贾明也躺下啦,哈哈大笑说道:“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别说是混海金鳌,就是龙王爷来了,也逃不出盖某的手中。喽卒们将这两个小辈抬回聚义厅。”三太在树林中见了,叫道:“老匹夫快来受死。”盖温升与三太打在一处,二人战了两三个回合,盖温升虚晃一锏,纵出圈子外。黄三太随后就追。盖温升的瘟黄锤一磕,正迎黄三的脸面,三太栽倒尘埃。张茂隆赶奔近前,抖练子双锤,直取盖温升的两条胳膊腕子。盖温升闪身形,用双锏便找张茂隆练子锤,张茂隆撤锤换招,二人打了两三个照面,盖温升仍用瘟黄锤拿住。此时萧银龙在树林之内,叫道:“张大哥你不能露面吧?”张玉龙说道:“我们在一块时,天天都同桌而食,焉能动手呢?”萧银龙说道:“你将藤子蛇借给我吧。”张玉龙由腰间撤下藤子蛇,递与萧银龙,张玉龙由树林中绕往别处去了。萧银龙接过藤子蛇出了树林子,与盖温升动手。盖温升又用瘟黄锤将银龙拿住。俱都捆好,两个人抬一个,抬回聚义厅。

  且说千里追风仙童华龙与孟金龙,他二人是第二拨来的,他将金龙拴在树上,告诉金龙不许到别处去,有事好来招呼,童华龙遂直奔翠竹岭大寨而来。来到大寨打算探听消息,想法子盗盖温升的瘟黄药,正往大寨来的时候,遇见盖温升带领喽卒寨主出了聚义厅。童华龙不知何事,在后面跟随,比及盖温升捉住众人,童华龙在树林之内看得明明白白。自知瘟黄锤厉害,未敢出来动手。复又跟随回归聚义厅,见将黄三太等五人放在聚义厅西配厅前,盖温升与众寨主归聚义厅议事。童华龙纵上西配厅窃听,盖温升洋洋得意,坐于正当中金交椅上,口中说道:“这几个毛孩子也来探翠竹岭,可惜老胜英今夜未来,不该咱们爷们露全脸。若将老儿胜英捉住,明日送往老寨主白玉祥的面前,你我父子亲戚宾朋,该露多大的脸啊!”盖温升未曾住口,就见旁边站起一个贼寇,年在二十来往的岁数。身上穿着青绢绸的小衣服,青缎色的大氅,燕云快靴,头上带六楞抽口壮帽,正当中一朵海棠花。扫帚眉,三角眼通鼻梁,翻鼻孔,四字口,白素素的一张脸面。背后斜插一口单刀,站起身形,叫道:“老寨主你且莫欢喜,小侄男有一句话要讲在你的面前,你捉这一干人是以何物取胜?”盖温升说道:“凭老夫这对瘟黄锤,就是大陆金仙,也难逃老夫之手。”此贼说道:“你的瘟黄锤一连气可以拿多少人呢?”盖温升说道:“若一锤一个,准能拿七八个人。然后再重新装药。”此贼说道:“你现在拿住了五个,倘若再来十个人呢?打上仗人家还能等候你重新装药吗?”老贼一听,微然一笑说道:“不是贤侄提醒,我真把这件事疏忽了。这个锤有日子不用啦,最后拿那个小儿,我打锤的时候,里面的药就不甚多了。”语至此,遂叫道:“玉福何在?”玉福乃是盖温升的于儿,年方十七八岁,忙在旁边答道:“老寨主有何吩咐?”盖温升说道:“你到后宅,告诉你干妈赶紧配一料药,老夫有紧急之用。”

  妇人叫殷凤云。她刚配好药,忽然院上起火,她连忙出来。娘家世传专研究偷,方才聚义厅中发言的少年就是他兄弟殷士兴。妇人对于绿林道之事俱都明白,回头一看屋里灯光已灭,口中说道:“丫头你看看如何?屋中进去人啦!”列位,童华龙与金龙是第二拨来的,童华龙专为盗药,金龙专为打仗,这是道爷派的。第二拨来了之后,道爷又派第三拨,贼魔欧阳天佐与胜三爷。童华龙要盗不了药,便叫贼魔接续着盗药。金龙要打不了,便叫胜三爷接续后援。童华龙进了里间屋一看,那妇人配好的药瓶子一个也没有啦。