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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你如此不同》 作者:谢楼南

第十二部分

  ☆、第87章 :

 
林眉以为肃修然说的要去医院住几天,可能是开玩笑之语或者表面上做文章,没想到他真的就住回医院里去了。
    下午他给程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胸口又开始闷疼,好像是旧病发作。
    他原本就有心脏病,八年前虽然手术成功,这几年也都没再发作过,但这样的病什么时候复发谁也说不准,而且一旦复发就不是小事。
    程昱自然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就来了,肃修然原本脸色就不好,他看到就一阵着急。
    偏偏肃修然也说不上具体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就说头晕胸口闷疼,没力气走路,吃不下饭。
    他这么说的时候,林眉在旁边一句话也插不上,她知道自己不像肃修然一样能说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比如没力气走路——上午你跑来跑去不是健步如飞么?吃不下饭——刚才那碗莲子银耳羹到底谁喝的!
    无论如何,程昱是真的着了急,现场检查不出什么来,他立刻就给上次肃修然住过那家医院打了电话,让他们赶快派一辆救护车过来。
    林眉听到救护车要来就更尴尬了,转头看看肃修然,倒还是坦然自若地半躺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好像真的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需要立刻被医护人员抬走送去医院。
    医院距离这里本来就近,程昱打了电话后不过十几分钟,救护车就到了楼下,接着担架就上了楼,肃修然倒是继续很淡然,就是拒绝了医护人员的搀扶,对林眉招手来示意她扶着自己。
    林眉过去撑住他的身体,帮他移动到担架上,而肃修然也像真的全身无力一样,很顺从地靠在她肩上,不得不说这种不肯让别人触摸,一定要她的特殊待遇,还挺让人有种说不上的心动感的——如果他不是在装病的话。
    到了医院后,肃修然的状况虽然不用抢救,但也还是就很快被安排了一系列检查和住院观察的病房。
    等程昱急着跑出去跟其他医生讨论肃修然的病情,留在病房里的林眉就趁身旁没有其他人,悄悄对肃修然说:“程大夫看起来真的很急啊,我们要不要告诉他你其实没事?”
    肃修然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说:“他就跟你一样不会说谎,告诉他就骗不到人了。”
    林眉于是只能一阵无语: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和你弟弟一样拿影帝都轻松无比毫无压力的好吗?
    肃修然又看了看她,毫无负担地说:“小眉,你现在就打电话通知人我又入院了,你知道的有联系方式的,全部都打一遍。”
    林眉心说你这还真是不嫌事儿大,然后她多嘴又问了一句:“要不要让星文图书的官方微博通知下啊。”
    她不过是顺口说,还带着点揶揄,结果肃修然真的侧头想了下就说:“挺好的,你去做吧。”
    林眉张口想了一阵子,觉得自己如果再作死地加一句“要不要通知媒体”,他还真会接着说你去做……所以赶快就拿出电话来,把自己知道的人都通知了一遍。
    这里面包括肃修言那边的肃家、张衍那边的区刑警队,还有编辑部的杜宇文。
    林眉只能硬着头皮说谎,接到电话的人里,最紧张的居然是肃修言,他听完后就有些失态地说:“老大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身体好一些了吗?”
    林眉还没再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很着急地说:“我立刻安排人订机票过去,快一些的话明天早上就到。”
    说完肃修言就挂了电话,仿佛不马上亲眼看到肃修然就不能放心一样。
    张衍那边倒还好,可能是上午才见过肃修然,觉得他精神还不错,就交待了说让他好好静养,案情有进展就告诉他们。
    这段时间肃修然这里事情多,林眉也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去编辑部打卡了,杜宇文接到她的电话,沉默了一阵说:“记得催新书。”
    林眉汗颜之余觉得杜宇文真不愧是自己的领导,都到这份儿上还是念念不忘书……她正想着,杜宇文又悠悠加了一句:“催不到就算你这些天旷工。”
    挂掉电话林眉几乎欲哭无泪,果然要做一个合格的编辑,必须有一颗铁血的心。
    林眉回去跟肃修然汇报这些人的反应,谁知道肃修然听到杜宇文这么说也毫不意外,了然地点了下头:“之前我拖稿总会说身体不舒服,他大概是不信的。”
    好吧,林眉觉得自己不用给他打抱不平了,感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装病了。
    要做彻底的检查相当繁琐,更何况肃修然只是声称自己身体不适,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症状,再加上他的病史,就算是有些项目的检查结果显示还算正常,医院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到了晚上有些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程昱就带着主治医生过来,他有些忧虑:“修然,你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是什么引起的你还记得吗?”
