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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你如此不同》 作者:谢楼南

第五部分

   ☆、第27章 【】

 
最终林眉还是被肃修然打发回了自己的房间,毕竟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看她迟迟不离开,神色间还有些隐隐的不耐烦。
    林眉觉得自己留下来追问他,也不过是给他增加负担罢了,最后只能叮嘱他说如果有需要,就去隔壁叫自己,然后就离开了。
    她出门之前,肃修然还叫住她,开口让她把自己的房门带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站起了身,却没有试图走过来靠近她,仅是将双手插到口袋里看着她,昏黄的光线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身影,犹如岿然不动的雕像,透着冷硬和距离。
    林眉没有再多做逗留惹他不快,点头退出去,并顺手将门关上。
    这一晚太跌宕起伏,她自然没睡好,直到凌晨在迷迷糊糊睡了一阵,然后又在天色刚亮的时候就起了床。
    躺在床上反正也睡不着,她索性起身下楼去做早餐,根据同居的协议,她和肃修然是每人一天轮流下厨的。
    昨天肃修然做了整天的工作,今天当然轮到了她。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她就熬上了粥和中药,然后琢磨着趁有时间,要不要做一些新鲜的面点。
    只是没想到,她才刚准备动手,楼上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肃修然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
    他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牛仔裤和短夹克,脚上穿的也是便于运动的鞋子。
    看到她已经在楼下,他还略微愣了下,开口说:“你起床了?”
    这也是林眉想问他的话吧……这一大清早的他是准备去哪里?
    他早晨的确习惯出去在附近跑步,可那时他穿着的都是专门运动的衣裤鞋子。况且林眉发现他手里还带着车钥匙,明显是要出门的架势。
    林眉扬了扬眉毛:“你不吃早点了?什么时候回来。”
    肃修然应该是有急事赶时间,抬手看了下腕表,略微沉吟片刻:“张衍叫我去案发现场看一下,我需要尽快赶去,回来的时间也不确定。”
    他说到这里,明显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说:“你要不要一起?”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案发现场,普通人一生都可能没有机会看上一次,更何况还有苏修亲临,林眉忙睁大了眼睛点头:“好,我马上收拾!”
    肃修然微微一笑,又看了下手表,给她了一个指使:“我去开车,五分钟后前门见。”
    林眉觉得自己真是把当初大学军训时紧急集合的行动力都拿出来了,五分钟后她跑到前门时,不但换好了衣服,带着包,还能在上车后从包里摸出来一个保温杯:“粥还没熬好,这是我带的水,温的。”
    然后她还摸出了几片全麦面包:“三明治是来不及做了,面包随便吃点吧,你不能空腹太久。”
    肃修然早动作熟练地将车开上了车道,抿着唇眼眸中泛起些笑意:“好,照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经过了一夜,他的态度似乎又回去了,仍旧是那种漫不经心却又无处不在的温柔。
    而林眉因为即将到来的事件在激动,也就顾不得在意之前那点小小的尴尬。
    现在还不到七点钟,路上的车没有多起来,车转上主干道后,林眉才发现肃修然对b市的道路情况和交通规则非常熟悉。
    他驱车一路前行,根本不用导航,就毫不犹豫地穿行在错综复杂的线路中,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来到了一片老城区。
    将车开进一条人烟稀少的窄小道路,林眉就看到几辆警车,还有围起来的红白线。
    肃修然将车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就带林眉下车走了过去。
    他下车前已经拿出了一个浅色的墨镜带上,不会阻碍视线,却已经能防止他的脸被人一眼认出。
    等走了过去,林眉一眼就看到了红白线外围站着那个脸庞方正的人,正是上次她在办公室里见过的警官张衍。
    虽然他今天没有穿警服,但身上那种刚正肃穆的气质,还是非常醒目。
    看到肃修然,他就开口说:“早。”然后还加了句,“今天脸色不好,身体没事吧?”
    肃修然也随口答了:“还好。”等他的视线转到林眉身上时,说了句,“她是我的助理,签了保密协议。”
    他们之间仿佛已经非常熟悉,没什么客套的话,三言两语就彼此会意。
    肃修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张衍也没再追问,跟看守红白线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就带他们两个进去了。
    进到现场后需要带上鞋套,林眉扫了一眼,看到巷子角落的靠墙处有法医正在取证,挡住了地上躺着的人影。
    肃修然抬步准备过去,却微顿了下,对她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再靠近。”
    就算再喜欢推理,林眉毕竟也只是个初次见到现场的普通人,身旁的警察和人群已经给了她无形的压力,听到这句话,她反而松了口气,答应下来。
    肃修然看着她,又补了一句:“即使在外围,也能发现很多细节,你观察一下。”
    马上就要到上班的时间,小巷子里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他们的确时间紧迫,说完肃修然也不再停留,就走了过去。
    也许是前期法医已经做了许多工作,肃修然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只过了几分钟,就走了回来。
    这时林眉也依照他的嘱咐,在认真查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城区街巷,所有稍高的楼房都在几条街之外。
    道路状况还算良好,柏油路应该是新修的,显得很平整,只是林眉注意到,这条街上并没有路灯,只有周围的居民,有些会在自己家门前装上一两盏灯以供照明。
    但林眉也知道这种非属市政管辖,居民私装的路灯往往因为缺少专门人员的养护维修,很容易坏掉。
    连路灯都是如此,就更别提监控录像了,肯定也是找不到的。
    也就是说当到了晚上,这个小巷会变得僻静黑暗,更是警方的盲区,算得上理想的犯罪地点。
    看到林眉正在认真观察周围,肃修然弯了弯唇角,轻声对她说:“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林眉也知道在恰当时刻保持沉默的重要,点点头,还把手中的保温杯塞给他:“你喝点水吧,待会儿才好吃东西。”
    跟在肃修然身后的张衍看到了这一幕,拍了一下他的肩:“你这个助理不错,你也确实该找个人照顾你了,我可不想关键时刻找不到外援。”
    肃修然还是微微笑了笑,接过林眉手中的水杯,带她回车上。
    就算是到了四月底,北方的清晨依然有点冷,一路上他还是低咳了几声,等上了车后,又随手扯了两张纸巾,堵住嘴压抑地咳出了些东西。
    林眉觉得那个他是不是第一次咳血的问题,她不用再问了。
 
