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1+1·四月号》 作者：江南
第90节：绿晶格 by 晁言(4)
**T*xt小*说**天*堂
杰迪吃完了。我开始感觉不知道如何生活。我想自杀，又懵懵懂懂地觉得也并不想死。神父对我说："跟我走吧。"
在别的格子里和格子外，人们在成群结伙地杀戮。白痴，残疾的人，丑陋的人，无力自卫的人，老人与孩子……
神父和我没怎么杀人，只是忙于支解尸体。终于，人肉也使我厌倦了。神父一如既往地沉默，闲暇的时候就打磨他的绿晶刀，他还给我也找了一把。我发现绿晶刀根本不会磨损，不论你用它砍什么或是把它烧灼，浸泡；同样，它也不可能被磨得更锋利，因为找不到比它更硬的东西。所以我不知道神父为什么要打磨它。通常他是在绿晶地面上，跪在那里，一磨就是几个小时。他也许在磨炼他的沉默。
有一天在第二层，我们看到几个人在追逐一个年轻女子。那女郎手里紧紧地抱着什么东西，显然已经走投无路了。她被逼到一个格子里，绊倒在几跟白骨上。那几个人堵在门口，吹着口哨，得意地看着他们的猎物。
"小妞，把植物交出来吧，你会害死它的。我们只是想把它送到树林去呀。"
那女郎跳起来，毅然决然地抄起一根腿骨，摆出战斗的架势。
"妖精，老子要挖出你的绿眼睛！"
是绿子！我冲了过去，神父虽然不明所以，也跟了上来。那几个人敌不过我们，落荒而逃。
太阳花一天比一天枯萎，绿子抱着她流泪，尽管光线就在上面不远的地方。"我不想让她去苟延残喘，我也恶心那帮人。"我和神父沉默地表示理解。
"神父博士，你说'它们'真的讨厌活着的叶绿体吗？"绿子问。
"很可能。"神父回答，"它们选择绿晶做暖房来饲养我们可能是很有深意的。一种可能是它们希望以此来控制绿色植物的生长；另一种可能是它们自己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的，绿晶是它们普遍使用的材料，那么它们那里就不大可能有绿色植物，它们也就不会习惯于吃植物。"
"那么多种植物真的能防止它们来吃我们了？"
"也许，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多活几天。它们如果觉得我们没用，还会饲养我们吗？"
"那么减少人口呢？"
"或许可以推迟一下它们屠宰我们的日期。据说它们是在种群数量达到暖房能承受的最大限度时收割的。"
在太阳花只剩下三片叶子的时候，她哭喊着："暖房是坚不可破的吗？我要带太阳花出去，去见太阳！"
神父跪在地上磨他的绿晶刀，没有回答。
她看着不曾磨损的刀和毫无划痕的地，无可奈何地平静了下来。
在太阳花枯萎的时候，她哽咽着："'它们'真的是存在的吗？这暖房是它们造的吗？它们真的要吃我们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神父斩钉截铁地回答。
绿子和我们一起过了一段漂泊生活。她很讨厌人肉。有一天早晨我发现她已经不在身边了。
"你快去追她吧，她往南方走了。"神父对我说。
"好，我们快去！"
神父静静地躺着，没有动。"你先去。"他见我犹豫，又说，"我一会儿再走。"
我终于追上了绿子，却再也找不到神父。
之后的许多年，我们都在寻找，寻找暖房的出口。这似乎可以算一种目标，也许
忘记了那是哪一年，我们走到了十八层，也就是底层的最东面，那是个偏僻的地方，格子里几乎都是空的。在那里我们看到一个奇观。在其他方向的暖房壁外面，都是一片空旷，但是在这个方向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立方体：那是另一个暖房！
那时我们是怎样的狂喜，你可想而知。我们每天守在那里，盯着那个暖房看。后来居然看到了一个人！
他也伏在暖房壁上，瞪大眼睛在看我们！
我们的距离不太远，大概只有三四个格子之遥。我们大喊大叫，他也张大了嘴，过了半天，我们意识到暖房是隔音的。
然后我们用各种手势来比画出"你好"、"你是谁"，他也在手舞足蹈。我们互相模仿，但是交流只能到"你好"为止。
接着我们把好几张菜叶拼在一起，写出了大大的"你是谁？"他显然很迷惑不解，消失了一阵，叫来了别的人。他们也用菜叶拼出了很多奇特的符号。
我们的文字是不同的。
我们在那里住下，对面开始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向这边看，渐渐稀少了，最后只有我们最初看见的那个人趴在那里忧郁地看着我们。我们捶打着暖房壁，我们纠缠在一起，释放着说不出的、巨大的失望，我们痛哭流涕。那个人呢？他不停地比着"你好"的手势--用我们的方式和他的方式，他用头撞着暖房的壁，直到鲜血在那里画出一块黑色的印记。
他最终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绿子也开始喜欢打磨绿晶刀了。"我再也不叫绿子了。"她说。
后来我们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地方，住到了风铃灯吧附近。我们发现"减少人口"的活动似乎很有效，现在即使在这样繁华的地区，也常常见到空着的格子。随便挑一间住下。几年后，不再叫绿子的绿子就死在这里，给我留下了一个女儿，我们给她取名风铃。
她临终的时候说："我真希望能活得长些。"
灯光下，地上有很多鲜红的血。我点燃的是从杰迪的身体中炼出的油。多年来我一直珍藏着。
"我希望能看到'它们'。它们怎么还不来收割呢？它们把我们忘了吗？"她的话模糊在呓语里。
风铃五岁的时候，我终于又遇到了神父。在多年的漂泊中，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任何我认识的人人，在四年之内我都会再次遇到他。神父是唯一的例外，隔了二十年。
