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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你如此不同》 作者:谢楼南

第六部分

   ☆、第36章 大佩佩生日快乐

 
张国脸上的神情实在太吓人,林眉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小半步,肃修然却还是神色不动地看着他,甚至还挑了挑唇角。
    肃修然并无意开口说话,于其真在肃修然掌握了主动权后,也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林眉自然配合他们,也是一言不发。
    沉默持续了很久,张国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最终他收回那种凶狠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脸,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勉强恢复了正常:“你要问什么,当年的事我已经供述过很多遍。”
    肃修然这才悠悠笑了笑:“这我知道,再问你,你也不过是把供词再背一遍而已。”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所以这次我会对你进行催眠,帮助你回忆起被遗忘在潜意识里的细节。”
    林眉不由自主转头去看肃修然,他还会催眠?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来过,要是能催眠……她还在犹豫摇摆的时候,他难道不能直接催眠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他了?
    当然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将疑惑的目光很好地掩盖过去,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情绪。
    张国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肃修然身上,他迟疑地盯着肃修然:“你真的能帮我翻案?”
    肃修然笑了笑,反倒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相信自己是冤屈的吗?”
    这句话对于一个在监狱中熬满了五年半时光,承受事业和家庭双重变故的人来说,是一味含着毒药的强心剂,在希望中混杂着更深的绝望。
    张国嘴唇发抖,在张合了几次后,这个苍老的中年人,终于说出了六年前他被逮捕之初,曾经反复重复过的一句话:“我没有杀人,那个小口子死不了人的。”
    这句话曾被当做他对于现场情况的误判,也是他背叛过失致人死亡而非故意的关键,现在肃修然却对他笑了笑,轻轻点头:“你说得对,你没有杀人。”
    张国自愿让肃修然给他做催眠,配合度之高,可以说迫不及待。肃修然让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然后让林眉和于其真坐在一边保持安静。
    随着肃修然低沉声音的引导,张国很快进入了状态,他声音和神色都很平静,如同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春天的夜晚。
    夜风微凉,却不再凛冽刺骨,空中有浮动的樱花香味,间或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花瓣悠悠掉落。
    张国不是个有着细腻情怀的人,却也感受到了代表新生和希望的春日气息。
    他不由轻声哼唱了几句流行的歌,唱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刻轻松又惬意的心情。
    这时却有一个低沉熨帖之极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问他:“路灯班作业至少需要两位工人,怎么今天却只有你一个人?”
    张国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出来的时候我们是两个人,还有老陈,可是老陈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急事,我想着大半夜的也没人查岗,就让他先走了。”
    这个细节当年张国供述的时候也说了,警方自然也找过当时应该和张国在一起的“老陈”,也就是陈胜利。
    他是个比张国稍年轻些的维修工人,当天因为七岁的孩子夜里突然发烧,就丢下张国匆忙赶了回去。他回家后立刻接上孩子和妻子去了医院,不在场证据很充分,警方也就没有追查下去。
    如果真有一个藏在暗处的不知名嫌疑犯,他应该也没神通广大到控制一个儿童发烧的时间,这点上应该倾向于只是一个巧合。
    肃修然果然没有追问下去,接着轻声说:“那么周围还有什么人没有?你转过头去,仔细看一下。”
    躺在床上的张国真的就闭着眼睛做出了一个微微转头的姿势,接着说:“我旁边的路上有个学生,在路灯下坐着看书,看起来很用功,我儿子长大也有这么用功就好了。”
    肃修然抬起头和于其真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接着问:“那个学生的年纪、样貌,你能看清吗?”
    张国又停顿了片刻,看起来像在观察,然后才说:“有二十来岁,看起来像个大学生吧,在背英语单词,瘦瘦的,穿一件蓝色的夹克。”
    肃修然没再问什么,张国像是又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他躺在床上的手微微动着,那是维修工人作业的姿势,他双手握拳,好像握着一把扳手,即使六年过去,他做起这些动作来依旧像当年一样熟悉,似乎这种习惯已经深深地刻入他的骨髓中。
    接着他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情不自禁的“哎哟”了一声,林眉知道他应该是回忆到了当年的那一幕:失手掉落的扳手,砸到了行人的头。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有些失态的喊:“我又不是故意,赔你,赔你可以了吧?”
    接着他慌张地爬下了路灯的杆子,嘴里说:“你别吵吵,我去找我同事,看见你的血了,真是的,我马上回来。”
    躺在床上的张国神色仓皇,手脚都抖动着,模拟跑步的姿势,他渐渐陷入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中,神情开始变得悲痛,声音也嘶哑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追我干什么?”
    肃修然知道激动的情绪开始让他脱离当天的回忆,陷入了日后不断的痛苦中,他提高了声音,打断他的喊叫:“你看到他追你了吗?那个学生呢?”
    张国沧桑的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他真的追我了,追出来好几步呢,看起来可精神啦!那个学生……他就在旁边看着啊!”
    他的神情越来越复杂,肃修然对着他大声说:“张国!”
    这一声断喝让他瞬间睁开眼睛,茫然四顾了一阵,才猛地哭出了声,这个年近的大男人哭皱了一张脸,看起来像个孩子。
    刚才一直表现得非常强势冷酷的肃修然,却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了声音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张国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又放声大哭了好一阵。
    等张国平静下来后,他们才告辞出来,肃修然临走前拿过一张纸,写下了一个b市的地址,还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交给张国后说:“等警方查明真相,确定你无罪后,你可以去找这个律师,他会负责帮你打提出赔偿的官司。”
    林眉看了眼那个地址,是本市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在那里办公的律师事务所,不用说也是业内顶尖的。
    肃修然说着,又笑了笑:“诉讼费用不用担心,我来出。”
 