  ☆、第28章 【】
 
就算是第二次看到这种情形,林眉的身体仍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僵硬了片刻。
    而肃修然并没有转头看她,仅是将手中的纸团握起来塞入一旁的垃圾盒,就发动了汽车。
    林眉忍不住开口说:“要不然……还是我来开车吧。”
    肃修然这才侧目看了她一眼,他微微笑了下:“放心吧,我很注重生命安全,”他说着微顿了一下,接着说,“不管是我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林眉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忙开口解释:“我不是怕你生病影响驾驶,而是想你可能有点累,回去的路又不复杂,我应该可以的。”
    不解释倒还好,解释了反倒显得更加尴尬,林眉懊悔得想咬住舌头。
    肃修然望着她微勾着唇角,没再开口,而是径自倒车离开了这条小巷,他们身后警察们也在忙碌地收拾现场,尽量赶在人群密集前恢复交通。
    回程的路上,肃修然还是熟练地避开了拥堵路段,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也才刚到八点钟,还有时间给林眉吃早饭和赶去办公室。
    走的时候不确定什么时间能回来,林眉就关了火,现在把粥和药重新熬上,她迟疑了一下,去楼上的书房找肃修然。
    早换了一身日常在家的装束肃修然,此刻正坐在昨晚的那个沙发上看书,看到她进来,就微微笑了下:“你今天是要去办公室开会的吧,别迟到。”
    今天是周一,就算林眉可以不用每天去坐班,这个会还是要参加的,也为了避免其他同事觉得她特权太多,她也从来没迟到过。
    可想到自己带上车的水杯和面包都原封不动地被肃修然丢在了楼下,而他从起床后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吃,林眉就犹豫了:“我熬了米粥,还是等你吃过饭我再走吧。”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他望过来的目光清明锐利,让林眉直觉地感到了不对。
    果然他笑了笑:“林眉,你是一个善良又富于同情心的人,但是你没必要将那些多余的同情用在我身上……”他说着,微微一顿,低沉悦耳的嗓音中,有不容置疑的傲然,“在你出现之前,我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现在也是如此。”
    话已至此,林眉觉得自己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态度真是足够了……她不自然地笑了笑,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睛,语气也带着僵硬:“抱歉,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匆忙跑下楼,因为脚步慌乱,还差点在楼梯上绊倒。
    楼下厨房里的米粥和中药还在冒着阵阵热气,她想了下,觉得肃修然应该也不会把它们忘在灶台上,就干脆没管,自顾自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例会是早上九点钟,早高峰又容易堵车,她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结果保温杯里的温水和那些干面包片,就又被她带走充作自己的早餐。
    她走得慌张,还带着些逃跑的仓皇,当然就没看到,当她出门的时候,楼上窗边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肃修然目送着她开车离开,脸上不仅没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笑容,更是冰冷地没有丝毫温度。
    等彻底看不到她的车,他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他用手背擦过唇边,不意外看到了零星的血迹,干脆自暴自弃地没有去管,他抬手捂住双目,深深吸了口气,再缓慢呼出。
    没什么比此刻的他更狼狈了……不仅发现了她并没有爱上自己,还从她眼中看到了怜悯。
    他清晰地记得,当他没有控制住在她面前咳血时,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惊讶、疑惑、害怕,还有满满的怜悯和无措。
    和多年前那些以为他快要死去的股东和下属们,并没有丝毫不同。
    沉默了许久后,他放下盖着脸的手,走去洗手间,用温水将那些血迹仔细地清洗掉,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话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开口说:“程大夫,我想你可能需要来一趟。”
    这是林眉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走神了,当杜宇文向她询问苏修新书进度的时候,她反应了十几秒,直到周围的同事都因为好奇把目光移到她脸上时,她才慌着接上话:“哦,稿子上周已经交了,写得很好。”
    这下同事们的目光更加奇特起来:苏修的稿子当然很好,这点还用她去肯定?
    杜宇文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没有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既然已经交稿,就要尽快进入出版程序,这是本年度重点中的重点,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林眉连连点头,垂下目光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我知道,我会尽全力。”
    这是她接手苏修后做的第一本书,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她的工作成果上,哪怕有一丁点儿的错误,也足以让别人对她的工作能力产生怀疑——刘涵可以有错误,因为他是从苏修出道开始就服务于他的编辑,但她不能,她是半途冒出来攫取胜利果实的人,如果她做得不好,有大把人等着接手。
    散会后杜宇文还是专门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示意她关上办公室的门后,他才开口说:“你不要压力太大,苏修虽然看起来挑剔苛刻,其实还是很会体谅人的,只要你达到了他的基本要求,他不会多加为难的。”
    她已经住进了肃修然家里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告诉杜宇文,更别提他们之间的暧昧了。
    因此在杜宇文看来,恐怕是她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才会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林眉忙否认:“我知道的,苏修是个很和蔼的人……”她说到这里,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肃修然确实很和蔼,不仅和蔼,还特别温柔,他在她不得不搬家时,让她住进自己家里,和她分担家务,感谢她的照顾……其实他们住到一起后,反倒是肃修然对她的关照更多一些吧。
    他那么好,无论是从上司和合作者的角度,还是从同居者的角度,甚至他含蓄表达好感的时候……都体贴到不可思议。
    林眉心想,她之前那些追求者要是有一半儿肃修然的态度,她只怕也不会单身到现在。
    让她伤感的绝对不是肃修然本人,而是,他那么好……她却好像真的没能爱上他。
    杜宇文看到她眼里渐渐泛出的泪光,也坐不下去,扯了张面巾纸递给她:“是我考虑不周到,没有时刻关心你那里的工作状态,还让你加班。”
    他不给面巾纸还好,林眉看到递到眼前的纸巾,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肃修然咳血时沾在上面的猩红,一时没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杜宇文,也害怕女下属在自己面前哭,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又叹了口气:“这样吧小林,你要是实在觉得扛不住压力……我可以把你调回来……”
    听到这一句,林眉连忙抽噎着反对:“我可以的!我能做好这本书……就是……”她想告诉杜宇文肃修然最近身体不好,但又想到自己签的保密协议,赫然就包括不能把肃修然的身体状况随便透露给别人听,又连忙收了回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尽快调整好。”
    杜宇文是看着林眉进了编辑部,又从一个新人,一步步稳稳当当将业绩做到仅次于刘涵的地步,他对这个年轻下属的工作能力当然是欣赏的,所以没多少犹豫,就将苏修交到了她手上。
    他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将林眉换下来的打算,但还是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好吧,那这样,你尽管先去做,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任何时间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林眉连连点头,忙着擦干净眼泪:“我会做好的,杜总您放心。”
 
  ☆、第29章 【】
 
林眉本以为哭过之后,自己精神就会恢复过来,但整个上午,她都还是精神恍惚。
    虽然她不是很想回到家里,面对着肃修然的尴尬,不过想到今天轮到她下厨,她还是在中午前就往回赶。
    而且无论肃修然怎么淡然,他都是生病了吧?
    之前感冒都能委婉地撒娇撒那么久的人,现在都开始咳血了,反倒正正经经起来了。
    林眉开车在路上走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到现在才发现,之前肃修然应该还算配合的,不管是喝中药,还是平时的生活中。
    几乎是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一旦不配合起来,简直像是个让人急得团团装又无处下嘴的蚌壳好吗?
    回家的途中,她拐去超市买了点食物,回家的时候提着袋子颇有些偷偷摸摸地开门进去。
    很好,一楼没人,她在肃修然自己动手开始做午餐前赶了回来。
    不过家里也有点□□静了,平时就算肃修然独自在家,也会有一些响动,现在却好像家里并没有其他人。
    她正疑惑着,想要不要上楼去看看,脚边传来一声娇俏的“喵~”,她低头就看到春申君仰着脸竖起尾巴在她脚边蹭了蹭,又软软地叫了声。
    高傲霸气如春申君这样的主上,无事时是断断不会这么对奴隶们大献殷勤的,事实上它一天之中会这么甜美可人的时刻,唯有一种可能:要吃的。
    林眉跟着不断回眸示意的春申君来到它的食盆面前,发现里面果然空空的,春申君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喵”了声,婉转的尾音里透着责备。
    林眉连忙道歉:“对不起主上,还没给您准备好膳食!”
    说着她拿了猫粮罐头,去给春申君倒上,这时她觉得肃修然可能是不在家了,毕竟肃修然如果在家,不可能这么久还没照顾春申君。
    要知道大神看起来冷淡高傲,对主上可是从来都没亏待过的。家里这样,他很可能上午在她出门后又出去了。
    是去找张衍了吗?案件有什么新的进展?想到早上的案件,林眉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冒出来那个只被她看到半个身体,躺在冰冷地板上的人影。
    说起来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就在昨天之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却就这样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就听到楼上传来几声很轻的咳嗽,接着又没了声音。
    她愣了下,想到她现在站的位置,正是楼上书房的窗口下,这么看肃修然不是出去了,而是在书房里?
    那为什么她刚才进门,他都没有出来打个招呼?难道是在睡觉?
    虽然在家里工作,肃修然的作息还是相当严苛的,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十二点之前绝对休息。
    中午他会有一两个小时午睡的时间,但却从来不会在上午睡觉……这么看还是因为生病的影响。
    林眉想着,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上楼,书房的门虚掩着,她透过不大的门缝,看到他半躺在窗前的扶手软椅上,身体上还盖着一条浅灰的毛毯。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看到他身旁摆着一个木质的支架,架子上输液的药袋连下来,透明的软管明显还连在他的手臂上。
    看他这么轻描淡写,一大早还亲自开车跑去犯罪现场,还以为真的没什么事呢,结果不还是需要输液?
    林眉先是本能地生气,接着又觉得烦躁无比,她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烦躁,反正就是全身都不对劲,看什么都来气。
    正当她努力控制粗重起来的呼吸,准备悄悄下楼时,眼前的人仿佛是轻微地动了下,他没睁开眼睛,就低声开口:“有什么事?”
    早上的时候才那么尴尬地告别,林眉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把你吵醒了?”
    肃修然半撑起身体,抬头看着她,微勾了唇角摇头:“本来就没有睡着……你进门时我就听到了。”
    林眉“哦”了声,没话找话:“你胃口怎么样,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肃修然还真抬起手臂支着头看她,提了要求:“荠菜馄炖,现包的,不要速冻。”
    这还真是看起来简单,其实却复杂麻烦的要求好吗?林眉有心给他顶回去,但想起来他正在生病,就勉强忍气吞声:“哦,那我出去一趟买原料,你可能得稍等一下。”
    结果那边他却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里还夹着零散的咳嗽,却足以显示他的愉悦,他很大度地抬手手臂,动作颇为优雅地挥了挥手:“算了,按你的原计划来吧,清淡一点就可以,馄饨可以等到明天再做。”
    林眉真是有心吐槽,无力反驳:感情明天也得是她掌厨了,没办法谁让大神生病了呢……哦,对了,他还交了稿了,可以理直气壮地各种休息。
    她扁了扁嘴答应下来,准备转身下楼,那边躺着的那位却又对她招了招手:“现在胃口不好,不用急,过来跟我谈一谈。”
    林眉一瞬间都想冲他竖个大拇指了,大神不愧是大神,这颐指气使的气派跟春申君也有得一拼了,偏偏还让人无法拒绝。
    林眉只能认命,听话走过去,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结果肃修然看着她微微挑了唇角,开始谈的竟然还真是公事:“早上的现场,你怎么看?”
    林眉浑浑噩噩了一整个上午,连稿子都看不下去,但倒还真翻来覆去地想过当时看到的情景,就低头思考了下,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案件,但就案发的地点来看,罪犯显然想让人发现他的恶行。
    “虽然案发的地点已经很隐蔽,但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主干道,天一亮来往的人那么多,不可能发现不了尸体。如果他想将尸体隐蔽起来倒是很方便,我看到案发的巷子再往前不远就有个河道。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扛过去推到河里不是更好一点?起码几天之内都不会被发现吧,顺着河道被冲走还能让警方很难找到第一现场。”
    肃修然勾了下唇:“你好像已经假设这是一个男性凶手。”
    林眉点头:“女性犯罪者很少有这样旺盛的表现欲,她们更胆小一点。”www.xiaoshuotXt,net
    肃修然对她的判断显然也赞同,微笑了下算是嘉奖,林眉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脸,看到他弯着的唇微微发白,就忍不住说:“你这几天不舒服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注意下也会好一点啊。”
    她不过无心的一句话,却像戳破了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样,刚才他们之间的融洽转瞬即逝。
    肃修然看向她的目光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唇边的笑容也带上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矜持,他笑着,深瞳中的光芒冰冷锐利:“林小姐,我不喜欢把一句话说很多遍……请你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同情。”
    林眉一下子给噎到了,她简直不可置信,肃修然上次叫她林小姐,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
    后来他虽然没有给她多亲密暧昧的称呼,但也始终叫她“林眉”。
    也不知道是谁在草原时还一直强调让她直呼他的名字?
    林眉觉得自己是出离愤怒了,因为肃修然生着病,她一直下意识地让着他,哄着他希望他开心,结果他变本加厉到无法理喻了好吗?
    想也不想,她脱口就甩出来:“你够了没有!总用你那种狭隘偏激的目光去看别人!正常的关心你都能说成是同情,你是有多自卑!”
    她越说越气愤,看着面前毫无表情的肃修然,就更来气:“我是没有死心塌地的爱上你,那又怎样?你完全不给我准备的时间你知道吗?有些人要完全爱上一个人有多难你想过吗?我活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异性,任何一个!谁像你一样见了几次面就表示自己坠入爱河了?你不要把别人的感情都想得太廉价太容易了好吗?”
    她说话的时候肃修然一直冷冷地看着她,等她说到最后一句,他终于霍然起身,一手扯掉手背上的胶带和针头,大步从她身旁走过。
    如果肃修然能这么直接甩门出去,依照他此刻无法阻挡的气势,林眉肯定会被吓得立刻住嘴,噤若寒蝉。
    可惜他却仅仅只是走出了一步,就无法控制地双眼发黑,身体中的力气和知觉都在迅速地离他而去。
    他用仅有的余力撑了下身旁的书架,然后就在书本跌落的声音和林眉的惊叫声中,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30章 【】
 