童华龙心中暗想,这个娘们是久经大敌之人,必然是把药瓶收起来啦。刚要往外逃走,就听外面妇人说话,童华龙闻听非常着急,妇人不进屋,必在外面堵往窗户门,要往外走,非被妇人暗算不可。童华龙药也未曾盗着,房子也出不去啦,急得一脑袋汗往下直流。正在此时,就见后窗户自己起来啦,起来有一尺多高,又放下啦。童华龙一进屋灯光就没有啦,并未留神有后窗户。这一看见后窗户自起,童华龙就明白了,由后窗户纵出,蹿房越脊,直奔前面聚义厅而来。殷凤云在外面听后窗户克哧一声,就知道人已逃走。叫丫头先进屋点灯,一看什么物件也不短少,单单丢了薰药、解药两个瓶子。妇人正在着急之际,就听前寨大乱,一片喊杀之声。早有喽卒来到后寨报告,前寨老寨主与镖行的人打上啦,问少奶奶瘟黄药配了没有?这时,童华龙出了后寨,直奔前寨,仍奔西配厅而来,站在西配厅房上往下一看,有喽卒抬着黄三太往大木盆里一放,原来是殷士兴的主意,向老寨主谏言:“镖行的能人太多,倘若明天往大寨送时,半路被人抢去如何是好?若依小侄愚意,莫如将这五个小卒俱都宰了,割下首级再往大寨送,万无一失。”盖温升一听,甚为有理。遂吩咐喽卒,将西廊檐下五个人俱都割下首级。喽卒们遂预备大木盆,放在西廊下,先把黄三太搭到木盆之内。黄三太此时如同死人一般,人事不知。有一个喽卒姓宋名叫宋明,拿起匕首照定三太哽嗓咽喉剁去。就听卟哧一声红光崩现,喽卒们往聚义厅便跑,原来是童华龙在西配厅上照定杀三太的那个宋明,一弩打去,正中哽嗓咽喉。紧跟着纵下西配厅,手中一对日月龙凤笔,见着喽卒便扎。喽卒往聚义厅中就跑。老寨主盖温升闻听,勃然大怒,走出聚义厅,与童华龙动手,双锏照着童华龙搂头盖顶便砸。童华龙往旁边一闪,双笔直戮盖温升手腕。要论华龙的武学,实在不弱,可是力气不敌,工夫一大,容盖温升纵出圈子外,必然难逃瘟黄锤之苦。童华龙双笔上下翻飞,战了十余回合,盖温升尚未能向圈外纵去,但是童华龙此时气力已然不支。

  正在危急之时,就听聚义厅上一声痰嗽:“华龙不要着急,老夫胜英来也。”华龙虚点一笔,纵出圈子外。盖温升举目观看胜爷,胜三爷头戴鸭尾巾,身穿英雄氅,一派的正气,真是先声夺人。就听众贼一阵大乱,口中喊道:“胜英来啦!胜英来啦!”盖温升喝道:“众位寨主不要自乱,我特为战胜英。”胜三爷脚踏实地,后面蛮子叫道:“三哥。”胜三爷一回头,蛮子一扬手,照着胜三爷面上一吹,胜三爷就觉着麻木凉香。胜三爷心中明白,这必然是解药。此时盖温升约束住了众寨主,胜三爷说道:“老寨主要知时务,速将翠竹岭让与胜某,以免杀人流血。”盖温升说道:“胜英你不要以大言欺人,让给你翠竹岭却也不难,我看看你的学业如何?”胜三爷说道:“胜英年衰力弱,手迟眼慢,还有什么武学?对于九龙山之事,实不得已耳。”盖温升说道:“胜英你不用邀买人心!看锏吧。”双锏直奔胜爷而来,扎胸前,挂两肋。胜三爷揠鱼鳞紫金刀接架相还,只一个照面,盖温升虚晃一锏,往外便纵。胜三爷向上便欺,盖温升将右手的锏交于左手,右手的瘟黄锤照定把上叭的一声,一股青烟,直奔胜三爷面门而来。说时迟那时陕,胜三爷的刀已到盖温升的脖项,胜三爷见盖温升胡须苍白,不忍加害,鱼鳞紫金刀往上一抬将头巾、壮帽俱都削落,头皮上微受伤痕。老贼羞恼成怒,手中双锏一摇,叫道:“众位寨主一拥齐上。”众贼正与胜三爷厮杀,黄三太夺了喽卒的兵刃,要帮助胜三爷动手。胜三爷摆手说道:“你们只管观看,不许乱动!老夫独战群贼。”贼人的兵刃往胜三爷跟前一递,早被胜三爷将兵刃磕飞。