  ☆、第37章 大佩佩生日快乐
 
离开了张国的家,时间还早,肃修然就对于其真报了一个地址,让他带他们过去。
    那里是b市的南城区,以花卉市场著称,林眉大致猜到肃修然想做什么,果然下了车后,他就让于其真在车上等,自己带林眉走了进去。
    花卉市场是在大棚中的,走进去就能感觉到氤氲的水气和浓烈的花香,这些味道虽然闻起来还算舒服,却也刺激到了肃修然敏感的呼吸道,他侧头轻咳了几声。
    林眉走在他身边,四周都是不认识的商户和客人,肃修然还带着墨镜,她也就不害羞了,拉住他的手说:“你要调查那朵矢车菊的来源吗?需要我怎么配合?”
    肃修然低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配合做我的女朋友?”
    林眉也不是那种随便被他调戏一下就脸红的人了,清清嗓子说:“还用配合,不本来就是吗?”
    肃修然不由弯了唇角,低声说:“倒也是。”
    他不过轻淡一句话,林眉却从中听到了浓浓的温和,还有那么点纵容,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转头,悄悄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肃修然衣着风度不俗,走在花卉市场中也分外醒目,不用特地询问,就有不少商户特地来招呼。
    肃修然拉着林眉,先是一路带着礼貌微笑,在市场中转了一圈,然后就在一处位置很好,看起来又比较大的摊位上停了下来。
    摊主也热情地过来询问,是要买盆栽还是鲜切花卉。
    肃修然却笑了笑说:“买花倒是其次,我想调查下市场……准备找个合作伙伴。”
    接下来林眉也算叹为观止了,她就听着肃修然开始谈自己想要在高档商场里开一家精品的花卉店。
    货源呢,他想要找本市最好的,进口的花卉当然也是少不了的,当然他开这家花卉店也不全是为了赚钱,主要是自己就喜欢绿植和鲜花,为了陶冶情操,顺便用鲜花为广大市民妆点生活,还有让自己女朋友也就是林眉开心开心。
    林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忽悠的,反正如果不是她确实知道他来就是为了查案子,连她都信了他是真的准备砸钱开这么一家花店而且——人傻、钱多、速来。
    如果说别人这么讲的话,可能还糊弄不住见多识广的摊主,但肃修然本身就衣着不俗,就算带着墨镜,那唇边优雅的微笑也从来没有褪去,用词典雅又诚挚的谈吐,让人忍不住去信服。
    所以说有时候不是看怎么忽悠,而是看谁去忽悠。
    在肃修然满嘴跑的火车里,那个摊主已经完全相信了,还把他们请到摊位里面一点,让身旁的店员去招呼新客人,全神贯注和肃修然谈了起来。
    肃修然竟也对花卉植物十分了解,不但对品种产地了如指掌,连种植技巧、土壤酸碱等等都如数家珍。
    摊主一看来了大款,又是内行,还准备跟自己合作,这事儿妥妥靠谱,越谈越专注,为了显摆自己的专业知识,还卯着劲儿跟肃修然探讨深层次问题。
    聊了一阵后,肃修然果然不着痕迹地把问题绕到了矢车菊上面,表示自己的女朋友很喜欢这种花,不知道有没有鲜切的花卖。
    摊主露出一个“果然还是外行”的表情,略带得意的表示:矢车菊几年前还曾在鲜切花卉里出现过一阵,近几年在b市却不怎么受欢迎。同样是菊花,b市人还是更喜欢喜庆一点的太阳菊,还有花朵更簇拥一点的小雏菊,大家最多卖卖种子和幼苗,让花卉爱好者自己回家种。
    末了还表示,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全b市的鲜切基本都是从这里的市场批发出去的,他们尚且不卖,别人哪里有卖!
    肃修然连连点头表示受教,接着又说,自己家是在某个城区居住的,那附近有没有什么花店和卖种植材料的地方?
    那个摊主想了想说,大概有那么两三家吧,不过他们也是从自己这里拿货的,货物丰富程度和供货量跟自己完全没法比。
    目的达到后,肃修然又站着和他东拉西扯了一阵,哄得那个摊主以为这事儿*不离十了,还递了名片留了电话等等不提。
    接着肃修然表示自己今天还有事,回去确定了店铺的合同,改天再来跟他具体谈合作,那摊主当然亲自送他们出来,为了表示自己这里的鲜花绝对是航空直达,跟市里花店放了好几天那种新鲜程度绝对不一样,还送了一把带着球茎的白色郁金香给他们。
    肃修然表示不好白拿礼物,礼貌地塞回去了两张百元大钞,大家很愉快地告别了。
    其实这场忽悠前前后后也不过几十分钟,林眉一路带着优雅礼貌的微笑假装“也很喜欢鲜花的女友”。
    等出了花卉市场,她才忍不住笑着说:“大神,我觉得你要不是不能抛头露面,完全可以改行卖保险,也是挺有前途的呢。”
    肃修然勾了唇角对她笑笑,将手中那束白色郁金香递给她:“送你。”
    林眉接过来,趁于其真还没看到他们,踮脚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谢谢darling!”
    上车后他们才开始讨论案情,林眉提出来:“你认为嫌疑犯是个花卉爱好者?”www.xiaOShuOtxT.Net
    肃修然点头:“我只是猜测,按照这位摊主的说法,六年前的矢车菊还有可能是他买的鲜花……但现在这朵基本可以确定他是自己种植的。”
    他说着,微顿了下:“假如我没有猜错,六年前那件案子并不是他蓄谋犯下的,而是诸多巧合之下偶然犯下,正因为其偶然和初犯,所以才会暴露很多的线索。”
    林眉点头,知道他现在最怀疑的果然是六年前那个夜晚曾经出现在现场的大学生,按照时间来说,他应该早已大学毕业,就算是研究生也应该读完了,如果他没有继续读博士,现在应当是在工作了。
    她想着,就又想到他对张国那段神乎其神的催眠,笑着问:“你还会催眠,以前怎么不说,跟一个催眠大师生活在一起,我压力太大了。”
    肃修然看了一眼她,勾起唇角:“我并不会。”
    于其真也边开车边哈哈笑了起来:“果然连林眉都给糊弄住了!他哪里会催眠,顶多就是点心理暗示。”
    林眉想起来今天查案的过程,脑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38章 【】
 
鉴于林眉的惊讶和好奇,肃修然就笑着对她解释了一番:“我只不过运用了一点心理学和审讯技巧,关键在于让张国主动积极配合,才可以问出当年的细节。”
    于其真也在旁边点头:“是啊,肃先生刚进去那一下子,我们叫震慑嫌疑犯,先让他觉得你很权威和能力,嫌疑犯表现出抵触,其实已经是震慑成功了,抵触是激发了他本能的保护欲,他的潜意识已经接受你给的威慑了。”
    林眉也是一点就透的,听着就恍悟了:“而且修然不仅仅是给了他压力,同时还给他了一个可以脱罪的希望。接收到这么多强烈的信息,他心情一定很激动。”
    于其真应道:“是啊,所以肃先生再告诉他自己可以做催眠的时候,他的配合度就高的超乎想象了,这时候给他一些语言和行为的暗示,他就很容易进入一种‘我被催眠了’的状态。”
    肃修然这时在旁边淡淡开口:“事实上我并不认为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催眠,所谓催眠,不过是利用了一些认知策略和心理意向。”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下:“这点只能对不起张国了,我想尽快从他口中得到答案,而他又已经在多年的审问和监狱生涯中形成了思维定式,就像他自己说的,再问他,他也不过是把当年的供词再背一遍而已。
    “为了让他能够从供词中脱离,帮助他回到那段真正的记忆里,最快的方式就是这种了,好在效果不错。”
    林眉听得连连点头,然后虚心求教:“你和小于是串通好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看你那么凶,还差点被吓到。”
    肃修然侧头看了看她,微微弯着薄唇:“你会被吓到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被吓跑了吧?”
    于其真在旁边笑起来:“我们哪里串通过,不过我跟肃先生配合审过几次犯人,知道他常常出其不意。说起来张队还跟我们说呢,他这么多年带了这么多学生,就肃先生的审讯技巧学得最快最好,如果不是他那张脸,效果还要更好点。”
    林眉听着也是十分赞同:“是啊,他忽悠起来简直让人一愣一愣的,怪就怪他那张脸……”
    于其真哈哈笑:“可不是嘛,女人看了要走神,男人看了想揍他!”
    肃修然听他们聊着聊着居然绕到自己的脸上去了,干脆就聪明地没再参与他们的谈话,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于其真将林眉和肃修然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了,林眉当然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
    于其真倒没有见外,只是说自己老婆还在家等着呢,改天再专门来蹭饭,就笑着告辞了。
    回家后林眉先把那束白色的郁金香剪了根在花瓶里插好,这才开始动手做晚饭。
    肃修然已经好些了,就在厨房帮她,林眉看着他的身影在自己身旁晃来晃去,不由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我厨艺发挥失常不要怪我啊,都怪你在我旁边站着让我没办法专心。”
    肃修然听着就微微笑了:“我明明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林眉抬了头侧着眼睛看他:“就算是你的等身抱枕或者海报竖在这里也会影响我的好吗?”
    肃修然轻应了声,接着含笑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一直对我是视而不见的。”
    他说的应该是在草原上还有刚回来那一阵子,林眉故意让自己忽视他的存在,好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还真是小心眼爱记仇,那一茬子事情几天没提了,林眉还以为他不会再说了呢,感情还在这里等着呢。
    她无言以对,只能狠狠搅了一下碗里的面糊:“本姑娘的自制力就那么多,提前全都预支光了!”
    仿佛是很欣赏她这种抓狂的表现,那边肃修然竟然低低笑出了声,微沉的声音就像带着电流一样在厨房中回荡。
    林眉实在忍不住了,扔下手里的碗,跑过去搂住他的腰,抬头在他弯着的唇边吻了下,还顺带在他胸口蹭了两下。
    肃修然倒是很从善如流地也抱住了她,在她想要挣脱的时候,却没立刻放开,而是搂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轻笑着说:“你再这样,我不保证我还能保持绅士风度。”
    林眉上下看了他几眼,嗤之以鼻:“就你这样中看不中用,分分钟昏倒给我看的花架子?告诉你姑娘上中学的时候练过跆拳道的,怕你啊!”
    肃修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气流拂过她耳畔:“你可以……尝试一下。”
    林眉承认自己还是没办法向他一样拥有收发自如的演技,红着脸挣开他的手臂后,才勉强说了句找场子的话:“我可不敢招惹你,你情商这么高,又这么会忽悠,谁知道你前段时间那黯然伤神又强自隐忍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她说完就意识到说错话了,因为肃修然并没有回答,只是还站在原地,带着点微笑看着她。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瞬间似乎连厨房里的灯光都暗了下来,他原本盛满笑意的眼眸还是带笑,却已经像是黯淡了几分。
    他最终还是微微笑着,隔了一阵才轻声说:“既然怕我打扰,那我先出去等了。”
    他才刚转过身,林眉就忍不住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懊悔地道歉:“修然,对不起,我口无遮拦,我开玩笑……”
    肃修然还是温和地笑了一下,轻握了握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没事,我知道的。”
    有了这段插曲,吃饭的时候林眉就一直偷瞄着肃修然,直到把他看得轻叹了一声,抬头看着她:“怎么,连和我一起用餐都会干扰你的注意力了吗?”
    林眉连忙放下勺子,讲那一勺快要递到鼻孔里去的粥放回碗里。
    肃修然看着她无奈地笑笑,拿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语气还是温和:“左边脸颊沾上了,自己擦一擦。”
    林眉接过来不要意思地“哦”了一声,她看他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又小心地道歉:“对不起。”
    肃修然看她迟迟不动,干脆自己又把纸巾拿过来,抬手亲自给她擦掉了,他目光微垂,还是笑得温柔:“没关系,两个人在一起说话用不着如此小心。”
    他说着微微一顿,林眉心里一紧,紧盯着他,听到他又说:“只是不要再拿我的心意开玩笑。”
    他神色不变,语气也坦然:“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并不是太容易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第39章 【】
 