肃修然觉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几分钟,但当他渐渐从那一片黑暗中恢复知觉时,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紧紧抱着自己的温软身体,而是密集又轻盈的吻。
    它们就像是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又像是蜂蜜对花朵的轻触,细细密密地,带着无限柔情。
    他睁看眼睛,在逐渐清明的视野里,看到了林眉凑得极近的脸,她发现他醒了过来,就凑上去轻吻他的睫毛和眼睑。
    他用刚恢复了力气的手臂挡住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他的冷淡不再让林眉有丝毫的尴尬,她反而将他又抱得紧了些,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他们两个还是坐在地上的,准确地说,是林眉还坐在地上,而肃修然则被她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躺着。
    身旁的书本还都凌乱地散放着,肃修然还是有些头晕,却能稍微活动下,检查下自己的四肢——还好,没有更加丢脸地骨折或者软组织挫伤。
    他刚动了动,林眉却又从他颈边抬起了头,她又在他唇边轻吻了下,才拿过一旁的手机对他说:“我刚打电话给了你的医生,就是通话记录里最上面那个,他让我别着急,保持你的呼吸畅通等你醒过来,他正在赶来。”
    肃修然微微扬了下长眉,林眉马上会意,又拉起他手臂,抓住修长的手指晃了晃,趁机还多摸了两下:“你的手机有密码,但我觉得你应该也设置了指纹密码,我用你的手指试了下就开锁了……”
    肃修然“呵”了声:“看来指纹密码果然不安全。”
    林眉还颇为自得:“应该是我太机智吧,不但在你昏倒的时候接住了你,还能在关键时刻用你的手机替你叫医生。”
    肃修然勾了下唇:“那还真是多谢你了……”他微微停顿了下,又弯着唇角轻声问,“那你是否可以解释下,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吻我?”
    林眉眨眨眼睛,明显是非常记仇的:“因为我同情你啊……这么容易就被气到昏倒,太可怜了。”
    肃修然也是没料到她脸皮竟然这样厚,一瞬间脸上的苍白又有复燃的趋势,侧头咳了几声。
    而林眉也不敢再气他了,连忙又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下:“还有你的医生说你是缺氧才会晕倒的,让我适当给你做点人工呼吸。”
    肃修然侧头避开她,笑了声:“原来人工呼吸是这么做的。”
    出乎他的意料,林眉没再跟他吵架或者变着法儿气他了,而是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好吧,我不敢跟你拧着来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没等肃修然回答,她就又将头埋到了他的颈窝里,她声音很轻,却俯在他的耳侧,字字句句都让他听得非常清楚:“我刚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害怕……原来比起失去你,世界末日都算不上什么。”
    肃修然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感觉到她毫无保留的怀抱,还有她在耳侧温热的呼吸,以及渗入他肌肤的一点点潮湿。
    她是不是哭了?他不知道,所有曾经自傲的体察入微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她话语中具体含义……或者根本就没什么见鬼的意义,她只是带着受惊过后的余悸,蜷缩在他怀中,软软地向他说了句什么。
    哪怕那是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凌乱音节……他也该把她抓过来揉碎在自己怀里,狂风暴雨般的吻她,除此之外,不应该有任何其他选项。
    可最后他还是忍耐住了,浑身的肌肉在一刹那绷紧,终于又渐渐放松。
    林眉还以为他是在忍痛,连忙抬起头打量他的脸色,就看到了他微微含笑,声音低哑地开口:“地板这么凉,你打算让我躺多久?”
    看他不像有什么事,林眉才松了口气:“你能自己站起来?你这么高……我可抱不动。”
    肃修然看了看她,这才用手臂撑着身体慢慢坐起,他刚才就是起得太急,再加上被她气得血气上涌才会短暂地失去意识,现在自然只能缓慢地起身,免得再头晕。
    林眉一直小心地抱着他,就没留意到他不仅刻意放缓了动作,还把全身大部分的力气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林眉还以为他是没力气,还紧抱着他,关心地问了一句:“如果站不起来也没什么,你再靠着我歇一会儿。”
    肃修然还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微微勾了下唇,就理直气壮地将头靠在她肩上,享受这种超高级别的呵护。
    因为楼上的动静而默默跑上来蹲在房间门口围观的春申君,都忍不住眯上眼转过头去:多么愚蠢的人类。
    等肃修然被林眉扶着又坐回到沙发上,林眉就拉着他的手忧心忡忡:“算我求你了,我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的医生说保持你的心情舒畅很重要,是我错了,对不起。”
    肃修然笑了笑,抬了眼看着她:“你刚才说……没有爱上我?”
    林眉咬了咬牙:“你说爱,我就爱!”
    肃修然轻笑了声,带了几分冷意:“原来还需要我说。”
    林眉连忙忏悔:“不需要,不需要……我爱你爱到恨不得吞了你。”
    肃修然对这个回答显然还是不满意,继续冷冷笑了声:“这样的形容也算新奇。”
    林眉闭上眼睛干脆破罐子破摔,沉痛地说:“修然……是我太迟钝,我刚刚才发现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我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我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具体是什么感受,现在我懂了,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但在特定的时刻又会一往无前……如果我有生之年对某一个人有这种复杂之极的感受的话,那只能是你!”
    她不敢停顿地一口气说完,才睁开眼睛看他,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盼和羞怯:“这么说……你看怎么样?”
    她刚才一直不敢去看肃修然,也就没有发现他即使在假装冷笑的时候,那双深瞳中也藏着无法忽略的柔和笑意。
    她此刻抬头撞上的,正是他这样的目光——如同万千星辰密布,好像瑰丽的宇宙敞开胸怀。
    他俯身过来,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吻,而后才低声说:“足够了。”
 