一霎时喽兵带伤的带伤,倒下的倒下。前面的受了伤,后面的便逃之乎也。只有盖温升恋战不走,两支锏上取胜三爷的面门,下取胜三爷的小腹。胜爷脚尖滑地闪开了双锏,鱼鳞紫金刀尖朝下刃朝左向里一推,奔老贼右腕截来。老贼欲要躲闪,焉得能够?鱼鳞紫金刀将到手腕,胜三爷停刀不前,底下一脚照定老贼的臀部兜来,口中说道:“盖温升逃命去吧!”就听卟咚一声,栽倒尘埃。众喽卒刚要上前搭救,胜三爷已退后去了。此时就见后寨火光冲天,照得通天红。老贼爬将起来,拾起那双金锏,长叹一声说道:“天灭我也!独门绝艺不适用了。此山已难保守,且奔竹筏去归总寨吧。”众喽卒闻听此言,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齐奔北山口水面竹筏而逃。此时火光烛天,工夫不大,把个四十余年的山寨,化为灰烬。黄三太等由前寨聚义厅找着自己的家伙。金头虎贾明要放火焚烧聚义厅,大蛮子说道:“王八羔子,你把聚义厅烧了,咱们在何处存身?这条道路乃是咽喉之路,咱们必须守住,断绝贼人的归路。”此时张玉龙也赶到聚义厅,萧银龙交了藤子蛇。蛮子与银龙看完了山势,叫众人搬运石头,把进山的要路口堵塞,将石头码起来有一丈多高。大蛮子、孟金龙、张玉龙、贾明四人把守三峰山翠竹岭。

  胜三爷与黄三太等回归菊花村,在王宅吃饭饮酒。聋哑仙师说道:“众位有好战的预备厮杀吧!这回必有一场血战,必须将着劲的人由翠竹岭调回来。”此时忽有家人回报:“院衙门守备李大老爷,千总王大老爷,带领五百兵卒前来,要见胜三爷。”胜三爷闻听不胜之喜,遂迎接出来。把李、王二位老爷让到东跨院上房屋中,备言得了三峰山翠竹岭之事,此地险要非常,镖行人少不能把守,请二位老爷率队前往换回孟金龙等,以备与九龙山打仗。王、李二位当时辞别胜三爷,萧银龙为引路之人,五六十里地之遥,天至定更来天,已到三峰山翠竹岭。大蛮子与孟金龙及萧银龙等星夜赶回菊花村。一夜无书,第二日晌午之时,有王宅的家人到东跨院回禀:“胜老达官爷,外面来了一位少年,身穿素服,有名帖一封,面递胜老达官本人,此人自称是九龙山的寨主,姓白名俊字德华。”胜三爷一听,遂说道:“有请。”派萧银龙、屠士远、黄三太等出去迎接。胜三爷亲自迎到跨院门首,进了东跨院奔北上房。胜三爷让白少寨主至上房屋上首落座,让之再再,白俊遂在上首落座。张玉龙、南侠老王灵、罗文三人俱都躲避,从人献上茶来。茶罢搁盏,玉麒鳞白俊取出请帖,双手托着递与胜三爷,口中说道:“家严派晚生前来下帖。”胜三爷接帖观看,上面写的是:谨择九月十七日恭候台驾光临,白玉祥顿首百拜。白俊又说道:“家严命晚生上达明公,敝山在十二道钢铁闸外扎驻水师连营,请你明天赴会。开战之事,老明公与家父当面议之,家严在水师连营,明日准备水酒薄酌,老明公明日赴会,只带从人一二名足矣。家父决无歹意。”胜三爷手捻银髯说道:“吾独自前去亦可,明天至晌午胜英必到水师连营拜望,至午刻如其不到,那就算胜英失信于天下宾朋。”至此,胜三爷吩咐:“预备酒席,吾与二少寨主痛饮一番。”美英雄白俊站起身形,控背躬身,口中说道:“多承明公盛情,家严与众寨主立候回音,不敢久延,晚生就此告辞。”胜三爷率众相送到家跨院门首。萧银龙与黄三太送出大门,拜别而走。白俊走后,众人俱都羡慕,身不带寸铁,谈笑自若,真称得起将门虎子。聋哑仙师说道:“胜施主常言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明天你去的话,当时也不当应允白少寨主,你应当与大众商议商议。白家父子固无歹意,恐群小作乱,不能不提防。石施主可愿与你胜三哥一同前往吧?”石俊山站起身躯说道:“道兄,我甘心愿意。我与胜三哥前往,哪怕白玉祥万马千军,有我石俊山三寸气在,胜三哥可以高枕无忧。”