今天终于不用在趁着夜间外出调查,肃修然吃过晚饭后也早早上楼准备休息。
    林眉为了配合他的作息,也早早带着笔记本电脑回到自己卧室里继续编辑稿子。
    他们的房间本来就离得近,这个社区夜间又极度安静,林眉编了一阵稿子,就听到隔壁传过来隐约的轻咳声。那声音自然是很低的,透着点刻意的压抑。
    林眉想了下,就放下电脑过去敲他的房门,肃修然没亲自来开门,里面传出来一句:“房门没锁,进来吧。”
    林眉推门进去,看到他已经关了房间的壁灯,换了睡衣半躺在穿上,脸上虽然有些倦容,手里却拿着一本书,床头的台灯也开着,林眉来之前他应该是在借着灯光读睡前书。
    看到她的身影,他就勾起薄唇笑了,将手中的书合上放下,对她招了招手:“找我有事?”
    林眉不能说自己听到他的咳嗽声就有点坐立难安,就走过去摇摇头:“没有,想看看你。”
    他黑眸中的笑意更深,身体向里面移了下,示意她躺在自己身边。
    他们在草原上时再怎么说也算同睡一张床好几天了,林眉对这种程度的亲密没丝毫不适,很自然地就躺在了他身边。
    当肃修然愿意的时候,他总能让人感觉到那种毫无压迫感的舒适,林眉也半躺着,用手支着头,侧身看着他:“修然,你说人为什么能对别人做出那些残忍的举动呢?”
    她指的是这次的案子,从如今的线索看,当年那个旁观的大学生,恐怕就是第一起命案,还有刚发生的这起命案的元凶。
    无论是否有利益纠葛或者其他原因,凶手蓄谋杀害了两个人却是事实。
    肃修然沉默了一下,就笑笑说:“这世上总是充斥着各种毫无缘由的恶意,比起那些罪恶的行径,不如说始终保持善良才是一种奇迹。”
    林眉想了想,点头:“还是你说得对,这句我要记下来,以后做‘苏修语录’。”
    肃修然带着无奈的笑着摇头:“到现在为止,我还总觉得你喜欢‘苏修’,多过于喜欢我。”
    林眉偷笑了下:“你要想,我喜欢苏修已经五年了啊,喜欢你还不到五个月,怎么能比?”
    肃修然看着她的笑容里带着些纵容:“对,我知道,你肯接受我,和我是‘苏修’有着很大关系。”
    这点林眉倒是很坦诚:“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别的女人好色,我则爱才,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不仅爱才,还好色。”
    肃修然扬了扬眉:“谢谢你夸我才色兼备。”
    林眉哈哈就笑了起来,凑过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她有些想吻他的薄唇,但总有些近乡情怯,哪怕两个人已经是互相认定的恋人,她还是有些不敢冒犯的羞涩。
    怪就怪肃修然生就了一张过于清隽耀眼的脸,还有那身温柔却总带着些许清冷的气质。
    肃修然再厉害,也猜不透她这么敏感细腻的心思,他以为她只是害羞,就笑着抬手轻抚过她的脸庞,轻声说:“你这次怎么不好奇案件的细节了,反倒跑来找我感慨?”
    林眉想了想说:“反正到了时候你总会跟我解释的,而且不是没结束吗?我想试着自己推测一下。”
    肃修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那么你的推测是什么?”
    林眉倒卖起了关子,笑笑抱住他伸过来的手臂:“明天一起说出来,对照一下?”
    肃修然任她拉住自己的胳膊,也由着她又玩起了自己的手指,笑着点头:“好。”
    林眉不记得他们的谈话是在哪里结束的,反正他们接着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她看到肃修然眉间的倦色,就让他早点睡觉。
    说来说去,反倒是她自己先困了,就这么窝在他身边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本能地觉得安心温暖,好像身处在一片蔚蓝却又温暖的水域中,那种无处不在,又漫无边际的柔和包裹着自己。
    于是她睡沉的时候,就没听到耳畔传来的那声夹带着低低叹息的轻喃:“你还真是爱考验我……”
    第二天林眉从香甜的梦中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但用张开的大字型睡姿侵占了一大半的床,而且她的手臂还正好就搭在肃修然的胸口,手掌更是诡异地拐了一个弯,伸进了他睡衣的领口,就毫无遮拦地放在了他胸前那一块肌肤上。
    于是她花了半分钟时间,来认真思考一下自己既然爬上了男朋友的床,为什么就不能以甜蜜又小鸟依人的姿势在他的怀抱中幸福的醒来,而是要以一个女壮士加女色狼的形象如此悲壮地醒过来。
    ——虽然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但这样的误差她很难开导自己啊!
    那边肃修然显然早就已经醒了,轻声笑着开口:“早。”
    林眉强自镇定地把手不动神色地收回来,用一个足够花费她半生优雅的姿势面不改色地坐起来,然后回身对他微笑:“早。”
    可惜她强撑的面子一秒钟之后就在肃修然恶意的笑声里破了功,他十分恶劣地笑弯了眼角,那神色分明是看透了她的尴尬和纠结,清越的笑声不断传来,以至于他不得不抬起手半掩住嘴唇。
    林眉觉得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
    好在肃修然虽然结结实实地笑了一场,却在接到她恼火的眼神后,没敢再说什么。
    他们起床后吃过早饭后没多久,于其真也开车来了,他今天却没再带肃修然继续查案,而是把他们接到了警局。
    在肃修然进了张衍办公室,跟他讲明了案情后,就又走了出来。
    林眉看他已经准备带着自己回家,就问:“后面我们不跟进了吗?”
    肃修然摇摇头:“有了明确线索,警方会处理的。”
    于其真负责送他们回去,也笑着说:“肃先生毕竟不是警方的人,为了保护他的*和安全,我们尽量不让他出外勤。”
    他说着又乐呵呵地笑着:“我们不能让嫌疑犯知道肃先生的存在,如果有什么打击报复,冲着我们来就好了。”
    林眉听到这里,不禁对这个朝气蓬勃的小警察肃然起敬:“我还真没这么考虑过,谢谢你们照顾。”
    于其真哈哈笑:“都是应当的,别客气。”
    被于其真送回了家里,肃修然给林眉泡了咖啡,又给自己泡了杯红茶,闲适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她笑笑:“要不要互相印证下推论?”
 