嘴里还有呕吐过后的那种酸味，身上的污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了。我们现在住在顶层，这是个阴霾的下午。绿色的太阳离我们有多远呢？"煮肉的时间要比煮菜长一些，这样肉才会熟。"听见神父对风铃说。神父已经是老态龙钟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以他沉默的方式疼爱风铃，俨然把风铃当作了自己的弟子。
"神父，人肉好吃吗？"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不。"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表示对死人的尊重？小孩子为什么不能吃呢？"
"看到你爸爸得的那种病了吗？你如果常吃尸体，特别是脑子和脊髓，在十年，二十年后就会患上这种病。同类相食会引起朊病毒的传播和加强。"
"真的吗？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吃呢？"
神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的曾祖父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朊病毒结构特殊，是可以传染给'它们'的。这是他的祖父的祖父……是还没有进入暖房之前的祖先嘱咐我们这样做的。也许，这是人类反抗'它们'的惟一方法。"
人类……
用减少人口来苟延残喘，
把希望寄托在枯萎的植物上
注定无法穿过晶莹的绿色
……
我沉思着，又一阵眩晕控制着我--侵蚀神经系统的朊病毒把我变得越来越虚弱了。我强打精神说："'它们'怎么还不来呢？看来我也白费了那么多人肉呀，哈哈。"
"爸，我们吵醒你了吗？"风铃关切地说。
"我也该清醒一会儿了。我可不想睡死过去。"我笑着说，"我需要感觉到还活着。我希望感觉到被撕裂，被吞食。"
"真正被'它们'吃掉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的。甚至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的。"神父说。但是我十分固执，这种疯狂的渴望越来越热切。
"人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脑子的。"神父说。我想想也是。"那么心脏吧！""那也不可能的。"
"试试吧，打赌！"
"可是我手已经握不稳刀了。"
"那么我来吧。"风铃的握住绿晶刀的小手十分白嫩，但是却很稳定。"爸，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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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的格子里和格子外，人们在成群结伙地杀戮。白痴，残疾的人，丑陋的人，无力自卫的人，老人与孩子……
神父和我没怎么杀人，只是忙于支解尸体。终于，人肉也使我厌倦了。神父一如既往地沉默，闲暇的时候就打磨他的绿晶刀，他还给我也找了一把。我发现绿晶刀根本不会磨损，不论你用它砍什么或是把它烧灼，浸泡；同样，它也不可能被磨得更锋利，因为找不到比它更硬的东西。所以我不知道神父为什么要打磨它。通常他是在绿晶地面上，跪在那里，一磨就是几个小时。他也许在磨炼他的沉默。
有一天在第二层，我们看到几个人在追逐一个年轻女子。那女郎手里紧紧地抱着什么东西，显然已经走投无路了。她被逼到一个格子里，绊倒在几跟白骨上。那几个人堵在门口，吹着口哨，得意地看着他们的猎物。
"小妞，把植物交出来吧，你会害死它的。我们只是想把它送到树林去呀。"
那女郎跳起来，毅然决然地抄起一根腿骨，摆出战斗的架势。
"妖精，老子要挖出你的绿眼睛！"
是绿子！我冲了过去，神父虽然不明所以，也跟了上来。那几个人敌不过我们，落荒而逃。
太阳花一天比一天枯萎，绿子抱着她流泪，尽管光线就在上面不远的地方。"我不想让她去苟延残喘，我也恶心那帮人。"我和神父沉默地表示理解。
"神父博士，你说'它们'真的讨厌活着的叶绿体吗？"绿子问。
"很可能。"神父回答，"它们选择绿晶做暖房来饲养我们可能是很有深意的。一种可能是它们希望以此来控制绿色植物的生长；另一种可能是它们自己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的，绿晶是它们普遍使用的材料，那么它们那里就不大可能有绿色植物，它们也就不会习惯于吃植物。"
"那么多种植物真的能防止它们来吃我们了？"
"也许，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多活几天。它们如果觉得我们没用，还会饲养我们吗？"
"那么减少人口呢？"
"或许可以推迟一下它们屠宰我们的日期。据说它们是在种群数量达到暖房能承受的最大限度时收割的。"
在太阳花只剩下三片叶子的时候，她哭喊着："暖房是坚不可破的吗？我要带太阳花出去，去见太阳！"
神父跪在地上磨他的绿晶刀，没有回答。
她看着不曾磨损的刀和毫无划痕的地，无可奈何地平静了下来。
在太阳花枯萎的时候，她哽咽着："'它们'真的是存在的吗？这暖房是它们造的吗？它们真的要吃我们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神父斩钉截铁地回答。
绿子和我们一起过了一段漂泊生活。她很讨厌人肉。有一天早晨我发现她已经不在身边了。