  十六日一夜无书,十七日清晨早起,大众用完了酒饭,石俊山借本宅老家人一身衣服,青布的随风倒,青布大氅,青布旧靴子,把颔下银髯一揉弄,用毒龙怀杖当拐棍,扮好了之后,当着大众走了一遭,晃晃悠悠,连咳嗽带喘。众位英雄一看,活像一个老家人。聋哑仙师说道:“石施主能将众位的眼光瞒住,大概九龙山的人,决不能看露了。”石爷说道:“逢场作戏,三哥到那里就呼我为胜忠。”胜三爷说道:“如此屈尊贤弟了。”石爷说道:“逢场作戏,有何不可?”二老者将要起身之际,贾七爷站起身形说道:“我应当同胜三哥前往,怎奈九龙山的人,认识我的人太多,所以我不能前去。今愿将秋风落叶扫借与大哥一用。远有毒龙怀杖,近有秋风落叶扫。宝剑尺寸甚短,可以隐在身边。”萧银龙说道:“石大爷下面是套裤,将宝剑插在套裤之内,用绷腿扎住。外有大氅遮盖,此宝剑一尺余长,藏在套裤之内,剑把在磕膝盖外,剑匣用绷腿缠住,外面一点儿也看不见。”弟兄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王宅。大众送出门外。胜三爷与石爷弟兄二人走后,聋哑仙师说道:“列位,白家父子决无他意,怕的是九龙山群小有计,君子防未然。留下两位看家,等胜施主的船走后,你我大家随后坐船追下去,以防不测。倘有风声草动,他们二位打里面往外杀,咱们大众从外面往里杀。”单说胜三爷与石爷来到九龙山河坡,船家问:“胜三爷你上哪里去?”胜三爷说道:“今天我要与家人探一探九龙山。”主仆二人上船,二十余里水面。船离水师营切近,胜三爷捻髯观看,只见旌旗招展,绣带飘扬,蜈蚣旗乱摆,皂盖旗乱翻。旌旗蔽住大小战船,看得见船桅,看不见船身,大小船桅亚赛高梁地一般。当中有一杆船桅,比别的高有丈许,船桅上面青龙旗飘摆,上面斗大一个白字;南面船桅上一面大旗是十海岛曹;水师营北船桅上青龙旗,上书莲花湖韩。胜三爷正在观看,就听水师营鼓响如雷,声借水音,响成一片。

  水师营座东朝西,每面十杆门旗,门旗开处,胜三爷往里一看,乃是九宫八卦连环阵。此阵胜者有进路,败者有退路,左右有接应躲闪之门。十三层船列于北,十三层船列于南,寨主喽卒各擎军刃,真称得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老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看罢多时,暗叹白玉祥实有帅才。正在观看之际,打水师营撞出一只飞豹舟,四个水手,年青力壮,摇定花装橹,飞豹舟船只不大,黄澄澄锃光夺目。船头上站立二位英雄,左是白义,右是白俊,二位少寨主衣帽整齐,白义是一身蓝,白俊是一身灰。飞豹舟行动急快,船头赶动浪头,一片白花相似。胜三爷船上的两个驶船的颜色更变,口中说道:“胜三爷,我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少。这只船要撞在飞豹舟上,就得人船俱碎。”胜三爷说道:“船家不要惊惶,我们两下和好了,白寨主请我来的。”