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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的日月(全两册)》 作者:桩桩

奉旨出嫁茫茫然

 第三卷  枕前相思泪

奉旨出嫁茫茫然(一)
 
   洪武九年正月二十七日,大吉,雪后初霁。燕王娶妃。
 
  锦曦静静地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满头青丝被一缕缕轻巧的绞成一股混以金丝盘起。露出硕长白晰的颈项。
 
  眉若翠羽修成远山笼烟,眼似横波饰以花黄,唇如点樱玲珑小巧,肤胜莹雪隐见华光。
 
  侍女小心为锦曦穿上红色大袖衣,系上大红凤尾罗裙,外套大红绣金对襟比甲。轻轻为她披上绣凤霞帔,小心地把垂着金玉坠子的一边搭在她胸前。
 
  珍贝扶着锦曦,珍珠拿着那双锦曦痛恨的玉底红缎攒珠绣鞋给她穿上。锦曦动了动脚,尺寸正好合脚,她想起揍朱棣那晚他就握了一下她的脚,竟然就记住了尺寸。他的心思细密至此?
 
  她怔怔的由侍女们打扮着,听到母亲笑道:“转过身给娘瞧瞧。”
 
  锦曦听话的移动了下脚,凤尾裙轻轻漾开。这原是用绸缎裁剪成大小规则的条子,每条都绣以花鸟图案,另在两畔镶以金线,碎逗成裙。她一动之下,如孔雀开屏,金线闪闪发光,美不胜收。
 
  喜娘据说有一双南京城最巧的手,经她打扮的新娘能平添丽色。如今见着锦曦的模样笑咪咪地开口道:“银姐做喜娘三十年,还从未见过比小姐更美的新嫁娘呢。”
 
  徐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亲执了朱棣送来的九翚四凤冠压在锦曦头上。
 
  锦曦觉得头一沉,情不自禁便挺直了脖子。心里暗暗叫苦,这样压一天,脖子不断也会僵硬。
 
  还没等她说话,徐夫人又拿了簪钗头面给她插在头上。锦曦头大如斗哀叹一声:“娘!不用了吧!”
 
  “这样好看!”徐夫人沉浸在打扮女儿的喜悦中,当锦曦的话是耳旁风。又拿过项饰手镯给她一一戴上。锦曦的手自然坠下,肩往下一沉。
 
  “站直了!锦曦,多少人看着你,你撑也要给我撑过去!”徐夫人轻斥道。
 
  锦曦吁了口气,挺直了背。
 
  她觉得自己像个衣服架子,再不能动弹半分。心中对朱棣的恨意更重。瞪着眼瞧着镜中被红缎金线珍珠包裹得只露出半张脸的自己生气。
 
  打扮停当时辰还早,珍珠扶着锦曦小心坐下:“小姐,再过一个时辰,王爷就该到了。”
 
  “一个时辰?!”锦曦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自己就要全身挂满这么重的东西坐上一个时辰?她觉得自己内力再好,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伸手就把手镯项饰摘了下来。
 
  珍珠愣一愣,死命的捉住锦曦要去摘凤冠的手,惊慌失色大喊道:“小姐,不行呢,这个绝对不行!”
 
  “珍珠!”锦曦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不摘可以,我能不能在榻上躺着?”
 
  珍珠为难地看着她头上的凤冠,咬咬牙道:“我给你扶着!”真的就伸出手来扶着锦曦的脖子。
 
  锦曦啼笑皆非,想想她若不扶,自己的脖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便半靠着珍珠的手休息。看着沙漏越发觉得时间过得慢。
 
  “珍珠,燕王还没来?”锦曦忍不住问道。
 
  珍珠却以为她心急想瞧新朗倌,抿嘴打趣道:“小姐,你着什么急啊,快啦!要不,我去看看?”
 
  锦曦赶紧点头。珍珠一出去,锦曦就把插的首饰,凤冠摘了下来,脖子已经酸了。朱棣就想看她的狼狈样?锦曦想,凭什么要他如愿?她动了动身子,顺势倒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背才挨着睡榻,耳边就响起一声惊呼:“天啦,锦曦,娘不过出去一会儿工夫,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快,快叫喜娘进来!”
 
