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绿晶格  by 晁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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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快亮了，灯吧也快打烊了。那个姑娘就睡在我身边，我再一次发现她很美，很年轻，与杰迪是不同的类型。不像杰迪那么柔美，她的脸上有一些刚毅的线条，有一种活力。

　　她睁开了眼睛。"你的眼睛是绿色的！"我惊奇地说。绿色是个含糊的词--灯吧外的一切都是绿的。她的眼睛是翠色，接近于碧……也许应该说是玉色？

　　"你才发现吗？"她笑了，"我叫绿子。"

　　天色将明，灯油燃尽。玉色的眼睛淹没在斐色的晨光里。

　　杰迪抱着最肥的一只猫，爱抚地梳理着他油光锃亮的皮毛。"昨天耽搁得太晚了，又没有领到多少食物吧？"

　　"是呀。"我把老芹菜扔到角落里，连那几只兔子也不情愿吃。"你怎么样？今天杀只兔子还是杀鸡？"

　　"今天杀他。"杰迪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

　　我叹了口气，养猫太费口粮。要是猫肯吃菜就好了。人口越来越多，食物堆却仍然那么大。因为杰迪很疼爱这些猫，我一直没打算吃他们，但是她今天自己提出来了。

　　"今天神父要来，我们要吃一样新鲜的东西。"杰迪说完，就含笑地看着我。我脸上的表情必然很滑稽，杰迪终于大笑起来，"傻孩子，还在生气吗？"

　　神父是杰迪的第一个男人，我五岁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一点了。"他是个智者。"杰迪对他几近崇敬，百依百顺，弄得我怒火中烧。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有什么办法？"天呀！"杰迪--那时我还管她叫妈妈--惊喜地说，"我的小男子汉，没有他哪有你呢？他是你爸爸呀！"那时我还不明白爸爸妈妈的真正含义呢。

　　那只猫很肥，重得几乎像个孩子。他温顺地伏在我的手臂上，在我划开它的脖子的时候才扑腾了几下，一声惨叫刚刚发出就被割断了气管。杰迪赶紧接了他的血。我尝了尝，猫血似乎比较浓。又看了看我胳膊上给他抓破的地方，渗出的血与猫血的黑色色调不同。很想在灯吧里比较一下这两种颜色。

　　多年不见，神父没变什么样子，隔着六个格子我就看见他了。我出了家门，在半路上截住他--他显然认不得我了。我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马上反应过来，迅速回击，结果两个人都鼻青脸肿，杰迪笑得又发病了。

　　猫肉不大好吃，很韧，还有一股怪味。但是想起我们和他的感情，我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不少。不知道那个小白痴被吃掉了没有？小孩子是不应该吃人肉的，但是如果他的尸体都没人吃，也太悲惨了些。有些怪味的东西容易让人上瘾，我们把那只猫吃掉之后都开始用不同寻常的目光看剩下的那些猫了。

　　黎明我刚刚醒来，就看见神父跪在杰迪身边，姿势中有种异常的感觉。我马上领悟到杰迪死了。为什么是他先发现的？我忌妒地想。接着，我扑到她身上，哭得一塌糊涂。

　　神父默默地点上了灯，默默地把刀子递给我。我轻轻地切开杰迪的身体。白花花的脂肪里渗出了红色。划开她的腹部，把内脏取出来，发黄的肠子纠缠不清。但是对付胸腔我就没有什么经验了，刀子十分锋利。

　　神父接替了我，打开胸腔，割断筋腱，解开骨骼。他多年来云游四方，一直在为人加工尸体。上面有人俯视，下面有人仰视，墙壁上印满了面孔。劈开颅骨是最壮观的活儿，神父高高抬起的手臂猛地放下，绿晶刀就只剩下刀柄。他近乎温柔地摇着刀柄，杰迪完美无暇的面孔终于一分为二。

　　炉子（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每个格子里都有那么一块发热的地方）上的水开了，几个热心而有经验的人进来帮忙，先煮内脏。肢体也被一块一块地剁开，拿到邻近格子的炉子上去弄熟。最年长的几个人过来舔食脑浆。我也禁不住扑到杰迪的面孔上。

　　神父拉住了我："你还年轻，不能吃。"

　　我默默地流泪。我还年轻，但是我爱杰迪。为什么这些不相干的人都可以吃她，我却不能？

　　"如果你舍不得她，你可以吃些肉。"神父黯然说，"别吃脑浆和脊髓。"

　　人肉也和猫肉一样，开始时难以下咽，然后就会使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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