    肃修然看了眼林眉,才慢慢说:“大概是因为昨晚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所以今天觉得心脏处一直很疼。”
    接着他简略将昨晚的梦讲了一下,在讲到梦里他还生活在肃家时,程昱明显是很同情心疼,脸上也带了点伤感。
    他听完,接着就转头问林眉:“修然早上起床后就不舒服?”
    这些也确实是真的发生过的,林眉毫无压力地点头:“是啊,我是听到修然呼吸很急促,才醒过来的,然后我就看到修然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很痛苦,然后我就赶快叫醒了他。”
    程昱听完紧皱着眉,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上满是纠结,最后他还是感慨一般说:“我认为可能是心理性的……”说完他也怕自己判断错误,“总之如果有时间,这几天修然还是先留在医院里比较好,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也方便急救。”
    林眉看程昱是真的很关心肃修然,就轻声安慰他了一句:“没事,我相信修然不会有事的。”
    肃修然听着就抬眼看了看她,眉头轻扬,程昱却只所有所思地凝眉看着地面,没有看到他们俩的小动作,显然把她这句话当成是她自己的期望了,叹着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也辛苦你了。”
 
  ☆、第88章
 
肃修言竟然没有等到第二天,晚上就已经到了,林眉正在病房里和肃修然凑在一起看书,就看到他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
    看起来行色匆匆,脸上也带着冷冽之极的神色,他进来一看到肃修然,就用很不耐烦的口气说:“怎么又搞得病了?”
    话说得这么不客气,但看他一接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连明天都等不及的样子,林眉也偷笑了下,才抬头对肃修然说:“你弟弟来了。”
    肃修然在他面前就没有再装病了,而是抬头对他笑了笑说:“我没事,故作姿态而已。”
    林眉注意到肃修言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不再那么紧绷了,而是稍稍放松了下来,接着他就走到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语气不善地说:“你能在电话里就说明白好吗?我特地赶了最早的航班,还差点就准备调个飞机!”
    肃修然则看了看他,突然说了句:“没事,总也需要你过来的。”
    林眉倒没听出来这句话有什么言外之意,肃修言神色就突然变了又变,隔了一阵才说出一句:“你要我来做什么?”
    他们兄弟总是关系很差,却有种“你说什么我都懂”的诡异默契,肃修然看着林眉,摸了摸她的头顶对她说:“你先到外面会客室坐一下,我单独跟修言谈。”
    既然他要单独和肃修言说的,林眉就认为是关于神越集团的事情,她也确实不好参与,于是也不介意,站起来对他们笑了笑,就起身离开。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肃修然才转头看着肃修言,微微笑笑说:“修言,你准备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杜霖是为你做事的呢?”
    没有人回答他,病房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保持这绝对的静谧,静到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乃至床头的医疗仪器运作时发出的细微响声。
    这次是真的隔了很久,久到半坐在床上的肃修然都换了一个姿势,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下来,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
    然后肃修言也才跟着动了动,从刚才肃修然说出那句话开始,他的神色就变了,不再是那种冷冷拽拽,却又不掩焦急的表情,而是变得没有了任何起伏,连那双和肃修然肖似的深黑眼眸,也波澜不惊得好像被冰雪封冻。
    他就顶着这样冰冷之极的神色,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他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看似放松下来,却蓦然比之前都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好像一只蛰伏在大草原中的黑豹,当它微眯上眼眸,舒展了四肢的时刻,却并不是放松了警惕,而是为了迷惑敌人的判断……下一秒钟,看似漫不经心的它就会伺机而起,一口咬断敌人的喉咙。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肃修言,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脾气略显暴躁又口是心非的“好弟弟”实在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快信以为真。
    肃修然一直不曾再开口,肃修言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说话,于是他就抬起手支着额头,歪着头看他,冰冷地笑了:“是又如何?看你焦头烂额又黯然神伤地怀念那个‘朋友’,不是也挺有趣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讥讽,肃修然倒也并不在意,只是看着他继续开口说:“修言,无论你多么恨我,我也希望你能知道,杜霖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是违法的……他不仅唆使他人谋杀,自己也亲手杀害了至少一个人,他很危险。”
    他说着还是看着肃修言,语气还是淡漠,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所以修言,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些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或者说参与到什么地步?”
    肃修言一直歪头看着他,下颌悄悄咬紧,接着就又松弛开来,最终他还是沉声说:“我在上个月已经失去了对杜霖的控制。”
    肃修然倒是没什么意外,反而有些如释重负般笑了下:“果然你并不是偏执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听他这么说,肃修言就又冷笑了起来:“我只是基于常人基本到道德伦理观,无法容许超出这个范围的事情发生而已。”
    他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杜霖后来主持的那些事情,比如从网络中煽动他人犯罪,并且杀人,就不再是出于他的授意。
    肃修然看着他,停顿了片刻又说了一句:“修言,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报复我?”