  锦曦无可奈何地坐起身,重新又顶上了重重的凤冠,屋里忙成了一团。
 
  终于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丝竹声,锦曦长舒一口气,来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不行了。腰一挺站着笔直,抬步就往外走。
 
  “等等。盖头!”徐夫人拿起盖头迎头罩了上去。
 
  锦曦被压得头往下落。手突然被握住。徐夫人哽咽起来:“锦曦,你千万忍着点,娘知道有点重。”
 
  如果徐夫人能看到锦曦盖头下的脸,肯定会目瞪口呆。锦曦翻了翻白眼,深深呼吸把头抬了起来:“没事,我有功夫!”
 
  “唉呀,锦曦!你千万不要露什么功夫,天啦,你的脚,你,你再这样大步走,我非得再给你栓条绳子不可。”
 
  锦曦叹了口气,看着脚下委屈地说:“娘,我已经走不动了。”
 
  “唉,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燕王已经到大厅了!”徐辉祖急急过来催道。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锦曦心里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不管想不想嫁,总之是嫁了。不管和朱棣合不合得来,她还是顶着燕王妃的头衔。锦曦轻声开口道:“娘,锦曦不会给魏国公府丢脸……”
 
  徐辉祖再不愿锦曦嫁给朱棣,心里也一阵凄然,柔声道:“大哥带你过去。”
 
  这是兄妹俩自徐辉祖想把她送与太子争吵后第一次出现了和谐。锦曦伸出手去让大哥牵着自己缓缓走进大厅。Www.xiaosHuotxt.net
 
  她听到人声鼎沸,从盖头下瞧见人们的脚。目光落在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粉底皂靴上。然后另一只坚实有力的手从大哥手中接过了她的手。
 
  燕王的手干燥温暖,稳稳地握住她的。锦曦心里一颤,手里有些出汗。这只手牵着她向父母拜过,然后带了出去。
 
  刚迈出厅堂门口。锦曦手上一痛,朱棣竟在使劲,她冷笑一声,用力回握了过去。耳旁轻轻传来一声闷哼,她一笑,放开了。这种小伎俩换成是软弱的闺秀会出糗,放她身上,还不知道谁吃亏呢。
 
  紧接着听到一声高呼:“良辰吉时到,新娘进花轿!”
 
  喜娘换过来扶住她,掀起轿帘让她进去轿中。轿帘放下的瞬间,她瞥见银丝绣就的梧桐,满意的笑了。
 
  她知道,这顶轿子将绕过半座城才到达燕王府。李景隆必然会看到他送的这幅凤画,他会明白自己是不会服输的。
 
  兰草总是草,梧桐终是树。锦曦想,她再不想嫁朱棣,终究还是借了朱棣这棵大树挡住李景隆的要胁。她与朱棣之间的纷争总是闹性子惹出来的,朱棣再可恶,也不会任由李景隆威胁他的王妃。这一瞬间,锦曦有些失神,不想嫁的嫁了,不想依靠的还是依靠了。
 
  “起轿、奏乐!”
 
  鼓乐声响彻云霄,轿身轻轻一颤已缓缓往前行去。
 
  她坐在轿子里凝神定气,把充斥耳间的乐声人声统统封闭在心神之外。锦曦无可奈何的承认母亲说的有理。新娘子不需要走路,甚至一切都可以不管,会有有带着自己把那些仪式进行完的。
 
  虽然教了无数次,锦曦没上心,也记不住。她也不紧张,锦曦想自己是太不重视了。若是朱棣知晓,他会不会气恼?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朱棣,是巴不得自己出个什么错,或是被他送的首饰压个半死就更高兴,他怎么会被她的想法左右呢?
 
  “落轿!”
 
  轿子颠了颠落了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锦曦下了轿,扶着喜娘的手一步步踏上红毯,跨入府门的时候,她的心跳了一跳。仿佛从此步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头。这一瞬间,锦曦才真正感觉自己是出嫁了。她脚步迟疑了一下,那双手又一次稳稳的牵住了她,朱棣温柔中带着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退路了!”。
 
  她一愣,朱棣没再给她犹豫的时间,径直带她进了大堂。
 
  接下来她就像木偶似的云里雾里被带着行完礼。本以为就此结束。眼前突然一亮盖头被揭开。锦曦下意识挺直了背,抬起了下巴。
 
  她听到一阵吸气声,眸子有点疑惑地望向朱棣。
 
  他有点怔忡地望着她,锦曦也是一愣,两人互相被对方吓了一跳。
 
  朱棣眼中的锦曦裹在一堆金器之中,雍容华贵里泛出一种清雅。她睁着剪水双瞳带着迷茫与天真瞅着他,一副娇怯怯的模样。从他的角度看去,那凤冠竟比她的头大上两倍似的,朱棣顿时觉得细细的脖颈撑不住那顶凤冠,心里不自觉涌起怜惜。
 