  ☆、第40章 【】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林眉当然精神抖擞起来,这次查案的全程她都是参与了的,肃修然虽然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却也什么都没有瞒着她,他们两个得到的信息几乎是对等的。
    再这样的条件下,她如果能和肃修然一样,基本推论出前因后果,找到抓住真凶的线索,岂不是说她已经具备了一个专业探案人员的基本素质?
    林眉想一想就觉得兴奋了,但她还是冷静了一下,整理了思路之后,才对肃修然说:“首先,我认为六年前的案件,是一起临时起意的犯罪,现在发生的这起,却应当是蓄谋已久的。”
    肃修然说是要互相印证,自然不会故弄玄虚,笑了笑点头:“这点我们的判断一致。”
    林眉上来就说中了一个,更加来了精神,就又说:“我认为虽然凶手在六年前拿起案件中留下许多破绽,甚至留下了目击证人,也就是被他嫁祸的张国,但现在这起看起来天衣无缝毫无线索的案件,才是推论出他身份的关键——既然是蓄谋,必定有所图。”
    肃修然笑着点头:“这点我也赞同。”
    林眉就大胆地推论了下去:“张国说在案发现场的是个大学生,那么六年过去,他很有可能已经工作,甚至有可能就在第二个受害者所在的公司……她供职的,是个地产公司。”
    肃修然听到这里,像是来了点兴趣,微笑着看她:“是啊,是地产公司。”
    林眉摊开了手:“我没学过建筑,不过我想一个读过建筑系的人,想要通过空中坠落物杀人,恐怕比没有这方面专业知识的人要便利许多。
    “而且凶手有工科背景还表现在……他选择了蓝色矢车菊,一般大家都会从矢车菊的花语中去体会他想要表达的含义,可大多数人都忽视了,矢车菊是德国的国花。
    “德国人工业的严谨,历来是被推崇甚至神话的,凶手之所以这么喜爱矢车菊,有可能不是因为矢车菊的花语,而是他可能向往或者去过德国留学。”
    她一口气说完,又补充说:“当然这些都是我的大胆猜测,与事实有出入也在所难免,但综合了一些因素,我认为凶手曾经学习从事过建筑行业的可能性很大。”
    肃修然笑着点头说:“虽然和公众想象的不同,地产公司并不直接从事房地产的建设,仅是对其进行投资经营,但现实中地产公司一定和建筑公司、建筑设计院等机构有业务往来。甚至在招聘销售的时候,也会倾向选择有专业背景的毕业生。”
    林眉听着连连点头:“没错,所以凶手的范围可以基本圈定为第二个女性受害者日常曾经接触过的同事,能从她的死亡中间接或者直接获益的人,嫌疑最大。”
    他们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很容易圈定嫌疑犯了,排查档案资料,有警方出面简直再简单不过。照着这个思路找下去,不出几天,就会有重点嫌疑犯落网。
    林眉这个时候感慨:“这么一想,这个人看似聪明,能设置出那么天衣无缝的杀人方案,实际却还是蠢笨啊。如果不是他这朵蓝色矢车菊,也许就不会把六年前那件案子暴露出来,不会留下一个潜在的目击证人,这一次的事件警方就算怀疑到他,找不到确切证据可能也会放弃。”
    肃修然放下手中的红茶杯,微微一笑:“所以最大的愚蠢来自于傲慢。”
    林眉一想也是,也许是六年前那件案子的结案让他已经放松了警惕,也许是那次杀人后的意外幸免,让他产生了膨胀的自信心,自以为可以逃过恢恢法网。
    所以才有了这次杀人,才有了那朵充满挑衅意味的蓝色矢车菊……说不定直到此刻,他还在为自己愚弄又嘲笑了警方在洋洋自得,殊不知自己已经被逐渐收拢的大网锁死。
    林眉想着,就叹了口气,转而看着肃修然,嘿嘿一笑:“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
    肃修然微眯了下眼眸,笑着摇摇头:“其他不过是一些细节,不影响对案件的整体判断……你的直觉很准确,这才是成为一个合格侦探的特质。”
    他能说出这句话,对林眉来说绝对是超乎一般意义的表扬了,她立刻开心起来,涨红了脸捂住嘴偷笑。
    不出他们的预料,几天后警方就以涉嫌故意杀人,逮捕了第二个女性受害人所在公司的销售经理。
    他如今虽然在做销售,却是建筑系毕业的学生,第二个女性受害人是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接下来搜集罪证,让张国指认他是否就是六年前的嫌疑犯,就都是警方在操作,不用他们插手了。
    不过有个细节肃修然却特地转告了林眉,那就是这个嫌疑犯在本科毕业后,曾经申请过德国一所大学的建筑专业研究生,最终却因为家庭比较贫困,不得不放弃。
    站在林眉的立场,她无法理解一个年轻人可以冷酷如斯,不仅能够因为一时兴起就杀害一个人,还能为了争夺一点利益,就对同事下杀手。
    正是因为无法理解他们,所以在推理案件的时候,不得不将自己代入凶犯的视角,用他们的眼睛看待世界,才显得更加困难。
    只是跟着肃修然参与了一个案件,她就有点理解肃修然为什么会在猜到结果时,流露出那种带着淡淡悲悯的目光,也为什么他的书中,总是流露着对世间百态的怅然。
    时间飞逝,在这几天里,林眉也完成了对《夕色》的编辑工作,她总共用了两周的时间,对稿子进行了详细的整理和编改,也就是图书编辑标准的“三改三校”。
    她也按照开始时和肃修然的协议,对稿件重新分了章。
    将精心编辑的稿子打印出来,交给肃修然过目时,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甚至不敢留在肃修然身边直接观察结果,特地跑到楼下去忙活,来掩饰心里的不安。
    肃修然看得相当仔细,当她在楼下把餐桌都擦了第三遍的时候,他才拿着那叠稿件缓步下楼。
    唇边的笑意温和,他对她笑了笑:“很好,我同意这样修改。”
    林眉瞬间扔了手里的抹布,举起双手欢呼了一下:“胜利!”
    她的改动其实并不大,连肃修然的分章标题都没有改动,仅仅只是调节了分章的断点,但日后这本书真正上市后,却被评论家一致认为是苏修有史以来写得最温情的一本书,甚至可以说是不仅仅是推理小说,而是一部经典的爱情小说。
    林眉打破了苏修传统的以悬念作为结束的分章习惯,将每章的结束和开始,都放在了男女主人公情感交流的节点上。
    那种神秘朦胧的脉脉温情因此而被放大,变得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爱是什么?爱是哪怕沧海横流、天地变色,哪怕世事变迁、一眼百年,在你我之间,仍有一个完整的宇宙。
    一本书的正式出版远远没有许多读者想象中那样简单,在琐碎又磨人的编辑工作完成后,确定封面、版型、印张,再将制作好的版样胶片送入印刷厂,林眉还需要亲自去印刷厂保证色彩的还原和印刷成品的效果。
    一旦忙起来她就没有之前那种可以整天在家办公的悠闲了,每天穿梭在办公室、家、市郊的印刷厂之间,还得抽空和发行部的同事沟通上市后的宣传顺便见几个采访的电台和记者等等,简直每天都是早上七八点钟出去,晚上七八点钟才能回来。
    好在肃修然后来老老实实被程昱按着输足了七天液,每天被扎针扎得老老实实养病,身体也好了不少,不用她在外面还得担心。
    这天又是忙了一整天,林眉到晚上七点钟才从印刷厂出来,给肃修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八点钟左右才能到家,让他不要等自己赶快吃饭。
    刚把电话放下,她还塞在晚高峰期的车流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这几天本来就需要接很多电话,看到是陌生电话,还以为是工作上的联络人,没犹豫片刻就带上耳机接了起来。
    她快速地说出一句:“您好,星文图书林眉。”
    对面沉默了片刻,接着才有一个低低的笑声传来:“你好啊……让我想想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好呢?”
    那个声线也相当富于魅力,低沉却悦耳,然而即使在燥热的春天傍晚听到,也能让人感觉到一丝寒冷,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也许是这个吧……我那个名义上已经死去的哥哥的现任女朋友?”
 