  ☆、第31章 【】
 
没过多久那个叫程昱的医生就来了,林眉给他打电话时,听声音觉得他年龄并不大,等见了真人才知道或许确实不大。
    圆圆的脸白白净净,带着一副深蓝色树脂镜框的眼镜,看起来就像刚上大学没两年的医校生。
    林眉把他带进来,上下打量他了几遍,最终忍不住开口:“你是在读的研究生?有医师资格证吗?”
    没想到他立刻就涨红了脸,像受到莫大侮辱了一样:“小姐,我的女儿都差不多有你这么高了!”
    林眉“呃”了声……这才注意到他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眼角已经有了些细密的纹路,应该是皱纹。
    肃修然也下了楼来迎接,带着歉意地微笑:“程大夫,麻烦你又来一趟了。”
    程昱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林小姐电话里说你没输完液就拔了针头,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听话呢?都多大人了!”
    林眉看他板着一张嫩脸,用清脆的声音说着这么老气横秋的话,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趁着去吧台棒程昱泡茶,转了脸悄悄问肃修然:“程大夫……真的年纪不小了?“
    肃修然“嗯”了声:“我十三岁起,程大夫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十几年前就是主治医师,现在怎么说也四十多岁了,他说自己女儿跟林眉差不多高,也完全有可能,现在的小孩子都长得快,初中高中生也跟成人差不多了。
    林眉心想大神果然不同凡响,身旁的人没有一个正常的,但这话她不敢明着说,悄悄吐了吐舌头。
    程昱自然是要把肃修然骂一顿的,骂完也不耽误他继续让肃修然躺下给他挂点滴。
    林眉趁这工夫去煮了两碗面,留程昱吃午饭,结果程昱却说下午医院还有事,没多久就告辞了,离开前还盯着林眉很严肃地说:“年轻人谈恋爱是可以,没事别置气!”
    林眉脸红了红,忙答应下来,又送他出去。
    她送完了程昱回来,回到书房看肃修然,他已经吃完了林眉给他送上来的那碗面,正有些无聊地用没扎针的右手翻看着面前的本子。
    林眉凑过去,看到那是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纸页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是属于肃修然的,却还夹杂着一些随手画下的图画和符号。
    刚才他昏倒时有些低烧,林眉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来,就自然地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似乎没那么热了,才低头凑过去看他的笔记:“你在想什么?”
    肃修然微微笑了笑,他本就靠在沙发的椅背上,现在更是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移到了她的肩膀上,下午温软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带着些昏昏欲睡的温情。
    他唇边带着笑容,侧头看她:“你为什么会对我表白?”
    林眉没想到这人性格竟然这么恶劣,到这种时候还得了便宜又卖乖,自己当初是怎么瞎了眼认为他是清冷矜持的高岭之花的?
    但她是先表白的那一个,只能认栽,她轻叹了声:“我想既然是你先爱上我的,那么我先表白,咱们就算扯平了,不好吗?”
    肃修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对于她这种隐形的反击,想也不想就承认下来:“这么说……也好。”
    林眉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彻底刷新了一遍三观,但她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这位,身形舒展,唇边含笑,微微垂着的眼睫后,是一双光华闪耀的黑亮眼眸。
    顿时就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气他的话……有些人天生就是笑一笑就可以得到世界,会忍心伤害他的人,心理素质一定抗得过山崩地裂。
    还是保持着靠在她肩上的姿势,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笔记上明显是新写上去的几行字,肃修然低声开口:“这次案子的一个疑点,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表现欲很强的凶手,他在死者的身边,放了一朵矢车菊。”
    林眉想了下,发出疑问:“矢车菊?”
    肃修然点点头,然后拿过矮桌上放着的手机,将今早在犯罪现场拍的几张图调出来给她看。
    他没有着重拍摄死者,那是警方取证人员的职责,而是拍了一些容易被遗漏的细节,其中一张,就是被放在死者手边的一朵蓝色矢车菊,非常新鲜,还带着几滴晨露。
    这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矢车菊并不是在春季开花的,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鲜切花卉,如果凶手放下了一朵玫瑰或者太阳花之类随处可以买到的花朵,还可以理解为这是凶手一时兴起。
    但放下一朵并不容易买到,也不合时令的花,那么很有可能,凶手是要借由这朵花来传递什么消息。
    肃修然在旁轻声解释:“女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现年三十一岁,附近居民,是个白领,在一家地产公司做销售。”
    这是很普通的身份了,虽然接触的人会比较多,但并没有多少可能和别人结仇。
    肃修然又顿了下,才继续开口说:“事实上这是第二起在被害人尸体旁边发现矢车菊的案件,上一起是六年前,我刚和张衍开始合作的时候……这也是他会让我立刻过去的原因。”
    林眉一惊,下意识问:“那六年前的案子,凶手抓到了吗?”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点了点头:“当时就结案了,那是一起过失致人死亡的案件,死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附近居民。路灯维修工人在夜里作业的时候,失手掉下去了一个扳手,正巧砸在一个过路的行人头上。那个行人被砸后,就捂着脑袋叫骂,维修工人害怕被他抓住要求过分的赔偿,就匆忙收拾东西离开了。
    “行人的尸体也是在第二天清晨才被发现,他倒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手旁放着一朵蓝色的矢车菊。死因是头部被扳手砸破,失血过多。路灯维修班有工作记录,知道了案发时间和地点,那个工人很快就被抓获了,也对自己的失误供认不讳,他甚至还后悔没有留下来帮助那个行人,这样就算自己被敲诈了钱,也好过害死一个人。”
    说到这里,肃修然顿了下,又开口:“整起案件的证据链和时间线索都很完整,逻辑也并无任何不通,所以很快就结案了。无法解释的,只有那朵蓝色矢车菊。”
    林眉想了想说:“无论是维修工人,还是路过的行人,都不像是会随身带着一朵矢车菊的人。”
    肃修然点了下头:“那次案发的时间,也是春季。”
    如果说上次出现的矢车菊是意外,或者是其他过路的行人不小心遗留下来的,那么连着两次,就不大可能是巧合了。
    肃修然轻声说:“这起案子当年我是在张衍的办公室里偶然看到综卷的,那时我刚开始协助他破案。我告诉他可能事有蹊跷,需要进一步调查,他还说我是小说写得太多,这点细节不值得纠结。”
    他说着轻叹了口气:“今天叫我过去的时候,他还说如果不是合作多年,对我有一定了解,他都要怀疑是我搞出来的鬼。”
    林眉还在梳理刚才得到的那些信息,歪头想了一阵才说:“任何事件,一个东西一个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一定有其缘由。也许并不是现场的所有细节都和案件有关,但所有的细节都一定会有其来历,我觉得你当初的怀疑是对的……哪怕当年查下去后,发现它确实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肃修然看着她,又微微勾了唇,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你说得对,当年的我还是太青涩了,轻易放过了这条线索。”
    林眉摇摇头:“也不怪你们,毕竟已经结案,案件本身也没有疑问。”
    肃修然笑了笑,他目光中又露出那种淡淡的悲悯,带些感叹般:“可如果当初我们坚持了下去,也许就不会再有今天的悲剧发生。”
    林眉想到今早的死者,她还是很年轻,有着美好的未来,却在一夜之间就戛然而止。
    感慨的同时,她抬头看着肃修然,目光坚定:“我们这次一定要找出真凶!”
    肃修然注意到她用了“我们”这个词,笑了笑:“好。”
    他又沉默了片刻,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目光转开并没有看她,却淡淡地开口:“我要向你道歉……昨晚和今天的事,可能是我反应过激了,这是我自身的原因,并不怪你,却要你承担我的失态,抱歉。”
    林眉没回答他,而是俯身抱住了他的腰——从他昏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体会到了,有时候话语会黯然失色,但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吻却永远不会。
    她俯在他的背上,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缓慢地放松了下来,而后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知道的,你不是他们……”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林眉却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她用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隔着衣料,在他背上印上了一个轻吻。
 