  而在锦曦眼中,穿着大红织锦缎洒线绣龙宽袖锦袍的朱棣,腰束金镶玉带,头束双龙抢珠金冠,贵气四溢,喜气洋洋。或许是喜庆之色冲淡了那双凤目中带出的寒意吧,他的目光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锦曦不解的眨了眨眼,觉得他不像是与自己有仇的燕王朱棣。
 
  这一瞬间,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旁人。更突略掉太子投来的惊艳目光与李景隆眸中闪过的嫉恨之色。
 
  “王爷王妃共饮交杯酒!”司仪继续按部就班的唱诺。
 
  两只白玉酒杯端来,锦曦还愣着。朱棣端起酒杯递了一只给她,锦曦回过神接过,她不知道杯子底座系了根红线,随手一扯,朱棣眼见不妙,暗骂一声,身子欺了过去,手一伸搂住了锦曦的腰,脸险险擦过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你敢把这根红线扯断了试试!”
 
  锦曦这才发现红线的存在,有些尴尬地打量着红线的长度。没等她想清楚该怎么保持距离的喝掉这杯酒,朱棣手一紧已带她入怀,两人相距不过一拳。锦曦自然地伸手就想推开他。
 
  “你是要所有人看笑话么?”
 
  朱棣轻若蚊蚋的话听在锦曦耳中如闻雷鸣。她没有再动,与朱棣同时举杯,同时饮尽。酒香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朱棣的手稳稳的掌在她的腰间没有放开,锦曦蓦得脸红起来。
 
  “你原来也会像女人似的害羞?本王很喜欢,继续保持!”
 
  热气与酒气扑在她耳边。锦曦听到那句话就清醒过来,微挣扎了下。朱棣轻笑一声,并未放手。
 
  四周欢呼声响成一片。朱棣似对四周扫视了一圈,竟朗笑出声,不发一言揽着她的腰转向府外行去。
 
  锦曦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这时清醒了一点,感觉无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羞涩感再次从心底腾起,她轻轻低下了头。
 
  “别!”朱棣没看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一低头,本王担心你脖子折断。”
 
  锦曦想起夸张沉重的凤冠是朱棣送的,听他取笑,脸气得通红,又不便发作,僵直了背,高昂着头缓步走到府门口。
 
  燕王府门前人山人海,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燕王妃明丽无双的面容隐藏在额前点点珠光中显得如梦如幻,轻倚在燕王怀中娇羞怯弱的样子直叫人怜进了心里。
 
  只听鞭炮放响鼓乐大作,人声喧哗起来。欢呼声掌声响成一片。
 
  “看,那白狮好威风!”
 
  “红狮更灵活!”
 
  她一下子明白,是双狮朝贺。
 
  锦曦定睛看去。一红一白两只狮子沿着足下炮仗燃放腾起的烟雾摇头摆尾,白狮威武矫键,红狮活灵活现。双狮时而骚着弄姿,时而腾跃翻滚。
 
  四周叫好声连绵不绝。
 
  “王爷王妃为灵狮点睛!”司仪大声唱着。
 
  随着这声喊,双狮摇晃着脑袋奔到二人面前伏下身子,狮头张扬。
 
  侍女端过朱盘,朱棣与锦曦一人拿起一只朱笔。她看了眼朱棣,见他稳稳地在红狮眼中眼中点上朱红。锦曦微微一笑,依模画样,拿起朱笔也往白狮眼中点去。
 
  突然狮嘴一张,一股淡淡的青烟喷在锦曦脸上。锦曦淬不提防,吸进一口,身体一软,手中朱笔摔落,针刺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中升起。
 
  “啊!”她呼得一声便倒了下去。天旋地转中,她看到旁边红狮的狮头被猛的揭起,燕十七星眸中露出惊恐冲了过来。
 
  朱棣只来得及接住她软倒的身体,锦曦看他满脸慌张,只笑得一笑:“你,报仇啦……”胸口闷痛,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来。
 
  “锦曦!”朱棣蓦然变色,打横抄抱了她起来,头也不回奔入府中狂吼道:“传太医!”
 