石爷在背后视飞豹舟如无物,飞豹舟来到切近,白氏弟兄一看胜三爷这只船上,两个水手,一名老家人手拄拐杖,二少寨主低声叫道:“水手,咱们这只船,离胜老达官的船三四尺远便停住。”四个水手俱都是手明眼亮之人,也要卖一手漂亮。船距胜爷的船切近,将锚下于水中,飞豹舟当时打住。二位少寨主控背躬身,叫道:“胜老明公,言而有信,真令人佩服。家严派我弟兄前来迎接。”水师连营有拦江锁、混江轮,你的小船不得入内,请上飞豹舟吧。胜三爷一提大氅由小船头往大船上便纵。胜三爷回头叫道:“胜忠随我来。”石俊山晃晃悠悠,哈着腰,咳嗽喘息,拄着毒龙怀杖往飞豹舟上便纵,纵到飞豹舟上,假装立不稳,口称:“老主公,小人身体迟慢了,几乎落在水中。”二少寨主由兜囊中取出令字旗一展,叫水手起锚回水师营,船一掉头,胜三爷与石爷一前一后,站在船头,二位少寨主俱都站在船后,大少寨主低声说道:“兄弟你看这位老家人,还真纵过来啦,然而几乎落于水中。”二少寨主说道:“这样宴会焉能带家人前来呢?我看此老艺业不俗,不在胜三爷之下。他那手工夫叫蜜蜂戏花蕊,摇摇摆摆。”哥俩说话的功夫,飞豹舟已进水师营,两边厢喽卒寨主各擎刀枪剑戟,大气儿都不喘,一语全无。飞豹舟离大龙舟切近,白爷垂手站在船上,捻定银髯,口中叫道:“胜老明公,真信士也。”此刻刚到辰时,胜老明公即到了。吩咐喽卒搭跳板伺候。列位,飞豹舟矮,大龙舟高,三尺宽的跳板,三四丈来长,跳板一头搭飞豹舟上,一头搭在大龙舟上。

  白爷说道:“胜老明公请上船来。”大少寨主在头前带路,胜三爷在大少寨主之后,石俊山之后是二少寨主白俊,石俊山说道:“主人公,这么长的跳,颤颤巍巍的,老奴我手眼皆迟。”白二少爷说道:“我在后面扶持着你。”此时胜三爷已然走上大龙舟,白爷命在大龙舟上调摆桌案,大龙舟地势宽阔,桌案俱都是南绣的围靠,绣的是团花朵朵。白爷抱拳当胸说道:“明公请上座。”胜三爷说道:“寨主太谦了。”让之再三,胜三爷坐于宾位,白爷坐于主位。落座之后,自有喽卒献过香茶,石俊山站在胜三爷背后,老英雄晃晃悠悠,二目注视众人。二位少寨主俱都站于白爷背后,石爷护住胜三爷时刻不离左右。胜三爷端起茶来,闻着异味清香,喝着茶听背后有人咳嗽,回头一看正是石爷,九龙山六七千人都鸦雀无声。胜三爷叫道:“胜忠,你可拜见老寨主。”石爷闻听,放下毒龙杖,晃晃悠悠奔白爷面前而来,提大氅磕膝点船板,口中说道:“老寨主在上,老奴胜忠拜见老寨主爷。”白爷说道:“这大年纪还跟随主人?真不容易。”石爷说道:“老奴与我家主人走过几年镖,山南海北跟随我家主人,时刻不离,已二三十年啦。老奴久而久之,残废啦。我家主人怜恤老奴,故仍跟随。”白二少寨主一搀石爷说道:“老人家少礼吧。”石爷说道:“谢过老寨主。”白爷说道:“常言说得好,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老管家鸡群鹤立,必是高明。”白玉祥说至此,叫道:“白俊,你给老管家取二十两银子,留老管家买包茶叶喝。”当时二少寨主下舱,取了一包银子,递与石爷。石爷伸手接银子,请安谢过老寨主,晃晃悠悠走到胜三爷背后一站。此时有喽卒将茶撤去,摆上上等的筵席,无非是燕窝翅子,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之类。二老者饮酒中间,胜三爷看白玉祥恰如带兵的元帅,白玉祥看胜三爷,那大年纪神光饱满,二位互起了敬爱之心。二位在酒席之间,谈古论今,讲了些文韬武略,攻杀战守,及武学中的奥义,历代圣贤轶事,当今的人物,白爷问,胜爷答,真是问一答十,对答如流,滔滔不断。二老者愈说愈亲热,真有相见恨晚之意。不是小人从中蛊惑,二老者在酒席宴前,不难化干戈为玉帛,可恨为群小所怂恿,所以不能言归于好,以致后来一座铜城铁壁的九龙山,卒为胜三爷所破,数十年积蓄,焚烧殆尽,闲言不表。