  ☆、第32章 【】
 
肃修然在晚上就退了烧,他输了一天液精神不好,胃口也欠佳。
    下午林眉还特地出去了一趟,到超市买了材料,回来给他包他中午点名要的荠菜馄饨。
    结果如今傲娇起来难伺候之极的大少爷也只吃了一小碗,就表示不要了。
    林眉耐着性子哄他:“多吃点吧,不然晚上会饿啊。”
    肃修然半躺在贵妃椅上翻着手中的本子,间或还抽空看下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漫不经心地摇头:“现在吃不下……饿了再吃宵夜吧。”
    林眉有心把他拽起来吼一声:还宵夜,我不是你的厨娘啊看清楚!
    可她没那个胆,轻吸了口气,默念着程昱大夫交待的“要让他保持心情舒畅”,林眉不甘愿地收起来餐具。
    在她扁了扁嘴准备下楼去洗碗时,他抬头对她笑了笑:“包好的馄饨你可以放在冰箱里冻起来,我知道你废了不少心思,就算冷冻过也还是你亲手做的,别浪费了。”
    他说完,还轻笑着加了一句:“我真的好了,如果勉强多吃,待会儿胃不舒服,折腾得还是你。”
    听他这么说,林眉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要说大神就是大神呢,短短几句话,几层含义表达得无比清楚:不是不爱吃速冻,是想吃她亲手包的,不是不想多吃,是怕吃多了胃不舒服还是她心疼。
    林眉弯腰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这才开心地下楼去厨房,连洗碗都更有劲儿了。
    偏偏肃修然没过多久还跟了过来,就站在她身后微笑着开口:“今天麻烦你了,明天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来做。”
    林眉能感到他离自己很近,连呼吸声和身体的温度都能感知到一样,但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比如抱抱啊,亲一下啊。
    她一边想象得不能自已,又一边想:刚表白过就表现太亲密,这个不大好吧,偶尔亲一亲什么的就够了,不然本来就住在一起,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发生点什么……
    想到这里,纯情了二十多年的林眉不负众望地脸红了。
    肃修然在她身后,自然能很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红晕突然就蔓延到了耳根,连微垂的白皙脖颈也变成了粉红色。
    他微愣了一下,瞬间就想到她大概是又多想了什么,想得自己都害羞了。
    平时看起来那么凶巴巴的,在他第一次表白之前还时不时会揩他油的一个人,现在光自己想想,脸都能红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意外的……可爱。
    唇角的弧度弯的更高,他忍着笑清了清嗓子:“对了,我下楼来是想告诉你,晚上你可能要跟我去一趟六年前的现场,为了尽可能贴近当时的情景,我们要深夜去,时间不急,我先去准备一下。”
    说完他上前一步,用手撑着洗碗台的边缘,低头在她发热的脸侧轻吻了下,才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是林眉失态地将手中的碗扔回了水池,溅了她自己一脸水。
    肃修然说晚上还要去看现场,他真的就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才叫林眉出发。
    到这个钟点,就算是以堵车著称的b市,交通状况也好很多了。
    这次还是肃修然开车,但他却开了林眉的车,穿行在密如蛛网的城市街道里,即使道路顺畅,也足足用了五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到了那片城区以后,林眉才明白为什么肃修然会特地要求开她的车,这里和今早的案发地点,虽然一个在老城区,一个在城市边缘地带,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道路狭窄。
    而这里比今早的案发地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片的城中村,鳞次栉比的私搭违章建筑,乱扯的电线将天空割裂成无数碎片。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确实是经济发达,市中心高楼大厦林立的b市,下车后看到这种场景,还会以为是到了某个小乡镇。
    这样的城区肯定不会六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原貌了,事实上当肃修然将车在一块勉强算是停车场的空地上停好,又带她在狭窄,地面又凹凸不平,时不时就会出现一点障碍物的窄巷里穿行了好一阵。
    好在林眉对此早有预料,穿了一双便于活动的帆布鞋,走在灯光昏暗的道路上,肃修然很自然地就拉住了她的手,放慢了步伐,配合她的步速。
    最后他们在这片城中村一条算是主干道的路上停下来,这里是个十字路口,宽度可能勉强够两辆五座的小车错开。
    因为算是这片城区里较为重要的路,两旁有高高的路灯,肃修然指引她去看十字路口旁的那盏路灯:“当时维修工人就是在这上面作业,失手掉下来一个扳手。”
    林眉抬头看了看那盏和主干道上的路灯相比,并不算高的路灯,她才觉得这个高度上掉下来的扳手,其下坠的力道,或许并不足以将一个成年男性砸伤致死。
    看来许多细节,还是必须到现场来看一看才能够有更客观的判断。
    肃修然又指给她看路旁的一个角落:“第二天早上,受害人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他说着,还踱步过去,用脚步给她丈量出大致的轮廓:“体重八十九公斤,身高177厘米,五十四岁,当时身穿黄色夹克,深蓝色裤子,皮鞋,身上并没有身份证件,却带着打火机和烟,身旁也有散落的烟蒂。
    “警方到场后很快推论出是附近居民……经过挨户排查,当日上午10点钟左右,就查到是两条街区之外的居民,受害者有在晚上出门散步抽烟的习惯,那天出去后,却再也没能回家。”
    已经是六年前的案件,他还是随口将细节道来,没有丝毫误差和犹豫。
    林眉对他这样的记忆力也并不吃惊,从第一次让他帮忙破解张黎黎那个案件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到了他对细节的强大掌控力。
    虽然现代人很多都依靠电脑来记录工作和生活,但人类的大脑永远是最精密的工具。
    肃修然却不仅仅是在向她复述细节,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四周,微蹙的眉尖表示他此刻正在思考着什么。
    这里毕竟还是大都市的一部分,居住人口稠密,即使到了接近午夜,也还是有晚归的行人,间或还有遛狗或者散步的附近居民,从他们身旁经过。
    像所有在都市中生活久了的人一样,他们都目不斜视、行色匆匆,对于陌生的面孔既不警惕,也没有过多的关注。
    肃修然带她逗留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就重新拉住她的手,对她笑笑说:“我们走吧。”
    他或许是得到了什么启示,又或者一无所获,神色间并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仍旧蒙着淡淡阴霾。
    林眉点点头,也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回到停车的位置。
    看着他熟练地避开路上的垃圾和障碍物,踩着和周围环境丝毫不符的优雅步伐穿行在小巷里,她就开口问:“修然,你经常到这种地方来吗?”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是啊,犯罪和黑暗并不仅仅发生在繁华的闹市区……还经常光顾这样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
    他笑着,还轻声开了个玩笑:“罪恶无处不在,却又无处遁形。”
    林眉“哦”了声:“这是你的第四本书《清道》的原句……第七章结尾。”
    论到苏修的脑残粉,林眉敢称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第33章 【】
 
