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死神（2） (2)

　　小西哭不出来，她靠着门沿身子缓缓滑下来，只是看着那两具尸体，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肺部无论如何呼吸也积压的厉害，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抽光了似的，冰冷冰冷。

　　“知道了么？还是让我来告诉你，死者世界的雨，是生者思念他们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女孩又站在了小西身边。

　　小西想要挥手打过去，却发现不过是空气而已。

　　窗外蝉鸣如悲歌，沙沙声如砂石般摩擦着小西的耳朵，脑子，心。

　　草草料理完丧事，小西在一个礼拜之内失去了朋友双亲，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出死神，她要问清楚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如果我有罪，杀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小西经常对着一无所有的空气喃喃自语。

　　这段日子还好有安普为她陪伴，而那个长发的雨衣女孩也没再出现过了，可是小西仍然不放弃，她办理了退学手续，拿着手机打算在烈日下拼命寻找着死神的足迹。

　　但是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长久未曾下雨的城市忽然下起了暴雨，从深夜下到白天，没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死亡世界的雨是生者思念的眼泪，那生者世界的雨又是什么？”小西一个人坐在窗户前发呆，自言自语着。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安普的。

　　“出来走走吧，不要老闷在家里。”安普的声音充满关切，小西突然间泪水一下子无法止住。

　　在楼下的时候，小西看到安普居然没有打伞，在楼道里等着自己，不过身上并没有湿。

　　“为什么不打伞？”小西奇怪地问。

　　“不要了，你的伞很大，我们一起用吧，如果打着伞，就不能走得那么近了，我想和你亲近些。”安普歪着头微笑着，凑到小西身边，一只手握着伞柄，一只手搂着小西的肩膀，两个女孩走在空空的被雨水挂着的街道上，那些雨在路上形成一个有一个不规则的水洼。

　　“你应该振作起来。”安普鼓励道。

　　“我只想找到那个长发小女孩，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小西无神地看着前方，咬着苍白的下嘴唇回答道，突然她觉得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在脚下的水洼出奇的大，从里面倒影出来的却不是自己和安普的影像。

　　居然是那一个长发的黑色雨衣的女孩，她就像镜子中的一样，非常清楚，面无表情地从水洼之中看着小西。

　　雨水滴落下来，将水洼击打出一圈圈的波纹。

　　小西手中的伞都无法拿住，双脚哆嗦起来，她看到长发的小女孩伸出手，慢慢从水洼之中爬了出来，雨水从她身体边缘滑过去了。

　　当女孩站在小西和安普面前的时候，她开口了。

　　“到你了。”

　　小西扔掉雨伞，疯狂地朝前跑去，身后安普在大声喊着。

　　从各个地方，只要是可以反射的东西，那个穿着黑色雨衣的女孩都会爬出来，对这小西说到你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小西看到前面是一条铁轨，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雨滴撞击在黑色光滑铁轨上发出的滴答声。

　　小西的身体湿透了，她回头望去，那个女孩，不，小西觉得她就是死神，就那样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指着自己，就像第一次看到她指着A君一样。

　　我也要死了么？小西在心里绝望地问自己。

　　“小西！”安普忽然在铁轨对面对着自己招手呼喊，小西又看了看雨衣女孩，她正朝着自己缓步走了过来。

　　小西马上掉转头，朝着安普跑去。

　　可是当踩到铁轨的时候忽然摔了一跤。

　　小西的脚，卡在了铁轨之间，脚踝骨深深地嵌在了里面，无论怎样也拔不出来。

　　“安普，帮帮我，快帮帮我！”小西朝着离自己不远处的陆路拼命呼喊着，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到嘴巴里，居然真的是带着苦涩的咸味和怪异的腥腻味，如眼泪的味道一般。小西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安普连忙撑着伞朝着小西这里跑过来，而小西转过头，在模糊的视野里，雨衣女孩也朝着自己过来了。

　　究竟谁会更快一点？

　　小西焦急地看着安普，终于，这场角逐战安普赢了，她第一个跑到小西旁边，只不过她的脸上却带着微笑。

　　“救我，救我啊。”小西伸出手去抓安普的白皙的小腿，可是安普却朝后退了一步，小西抓了个空。

　　小西吃惊的望着安普，却看见她充满了笑容。

　　“死神，总是出现在死亡现场。”小西听到耳边的细语声，她知道，是长发雨衣女孩的声音。

　　“死神没有权利去夺走人的生命，他们只会让人去选择，自己去选择生或者死。”她继续说道。

　　小西的牙床开始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谁也没真的看过死神啊，或者说看过死神的都死掉了，那么，死神什么样子，死神有几个，谁能知道？”安普抿着嘴巴，非常愉快地看着趴在铁轨上的小西。

　　安普手里的手机，美雪临死前指着的镜子。

　　原来美雪指着的，并不是那个雨衣女孩，而是镜子里的安普，给A君打电话所谓神秘女友，原来就站在马路对面，而自己亲手将父母推向了会触电的厨房。

　　原来A君穿过马路不是为了追逐西瓜，而是对面的安普，其实他的注意力真的在西瓜上，就会看到那辆车。

　　如果不是安普的那声喊叫，美雪很可能就追着那只黑猫跑过了会掉玻璃下来的那个地方。

　　如果让父母真的呆在阳台上，他们也不会死。

　　原来所以的一切自己都考虑反了，总是出现在死亡现场的不只是那个长发雨衣女孩，还有安普。

　　“我们的世界，终年都是下着雨的。”小西想起黑色雨衣女孩的话。

　　总是打着伞的，不正是安普么。

　　小西觉得自己太傻了。

　　“其实，相信她的才可能活着，死神从来不会去剥夺他人性命，选择权，在你手里，是去生，还是去死，就像你刚才一样。”安普蹲了下来，对着黑色雨衣的女孩努努嘴，忽然以平淡的眼神看着小西，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被雨水打湿的冰冷脸庞。

　　“现在，知道了生死之间的的距离了吧，它们那么近，如同镜子的两面，告诉你吧，生者世界的雨，就是死者不愿离去的眼泪。”

　　“为什么，如果要带走我，直接让我做出选择就可以了啊。”小西痛苦的嘶喊起来，声音如丢进湖水里的小石子，瞬间淹没在雨声中。

　　“那不行，因为你是我的接班人呢。”安普的脸慢慢变得透明起来，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小西一个人看着那个长发黑色雨衣的小女孩。

　　“为什么，那为什么你要这样做？直接告诉我真相不就好了么？A君，美雪，我爸爸妈妈又有什么错呢？”小西绝望的嚎叫起来，像落入捕兽夹受伤的的猎物。

　　“因为只有他们的离去才能让你明白死亡并不是如你之前理解的那样，而我的任务就是寻找可以明白死亡意义，有资格成为死神的之后就可以离开了。”安普轻抚着小西被雨水打湿粘到一起的头发。

　　小西看着安普，眼神里的迷惑仿佛也随着雨水一点点流淌了出来。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而我们也让你明白了生死之间的意义了，这世界无论是自认为高贵的人还是看似生命只有一瞥短暂的蝉，对于生死来说都是平等的，生不需庆贺，死也无需悲哀。”说完，她指了指远方。

　　小西听到了火车的汽笛声像刀子一样划过了寂静的长空。

　　等她转过头，就剩下她一人了，还有地上的那把雨伞，她伸出手拿起了伞柄，靠在自己的瘦弱肩膀上。

　　几乎是同时，一辆呼啸着的火车飞快的疾驰过来，沉重的车轮压着铁轨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声。

　　小西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雨水不再打湿自己的身体，而是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