  胜三爷说道:“酒过千盅,终是一醉,胜英有不情之请,前者胜英由十海岛中九死一生盗出黄金印,此印未失,非但胜英之幸,亦是老寨主之幸。老寨主乃明末武魁,当然不能与流俗同污,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非我胜某饶舌,皆因盗印之人状告胜英,株连九龙山,胜英与九龙山和老寨主何仇何恨?骑虎难下,事实所迫。俗语云,‘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打。’此言若出于无学无才之口则可,若出于达人之口,则不可。望老寨主不念旧恶,交出盗印之人,胜英完了官司,大恩大德没齿不忘,胜英决不敢以血气之勇,藐视老寨主!老寨主幸三思之。”白玉祥说道:“胜老明公所说俱是金玉之言,玉祥敢不铭佩,但是事已至此,破产倾家,数运使然,九龙山喽卒寨主死伤三百余位,哭夫泣子,数日以来不绝于耳,人非草木,谁不心酸?我就这样将盗印之人交出,何以对死去的喽卒寨主?我请明公,非为别事,明日你我水师营中决战,明公人少,玉祥人多,单打独斗,不能以多为胜,言而有信,如若以多为胜,白某誓不为人!老明公单身直入,菊花村中之人必不放心,请老明公即刻回村。我怎样请的你,我怎样送你。”语至此,遂叫二子:“送老明公出水师营,如有拦阻胜老明公者,当时按山法处治。”胜三爷闻听,知不可以言语了结,遂站起身形说道:“明日午刻,胜英必到贵营,言而有信。”白玉祥抱拳说道:“恕玉祥不能远送。”胜三爷说道:“老寨主留步。”胜三爷在前,石爷在后,二位少寨主在后相送。白俊怀抱“令”字旗,四人齐上飞豹舟,出了水师营。胜三爷原来的小船仍在原处等候,此时离小船有一丈五六,下底锚打住飞豹舟,胜三爷的小船在东面下锚。白俊说道:“胜老明公请下船吧。”胜三爷一看离着小船还有一丈五六呢,他就叫胜三爷下船,这孩子真叫聪明之中透着坏。胜三爷丹田一提气,脚尖一点船板,纵上小船。石爷一提大氅,也不喘了,也不咳嗽了,说了一句:“二位少寨主明天再见。”脚尖一点船板,纵上小船,犹如一团棉花落在小船上。二少寨主说道:“哥哥你看看,有这样的家人,就这一纵,九龙山能行的就少。”胜三爷面对二位少寨主道了请字。船头掉动,遂往东而去。走出去有二里之遥,有一只船由北往南而来,其行甚快,南边有一只往北面而来,两只船相近,两船上的水手以篙点船头,并在一处,将胜三爷小船的去路挡住,由大舱中纵出三个人来,穿青挂皂,每人手中一口三尖两刃刀,雄赳赳气昂昂,高声喊道:“胜英,你往哪里逃?老寨主不伤你,现有曹氏三杰,岂肯饶老儿的性命?要与我叔父二老寨主报仇!”此时胜三爷的船离这两只船也就在四五丈远,两个驶船的水手担惊害怕,早将船打住。胜三爷一看是曹氏三杰,甩大氅要斗。石爷说道:“胜三哥你作甚?杀鸡焉用宰牛刀!小小毛贼,何足道哉?”说罢,抽毒龙怀杖往船干上一戳,一伸手将剑督呛啷啷一按,一道寒光,亮出无价宝秋风落叶扫,叫船家撑船奔曹氏三杰的船。船家胆小不敢驶船前进。