他们从那片城区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
    林眉第二天不用去办公室,倒不担心睡眠时间。再加上她偶尔加班熬夜也是有的,还不觉得多累。
    相比自己,她更担心风吹就倒,气不得还累不得的肃修然,何况他白天还发着烧输液。
    到家后她看到他脸上有些疲倦,就忙问:“要不要洗个澡早点休息,程大夫说他明天一早还过来的。”
    肃修然转头看了看她,还挺悠然地微微笑了笑:“说好的宵夜呢?”
    都这个点了,又累成这样,他倒还真惦记着吃……林眉也是佩服他的精神,点头说:“好吧,你想吃什么?”
    肃修然略微侧了侧头,又提出了要求:“酒酿汤圆吧,再切点水果拼个小果盘,爽口。”他说着还补充了一句,“汤圆可以用速冻的,冰箱里还有我上次买的。”
    林眉神采奕奕地看着他,心想这三更半夜幸亏你没想要吃现包的元宵,我真是谢谢你了啊。
    冰箱里醪糟和汤圆都是现成的,煮起来也方便,林眉又切了一个苹果和一个橙子,凑了个果盘。
    肃修然倒是很体贴地就坐在餐桌上等她,只是打开了随身的那个牛皮笔记本,拿出笔来又写了写东西。
    林眉知道他还在分析案情,把做好的汤圆盛出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自己,在他对面坐下来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肃修然摇摇头,合起本子来,抬头冲她笑了笑:“暂时还没有,你如果有什么思路可以说给我听,每个人角度不同,多方借鉴。”
    林眉想了想,也摇摇头:“暂时还没有,线索太少了。”
    肃修然也不再追问,拿起勺子拨弄他碗里的圆子,林眉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肃修然倒没丝毫意外,抬起头对她弯了唇角:“怎么?”
    林眉连忙在他脸上胡乱摸了两把,辩解着掩饰:“哦,你脸上溅了水,我帮你擦擦。”
    他一直坐在餐桌旁,附近唯一的液体就是碗里的汤汁,又正烫,溅到脸上怎么会毫无知觉?
    他垂眸笑了笑,却并不点破:“谢谢。”
    这么和善温柔的肃修然,显然让林眉想到了初相识时他的样子,当时她早该想到,要是他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温雅君子,又怎么会想到用那么恶劣吓人的方式来试探和考验她?
    可惜她被他后来的温柔礼貌给糊弄住了,没防备他性格里本身就有的那些恶劣因子。
    这么想着,她咬了咬勺子问:“修然,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肃修然微微一笑,回答得很轻松:“情不知其所起。”
    林眉还是有些警觉的,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是从你让我搬进来住之前?没有迹象啊。”
    肃修然又轻飘飘丢给她两个模棱两可的字:“还好。”
    林眉不得不败下阵来,她不该跟一个职业作家玩文字游戏的……
    最后还是肃修然结束了这个你猜我猜的游戏,他笑了笑说:“林眉,我是个不看重过去的人,相比缘起,我更向往未来。”
    未来这个词,是个太美好的存在,本来就代表着无限憧憬,还有无限的可能。
    林眉想着就对他笑了:“好吧,我知道让一个傲娇成性的人亲口承认什么时候爱上我了有点难度……我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吧。”
    她自得的样子还真是让肃修然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他目光含笑:“那就多谢了。”
    第二天林眉起得不早,肃修然自然也比平时晚起了,九点钟程昱准时来给肃修然挂吊瓶的时候,他们也才刚刚起床收拾利索。
    行医多年,程昱自然一眼就看到他们俩眼睛下面的黑圈,再加上哈欠连天的样子,他神色有些不好:“都说了注意休息,晚上又去哪里野了。”
    肃修然还用修长的手指按压着自己的额头,侧着头轻咳,态度倒是很端正:“是我不对,我拉林眉出去了……今天一定准时休息。”
    程昱算是把他从小看到大了,对他嘴上说得好听,转头又该干什么干什么的脾性哪里会不了解,只能抽了抽眼角,转头盯着林眉施压:“晚上十一点钟之前务必让他上床,注意是上床,不是回卧室!”
    林眉刚跟肃修然半遮半掩地确定了恋爱关系,又是在昨天那种紧急的状况下跟程昱坦白了两个人的关系,脸皮还有点薄,这时候不知道想岔到哪里去了,期期艾艾地“呃”了声:“我没有跟修然同居啊,我是说我们虽然住在一栋房子里,但是不同床的。”
    那边正蹙眉支着额头的肃修然忍不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程昱大夫很没长者风范地冲天空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自己眼角边的皱纹都要给这两个人多气出来几条了。
    然而他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两个人之中稍微靠谱那么一点的林眉说:“我的意思是让他早点入睡,再这么疲劳下去液就白输了,他还得发烧,严重了还需要住院,记住了吗?”
    林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监督他,程大夫你放心。”
    看着她秒变乖孩子好学生的脸,程昱眼皮又跳了几下,咬牙点头:“记住就好。”
    送走了还有些气哼哼的程昱,林眉回来看到半歪在沙发上看着电脑的肃修然,确实也有些担心。
    肃修然这个人,从她认识他开始,无论在什么时刻都把腰板得直直的,好像随时都准备拍几套硬照一样。
    林眉想也许是跟从小的教养有关,他那种出身想必从小孩子起,身边就不缺人瞩目,想完全懒散随意那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如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使用这种坐姿,即使他脸上还是一派淡然轻松,身体也肯定是支撑不住了,才会这样放纵自己。
    即使心里清楚破案需要分秒必争,她也有些担心:“我今天还是不去编辑部了吧,跟杜总编打个招呼没关系的,我留在家里照顾你,你也休息下,等待会儿输完液再睡一觉。”
    肃修然抬头对她笑了笑,眼梢眉角,确实有一些掩盖得很好的疲倦:“也好,随你吧……放心之前有比现在紧急很多的时候,不少时间还会跟着张衍在外地,我没事的。”
    说实话当林眉刚知道肃修然在协助警方的时候,还以为他不过是那种在关键时刻出场拯救世界的高人,轻易不会走出这座堡垒,更别提即使病着还大半夜跑去现场观察。
    现在她有点为自己的想象羞愧了,哪里有足不出户就能破案的神探?
    伸张正义并不是一句轻飘飘就能做到的口号,而是为了一个与自身利益并不相关的结果,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做出许多默默的坚守和努力。
    她想着,就跑去楼上拿了那条灰色的毛毯,搭在肃修然的腿上,又俯身在他略显苍白的唇边轻吻了下。
    这次她没有脸红,反倒从他微微垂下的眼睫中,看到了一丝极为轻淡的羞涩。
    ——知道了看起来刀枪不入、运筹帷幄的大神也会害羞,她心中不知怎么涌上了一层满足感。
    也许是感觉到了肃修然低落的精神和身体状况,一向高冷的春申君,在用完了它的早膳后,也踩着优雅高傲的步伐跳上了沙发。
    在抬着下巴供自己的男女仆从们瞻仰了一圈后,就在肃修然手边的毯子上蜷成了一个完美的团子,打起了呼噜。
    为了随时照看输液的药瓶,按照程昱的嘱咐换上下一瓶,林眉也把自己的电脑搬到了楼下,放在木质的餐桌上。
    没有肃修然动手,她就自己给自己泡了杯热咖啡,然后就着咖啡醇厚的香气,开始办公。
    她已经将《夕色》的全稿给杜宇文看了,毋庸置疑,这又将是一本经典之作,肃修然的稿件也相当干净,几乎没有错误的别字和标点符号。
    编辑这样的稿子,既轻松,又困难。轻松是稿件本身的质量很高,几乎不需要一些琐碎的勘误等,难在……如果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把这本书排版付印,那么编辑的工作就没什么价值。
    抛开前两次不自觉地被稿子带动的感情,林眉这次尽量冷静客观地将稿件从头至尾又看了两遍。
    整整一天,她除了照顾和陪伴肃修然之外,都在反复推敲琢磨,等到下午时,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趁着肃修然暂时放下案子休息的间隙,问他:“这次……我想把你的章节重新分一下,你看怎么样?”
    看到肃修然询问的目光,她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要打乱你的行文,那已经够完美了,我是想把有些章节合并起来,有些拆分开,就做这些调整。”
    林眉不知道之前刘涵是怎么工作的,但她猜测刘涵是不会敢替肃修然重新分章的……从肃修然在书下场前都敢追回来的看,刘涵哪怕动了其中一个字,估计都得先征求他同意。
    出乎她的意料,在稿子的问题上一贯铁血派的肃修然竟然扬了下长眉,就同意了:“可以,你试着做一下,分好再给我看。”他说着,唇边又露出点笑容,“如果我觉得不行,要全部复原,一字不差。”
    林眉能得到这个机会,都想要高唱“哈利路亚”了,哪里还敢讨价还价,连连点头:“好的,一定,大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边林眉正拿了金牌律令跃跃欲试,晚上劝肃修然早点睡觉的任务就又遇到了难题,九点多钟的时候,肃修然又接了张衍一个电话,然后就收拾一新要出门。
 