  ☆、第41章 【】
 
林眉有很长时间无法说话,她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然后强自镇定,才接着开口:“您是……肃修言先生?”
    他显然比她更有耐心,在她长久没有做声的时候,也没有挂掉电话,这时候林眉听到他带些愉悦地笑了起来:“能被猜出来还真是我的荣幸呢,这证明我亲爱的哥哥并没有忘记我。”
    林眉不是很喜欢肃修言的说话方式,如果肃修然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那么肃修言给人的感觉就是充满了荆棘与锐刺。
    刚猜到肃修然身份的时候,她曾在网上搜到过肃修言接受采访的视频,他毕竟是个企业的掌权者,称得上是公众人物,虽然目光锐利、有些强势,但言谈举止也称得上彬彬有礼。
    在和肃修然住到一起后,她就不再关注肃家的消息,还有搜索肃家的资料,她觉得那是对肃修然应该的尊重。
    林眉一向很不喜欢太过强势的人,这时候不由自主地皱了眉,语气也更针锋相对:“你放心,修然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你。”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电话那端的人,却更加愉悦地大笑起来,然而即使这样听起来爽朗的笑声,也还是无法掩饰住他声音中的恶意。
    而肃修言显然也没有准备遮掩这一点,当笑声停下,他放轻了声音:“你果然像我想象的一样呢,又一个被他哄得团团转的小可怜。”
    林眉不由被他的形容弄得恶寒了一阵,明明肃修然才是小说作家,怎么肃修言天生就自带霸道总裁文台词,她忍不住冷笑了声:“谢了啊。”
    肃修言对于她这种回答也不为意,带着恶意的笑了声:“那么林小姐,你可以形容下对于我亲爱哥哥的印象。”
    林眉已经很想直接挂了电话,不过夸起“自家男人”来,她还是毫不悭吝的:“礼貌有修养,温文尔雅,正直又富于同情心,思维敏捷、冷静理智,还很有耐心。”
    边说她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反正跟你这种说话阴阳怪气的人一点都不像。还叫“修言”呢,看起来是得注意下言谈。
    肃修言听后却低低笑了起来,不得不说无论长相还是声音,他还真的跟肃修然有点类似,只能说不愧是亲兄弟了。
    他这一阵笑完后总算发了慈悲,开口说:“好了,抱歉林小姐,第一次跟你通话就开了几句玩笑。”
    他说着,微顿了下才又说:“也抱歉我通过一定的手段,找到了你的私人电话,有一些话我觉得我有义务必须告知你。原本我打算抽出时间亲自到b市与你面谈,无奈事务实在繁忙,只能通过电话聊几句了。”
    林眉有一种“对方的智商终于上线”的感觉,这样的人才称得上能够掌控一家大型财团,并且才能称得上是肃修然那样的人的亲弟弟,之前那种画风明显不对好吗?
    她带着“你们兄弟果然都很爱演”的无奈,回答说:“没关系,我不在意这种细节,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可以尽管直接讲。”
    肃修言也没再啰嗦废话,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比起我的哥哥,你一定更加不信任我,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肃家之所以会成为今天的局面,一定不是单方面源自我和妈妈。
    “我们或许在公司利益和亲情间选择了前者,也并不代表我们就抛弃了和哥哥的感情。相反在那些事情发生后,一再疏远我们,并且固执地选择脱离肃家的人,是哥哥。”
    林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修然脱离肃家,独自到b市生活,但我也知道选择斩断和母亲以及弟弟的感情,并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如果没有极大的原因,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
    肃修言默然了片刻,然后才说:“林小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从外界获知过关于我父亲的评价,如果没有,我建议你翻看下以往的新闻报道,虽然不尽属实,也能看出我的父亲他并不是一个温和可亲的大家长。
    “这点我无须讳言,我想告诉你的,也只是我的哥哥也许没有向你展现过他的全部……当年的他无论行事风格还是性情,几乎被所有人认为,酷似我的父亲。”
    他说着,似乎知道林眉并不是会听信一面之词的人,又加了句:“这点你甚至可以通过许多人求证,我没有必要说如此浅显的谎言。”
    肃修然和肃修言的父亲,也就是多年前已经去世的肃道林,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点林眉还记得之前看过的报道,身为一个在经济发展最波澜壮阔的年代里一手掌控神越集团,并使之发展到今天这种规模的传奇人物,当然并不能用简单几个词去概括。
    然而就在林眉前几个月刚看过的那些历史报道里,也能看出,即使在他去世后,肃道林的一生也多受诟病。集中被质疑的,并不是他的能力手腕以及眼光,而是他的残酷冷血和喜怒无常。
    在需要经营转型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让数千员工失业、老无所依,在需要肃清管理层的时候,他也可以前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让多年的兄弟和元老狼狈离开,下场凄凉。
    对于他最激烈的批评,大概就是那一句:肃道林是一个接近完美的管理者,却并不像一个有感情的人类。
    林眉又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抱歉,对于您家庭的问题,我不便置喙。”
    肃修言的语气里也没有失望,他不再刻意制造戏剧效果时,称得上礼节到位,措辞也无可挑剔,他只是轻笑了声:“好的,那就不打扰了,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林小姐愿意惠存的话,随时恭候来电。”
    林眉也礼貌地道别,挂掉了电话。
    不知不觉间,她和肃修言也说了很久,电话挂断后,她才想起中途还有一个来电没有接进来,她翻了下通话记录,看到来电人正是肃修然。
    舒了口气调节了下心情,她才回拨了过去,语气轻快地说:“怎么了?这就等不及想我了啊。”
    肃修然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轻声笑了一下才说:“没什么,只是我炖了鸡汤,如果你来得及的话,还是回家来吃比较好。”
    林眉这几天回去总是太晚,有时候饿了,就不等着回家吃饭,在外面随便吃点。
    但无论她多晚回去,却总能看到肃修然留给她的东西,有时候是一碗粥,有时候是半锅汤,透着细心的关怀。
    方才那一通电话仿佛瞬间就被她忘到了脑后,她也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好,我很快回去。”
 