列位,船家是曹氏三杰的救命星,要将船撑至曹氏三杰的船边,石爷跳上去,便削瓜切菜的一般,就都给切了。船家不敢驶船前进,石爷顿足说道:“开船,都有我呢。”船家说道:“有你就没有我们了。”仍是不往前开船,正在此时,由西北来一只飞豹舟,船头上站着二位少寨主,令字旗一展,叫道:“曹氏弟兄敢不遵山令吗?还不回去?”曹氏三杰一看,面上的颜色更变,将船分头开去。二少寨主说道:“胜老明公,曹氏弟兄不遭山令,我家严有言,将你请回,叫他三人当着明公之面,插箭游营。”胜三爷说道:“我已出水师,些微小事,岂能再回?望二位少寨主替胜英回明老寨主,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曹氏三杰为叔报仇有何不可?不必以山令治罪,告诉三位曹少寨主,明天把刀磨快快的,只要有本事,何难报仇?”语毕,抱拳道谢,白氏弟兄回水师营去了。胜三爷小船走出一里多地,聋哑仙师率众接应已然等候多时,在大江之中见了面,遂将两路船并在一处,共四只船往东河坡而来。来到东河坡,众英雄弃舟登岸。

  回到菊花村。派人购买吃食、物件、煤米、柴炭、茶叶、点心等一切应用物件。大众在东跨院房屋中,胜三爷备谈曹氏三杰劫杀之事,白家父子怎样人物,大家吃着晚饭相议,彼众我寡,白玉祥虽说单打独斗,恐群小从中破坏。诸葛道人说道:“明天我们大家都去,胜三爷是领袖,居于第一只船上中位,九头狮子孟凯、震三江萧杰,叫他们二位在左边;右边南侠王灵、红莲罗汉弼昆长老两位道人和火德真君孔华阳,聋哑仙师诸葛山真;最后三位矮爷,登山豹子杨义臣,钻云太保贾斌久,震三山夏侯商元,这是第一只船上的人。第二只船上,罗兴龙、张玉龙、叶承龙、孟金龙、铁飞龙、高俊龙、萧银龙、玉面小白龙方俊仁、混江龙于蓝、千里追风仙童华龙;此时罗兴龙与张玉龙二人避在当中。第三只船上,镇九江屠粲、黄三太等。共合去了六只船,有本领的主要人物俱都在前三只船上,武学稍微差一点的在后三只船上。”当晚将一切议好,第二日大众起身,到了江沿按秩序上船,直奔九龙山水师营而来。相隔不远,只见水师营门旗开处,十二杆大旗列于北,十二杆大旗列于南,就见大龙舟出了水师营,水八寨的船列于南,旱八寨的船列于北,中平八寨的船列于大龙舟之后。白玉祥在船头上一抱拳,口中说道:“胜老达官,真信实人也。”语毕,令字旗三展,南面两只船,北面两只船,每船上八个水手,这四只船并在一处,横在大龙舟与胜三爷六只船的当中,锚练锁钩环套着,再用弹绳绷住,水手打开船舱,取出红油漆的栏杆,有二尺多高,六尺多长一块,船上有卡口,将栏杆俱稳好,又来了三四只小船,将这四只大船下了底锚,每一个底锚都有七八百斤,无论起多大的风,船也不能晃摇。然后大船上的东西,俱都运到小船之上,开回水师营。胜三爷的众宾朋友列于东,九龙山水师营列于西,两阵对圆。胜三爷共合是六只船,连水手都算上不到百人;白玉祥水师连营,大小战船有三五百只,喽卒寨主约有五七千名。

  白寨主在大船上说道:“胜老达官,今天决战,强存弱亡,就在此一举,练十年八年武学的人,不要临敌,刀枪无眼,何必白白送了性命?”说毕,将令字旗交于少寨主白俊之手,遂说道:“有违山规者,无亲无疏,当时杀之。”白玉祥甩大氅,问了问十二只月牙镖,复又说道:“看家伙伺候。”两个小童,横抬着紫金镗,单腿点地,递与白爷,白爷接过了双铛,往两下一分,叫小船送上战船。胜三爷一看,不由得一怔,万没想到主帅先临敌。胜三爷当时打发人告诉最后小船上的人,将小船腾出一只来,预备迎战。