 奉旨出嫁茫茫然(二)
  所有的人被这个变故惊愣。燕卫早反应过来,不待朱棣吩咐,已和披着白狮服的两人对打起来。
 
  燕十七呆了一呆,缓缓收回手来,眼睁睁瞧着朱棣抱了锦曦进去,一回头看到那两人怒气涌起,大喝一声跃了过去。
 
  行刺的两人只挡得几招便知不是燕卫对手,默契地对望一眼突然咬破口中毒囊自尽。
 
  而燕王府已乱成一团。太子与李景隆正在厅中,听到外面突然喧闹,然后朱棣面色铁青抱着奄奄一息的锦曦进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抢上前去急声问道:“怎么了?”
 
  朱棣不理两人抱着锦曦径直往新房走去。
 
  锦曦在他怀中似越来越冷,朱棣一颗心突上突下,心慌莫名。小心把她放在床上,朱棣抬手取下凤冠扬手扔在一旁,锦曦似舒服了一点,头动了动。
 
  “锦曦!”朱棣急声唤了好几声,锦曦再无反应。他回头喊道:“太医呢?!”
 
  “王爷,让我瞧瞧!”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尹白衣沉着地说道,浓眉紧锁,平淡无奇的脸上同样乌云密布。他不等朱棣应声,伸手把住了锦曦的腕脉。触手处脉象时沉时浮,时而不见。尹白衣面色越来越沉重。
 
  “她究竟如何?是中毒了么?”朱棣急切地问道。
 
  “王爷,”尹白衣似难以启口,顿了顿道,“王爷,白衣要替王妃驱毒,白衣有把握,请所有人先出去。”
 
  “四弟,别急,总有办法的。”太子这时才有机会插嘴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锦曦今天美的似仙子,他嫉妒朱棣。瞧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中竟有隐约的喜悦。似察觉到自己心中的念头,太子讪讪地偏过了脸。
 
  李景隆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床上的锦曦。她脸色苍白,嘴边那抹血迹特别刺目,心中有些不忍,而锦曦大红的喜服又刺痛了他的眼睛。暗暗哼了一声,听到白衣说能够驱毒,李景隆眉挑了挑。他侧过头看着白衣不信地问道:“你不是个小小的侍卫么?你也会解毒?知道是什么毒?”
 
  “白衣不才,对药理略知一二,不管是什么毒,白衣尽力一试。”尹白衣不卑不亢正视着李景隆。目光平静淡然,却有一种自信的光华闪动。
 
  李景隆心里暗暗吃惊。目光往朱棣一瞟,见他对尹白衣并无半点置疑,心里已有了几分肯定。看来朱棣对锦曦是志在必得,这个尹白衣怕是他的人了。
 
  燕十七静静出现在门口,见里面挤了一屋子人,隐隐只能看到被朱棣摔到一边的凤冠,一角红罗垂在床边,心中一紧,碍于房中众人,强自按下冲到锦曦床前的冲动。这时听尹白衣要为锦曦驱毒忍不住出声道:“需要十七帮忙么?”
 
  尹白衣目光威严,瞪着燕十七,把他欲说的话全逼了回去:“不用,王爷留下吧,请太子殿下,李公子回避。不要让人打扰我!”
 
  太子叹了口气走了出去,有意无意地瞟了燕十七一眼。见太医已赶到新房门口,太子正想让他进去,尹白衣也瞧见了,轻声道:“太医不管用!”
 
  朱棣心中又是一紧,太子便挥了挥手对太医道:“外间候着吧。”
 
  李景隆站在房内,早收了嬉笑之色,若有所思地盯着尹白衣没有说话。心里犯了嘀咕,难道他真的能解锦曦之毒?
 
  朱棣沉声道:“景隆也请早回府吧。”说完转过了身。
 
  李景隆与朱棣目光对碰了一下并未如往日般回避,他突笑了笑:“景隆心事王爷早已知晓,只可惜魏国公不肯答允亲事,这个时候,景隆怎会安心回府呢?”
 