  ☆、第34章 【】
 
林眉看他接电话的样子,就知道多半是拦不住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跟一起去,我来开车吧,你太累了不要疲劳驾驶。”
    肃修然的确还有点低烧,听后就点头笑笑:“也好。”
    林眉看看他身上只穿了件深色束腰风衣,里面的大领毛衣露着光溜溜一截脖子,还又拉了条围巾,强制给他围上,末了还在他胸前按了几下:“别光要风度不要温度,大晚上出门谁看得到你。”
    肃修然也微笑着任她动手,低头笑了笑:“你看得到。”
    林眉抬头看到他含笑的黑眸,还有下眼角那片忽闪忽闪的长睫毛,脸又忍不住红了,这家伙天生的红颜祸水,偏偏自己还没点自觉,分分钟往外散发荷尔蒙。
    夜色下肃修然倒没发现她脸又红了,只是抬手在她头顶上轻摸了两下,笑着说:“快走,张衍还在等我们。”
    林眉开车,肃修然指路,他们一路将车开到了区分局刑警队的所在地。
    这还是林眉第一次到自己所在辖区的刑警队,没什么高大现代的办公大楼,警察们的办公地点就在一条狭窄街道上,略显陈旧的小楼外挂着不起眼的招牌。
    肃修然在这里显然已经算是熟面孔,他进出时也没有带墨镜,门卫室里坐着的老大爷还很亲切地跟他打了声招呼,看他又带了一个人也没说什么,利索地给了他们两个进出的临时胸牌。
    现在已经是夜间,警队却还有许多警员在加班,看到肃修然也都亲切地打了招呼。
    林眉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肃修然的脸在任何地方都不能暴露,但想想也就很快释然:他的身份证件既然还能用,那么这里的任何一个警察只要经过申请,都可以调出他在警局留下的资料档案。
    在这些警察面前保持神秘根本没有必要,更何况刑警队里都是警界精英,每个人心里不知道装了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守口如瓶对他们来说是职业素养。
    张衍在警局里有专用的办公室,肃修然带她进去后,他就关上门,递给了肃修然一份报告。
    肃修然的阅读速度很快,几乎没花两分钟就全部看过了,微微皱起眉头:“这就是尸检结果?”
    张衍点头:“尸体还在验尸房,你如果想亲自看一下,可以跟我下去。”
    肃修然摇摇头:“我信得过刘医生,他看不出的细节,我看了也不会再有收获。”
    他说完,转头对林眉解释了一句:“尸检的结果……是意外身亡。”
    林眉听完也是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犯罪现场,也潜意识里早就把这个案件当做谋杀案来对待,尸检结果却是这样的,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张衍点点头,表情严肃:“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连夜赶来,事实上死者家属是最着急得到结果的。如果只是要跟他们交待,这份尸检报告就足够了。毕竟受重物撞击身亡是事实,在现场找到的那块石雕也能和死者头上的伤口完全吻合。对他们说这只是天降横祸,他们或许一时会难以接受,但应该也没办法有异议。”
    肃修然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下张衍,在得到他的首肯后,又将尸检报告递给了林眉。
    尸检报告遵守着严格的固定格式,陈述的事实也非常清楚,就算林眉之前没有接触过此类报告,也很容易就看懂了。
    根据尸检的结果,死者是受空中落下来的一块屋檐石雕击中头部身亡的,那片老街区古建筑集中地,很多都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中国古典建筑,沿街的屋顶好多都是古典式样,会有飞檐和走兽。
    如果是瓦片掉落或许不会怎样,但屋檐上安放的石雕小兽如果掉下来,确实是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虽然走在路上被屋顶上掉下来的石雕和花盆砸中身亡有些难以接受,但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此类的意外事故。
    死者家属并没有看到那朵蓝色矢车菊,也不知道六年前曾经有一件高空坠物致人身亡的案件也曾出现过蓝色矢车菊。
    看到这种毫无疑点的尸检报告,可能会有些难以接受,但最终也会接受。
    张衍看起来也有些疲倦,一双浓眉紧皱着,林眉注意到身上还穿着昨天早上见面时那一身便装。
    肃修然尚且在昨晚深夜去探查六年前的案发现场,张衍身为案件的主要办案人员,他从案发到现在可能都没有离开过警局,更别提休息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摸过桌上的烟盒取出一根烟,又看到肃修然,就勉强忍住了,把烟又塞了回去,起身过去推开办公室的窗户,这才揉了揉眉心,转身对肃修然说:“我已经把调查结果上报给局长了,上面的意思是先按照意外身亡定性,明天一早,我向提交正式的报告,再由外联部门告知家属,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这样处理的确显得仓促,但站在警方和受害者家属的立场上看,并不算错误——假如告知家属,有可能是谋杀,最后的调查结果却显示并不是,那朵蓝色矢车菊也只是巧合,肯定会对死者家属造成二次伤害。
    更何况案发街巷的老城区算是闹市区和旅游胜地,发生在那里的致死事件,就算警方已经很快调查完现场恢复了秩序,也一定有人目的到传播了出去,这都在无形中增加了破案的压力。
    好在警方有所准备,已经提前和媒体打过招呼,目前来说还没有媒体来报道这起事件。
    在看到尸检报告的时候,肃修然显然也已经考虑到警方后续的处理了,他无声地抿紧了双唇,皱起的眉头也一直没有舒展。
    他沉思了一阵,看着张衍轻声问:“你怎么打算?”
    张衍也早准备好了答案,他双手抱胸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沉声说:“我不会再犯六年前那种错误,即使明天提交了报告后,我还会继续查下去,但已经差不多定性结案的案子,没办法再过多借助警队的警力,需要私下继续调查。”
    肃修然也点头表示同意:“这样也好,先安抚好受害者家属的情绪,我接下来的行动也更便利。”
    他这样说,就表示后续的调查可能主要由他来进行了。
    张衍叹了口气,转头看到林眉,露出一个不算轻松的笑容:“所以我才说你这个助理找的真是时候,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让你一个人出去跑,我还真不放心。”
    肃修然也轻轻勾起唇角:“林眉很好。”
    张衍又打量了一下林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他长得严肃,笑起来却有一种爽朗:“跟修然这样的人谈恋爱很累吧,他性格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林眉没想到他上来就来这么一句,都没顾得上注意张衍对肃修然的称呼是很熟稔的“修然”,脸颊就红了,她到警局后一直很小心,没和肃修然做过什么暧昧的小动作,也不知道这位张衍警官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看完的尸检报告放在张衍的办公桌上,这句话讲得确实是真情实意:“您真是火眼金睛。”
    张衍“哈哈”笑了起来:“别小看警察叔叔,我们都研究过行为心理学。”
    他们再留下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张衍还要连夜赶调查报告,闲话也不再多说,肃修然就带着林眉告辞。
    临走前他还是让林眉在楼上等着,自己去了建在地下室的验尸房,不过就像他说的那样,刘医生是个值得信赖的法医,他下去了几十分钟,也还是带着依然凝重的表情上来了。
    看到林眉略含期待的目光,他就摇了摇头,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没更多的线索,回家再说。”
    这么一番折腾,就又是接近午夜了,肃修然前一晚就没有休息好,看样子今天回去也不会很快入睡。
    回程的路上林眉就没说话,让他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Www.xiaoshUotxt.net
    到了家里,林眉看他换鞋的时候,都用单手撑住鞋柜弯了腰,确实是看起来有些累了,不由扶了他一把,有些担心的问:“你们以往办案也是这种节奏吗?也太辛苦了。”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我只是个顾问,一线的很多工作不用我做,最累的其实是张衍,他总是对我念叨平时要注意锻炼身体,不然撑不住。”
    好吧,张衍的确是很累,但人家明显是警校出身,身体素质跟肃修然不是一个层次的,他这种整天宅在家里还时不时犯个病的能跟人家比吗?
    林眉原本以为他除了赶稿外都在休息,看书之余还老念叨他产量不高,但此刻又佩服他一年最少能写一本书的速度了,又小声嘀咕:“警局估计也不会给你发工资吧?”
    肃修然轻咳着笑了一下:“我是编外人员,自然没有工资……所以才需要写稿维持生计。”
    林眉叹了口气:“这么累还要默默参与破案,我觉得警局起码要给你发个好市民的锦旗。”
    她是随口感慨,肃修然不由笑了,隔了一阵低声解释:“我其实应该感激张衍,如果不是他邀请我,我不会有被需要的感觉。”
    林眉愣了愣,抬头看到笑得有些温柔的双眸,听他继续轻声说:“有时候这种感觉,反倒珍贵过任何奖赏。”
 