小船离胜三爷这只船不远时,胜三爷问了问三只金镖,甩头一子。旁边的道爷叫道:“王大哥您还能看热闹么?他们两个人要动上手,有句俗言,二虎相斗必有一伤。”王灵这才叫道:“胜三弟且慢!贫僧先上一场。”语毕,纵上送战的小船,命水手开船。此时白爷在大战船上,分双铛观看,小船上送来了一位陀头老和尚,头上月牙镔铁箍锃亮,发髻雪白,飘洒两肩头,颔下一部银髯,根根透肉,背后背着一对兵刃,好似护手钩,可是双月牙儿?白爷当时未看清楚。王灵的小船已到东船干,老陀头一飘身越过栏杆。白爷一看,王灵由东往西而来,二位相距不远,王灵打问讯,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贤弟一向可好?”白爷问道:“老当家的何如人也?”王灵说道:“阿弥陀佛,自己弟兄都不认识了?我乃王灵是也。”白玉祥闻听,口中唔呦了一声,凤翅紫金铛插在船板上,遂说道:“老哥哥受小弟一拜。”提腰围子跪倒身形。南侠伸手相搀,说道:“二十余年未见贤弟,贤弟老得这般光景了。”白爷说道:“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消磨斩将刀。老恩兄到此何干?”王灵口念“阿弥陀佛”,说道:“贤弟你与愚兄八拜结交,子川亦与愚兄有金兰之好,金砖不厚,玉瓦不薄,你们二位受人蛊惑,如今弄得骑虎不下。贫僧不知则可,既知之,焉能袖手旁观?胜英是当时的英雄,贤弟乃文武奇才。我今前来所为排解此事,到如今盗印之人,已将双足捐去,钦差大人的宝印已由九龙山海眼中捞出,盗印之人一到场打官司,破出残废之躯,可保贤弟无事,胜英舍命交友屈己从人,贤弟若献出盗印之人,叫胜英给你磕头赔礼。院署公厅盗印之事,决无贤弟之纠葛。胜英虽是保镖的,钦差大人派他为此案原办,当然也能从中为弟斡旋。”白玉祥说道:“你我弟兄乃是金兰之好,见面之时我给兄长磕头。金砖厚,玉瓦薄,我乃山中之寇。胜英有官面的势力,老恩兄您要叫胜英办我,又有何难?”语毕,把双手往自己背后一背,叫道:“老恩兄你就捆吧。”王灵闻听,向后倒退,叫道:“贤弟,贫僧所为调处,你这算何意呢?”白玉祥说道:“这是拜兄弟的大义,您要不把我捆上,我与胜英的事,兄长一字别提。兄长你卖了我的水洞石门,我听说有陀头和尚王灵,我始终不信,莫说您是我盟兄,就是我父亲由白家祖坟里出来,也了不了这件事。您要是愿与胜某出力,动手我奉陪,我认识兄长,这对凤翅镗可不认识兄长。兄长就此请吧。”王灵说道:“贤弟你与为兄一个场面,为兄好下船啊。”白爷说道:“没有场面,您要与胜英出力,动手就是场面。”说着话,提凤翅镗说道:“我要得罪。”王灵说道:“你要怎样?愚兄八十余岁了。”白爷恶狠狠往王灵胸前便扎,王灵一退身,甩双镗奔头上便砸,王灵再一闪身,双镗双锋贯耳。王灵缩颈藏头,叫道:“玉祥且慢动手!”伸右手撤出肩头的跨虎篮,左手提蓝布僧袍,割下去有一尺来宽,二尺来长,将僧袍掷于船上,左手再撤左肩的跨虎篮,往船上一划,口中说道:“咱们俩从此是割袍断义,画地绝交。”二位眼看就是一场恶战。这才是:屈己从人老胜英,戴罪立功追国宝;恩怨纠葛仇结深,保镖绿林两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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