  若是换了从前,朱棣必是为终于能窥得李景隆本色一斑而高兴,如今,他没了心思。
 
  两个男人的目光久久胶结在一起,燕十七也曾与朱棣这般对视过,朱棣却没感觉到危险。从小一起长大的李景隆平日里的眼神总是飘乎不定,此时安静而坚定,毫不退缩。朱棣突然觉得不管是骑马比箭,斗酒论弈,李景隆似乎都掩蔽了真正的实力。
 
  也就瞬间的工夫,朱棣肯定了长久以来的感觉。任李景隆衣饰如何华丽,表露的只管吃喝玩乐游戏人生都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为了锦曦么?朱棣嘴角微微一动,淡淡地吩咐道:“若景隆放心不下,前厅歇着等候便是。来人!”
 
  侍从恭敬地对李景隆行了一礼:“公子请随小的来。”
 
  李景隆偏过头,目光所及处,锦曦没有半点生气,尹白衣气定神闲似胸有成竹。他没有理会朱棣的话,急步走到床前,伸手就去搭锦曦的腕脉。
 
  尹白衣出手一格,冷声道:“李公子请自重!”
 
  “景隆对医术也有几分体会,想确认一下罢了,多一人确认不是更好?”李景隆望着朱棣说道。
 
  “不必了!她已是我的王妃,生死已轮不到你操心了。”朱棣傲慢地盯着他。
 
  “原来锦曦在王爷心中生死并不重要,若是魏国公知晓初嫁之女竟是这般待遇……”
 
  “若我的王妃有什么不测,魏国公自当与本王一起缉拿真凶。景隆不怕耽搁了王妃病情?”
 
  李景隆缓缓伸回了手,转身往门口走去,经过朱棣身边时轻声道:“景隆珍爱之人,关心则乱,王爷见谅。”
 
  朱棣一怔,见李景隆走出去时背景萧索,突叹了口气道:“她现在是我的王妃!景隆……”
 
  李景隆停了停回头苦笑一声:“她不再是非兰。王爷放心。”
 
  两人的表情由猜忌到针锋相对,此时竟似相互谅解。而眼睛交接时却又明白对方的虚伪。
 
  朱棣心里冷笑,李景隆你在本王面前露出一次马脚,休想再蒙蔽于我!他面无表情示意尹白衣关上房门。
 
  尹白衣走到门口,燕十七犹自站在那里。他低低叹了口气:“相信我!”
 
  燕十七眼睛亮了起来,背过了身体,守护着新房。Www.XiaosHuotxt.net
 
  尹白衣关上房门,回身蓦地跪倒在地:“王爷责罚!燕影无用,没有保护好她。”
 
  朱棣这才大惊,手指向他竟在颤抖:“你,你救不了她?!”
 
  “能救,只是,王妃一身武功便废了!”尹白衣低声说道。
 
  朱棣心头剧震。他慢慢走到床边。
 
  锦曦脸色惨白如纸,在大红嫁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的无力。朱棣抬手取下她的项饰、手镯,目光落在那双玉底红缎攒珠绣鞋上。想起订置这些东西时还特意暗示礼部加重份量,酸楚之意在胸腔中来回冲撞,他感到内疚。
 
  她穿这么重的东西心里不知道有多恨自己呢,朱棣眼角抽搐了下。想起当日在凤阳山中问起锦曦若是没了武功会如何时,锦曦的茫然伤感。
 
  “没了武功要受人欺负,也不可能随心所欲了。要是在府中……”
 
  当时自己是多么高兴,还暗暗想有一天能废了她的武功,断了她的翅膀报仇……“只能是这个结果么?”
 
  尹白衣望着静静伫立的朱棣说道:“这毒名叫独憔悴。只对习武之人有效。中了此毒,当时看似情况危急,其实第二日便会醒转,三日后与常人无异,将来想起武功尽失只能独自心伤憔悴。此毒只是传闻,从未见过,习武之人均视下毒之人是江湖公敌。燕影是从师傅口中得知。王妃中毒后的表象与脉象极似中了此毒后的模样,燕影因此断定就是此毒。”
 
  “你是说下毒之人只想废了她的武功?是何用意呢?”朱棣沉思起来。
 
  “燕影道运功驱毒只是幌子,王妃明日会自然醒转。没了武功,王爷难道不是也这样希望的吗?”
 
  是啊,从前就想废了她的武功,好生出口气,可是现在……朱棣叹了口气道:“这毒的名字……她真的会伤心憔悴的。燕影,你好好想想,真是无解?”
 