"你快去追她吧，她往南方走了。"神父对我说。
"好，我们快去！"
神父静静地躺着，没有动。"你先去。"他见我犹豫，又说，"我一会儿再走。"
我终于追上了绿子，却再也找不到神父。
之后的许多年，我们都在寻找，寻找暖房的出口。这似乎可以算一种目标，也许
忘记了那是哪一年，我们走到了十八层，也就是底层的最东面，那是个偏僻的地方，格子里几乎都是空的。在那里我们看到一个奇观。在其他方向的暖房壁外面，都是一片空旷，但是在这个方向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立方体：那是另一个暖房！
那时我们是怎样的狂喜，你可想而知。我们每天守在那里，盯着那个暖房看。后来居然看到了一个人！
他也伏在暖房壁上，瞪大眼睛在看我们！
我们的距离不太远，大概只有三四个格子之遥。我们大喊大叫，他也张大了嘴，过了半天，我们意识到暖房是隔音的。
然后我们用各种手势来比画出"你好"、"你是谁"，他也在手舞足蹈。我们互相模仿，但是交流只能到"你好"为止。
接着我们把好几张菜叶拼在一起，写出了大大的"你是谁？"他显然很迷惑不解，消失了一阵，叫来了别的人。他们也用菜叶拼出了很多奇特的符号。
我们的文字是不同的。
我们在那里住下，对面开始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向这边看，渐渐稀少了，最后只有我们最初看见的那个人趴在那里忧郁地看着我们。我们捶打着暖房壁，我们纠缠在一起，释放着说不出的、巨大的失望，我们痛哭流涕。那个人呢？他不停地比着"你好"的手势--用我们的方式和他的方式，他用头撞着暖房的壁，直到鲜血在那里画出一块黑色的印记。
他最终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绿子也开始喜欢打磨绿晶刀了。"我再也不叫绿子了。"她说。
后来我们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地方，住到了风铃灯吧附近。我们发现"减少人口"的活动似乎很有效，现在即使在这样繁华的地区，也常常见到空着的格子。随便挑一间住下。几年后，不再叫绿子的绿子就死在这里，给我留下了一个女儿，我们给她取名风铃。
她临终的时候说："我真希望能活得长些。"
灯光下，地上有很多鲜红的血。我点燃的是从杰迪的身体中炼出的油。多年来我一直珍藏着。
"我希望能看到'它们'。它们怎么还不来收割呢？它们把我们忘了吗？"她的话模糊在呓语里。
风铃五岁的时候，我终于又遇到了神父。在多年的漂泊中，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任何我认识的人人，在四年之内我都会再次遇到他。神父是唯一的例外，隔了二十年。
嘴里还有呕吐过后的那种酸味，身上的污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了。我们现在住在顶层，这是个阴霾的下午。绿色的太阳离我们有多远呢？"煮肉的时间要比煮菜长一些，这样肉才会熟。"听见神父对风铃说。神父已经是老态龙钟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以他沉默的方式疼爱风铃，俨然把风铃当作了自己的弟子。
"神父，人肉好吃吗？"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不。"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表示对死人的尊重？小孩子为什么不能吃呢？"
"看到你爸爸得的那种病了吗？你如果常吃尸体，特别是脑子和脊髓，在十年，二十年后就会患上这种病。同类相食会引起朊病毒的传播和加强。"
"真的吗？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吃呢？"
神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的曾祖父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朊病毒结构特殊，是可以传染给'它们'的。这是他的祖父的祖父……是还没有进入暖房之前的祖先嘱咐我们这样做的。也许，这是人类反抗'它们'的惟一方法。"
人类……
用减少人口来苟延残喘，
把希望寄托在枯萎的植物上
注定无法穿过晶莹的绿色
……
我沉思着，又一阵眩晕控制着我--侵蚀神经系统的朊病毒把我变得越来越虚弱了。我强打精神说："'它们'怎么还不来呢？看来我也白费了那么多人肉呀，哈哈。"
"爸，我们吵醒你了吗？"风铃关切地说。
"我也该清醒一会儿了。我可不想睡死过去。"我笑着说，"我需要感觉到还活着。我希望感觉到被撕裂，被吞食。"
"真正被'它们'吃掉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的。甚至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的。"神父说。但是我十分固执，这种疯狂的渴望越来越热切。
"人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脑子的。"神父说。我想想也是。"那么心脏吧！""那也不可能的。"
"试试吧，打赌！"
"可是我手已经握不稳刀了。"
"那么我来吧。"风铃的握住绿晶刀的小手十分白嫩，但是却很稳定。"爸，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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