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传剑 by 刘海童(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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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自己真的是太过憔楚颓唐了吧，相看良久，景平爽朗的声音竟哽咽起来，他眼中的热切温和，竟刺得自己心里模模糊糊的痛起来。

　　"小宁儿，没想到你还活着……"他猛地一把将孟宁护进怀中，"……天可怜，还能再见。"

　　吴越大军隔江相峙，战事一触即发，景平将孟宁领入营中，见到赤瑾山最后几位同门--神色颓唐，眼中是经年的愁苦。

　　各人皆握酒盏浇愁，景平拍开坛上封泥。"喝吧，小宁儿，醉了也好。"

　　"大王死了，"景平叹道，"新王即位，利剑在手便生出无穷野心，以为霸业即成。大军辗转南北，攻越，晋，齐，会盟黄池。这些年我们为大王日夜不停铸剑，累死的不知也有多少。"

　　"而后越王勾践从文种十策，消耗吴国民力，再后来伍子胥也死了。他们再趁大军北上之时偷袭姑苏，我们连连惨败，只得仓促结盟，可兵力已遭巨损，不少同门也给虏到越国……"

　　"都是我，"孟宁望江长叹，"我不该传你们步光之剑。"

　　景平默然良久。"对不起，"他低声道，"不怪你，是这战乱世事逼人太甚……逼人太甚。"

　　终于说到他们共同的心事，孟宁深深叹了一口气。

　　"朱弦呢……" 他的声音枯涩，似乎要用尽全力，才能稳住颤抖的语气，"这些年，她……她可好吗？"

　　众人忽然沉默，景平默然凝立河畔，爽朗眉眼低垂，夜色中分外凄楚孤独。"原来你还不知道……"他木然喃喃。

　　"朱弦她……步光剑成的那一天。"景平负手望着眼前萧瑟的流水，眸中醉光朦胧，"她引若耶水倒灌赤瑾山炉，山崩地裂之时，她便用你留下的'龙渊'，刎颈自尽了。"

　　"小宁儿，朱弦……她已经死了有三十年了。"

　　天地瞬间倾翻。

　　孟宁跪倒在了江畔，双臂勉强撑住遥遥欲坠的身子。热流激涌，自骤然炸裂的心中直涌进眼底：三十年前，他是倔强着不肯为她流泪，三十年后，喉中嘶嘶似要吼出血来，他却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

　　她已经死了三十年了，当自己仍然在楚水之畔写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却不知道，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天崩地裂之时，无比绝烈的一刎，分明是那女子对这天地一声绝望质问，跨越了三十年的时光，那质问终于重重击中自己的胸口。她竟然是这样刻骨深沉地爱着自己，竟有如此倔强刚烈么？可他却偏是这般绝然的孤傲，竟是自己生生逼死了她么？

　　--笨死啦，哼，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清朗笑声在他空如荒漠的脑中余响不绝，终于一去不回。其实再过三十年，还是不会懂的吧。

　　若知那夜一见便是此生诀别，何不回头多看你一眼。

　　眼前的浓雾中骤然亮起的无数火光，影影幢幢的楼船破雾而出。几乎同时，火箭如流星大雨，铺天罩下。守营士兵还来不及惊呼，妖鬼一般从水底冒起的越国兵勇翻身而上，错手割断了他的喉管。

　　"糟了！"景平急道，"越师竟然暗涉偷袭！"

　　其时吴师主力已被引至上下游两处，阵营空虚。六千越师自江中源源不断涌入吴军大营，血光飞溅，哀嚎彻响，大火燎云而起，映得河中密集的暗金剑光如冷冽星海闪耀，仿佛雾中有一座雄浑剑山缓缓推来--

　　越师主阵。

　　火光中，涌乱的人流将众人冲散，景平扯着虚弱无力的孟宁，仗剑杀开一条血路，可越师似乎源源不断涌来，杀伐声竟震得江水激荡不止，尚不出一刻，身畔同袍便一一遭屠戮殆尽。

　　越将范蠡仗扁褚之剑，披兕甲溅水快涉而来，金赤之光连连闪刺，一名赤瑾山同门拼得手中宝剑锐利，左右力撑。

　　"吴国赤瑾山剑师么？"范蠡冷笑，"竟还没有死绝！"扁褚之剑是归降的吴国剑师自步光之中化出，仍是锋锐无比。他抖腕一劈，剑师手中宝剑立断，"若愿为我们大王铸剑，便可赏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那人听到此，求生之念无比热切，膝头一软弃剑跪倒，连连磕首，哆嗦着一迭声道："别……杀我，" 却仍嫌不够尽忠一般，手中断剑远远指向远处火光中的清隽身影，"羽生子也在营中……他带着精铁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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