  “王爷,或许王妃没了武功更好!”尹白衣一咬牙说道,“难道王爷忘了她曾经几次三番仗着武功……”
 
  朱棣突厉声喝道:“燕影!是你擅自做主下的毒?!”
 
  “燕影不敢,只是……”尹白衣低下了头。
 
  “你会解毒是么?”朱棣心情一下子放松,知道尹白衣是忠心护主,不会对锦曦下毒。他伸手拭去锦曦唇边的血迹,手指触碰,小心翼翼仿佛在碰最娇懒的花儿。
 
  “王爷,记得白衣给你服过一粒秘药吗?那是我师傅花二十年研制出的秘药,天下间只有一枚,可让王爷百毒不侵……王妃只是没了武功,性命无碍,还不会仗着有武功多有想法……”
 
  “她没了武功……”朱棣想起锦曦有武功真的是个麻烦,然而看到锦曦苍白的面容,他的骄傲之心油然而生,难道自己就真制不住她么?他伸出手腕:“本王既然百毒不侵,本王的血自然可解百毒,放血!”
 
  尹白衣跪倒在地:“王爷,您再三思!”
 
  “放血!”朱棣微笑起来,凤目眯了眯,笑容直达眼底,充满了邪魅,“可否有令她暂时失去武功的药物呢?”
 
  尹白衣佩服得五体投地:“王爷高明,如此一来可保王妃武功不会尽失,二来也可让下毒之人不会心生警惕。”
 
  “燕影,你最近心变得极软!”朱棣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尹白衣。
 
  尹白衣心思转动,便明白朱棣说的是告诉燕十七锦曦外出狩猎之事,跪地请罪道:“燕影再不会犯第二次,王爷明鉴。”
 
  “起来吧!”
 
  尹白衣站起身给在朱棣碗上放出一碗血来喂锦曦服下,过了片刻又放了一碗,如此这般连续三次,朱棣的唇已变得苍白,目光却粘在锦曦身上不肯移开。
 
  “王爷,王妃应该没事了,再服些汤药清下余毒就好。您的身子骨……”
 
  朱棣松了口气,任尹白衣给他包扎好伤口,笑了笑:“我没事。还以为解不了呢。”
 
  尹白衣叹了口气,佩服地看着朱棣,想起燕十七神色又变得黯然:“我喂她吃了化功散,王爷随时可给她服解药。燕影告退。”
 
  “白衣!”朱棣看见锦曦面颊慢慢转红的同时吐出了两字。
 
  尹白衣目中狂喜,张大了嘴不敢相信。
 
  “你以白衣身份投入我燕王府,将来,必有你出头之日!”
 
  “多谢王爷!”尹白衣当上燕影之后,只能做个影子在暗中行动,他是燕卫中唯一的燕影。此时得朱棣亲口承诺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到明处,他日可依功提携,自是喜不自胜。
 
  “下去吧。”
 
  “是!”拉开房门,尹白衣对焦虑的燕十七笑了笑:“走吧,去歇着,王妃无事了。”
 
  燕十七还要回头望向新房。尹白衣一把搂住他的肩:“十七,你答应过大哥。”
 
  十七身体一震,又挺直的胸,星眸暗淡又重新亮起:“我明白,她没事便好。”
 
  朱棣握住锦曦的脚轻轻一勾脱下了绣鞋,称了称那双加了料的鞋,随手一甩,再用手掌量了量锦曦的脚,“扑哧”笑出了声。他仔仔细细反复比划了下长短,喃喃道:“再大的脚也不过本王手掌大而己,锦曦,你醒来后发现武功尽失会是什么样呢?本王很期待呢。”
 
  他想起在宫中踩住锦曦脚上的绳子,害她站了半日,心里得意之极,俯下身子靠近了她,手指从她脸上划过:“嗯,你的眉很好看,浓黑油亮,你的睫毛也是,黑羽蝶似的……是这张嘴么?辱骂本王,倔强得很呢……若是服软会吐出什么好听的?”
 