    肃修言突然激动起来,他从座位上起身,冲到肃修然面前,双手抓住的他的肩膀,他神情狰狞,如果林眉在这里,就会看出来他的表情和他用餐刀捅伤肃修然的时候一样,仇恨又疯狂,带着亟需毁灭一切的火焰。
    肃修然微向后侧了侧身子,他们四目相对,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一切蛛丝马迹,他的目光平静,只是淡淡地叙述着事实:“修言,假若一个人需要依靠仇恨才能够走下去,那他的归宿也只有自我毁灭。”
    肃修言死死盯着他,他今天没有失控到会像上次失手捅伤他的时候一样冲动到不顾一切,又或许上次他也并没有冲动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步,毕竟他看似狂怒之下的一刀,也只给肃修然造成了不会危及到生命的伤害。
    他最终还是低低笑了,松开他的肩膀后退了一步,他额上的头发掉下来了一缕,搭在光洁的额头上,让他整个人突然有了一种落拓的气息,他侧身看着肃修然,满不在乎地说:“不靠仇恨走下去?难道靠爱么?这种东西你给过我,还是其他人给过我?我亲爱的哥哥。”
    他说着突然又笑了:“也许连静悦都没爱过我……她如果爱我,又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痛苦?”
    文静悦是他心头的一道伤痕,哪怕昔日里肃修然提及到一点,他也会怒火冲天,更妄论旁人,现在他却用讽刺的语气再度提起她的名字,那段八年前就惨淡收场的爱情,默默地在他心底溃烂腐朽,终于连最后的一丝美好都不复留存。
    也许是被他目空一切又空洞无比的目光刺痛了,肃修然也微变了神色,他抬起一只手去抓住他的手腕,薄唇微微张合了几下,他才发出声音:“修言,我不会丢下你。”
    肃修言侧着头看他,终于抬手轻轻甩开了他的手指,他微勾了唇:“你不用为了套我的话而骗我,我也知道杜霖的事已经涉及到严重犯罪,早晚查到我头上我也脱不开干系……谢谢你给了我一次机会争取宽大处理。”
    【纠错纠错纠错】
 
  ☆、第89章 “
 
他既然这么说,肃修然就笑了笑,然后对他说:“去把小眉叫进来吧,不用瞒着她。”
    肃修言微眯了眼睛:“那你刚才把让她出去是干什么?”
    肃修然微微一笑:“避免你又冲动起来动手,伤到她。”
    他说得很自然,肃修言自认对自己这个哥哥已经很了解了,也不免愕然:“也就是说你让林眉出去,是因为害怕我再捅你一刀?免得她在现场我失手弄伤她?”
    肃修然淡淡地点了下头:“所以我才选择在医院跟你摊牌,抢救起来方便,生存的概率也大很多。”
    肃修言惊愕无语了一阵子,就不想再跟他说话一样,转身去门外将林眉叫了进来。
    林眉还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看到肃修言沉着脸,而肃修然的神色也郑重了许多,她还以为两兄弟又吵架了,毫不犹豫地就转头去训肃修言:“你又气你哥哥干什么?皮痒了不是?”