  ☆、第42章 【】
 
她赶回家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肃修然当然已经吃过晚饭,却还在客厅里看着书等她。
    当她推门进去,他就抬起头看她笑了笑:“辛苦了。”
    林眉摇摇头笑:“没关系,工作嘛,都是这样。”
    看着他温和如昔的笑容,林眉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肃修言的话……肃修然曾近是喜怒无常,不近人情的人吗?她实在想象不出。
    即使肃修然有时候会表现一点温和儒雅之外的性格特质,但那往往都是暂时而有目的的举动,比如他们初次见面时,还有逼问张国的时候。
    林眉是个敏感的人,她总觉得那些犹如惊鸿一现般的暴戾和阴狠,出现在他身上时往往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违和,足以证明那并不是他原本的性格。
    可也正如肃修言所说,他没有必要说出这么容易戳穿的谎言,来抹黑自己“已经去世”的哥哥。
    林眉想着,就没有去厨房,而是走过去坐在肃修然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回来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
    肃修然还是带着淡笑看着她走到自己身边,他能看出来林眉有些心事,所以静待她吐出真言。
    林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是你弟弟打来的。”
    肃修然唇边的笑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林眉却从他的目光中扑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黯然,他仍是温和地笑了笑:“修言吗?”
    他甚至没有问林眉,肃修言对她说了些什么,好像弟弟会对他作何评价,他心中早已知晓,也没必要询问。
    林眉还是不忍心看他伤心,忙握住了他的手说:“不管他说了什么,我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怎样的人,我愿意用我自己的感性和理智去发现。”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他也反握住她的手,安抚一般说:“我知道的,我也相信你。”
    林眉看了看他,还是忍不住俯身过去,抱住他的身体,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轻声说:“修然,无论你的过去如何,我看到的,也只是现在的你……你已经足够好了。”
    她懒难得说这么感性的话,肃修然也抱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轻柔:“谢谢你。”
    当林眉吃过饭上楼去洗澡,肃修然还是打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对面传来的低沉声音仍旧带着面对他时一贯的冰冷和讥诮:“我亲爱的哥哥,我只是给你可爱的小女朋友打了个电话而已,你已经坐不住了?”
    肃修然沉默了一阵,才放轻了声音:“修言,我知道你还恨着我,但林眉是局外人,我希望你不要打扰到她。”
    话筒那端果然传来肃修言抑制不住的笑声,他边笑边冷冷地说:“是吗?那么静悦呢?静悦不也是局外人吗?为什么同样是局外人的静悦需要承受你这样冷酷的混蛋的恶意,而你爱上的女人,却要被好好保护起来,不承受一点风雨?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我亲爱的哥哥。”
    在他冰冷的话语里,肃修然不由轻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可所谓关心则乱,假如他避而不谈,他就真的不知道肃修言的愤恨究竟有多深,而他又准不准备去伤害林眉。
    等待着肃修言说完,他还是执拗在那个话题上,沉静地对他说:“修言,你本质上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我不希望你犯下错误。”
    对面沉默了一阵,了解弟弟的肃修然知道他大概是把肃修言噎住了,而后他就如愿以偿地听到肃修言冷笑着说:“谢谢你的夸奖,我的哥哥,你放心,对于林眉,我只是好意提醒她远离你,我还不至于让我自己变成像你一样的混账。”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肃修然暗暗松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肃修言却微顿了片刻,又用冰冷的语调说:“哥哥,感谢你最近的动静让我回忆起了当年的一切,然后也让我发现,无论过去多久,我对你的仇恨也丝毫没有减退。”
    他压低了声音,轻飘飘却又带着刻骨的鄙薄说:“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觉得……你为什么要活过来呢?为什么不去死?”
    他说完,没有半秒钟停顿,不给肃修然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切断了通话。
    肃修然隔了一阵,才取出已经毫无声响的耳机,将屏幕黑下来的手机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他就那样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收拾完毕的林眉从楼上下来,看到他的身影后,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带着笑意说:“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出神?”
    他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唇边还是一片柔和:“没什么,偶尔发呆。”
    林眉在他唇边轻吻了下,笑着说:“原来大神也有发呆的时候,我今天真是见了上帝了。”
    肃修然只是对她微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手揉了揉她还微湿的头发。
    林眉很懂事,她从不曾过多的刺探他的过去,不问他缘何会顶着“已死”的身份隐姓埋名,问他为什么会和家人很少联系。
    他甚至猜到她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替他脑补一出豪门争权的大戏,把他想象成无辜又善良的受害者。
    毕竟她看到的只是现在的他,看到的是这个历经了变故,看透了人生许多百态的他,而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他。
    人往往并不是越年轻的时候越善良可亲,相反很多人在年纪尚轻的时候并不能认识到生活中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不免过度的冰冷坚硬。
    当年的他也并不能免俗……尤其是作为家族王国的继承者被培养起来,父亲的教育本就要求他摒弃许多“多余”的感情。
    他的父亲肃道林,在许多人眼里是个冷酷无情的统治者,在他眼中却是个严师益友。
    他们兄弟二人年纪相差并不多,幼时也曾像其他家庭的兄弟一样,时常在一起玩闹嬉耍。
    父亲更重视身为长子的自己,从十几岁开始,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弟弟却更多的和天性温柔善感的母亲在一起。
    久而久之,他们兄弟之间就产生了许多距离和隔阂,甚至连母亲,也和他保持了礼貌又疏远的距离。
    那一年他才刚刚开始正式接管集团的事务,正值盛年的父亲却突然病倒,既要忧心父亲的病情,又要在他离开时撑起企业,稳定人心。
    他记得自己就是在那时候,在公司的高层会议上没有忍耐住咳了血。
    那时周围惊讶诧异的目光他还记得,一个在这种时刻不能以健康强势的形象出现的继承人,势必是会被怀疑——高层开始人心惶惶,他们害怕父亲去世后,这个新的领导者也会步其后尘。
    不知是谁把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还附带上了偷拍的照片,于是外界的质疑声不断出现,甚至造成了神越股价的暴跌。
    而那一年母亲只知道日夜守在父亲的病床前默默流眼泪,正在读大学的弟弟却在告诉家人,他爱上了高自己一个年级的学姐,想要和她一起去国外。
    他还提出来要退学,因为那个学姐马上就要去国外,而他如果等大学毕业后再申请学校,就要被迫和她分开一年,不如干脆退学去申请国外的本科。
    他知道弟弟并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二世祖,事实上弟弟学业良好、没有任何恶习,性格外向、热情开朗,是一个几乎能博得所有人好感的青年。
    他也试图从焦头烂额的事务中抽出时间来和弟弟谈话,告诉他退学是不理智的行为,如果相爱,哪怕分隔两地也不会影响感情,更何况父亲病重,他不能离开。
    然而被母亲保护过头的弟弟却太过天真,他以为父亲的病情马上就会好转,而恋人在那个年纪的他看来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存在。
    他没办法和弟弟讲通,又分不出过多的精力来处理这件事,于是他用了最粗暴简单的方法:告诉下属去劝说那个女孩,如果必要,可以让她的留学计划被迫搁置。
    他当时的助理是父亲那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得力人手,忠诚又高效地执行了他的吩咐,很快那个弟弟的恋人,叫做“静悦”的女孩子,就被告发盗窃公共财物,不但被起诉罚款,还在毕业前夕被学校开除,国外的学校也拒绝她入学。
    他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件在当时的他看来有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进展,他获知这件事的后果,已经是从愤怒的弟弟嘴里。
    那时弟弟的恋人,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因为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屈辱,选择从学校的教学楼顶跳楼身亡。
    她死前留下的遗书中,有一句话,是对肃修言说的:我并不知道爱上你的代价如此之大,我后悔认识了你。
 