  锦曦正在酣睡中,药力发作,额上密密浸出一层细汗来,脸色更显嫣红。朱棣怜惜的伸出衣袖拭去。见她的唇已恢复红润,鲜艳欲滴,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一下,“很软,有点,甜。”他又亲了一下,顺手拿起她的手看了看,胸腔里爆发出低低的笑声:“还想揍本王?没了内力如同骚痒,呵呵,本王让你揍,就怕你的手会痛。”
 
  朱棣越想越开心,报仇的时候终于到了。脑中闪过各种想法,英气逼人的眉宇间跳动着一层兴奋。
 
  “春霄一刻值千金,呵呵!”朱棣站直身体喝到:“来人!”
 
  房门推开,守在外面的侍卫垂首道:“王爷!”
 
  “嘱王妃的陪嫁侍女与喜娘进来服侍,给我看紧了,不准任何人进房门半步!”
 
  “是!”
 
  朱棣浑身轻快,整理了下衣衫,施施然前厅敬酒去了。
 
  得知王妃无事,燕王府的气氛恢复了热闹。见朱棣满面春风走进来,在场的人都舒了口气。
 
  李景隆心里诧异万分,面带笑着问道:“王妃无事了?”目光却掠过朱棣大红袖袍中闪过的一角白布。朱棣受了伤?
 
  朱棣心中明白,也含笑作答:“无事,不妨碍洞房花烛。”
 
  他说的时候直勾勾地瞅着李景隆,大红吉服平添几分潇洒,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也就霎那工夫,朱棣满意地看到李景隆眼角抽了一下,快意瞬间涌上心头,笑容更加灿烂。
 
  “虚惊一场,如此恭喜王爷了,只可惜刺客自尽,查不到这幕后主使之人!”李景隆恍若方才新房之中并无与朱棣争执过,脸上微笑依然。
 
  “既是如此,当敬新郎一杯才是,新王妃国色天香,令人艳煞!”旁边有人起哄,喜庆之意融于满堂笑声中。
 
  朱棣大笑着接了,来者不拒,任谁也劝不住。他本已失血过多,已在强撑,才几杯酒下肚,步履踉跄,头晕眼花。朱棣靠在侍卫身上,睨着众人:“本王少陪!这……这就见王妃去了!”
 
  太子抢前一步皱了皱眉道:“四弟妹真的无事了?四弟万不可强撑!”
 
  “大哥不必担心哪,喜娘正陪着她等本王去呢,哈哈!”朱棣笑着回了,转身往新房行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深深一躬:“多谢大哥关心,如此一折腾,呵呵,别是一番滋味!明日还要进宫谢恩,小弟先行一步啦!”
 
  李景隆还是微笑,笼在袖中的手已悄悄握紧。难道尹白衣真的能驱出独憔悴之毒?为何朱棣的手腕会受伤?他突然没了信心。目光随着朱棣的背影移动,就有一种冲动想去瞧瞧。
 
  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上,李景隆一抖,回头看到笑嘻嘻的朱守谦掩饰道:“靖江王的酒还没喝够?”
 
  朱守谦知道李景隆去魏国公府提过亲,想起平日里李景隆总是瞧不起他的模样,此时心中痛快大笑道:“锦曦得此好归宿,又是虚惊一场,啧啧,为此当浮一大白!”
 
  “哦?靖江王有兴致,景隆自当奉陪!”李景隆正找不到人撒气解闷,反手新取过酒坛拍开泥封大口饮下,挑衅地扬了扬眉。
 
  朱守谦那肯示弱,也拎过酒坛喝酒。
 
  等到夜深,宾客散尽,两人还在斗酒。
 
  朱棣几乎被抬进了新房,他知道自己是失血过多而体软,并无大碍。挥手遣开珍珠与喜娘侍女,靠在床边瞧着锦曦出神。
 
  为什么有人会想要废掉她的武功?是不想让她顺利进洞房吗?朱棣冷声地笑了。难道明日她醒了就不能洞房?
 
  李景隆表明对锦曦钟情,所有的一切反常都是正常,为何自己的感觉却这般不同?朱棣静静地坐了良久,邪魅地笑了。
 
  他伸手解开锦曦衣襟,看到一片温玉软香,脑中一热,听到心脏扑扑的急跳声。他闭了闭眼镇定了会儿,吹熄了红烛。
 
  房间内暗了下来,清泠泠的月衣从窗户格子洒进来,借着月光朱棣脱下了吉服,拂落了纱帐。
 
  手指触到锦曦温润如玉的肌肤,情不自禁血脉贲张,他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要人命!”扯过锦被将锦曦裹住,做完这一切已然没有了力气,闭上眼就晕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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