    肃修言只能不作回答,转身找个沙发自己坐下,他对林眉的态度并没有假装,几次交锋下来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他对林眉奉行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能避就避。
    林眉看他态度很好,就轻哼了声,然后肃修然对她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对肃修言说:“你可以把事情完整复述一遍,这样我们容易查找对策。”
    肃修言无奈,只能顶着林眉专注的目光,从他的角度将事情诉说了一遍。
    杜霖当然不是主动从神越集团辞职的,三年前他和神越集团的五年期合同满了之后,就受聘于肃修言本人,他精通电脑和网络骇客技术,算是肃修言的私人情报来源和商业间谍。
    至于肃修言为什么会和看不惯他的杜霖成为盟友,这又要从肃修然的“死而复生”谈起。
    五年前杜霖准备离开神越集团之前,用他的骇客技术在神越集团的内部网络里种下了病毒,这件事后来还是查到了他头上。
    然后肃修言找他做了一次长谈,而杜霖也在这时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查到了肃修然并未去世,他自认和肃修然情谊深厚,非常激动地指责肃修言篡位□□。
    肃修言遭遇了这种横加指责,就将当年肃修然“去世”的真相和自己同肃修然的矛盾来源和盘托出。
    肃修言说完就冷笑着表示:“我哥哥是一个天生冷血的人,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现在就让我妈妈打个电话给他,看他是否还记得你这个‘朋友’”。
    杜霖当然不信肃修然已经早就不记得自己,坚持要求他兑现。
    然后肃修言就当着他的面,用免提打了电话给曲嫣,让曲嫣打一个电话给肃修然并且把录音传给他。
    那通电话肃修然已经不是很记得了,最终录音传到肃修言的手机上,被他当场播放给杜霖听。
    录音里曲嫣先是跟肃修然寒暄了一下,就问他在神越和s市这边还有什么朋友和想托她照管的人没有?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就回答说:“没有。”
    听完了录音,当时杜霖沉默了许久,接着他就答应了肃修言的要求,成了受雇与他私人的骇客,他被肃修言安排住在s市郊区的一栋小别墅里,每个月肃修言都会往他的账户上打上一笔为数不少的佣金。
    然后就是到了今年初,肃修然认识了林眉,并和她开始了一段恋爱,肃修言确实是气急败坏,要不然也不至于两次打电话骚扰林眉。
    然而就如肃修然所坚持的一样,只要肃修然自己不肯结束这段恋情,那么其他人也都无能为力。
    于是气急之下肃修言就去找了杜霖,两个人指定了一个计划:那就是通过扰乱肃修然私人生活,来达到让林眉远离他的目的。
    肃修言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尽可能地让肃修然不好过。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解释多了,肃修言和杜霖合演了一场戏,肃修言假装是被他人蒙蔽,激起了对肃修然的前仇旧恨,冲动地跑到他的别墅里,用餐刀捅了他一刀。
    接着肃修然住院期间,往静脉注射液里加入抗凝剂就更好解释了:肃修言当时就在医院里,避开摄像头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物加入其中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而当时拍摄他们谈话镜头的记者,也是肃修言让杜霖安排下的。
    所以一切时机才会赶得这么巧,恰好肃修言到医院探望肃修然时,他就被下了药,恰好肃修言带着肃修然到楼下散步,就会被记者偷拍。
    直到此时,杜霖和肃修言的配合都是默契的,而也是在此时,肃修言已经萌生了退意。
    一来是通过一系列的变故,他看得出林眉真的很爱肃修然,二来他捅伤肃修然后的悔恨愧疚也不完全是演出来的。
    毕竟是亲生哥哥的血,更何况肃修然还主动原谅他,替他开脱,他虽然偏执于仇恨,也还是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所以想干脆就此罢手为好。
    所以在肃修然转院后,肃修言就告诉杜霖,不要再针对肃修然做什么小动作了,就此罢手,日后再说。
    也是从这时,杜霖开始脱离了肃修言的控制。
    那束花和那张用肃修然的血画的卡片,就是杜霖自己私自行动的后果。其实那算是一个警告和提醒——画上用了肃修然的血,意在提醒他伤害来自于他自己的血脉,也就是血亲。
    再然后肃修然开始怀疑起有人专门针对自己,委托肃修言调查,肃修言也告诉杜霖低调一阵子,却没想到他已经开始了新的计划——培养连环凶手。
    他依靠娴熟的骇客技能,在网络上建立了一个聊天室,通过一系列苛刻的条件,专门挑选b市地区那种总是发表极端言论的网民,诱惑他们进入封闭的私人聊天室,然后通过心理暗示诱使他们进行犯罪。
    不得不说他是成功的,迄今为止,他已经培养出了一个,还将要培养出第二个,或者更多。
    这时肃修言也发现他已经开始从事真正危险的犯罪活动,停止了给他的打款,并去郊区那栋别墅里寻找他,却发现那里在几天前已经人去楼空。
    杜霖不仅自己消失无踪,还带走了肃修言给他置办的那些尖端的电脑设备,以及累年以来为神越集团搜集的资料,其中当然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通过违法手段获得的。
 
  ☆、第90章 ”
 
肃修言说到这里,抹了把脸说:“我知道他早晚要捅出更大的问题,但我却不能通知你或者警方……他手里有太多秘密了,如果他将那些交给警方,不仅是我会面临许多诉讼,公司也会被调查。”
    林眉一路听着,神色早经过几番变化,身子也不由自主坐直,看那样子一个不留神就要站起来打他。
    肃修然则一直淡淡听着,到这里时说了句:“还是你自己能力有限,做事不够漂亮,才会留下把柄。”
    肃修言下颌紧绷了片刻,跟他争辩:“商场上总要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过多连带伤害,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的人身安全,已经算克制。”
    肃修然瞪了他一眼说:“我没说不许你用这些手段,早说过了你识人不明,用起人来驾驭不了,早晚惹火烧身。”
    肃修言还想跟他强辩,转眼看到旁边林眉虎视眈眈的眼神,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林眉斜视着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然后就转头问肃修然:“也就是说,这些事儿都是你弟弟惹出来的?”