  ☆、第43章 【】
 
面对悲愤到几乎崩溃的弟弟,他是震惊的,他未曾想过自己的一句吩咐,竟会引发如此惨痛的结果。
    然而这时他能去责怪谁?责怪那个忠实完成了他下达的命令的下属?还是责怪执行的人用了太过分的手段?
    那是他第一次觉察到自己尚且不能完全驾驭这份继承自家族的权力,也是第一次对于现实产生了无力感。
    此前哪怕股价失控、集团内乱,哪怕父亲病情日益沉重,哪怕他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渐渐不堪重荷……都不曾让他感受到这种无力。
    他被打造成了一个强大而冰冷的存在,正是因为这种特质,才让他在二十多岁就能担当大任,却不曾有人告诉过他,刚极易折,太过锐利,终究会害人害己。
    然而即使震惊错愕、追悔莫及,在当时的他来说,却实在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再分给伤心欲绝的弟弟。
    他对弟弟道谦,却被认为是装腔作势,他对他保证一定会给他一个说法,也让人着力从各方面照顾那个死去女孩的父母亲人,却被认为是假仁假义。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身上像在一夜之间长满了锐刺的弟弟,而且这些锐刺还单单指向了他。
    在其他人面前,除了有些消沉之外,弟弟还是那个热情向上的青年,他甚至用更多的时间陪在父亲的病床前,想尽办法逗已经时常会陷入昏迷的父亲开心。
    他那时略觉欣慰,假如弟弟的恨发泄在他身上后,可以让他好受一些,那也未尝不可。他也感谢弟弟,能代替分身乏术的他,让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享受到天伦之乐。
    他清楚的记得,在那件事之后不到两个月,病重的父亲就去世了。
    从肝癌进入晚期到去世,父亲坚持了半年,在同类病症中已经不算太短,但他却不过五十多岁,称得上英年早逝。
    紧跟着父亲的去世,留下来的是遗产和股份的交接,以及丧事的操办。
    他撑过了最黑暗难熬的那段时光,却在一切都步入正轨渐渐好转的时候,昏倒在了深夜回家的车上。
    那时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发出过多次警告,反复的咯血,胸口时常的绞痛,以及数次短暂的昏厥,他全都强迫自己忽略。
    事后想起,他常常会带着谴责的目光去看待那时的自己,人年轻时总爱以为自己是孤胆英雄,走在满是荆棘的路上幻想自己必将战胜一切。
    可他哪里是英雄?他只是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照顾好的普通人,直到孤独地倒下,被送入手术室辗转在生死边缘,才彻底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他接受了手术,在重症监护室足足躺了两周才彻底清醒。
    在濒临死亡的关头,他一直命令自己坚持下去,不能就此抛下母亲和弟弟,他们才刚刚承受过父亲去世的痛苦,不需要再埋葬另一个亲人。
    可是当他完全脱离了死亡的阴影,恢复神志后不久,来到他床前的母亲一脸犹豫,还是对他说:他被送入医院抢救后,公司哗变,外界舆论压力很大。因为他长期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也表示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为了尽快稳定人心,她和修言决定先公布他的死讯。
    他安静地听完母亲的话,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无法想象的尴尬境地:当他还以母亲和弟弟来鼓励自己活下去时,他们却已经率先放弃了他。
    他沉默了许久,一半是因为他才刚苏醒,实在没有力气讲太多的话,一半是因为他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接着他就在母亲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些闪烁,还有点畏惧,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是因为不忍看到他伤心,而是害怕他……单纯的害怕,好像他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什么不可理喻的暴君。
    在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后不久,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却仍旧保持着礼貌疏远态度的母亲,仔细搜寻着回忆,希望能找出自己曾经对她发火言语粗暴的罪证。
    可他十几岁后虽然待人处事略显冷淡,却从不曾对任何人失态过,更何况是自己的母亲,哪怕并没有时刻表达,他也尊敬她,并且爱她。
    那么母亲会惧怕他,是因为平日里他表现出来的强硬和冷酷?还是不知不觉间,他们母子的隔阂已经到了无法相互理解的地步?
    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出一句话来回应她,只能闭上眼睛,借助病中的虚弱,任由自己重新陷入沉睡中。
    再次醒来已经又是两天后,也许是因为他的反应冷淡,母亲没再试图和他交谈,只是每天他清醒的时候,来他床前坐上一阵,再起身离开。
    除了一两声惯例的问候,他们都没有说过其他话。wWw.xiAoshUotxt.net
    他没有再问公司究竟怎样了,也没有关心后续的权力交接,既然他已经是“死者”,后面的安排也自然跟他毫无关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两个月,直到一个多月后,他恢复到可以下地活动,才第一次见到弟弟。
    短短一个月时间,修言仿佛在一夜之间褪去了青涩,他穿着深色的西服系着领带,向后梳着头发衬托着犹如刀刻般立体的脸部越发凛冽。
    他看到修言的时候恍然了片刻,而后才意识到修言看起来很像他……或者说病倒之前的他自己。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无论是身形还是五官,修言和他都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他一直比修言还要高半个头,肩膀也更宽一些,刻意装扮后,看起来会更气势凌人。
    他站在窗前,看到意外来访的弟弟,不由自主对他微微笑了笑,但他的神情显然是激怒了修言。
    他大步走到他面前,露出了一个无比讽刺的笑容:“亲爱的哥哥,你是不是很失落啊,发现这个世界没有了你之后,依旧能很好的运转?”
    他那些天来很少和人交谈,声音已经显得很低哑,话语也带着点涩然:“抱歉。”
    接下来修言说的话,他并没有刻意记忆,却也从未忘却,因为那时的弟弟,神情是如此悲伤,又带着刻骨的痛恨,他慢慢地对他说,以确保他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楚:“我差点就原谅你了……哥哥……当知道你很可能死掉的时候。”
    修言用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能就那样死掉呢?你如果死了,我可能已经原谅你了,或许还会对你残存一点兄弟之情。为什么要活过来?你不知道死去才是你最好的结局吗?”
    他或许是又说了一声“抱歉”,或许还是什么话语都没能说出。
    接着修言就转身走了,此后数年,他再也没有见过弟弟,哪怕他最后出院离开s市,前来为他送行的,也只有仍旧带着一脸客气又小心翼翼的笑容的母亲。
    大概不会有比他更失败的人了吧?他曾以为自己不可或缺,不甘心就此离开这个世界,然而当他真的活了下来,却发现自己不但不为任何人所爱,也不为任何人需要。
    他再没有回过肃家的老宅,出院前他就对母亲提议说,既然他的死讯已经对外公布,那么也没必要再更改,让一切显得就像一场闹剧,他还是离开s市,去外地生活,不再涉足商圈比较好。
    看得出来那时候她小心掩藏着内心的释然和惊喜,带些担忧的对他说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很辛苦。
    他笑着说正好可以休息一下,没什么辛苦,反倒更利于养病。
    于是母亲也就没有再反对。
    他也是在离开了s市之后,才知道原来在婚前,他的母亲也曾是一个优秀的职业女性,她因为出众的相貌和才华被父亲看重,在婚后的多年来却被禁锢在犹如樊笼般的精致住宅里,被迫做一个贤妻良母。
    他离开后,神越当然也不会垮,修言在母亲的帮助下将整个集团支撑了起来,多年来欣欣向荣、繁盛依旧,即使是他在,也不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只是这么多年来,修言和母亲可能仍旧对他不放心,他以往的表现,可能让他们认为他不会甘于将权势和地位拱手让人。
    他们还在通过各种手段监视他的生活,他知道,两次搬家,周边总有一些人悄悄观察着他。
    他出版小说,和警局合作,也在他们的监控之下。他出入总要小心的佩戴墨镜和口罩,是防止自己被人认出,也为的是让他们心安——一个低调谨慎,从不露脸的人,自然不存在什么威胁。
    八年来,林眉是唯一的例外,他竟然开始恋爱,并且让一个女子长久地留在他身边。
    他知道自己在用各种亲密的举动试探他们的底线……他既然已经从金钱和身份上斩断了和过去的联系,那么他们是否容许他开始拥有新的生活?
    他并非利用林眉,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她,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将此生可能是唯一的心动放走。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确定自己对林眉有好感之初,就急着买了林眉租住的房子,让她搬来和自己同住。
    如果不这样做,他害怕林眉会被修言和母亲设法调离星文图书,把他们可能萌芽的关系扼杀掉。
    林眉侧身又吻了吻肃修然的面颊,有些后知后觉地拉开一定的距离看他:“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有点不好啊。”
    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他轻捏了捏她的掌缘,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是灯光的关系。”
    林眉挑了挑眉:“你别忽悠我啊,灯光每天都是这一个颜色,你脸色可是变来变去的。”
    她一贯这样聪慧直接,肃修然不由失笑,他拉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低头轻吻她的额头:“林眉,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肃修然虽然一贯是情话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招,但他这次的表白还是太突如其来,林眉没工夫去想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只顾着往他怀里钻:“别这样……还挺不好意思的。”
 