  ☆、第35章 【】
 
刑警队虽然不便在公开调查,第二天张衍还是给肃修然了一个电话,说这是他的得力下属,如果肃修然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让他一起去。
    肃修然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出门,结果还是被早到了半个钟头的程昱堵了个正着。
    程昱进门先是一愣,发觉肃修然竟然是想“逃窜”,顿时怒发冲冠,白皙的娃娃脸都气得泛红:“还敢跑!出息了你啊?还敢跑出去野!”
    肃修然计划好了提前半个小时溜出去查案子,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一向准时的程昱居然提前来了。
    大神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盖的,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转过脸去看林眉,那目光还是淡淡的,但林眉觉得自己赫然从中读到了求救信号。
    她到底是没胆子直面这样的肃修然,别过头去垂首假装思考了一阵,才看着程昱坦然说:“我拉不住他,程大夫您知道的,他腿长。”
    听完这句程昱彻底是炸了,大手一挥瞬间气场爆棚,连比他高了足足半个头的肃修然也仿佛矮了下去:“我上午还有台重要手术你知道吗?我辛辛苦苦提前跑过来是陪你玩捉迷藏的吗!都多大的人了你能不能成熟点!还是这么熊!你要还是小孩子我要打你屁股你知道吗!啊?”
    肃修然彻底抿了薄唇不敢吭声了,当然更不敢仗着自己的一双大长腿逃跑,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听训,还抽空把目光又转到林眉脸上。
    这次林眉又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谴责的意味,还有那么一丝幽怨……
    她觉得肃修然也算绝了,能就这么继续端着一张高贵冷峻的脸,仅仅凭借眼神表达出这么多情绪——除了大神不愧是大神之外,她想不出其他词来夸了。
    想着她决定还是安抚顺带表扬一下他,在旁边偷偷对他翘起了大拇指。
    肃修然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看眼神却已经被她气着了,停顿了片刻,就转开了目光。
    结果他还是被气势全开,碾压了全场的程昱大夫拉着袖子一路拽回了楼上,摁在躺椅上扎了针。
    不但肃修然一路乖乖配合,连林眉也大气不敢出,只能在程昱收起了医药箱,挽着袖子的时候悄悄安抚肃修然:“没事点滴打快点,能赶在午饭后挂完的,下午还有时间办事。”
    程昱在旁边“呵呵”冷笑了一声:“点滴挂快了会疼哦。”
    林眉忍不住“嘶”了声,她替肃修然觉得疼,毕竟程昱刚才下针的时候完全没了往日的体贴,虽然还是快很准一针下去就有回血,不过当时她看到肃修然眼睛下的肌肉小幅度地抽动了下。
    能让一贯视高冷和保持形象为第一要务的肃修然都没撑住露出这种表情,林眉想那一针应该是疼……的吧。
    赔笑着送走了还在气头上的程昱,程大夫临走前又对林眉说了句:“告诉他这次要挂够七天。”
    说完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
    林眉只能回到楼上安抚此刻周身都环绕着低气压的肃修然:“程大夫走了,他说这次要挂七天。”
    肃修然静默了一阵,然后抬起没扎针的手臂,头往后一靠,拿手捂住眼睛。
    林眉猜测他这是有点崩溃吧,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你说你是不是傻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今天真跑成了,明天被程大夫逮到不还得修理你?”
    肃修然又沉默了许久,才继续捂着眼睛,语气淡淡的开口:“我以为今天是最后一天……逃掉了明天就不用挂了。”
    果然医患关系是万年磨不过去的坎儿,睿智如肃修然这样的人,遇到这种事智商也瞬间被狗吃了。
    林眉惋惜地看着他摇摇头,没防备他突然又拿开手睁着眼睛看向自己:“去把我的本子和电脑还有手机都拿过来,我安排下。”说完他抿了抿有些发白的薄唇,“还有我想吃绿豆糕。”
    林眉心想大神你不是s市人么?怎么对齁甜的b市传统甜点如此情有独钟。
    肃修然嘴挑,普通的点心他看不上,点名要吃的绿豆糕是附近一家私人会所的招牌,那中式面点师傅据说是祖传的御膳手艺,换个人都做不到这种火候。
    林眉住到这里后已经替他去买过两次了,这时候叹了口气哄他:“好,我这就开车去买,你稍等下。”
    肃修然又重新倒回到躺椅上,虽然还能勉强保持住一贯的优雅,但怎么看怎么有些颓废的意味:“还有薏米糖水……你做的。”
    林眉想到刚才自己残忍的见死不救,满怀愧疚的连连点头:“好,这七天都是我做家务掌厨,你开心了吧?”
    肃修然微微侧过头去,长睫微垂,明显是不想搭理她。
    等林眉开车去会所打包了点心,回来又下厨做了碗薏米糖水,肃修然已经在楼上工作了一阵了。
    他还真把点滴调到了最大,疼不疼林眉不知道,只看到他挽着袖子输液的那条胳膊都红了。
    林眉坐下来握住他的手,果然一片冰凉,她只能又灌了暖水袋回来,一边给他按摩,一边用暖水袋给他恢复体温。
    过了两个小时,肃修然的傲娇劲儿已经过去了,低声对她道了谢,能动的右手继续在操作电脑。
    他手指飞速地敲击键盘,抽空对林眉说:“午饭麻烦你准备三个人的,我约了小于过来,再过二十分钟左右就到。”
    小于就是张衍派过来的警员,全名叫于其真,上次林眉在警局里也见过他,稍微有点印象,记得他是个平头的精神小青年。
    点头答应下来,又听肃修然对自己道了谢,她就俯身过去,扳过他的脸,在他泛着水色的唇上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了下。
    肃修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吻自己,神色一滞,深瞳中滑过一丝很难扑捉的羞涩。
    林眉放开他笑笑:“奖励你乖乖做治疗,待会儿有别人在就不好意思了。”
    说完她就转身跑下楼,肃修然有工作,她也没闲着,趁做午饭的间隙,还打开电脑编辑了几章文档。
    于其真没过多久就到了,他性格很开朗,来了后看肃修然一时走不开,还跑到厨房来帮林眉做菜。
    因为拼了老命地赶着把点滴挂完,肃修然午饭的时候就没什么胃口,上午他点名要的甜点和汤水还真成了保持热量的关键。
    下午他是安排了一次走访的,需要有警方的人参与,因为走访的不是普通的目击证人,正是六年前那个案件的犯人。
    当年那个案子按过失致人死亡判了六年,再加上在狱中表现良好,半年前他刚出狱,目前正在家里待业。
    这次有于其真在,他们就开了警局的车,路上林眉看了那个犯人的资料,他叫张国,现年四十七岁,履历很普通,就是本地出生,大专毕业后进了区供电局做维修工人,一做就是十几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除了六年前那个案子外,连一次交通违章都没有,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好人。
    想到这次的案子是在他出狱后,林眉就问于其真:“警局出事后没排查他吗?”
    于其真边开车边摇头:“怎么能没问?前天一出事,张队长第一个让我查的就是他,可他案发当晚正在城东边喝亲戚的喜酒,还喝高了去挂急诊,不在场证据随便一问一大把,不可能是他。”
    想想这个张国也挺倒霉的,不就是空中作业的时候掉了一把扳手,结果不但害死了人,自己也坐牢数年,出狱后丢了工作不说,还要继续被警方怀疑。
    张国的住址离六年前那个案发地不远,虽然不是城中村,却是一片有些年头的老小区,车开进去后,到处都可以看到闲散在院子里活动或者遛狗的退休老人。
    于其真没穿警服,可他们一行人还是有种跟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特别肃修然,长身玉立一身挺括的风衣西裤,还带了一副墨镜。
    林眉接受着周围略带异样的目光,心里压力也挺大,暗暗想张衍很少让肃修然在一线查案,恐怕也是因为他这身气质实在太扎眼。
    于其真带他们走到一个单元口,顺着没有电梯,年久失修又积满了杂物灰尘的楼梯一路走上去,也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张国家也挺困难的,一家三代挤在四五十平米的老工房里,周围邻居都是老同事,知道他事情的人不少。他有个上初中的儿子,老婆当年出事就跟他离婚了,他会出去喝高了,估计也是憋得。”
    当他们敲开了防盗门,来开门的是个看起来足有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鬓白发斑斑,神态疲倦,看到于其真后他脸上就露出了不耐烦又自暴自弃的表情:“警察同志,您可又来了。”
    林眉认出来这就是张国本人,他资料上的照片面貌虽然普通,看起来却远没有这么苍老,几年的监狱生涯和失意人生一定让他饱受煎熬。
    张国再不耐烦,也不敢不配合警察询问,尤其是他这种又案底的,将他们让到屋里,林眉就看到一个逼仄又堆满杂物的客厅,不大的空间里还塞了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年女子,正用浑浊又麻木的目光看着他们。
    林眉还是头一次直面这种家庭,看到这样的状况,心里就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是难过,也是一种无法表述的压抑。
    张国苦笑了一下:“这是我妈,去年得的食道癌,没办法回避,我们去卧室说吧。”
    生活的困顿显然让他已经不在意礼节和尊严,当着自己母亲的面说出她已身患绝症的事实,也没有丝毫避讳。
    除了客厅之外,几十平米的空间还分割成了两个卧室,比暗沉又没有窗户的客厅稍微敞亮那么一些,其中一个就是张国的。里面摆了两张床,一张是他自己的,还有一张干净整洁一点的,应该属于他的儿子。
    他把三个人都带进去,又回头关上门,回头露出一个算不上是笑的笑容:“怎么?我上回提供的不在场证据还不够充分?”
    林眉注意到他的用词很标准,并非是口语化的,监狱生涯带给他的除了身体的伤害,还有对各种法律名词的熟悉。
    于其真没有来得及说话,先开口的是肃修然,他的声音低沉,还是听不出多大情绪:“这次我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我们,回忆六年前的细节。如果你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也许会有机会翻案——我是指六年前的那起案子。”
    张国睁大眼睛看着他,木讷平凡的脸上肌肉抖动,隔了一阵,他才面色有些狰狞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他妈又是谁?”
    肃修然在进到光线不充分的室内后,就摘下了墨镜,此刻将手插到口袋里,一点没介意张国甩出的脏字,他勾了勾薄唇:“据我所知,冤案是可以向政府申请赔偿的,金额也许不大,但也能让你母亲得到更好的治疗。”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开口:“或许你更愿意拿来做你儿子将来的教育基金。”
    想到这个困难的家庭,连林眉都觉得肃修然说出的话虽然是一番好意,但也有点刺耳。
    张国的精力却已经全部被肃修然吸引了过去,他用一种非常用力又有些恶狠狠的目光死盯着他,直到额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才终于嘶哑地说:“你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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