    肃修然点了点头:“也不能说都是他惹出来的,不过他有一定的责任。”
    林眉接着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肃修然也不隐瞒,又看了看肃修言就说:“被偷拍的时候,我隐约猜到修言也有参与……我不相信世上有太过巧合的事情,而且这种巧合可以发生一次,却不会发生第二次,所以在接连两次巧合出现在修言身上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也参与在其中。”
    他说着微顿了下,这句话却是向着肃修言说的:“也许你们自己没有察觉,你针对的是我本人,而杜霖针对的是我的价值——也就是我做的事,比如帮助警方办案。”
    也是,之前那些事情,林眉现在再回忆,确实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假如那些事情都是一个人操作的,看起来确实仿佛反复无常,一会儿针对着肃修然本人,伤害他的身体,一会儿又在b市制造各种案件,却不再试图伤害肃修然本人。
    如果说是因为那些多出来的保镖,但其实再严密的保护都有机会下手,更何况肃修然自己本来就不是很在意这些事。
    所以说这些前后的行为和目的都透着点违和感,直到肃修然说主谋有两个人,林眉才略微找到了点感觉,只是没想到,这其中一个主谋,就是一直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的肃修言。
    肃修然看着肃修言,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在老宅时,我和林眉要赶航班回来,却突然有人出来闹事,那些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肃修言眼角抽了一下,或许是觉得反正什么事都瞒不住肃修然,干脆就说了:“杜霖和我失去联系后,我觉得他可能已经到了b市。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我不想让你和他直面交锋。”
    说到底他还是对肃修然存着兄弟之情的,这些天的相处,那些点点滴滴的别扭关心,也许是出于补偿心理,也更多地是他还对肃修然的感情还未泯灭。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听说肃修然又住院了之后,才会丢下一切事情飞快赶来,他这种超出一般的关怀,显然还有害怕杜霖针对肃修然做出什么事情来的因素。
    林眉也总算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如此行色匆匆地赶来,无言了一阵后就叹了口气说:“现在说再多也是白搭了,看看怎么想办法把杜霖捉拿归案吧,放着他实在太危险了。”
    这点大家是都赞同的,肃修然看了看肃修言说:“小眉,去给张衍打个电话,让他带着小于过来,听修言交待。”
    肃修言知道自己现在是涉案人员,没有被立刻扭送到派出所关起来已经是很好了,就一言不发地坐着没敢吭声。
    林眉过去打了电话,在等张衍和于其真过来的时间里,林眉就过去问他:“要是按照你原来的计划,你打算怎么折腾你哥?”
    肃修言这样一个熊起来毫无压力理直气壮的人,听到这句话后神色也微不可查地变得有些尴尬,然后他看了一眼肃修然,才开口说:“先过来捅他一刀,等他住院了再假装悔过的好弟弟接近他,顺便变着花样折腾,折腾完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咬了下牙,接着说:“然后杜霖装坏人来绑架我,引诱老大亲自来救我,再设置一个机关——总之就是比较复杂那种,我亲自设计的,有画草纸。反正就是老大如果要把我身上的爆炸物取下来,就必须把自己的胸口送到刀刃上。”
    林眉默默听完,看他的目光已经不是谴责了,而是相当无语,她就这么一直盯着肃修言,盯得熊如肃修言都觉得不自在了,动了下身子,没好气地说:“干嘛?”
    林眉很认真地看着他:“这是我真心想问你的,肃修言先生,你中学二年级毕业了吗?”
    肃修言脸色微微泛青:“我只是设想一下而已,又没有真的要实施,我大学学的是机械设计,这么多年没用了有点技痒。”
    病床上的肃修然掩住唇轻咳了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唇边的笑意。
    肃修言倒是侧目看了看他,突然问:“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你会救我?”