  ☆、第44章 【】
 
虽然说了自己没事,但林眉还是在睡觉前敏锐地发现肃修然又发起了低烧。
    他其实掩饰得相当好,神色动作,表情语气都一如往常,也巧妙地避免了和林眉直接肌肤相接,免得她发现异样。
    可天生就有侦探的敏锐的林眉,还是从他不自然的脸色和略微涣散的眼神看出了不对,把他按到床上强制他躺下,用温度计一量,果不其然,37.9°,勉强卡在低烧上。
    看完了温度计,林眉就斜斜地看了肃修然一眼,好在大神能屈能伸,特地弯了眼角微笑着看她,声音也低柔得厉害:“春天温度多变,容易感冒……”
    林眉有心想说生病了就怪天气,天气也很无辜啊你有没有想过!
    但想到生病的是他,难受的也是他,自己再骂他,似乎有点太残酷,她只能叹了口气看着他:“好好吃药,如果明天早上还烧着,我就叫程大夫过来。”
    肃修然连忙点头应下来,无比配合:“明天早上一定就退烧了,我有经验。”
    林眉侧着头看他,那目光分明是在说:你到底是病得有经验了?还是被程大夫吓得有经验了?听到他要来烧都能瞬间退了?
    她这边在脑内疯狂吐槽,肃修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微笑着拉住她的手,还轻晃了晃:“放心吧,没什么事的。”
    应对撒娇的肃大神,林眉倒是也有点经验了,纠结地看了他片刻,最终无奈地凑过去吻了吻他有些发白的唇角:“乖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楼上来的春申君一个猛蹿,从床位跑到床头,然后用脚踩着肃修然的胸口冲他施恩般扬起下巴叫了一声,接着就伸了个懒腰,在原地盘了个圈躺下了。
    林眉看了看那个盘踞在肃修然胸前,并且还眯着眼已经开始打呼的大毛团,接着又去看肃修然:“你胸闷么?压得慌么?”
    肃修然还是笑得一派风轻云淡,颔首矜持地说:“好重,闷的。”
    那你还特地调整了下姿势,躺平了给它压?林眉觉得肃修然这个奴隶当得也是蛮拼的。
    肃修然笑了笑,被压得有点喘不上气,还是坚持着说:“它是安慰我,我知道……每当我不舒服的时候它都会过来陪我睡。”
    大神你确定之前没有被它直接压昏过去么?或者主上干脆是想这么脆弱又老生病的奴隶压死了正好换一个?
    林眉想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一人一猫亲密无间得有点碍眼,干脆心狠手辣地把春申君抱起来放回到床尾,自己则上床躺在了肃修然身边,抱着他的腰说:“我决定今天晚上陪你睡,监督你有没有退烧。”
    春申君倒是也淡然地维持了自己主人的气势,即使被移驾到床尾,也还是瞅了林眉一眼就接着躺下圈成团。
    肃修然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轻拍:“好,多谢监督。”
    这几天倒春寒,外面又下了一场雨,阴冷潮湿的天气没有冷到需要开暖气,但倒真是适合大家挤在一起睡个觉。
    这一晚这个房子的所有活物默契地一张床上睡了个好觉。
    也许是程昱的震慑力实在太大,也许是肃修然真的只是有点感冒症状,第二天一早,他倒是退烧了,精神看起来也好了许多。
    林眉满意地看着温度计表扬他:“果然争气,我就不找程大夫告状了。”
    解除了被告状的警报,肃修然就神定气闲多了,弯了唇角笑得温雅:“我早说过了。”
    林眉还急着出门,就没挖空心思吐槽他了,给了他个鼓励的轻吻:“今天乖乖在家休息!”
    送走了哼着小曲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的林眉,肃修然一个人在家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肃家老宅的固定电话号码,多年来保持不变,从他离开之后,也多年来保持着每个月月初一次的来电频率。
    今天并不是固定来电的那天,事实上距离上次礼节性的通话才过去十几天,距离下个月月初也还有十几天。
    这个时候母亲会选择打电话过来,也很可能和昨天肃修言给林眉还有自己的电话有关系。
    肃修然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轻叹了声,停顿了片刻才接起来,低声惯例的问好:“妈妈,最近身体怎样?”
    对面果然是他的母亲曲嫣,她也犹豫了一阵,才回答说:“都好,修然你呢?”
    肃修然还是多年来一贯的答案,低笑了声说:“我一切都好,让您挂念了。”
    他和母亲保持多年联系,从来都是客客套套的这几句话翻来覆去,但讲的人既然不厌烦,听的人也只能从善如流。
    他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奈和疲倦,八年来彼此客气地问好,曲嫣从来没有提过要和他见面,更别提要他回家去看看。
    哪怕中国人最重视的农历新年,这一天多少貌合心离的亲人都要彼此放下隔阂,硬生生挤出点阖家团聚的喜庆,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亲人,却从未曾想起过他。
    八年是多长的时光,母亲和弟弟属于公众人物,他还可以从各种电视报道、杂志专访里看到他们风姿勃发的身影,他们却再也不曾见过他。
    或许有负责监视他的人给他们的偷拍吧……这点他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母亲和弟弟是厌恶到只肯勉为其难地得知一点他的动向,还是会顺带看一看他的照片。
    今天这一通电话,还是多年来首次破例,肃修然问过好就沉默了,曲嫣不是那种有闲暇突然想起来找人聊天的人,她会打电话,一定有其目的。
    果然曲嫣在沉默了一阵后,就开口说:“修然,我从修言那里知道,你交了女朋友?”
    这点肃修然没想过隐瞒,他轻声回答,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柔和:“是,林眉是个很好的人。”
    曲嫣又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修然……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修言一直是单身的,他还没有放下当年静悦的那件事……”
    她欲言又止,肃修然却听出了苗头,轻声说:“妈妈,您可以直说。”
    曲嫣也像是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地说:“修言对于这件事很生气,我怕他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最近澳洲分公司的事情也让他很累了。”
    肃修然觉得有些荒谬,可还是揉了揉眉心,努力维持着温柔的声音对曲嫣说:“所以妈妈您想让我怎么做?”
    曲嫣犹豫了一下,就接着说:“所以妈妈想请你再晚一些交女朋友,再过两年?或者三四年……修言也不会一直陷在里面的,他这两年本来已经有些淡忘了,结果最近却又开始在意……”
    肃修然只觉得无法回答她,他可能是离开肃家太久了,已经远离了那些肃家特有的逻辑。
    而他本来年少时也很少和曲嫣有深谈,这几年例行公事的问好更加算不上。
    他也反省了一下自己,看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说过什么话,才让曲嫣觉得恋爱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可以如此折衷商量的。
    他想了想,才低声说:“对不起……妈妈,我没办法答应你。”
    他说到这里,想要解释一下遇到一个人和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可以控制的,而他既然已经恋爱,就没有道理为了弟弟的感受放弃林眉——那对他和林眉来说都太不公平。
    最终他还是觉得解释也是徒劳,就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坚持:“妈妈,我不会放弃林眉,也希望您和修言能保持理智地看待这件事。”
    接下来曲嫣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说了些最近天气不好,保重身体的话,就结束了通话。
    虽然和曲嫣的通话只有短短几分钟,肃修然也有种筋疲力尽的错觉,好在趴在他身侧的春申君一直用暖暖的小身躯依偎着他,在寒凉中给他带去了几分暖意。
    放下手机,肃修然用手轻抚了抚胸口,还好当年他接受的心脏手术十分成功,这几年来很少再有心脏绞痛的情况发生。
    连程昱也说过,他的预后很好,只要注意保持,基本可以说是摆脱了心脏病的影响。
    他想着就带着自嘲地一笑,如果不是因为确实知道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不会随时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他也不甘放开胸怀来爱上一个人——没有明天的爱,哪里算得上爱呢?不过是另一种折磨而已。
    接下来两周的时间,生活都平静而忙碌,肃修然的新书经过日夜赶工的印刷,终于可以在网络书店和实体书店上架了。
    他声名在外,质量又一直有保障,之前的预售情况就很好,上市后自然不会更差,又引起了惯例的热评。
    看到这本书没出什么岔子,外界也没有注意到责编的更换,林眉也算松了口气,有天下班回家后还破天荒地带了瓶红酒,说要跟肃修然一起庆祝。
    肃修然由于身体的原因极少喝酒,家里也没什么藏酒,但不代表他对于红酒没有研究,看到林眉手中的瓶子,他就扬了扬眉:“看来这次你下了血本了。”
    林眉想到手中这瓶酒的价格,自然肉疼了一番,但她如今有了豪气,拍拍胸脯说:“没关系,书卖得好,我马上就要领奖金了,区区一瓶酒,爷买得起!”
    肃修然没提醒她奖金是自己那本书的提成,微笑着举起酒杯敬她:“为了我的金牌编辑,干杯。”
    林眉开心地将杯中难得的红酒一饮而尽,如此牛饮,倒是半点没有品酒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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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唯有你如此不同我的爱我从不曾说爱你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