    他说的很含糊,肃修然是什么人,当然懂得很,他想了下说:“如果真的处在那种境地下,我自然会救你。”
    他说着又轻声重复了一句:“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他说完,却又笑了笑,加了一句,“不过我不会容许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的,我们两个人,从来都没必要一定你死我活。”
    张衍带着于其真很快就过来了,他们俩对肃修言一直都没好脸色,这次当然更不可能好,板着脸把他带去会客室里“审讯”。
    说起来肃修然一直为人正直公平,也从来没有试图干涉过警局执法,但在自己弟弟身上,他却执拗地多方包庇。
    林眉留在病房里陪他,看他在肃修言走出去后就溢出几声咳嗽,有些无力地靠在病床上,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虽然他身体状况不算很差,但显然这番和弟弟的对话,看似还算轻松,也耗去了他许多心力。
    林眉扯了纸巾给他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有些无奈地说:“你也真是的,关键时刻让我出去干什么?万一你弟弟又发起疯来,连个拦着他的人都没有。”
    肃修然抿了微白的薄唇,没告诉她让她先避开,是因为比起肃修言伤害自己,他更怕肃修然会伤害到她……要是在半年前,他从来不惧生死,只不过到了现在,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得软弱。
    林眉看着他,叹了口气问:“你弟弟说的……如果他真的把你逼到必须要牺牲自己才能够救他的份儿上,你真的会把胸口送上去?”
    知道她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肃修然看她的目光就带了些歉然,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修言性格激烈,即使是出自他自己的设计,他也不会给自己留后路……如果我不救他,他真的会死。”
    他这么坦诚,林眉只能低头把额头跟他递到一起,她轻声说:“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近在咫尺,她能够看到那双深黑的眼眸中浮上分外心疼的神情,但他还是说:“我会希望你忘记我……无论时光如何悠长,失去的也总会回来。”
    这是他上一本书里《夕色》结尾的那一句话,当年迈的老妇人送别了年轻的摄影师,她口中喃喃地说了一句话:“无论时光如何悠长,失去的也总会回来。”
    林眉努力忍住眼眶中浮上来的湿意,欺身过去抱住他的肩膀,把头放在他的肩上,她才开口说:“你这样的人果然是不能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丢下了。”
    肃修然抱紧了她,轻吻了下她的发顶,而后才笑了笑说:“所以我选择尽量避免落入那样的境地……世事难料,我如果说我一定不会放弃我自己,那是为了安慰你而已,想必你也不会相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和你在一起白头偕老,是我的终生所愿,为了兑现它,我会拼尽全力,哪怕身陷绝境,也绝不会放弃。”
    肃修然的情话总是这样,明明不多,却每一次都格外惊心动魄,林眉紧抱着他,安静得感受着他的体温和胸腔里平稳的心跳,隔了好一阵才说:“好吧,反正也答应过你的求婚了,不好反悔。”
    肃修然无声地笑了,扳起她的头,轻吻了她的唇,直吻到两个人气息缠绵,他才笑着说:“小眉,谢谢你。”
    他们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了一阵子,张衍才带着肃修言一起进来,张衍先是说于其真已经带着刚才的笔录和资料赶回局里去了,然后才说:“虽然现在多了很多线索,但杜霖还是下落不明,该怎么找到他,修然你有什么想法没有?”www/xiaoshuotxt/n e t
    肃修然点了下头:“如果说修言的目的是伤害我,还有证明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那么杜霖的目的就是否定我现在的工作的价值,所以他不会选择伤害我的身体,反倒当我的身体出现状况的时候,他还会很紧张。所以我猜我入院的消息如果被他得知,他只怕会想办法打探进一步的消息,甚至会亲自现身。”
    林眉想不愧是屡屡一语中的一针见血的大神,这个“证明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一说出来,肃修言的脸都绿了,再也挂不住那种冷酷的表情了,转而变得十分恼羞成怒。
    张衍点头表示赞同,立刻就打了电话,让刑警队在医院附近和医院里都布置上便衣,24小时轮班监测,发现有杜霖的行踪就立刻汇报。
    肃修然说着,像是开玩笑一般:“也许他此刻就已经在医院里。”
    他不说倒也罢了,这样一说林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杜霖本人是否会亲自动手现在还未得知,但他本人显然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起码从他教唆他人行凶上来看,他根本不在乎一两个人的生死。
    肃修言似乎是呆了一下,然后突然飞快地说:“刚才离开的那个于其真……快给他打个电话!”
    他神色不好,张衍也不敢耽误,连忙就给于其真打了电话,然而就如肃修言所担心的那样,于其真的手机没有人接听。
    要知道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员,于其真从来不会漏接任何电话,更何况是来自张衍的。
    张衍听着对面的一片沉寂,脸色就沉了下来,肃修言的脸色也不好,开口说:“我突然想起来杜霖同我说过,只要让他接触到对方的手机,给他几秒钟,他就可以在手机里植入一个软件,这样随时随地可以通过对方手机的话筒来监听他和其他人的谈话内容。”
    他说着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而后关机丢进一旁的花瓶中。
    肃修然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而是撑着身体从病床上走了下来,张衍则早就打通了局里的电话,开始部署人去寻找于其真。
    于其真开的是一辆警用车,从医院到警局也有固定的路线,没多久车辆就被定位在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
    病房中一片沉默,于其真如果因此出了什么事,那么不仅是行事不够谨慎,没能及早想到自己的手机已经被监控的肃修言有责任,连肃修然都会自责自己过于托大。
    好在死一样的寂静只持续了几分钟,很快在路面巡逻的交警就找到了于其真的警用车,他的车因为被其他车故意碰撞而栽进了路边的绿化带中,他本人则撞伤了额头,意识不是很清晰。
    在确认于其真伤势不严重,应该并没有生命危险后,病房里的才略微送了口气。
    一片沉默中,肃修然突然说了一句:“张队,你可以上级申请通缉杜霖了。”
    听到这句,张衍的目光就亮了,二话没说,拿起电话就去了外面的会客室,看起来要跟领导有一番详谈。
    警方需要通缉某个人,并非是件简单随意的事情,之前那么久,虽然肃修然早就怀疑到了杜霖,但他却实在看起来和所有案件都没有任何关系,连他本人在警方的记录里也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如果张衍向上级申请通缉他,那么就是滥用职权,而现在就不同了,他涉嫌驾车故意撞击警车,过后又驾车逃逸,这是很严重的违法行为,完全可以对他发布通缉。
    林眉此时还有一个疑问:“你们还没见到小于,万一驾车撞伤他的不是杜霖本人呢?”
    肃修然和肃修言都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有些不约而同的意味,然后肃修言就代替肃修然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到底是不是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需要一个罪名来通缉他而已。”
    他们的理由好充分,林眉竟然一时觉得无法反驳。
 
  ☆、第91章 ‘
 
隔了一会儿救护车将于其真送到这家医院里来,张衍过去看了他,回来说他没有大碍,意识还算清醒,而且能告诉他开车撞他的应该就是杜霖,他匆忙间看过他一眼。
    身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警探,于其真在混乱中还辨认出了杜霖驾驶的车辆的车型,还有那辆车的几位尾号。
    通过交通摄像系统,很快就查出那辆车经过的路段,只是当交警顺着路线追查到那辆车时,它被停在一栋大厦的地下停车库里,里面的杜霖早就不见了踪迹。
    在一个人口超过千万的大型城市里抓捕一个具有反侦察能力的嫌疑犯,还是并不太容易的,但既然杜霖已经被警方通缉,距离他落网总算近了一大步。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肃修然本来就身体不是很好需要休息,肃修言却不能就这样单独离开。
    首先杜霖并没有归案,万一肃修言离开医院后被他找上,谁都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本来他应该被带回警局暂时扣留的,但看在肃修然的面子上,张衍还是表示:“肃修言今天就留在医院吧,反正修然病房外我会留几个人值班的。”
    这个医院的安保本来就不错,肃修言也叫了几个保镖过来,再加上值班警察,的确比很多地方都要安全很多,肃修言也只能如此了。
    病房里是还有一个陪护用的小床,但显然只能给林眉,至于肃修言,肃修然就很自然地告诉他:“会客室的沙发可以将就一晚。”
    按说相比较警局拘留室的环境,会客室的沙发已经算是不错了,奈何肃修言也是地地道道的富家少爷,因为曲嫣特外宠爱他,他的挑剔劲儿比肃修然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他长到这么大,别说睡沙发,连稍微差点的床都没睡过一次,于是他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反正老大你也没事,为什么住院不回家。”
    言下之意是回家的话,肃修然那里起码有个客房可以给他住一下。
    肃修然还没开口,林眉就先横了他一眼:“哪里有这么多可以给你挑的,爱睡不睡!”
    肃修言自觉已经忍她很久了,这回还是没能忍住,转头对肃修然说,那语气竟然带着点委屈:“老大,你家小眉对人是不是太凶了点。”
    肃修然淡淡点了下头:“没事,她只是对你格外凶一点。”
    眼看他的立场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林眉那一边,肃修言面对他们的双剑合璧,果断选择抿了唇闭嘴,乖乖去了会客室。
    林眉倒是在他走了后,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落寞,对他多了点同情心,对肃修然说:“你弟弟中二是太中二了,但好歹不算坏到底,你原谅他捅了你一刀这个我没话说……这次他会不会被判刑入狱?”
    肃修然摇摇头:“如果单纯指杜霖犯下的那些罪名,他没有参与也没有授意,最多是一个监督不力、知情不报,并不算是不可挽回的,关键在杜霖手里的那些关于神越的资料和证据。”
    早在七年前,肃修然就将公司的法人代表转让给了肃修言,如果神越集团出事,那么肃修言肯定首当其冲。
    经济犯罪虽然有相当一部分都不会获刑,但如果罪名繁多又涉及金额巨大,获刑入狱甚至处以重刑也不是不可能。
    说起来要是肃修言真的因为神越集团的事身陷囹圄,依照肃修然的个性,肯定会回去处理那个烂摊子,说不准几年都不得抽身。
    林眉黑线之余,想到的首先是……肃修然回去做总裁,肯定就没时间写稿子了啊,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可能一边上班一边写稿子,再说她也不舍得的,而且他是不是就要会s市了?
    如果他回s市的话,她要每天跟他在一起,就得从星文图书离职了吧,可她还是想一直做他的编辑啊,她才做了他一本书而已,她还想做更多的!
    林眉一面想着,一面就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们确实得想个办法抱住你那个不靠谱的中二弟弟,要不然你给他收拾烂摊子,就没空写书了!”
    肃修然原本很闲适地半靠在床上,闻言神色就略微僵硬了片刻,自己弟弟面临着深陷囹圄的危险,而女友最关心的却是他能不能继续写书……说起来这种必须得跟自己的作品争宠的感觉,还真是有点纠结。
    好在林眉接着就俯身过来捧住他的脸说:“再说你会累到的,你累到了我更心疼!”
    总算知道她的注意力还在他本人身上,肃修然就笑了笑,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小眉,如果我说我和你结婚后就再也不写书了,你会不会解除跟我的婚约?”
    他说的轻描淡写,语气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林眉脑子中却突然警铃大作,这简直是她目前人生中遇到的最大挑战,而且她还不确定肃修然是真心这么想的,还是拿这个问题来考验她的,所以她不能思考太久,因为考虑太久明显看起来就不诚恳了——答案很重要,怎么回答更重要!
    在非常短暂又痛苦的一秒钟过后,她脸上还带着复杂无比的神情,最终咬牙说:“我只要你就够了修然……”
    在肃修然挑了长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她又艰难地说:“当然你要是能继续写书我会更开心。”
    只不过随口开了个玩笑,她就真的如此矛盾了起来,肃修然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就抱住她,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开口:“好了,我说笑的。”
    林眉在他怀里偷偷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抬起头在他微微苍白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修然,我最爱的还是你。”
    肃修然微笑着点头,语气里净是宠溺和安慰:“好了,我信你。”
    这一晚林眉当然没舍得去陪护的床上睡,就挤在肃修然的病床上和他一起躺着,好在病床还算宽敞,勉强能躺下他们两个人。
    然后在第二天清晨,他们才刚从睡梦中醒来,就从张衍那里得到了消息:杜霖已经向警局自首了。
 
  ☆、第92章 ’
 
林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震惊的,可能是这个人已经困扰了他们太久,骤然知道他已经落网,反倒不敢相信,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肃修然的反应则比她淡然多了,只是对打电话过来的张衍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睡在外面的肃修言则是昨晚折腾了一晚勉强睡下,就被林眉拽了起来,他脑袋上的头发还有些炸,脸也黑着却不敢发作,接着就听到了杜霖已经归案的消息。
    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下,肃修言抬头看着肃修然开口,嗓音还有些刚醒的沙哑:“他一定留着后招。”
    原本杜霖这样的人,会选择主动归案就让人很惊讶,更何况他被通缉后也并不是没有机会逃脱。
    除非……他原本就猜到警方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曾经参与过谋杀案,而通缉他的罪名只是交通肇事。
    肃修然也看着肃修言,轻点了下头:“他还占据着主动权。”
    如今他们手中并没有任何杜霖犯罪的证据,有的也不过是一些并没有人证物证支持的推测。
    而杜霖却不仅掌握着那些能让肃修言锒铛入狱的资料,还有更重要的……碎尸案的凶手的线索。
    他们互相都看了看,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倒是林眉比较乐观一些,拍了拍手说:“不管怎样,把他关在局子里,总比放他在外面继续祸害人好一些。”
    这也倒是,只不过杜霖这样的人,即使知道自己被通缉的罪行只是交通肇事,会选择主动归案,也一定是因为他有所图谋,至于他所图的是什么,答案也非常简单——他的目的一直都是肃修然。
    对他们两个笑了下,肃修然神色未变:“我们还是先吃早饭比较好。”
    他昨天一整天胃口都不好,现在居然提出来要吃早饭,林眉当然什么都顾不得了,马上去跟护士要求。
    好在这家私立医院各种服务都很完善,连餐点也很精致,并且种类繁多随时可选。
    林眉喝着醇香的现磨咖啡,再咬一口涂满了黄油烤的焦黄的面包,就不由自主感叹了一声:“开设这家医院的大神我一定要敬仰一下,简直考虑太周全了。”
    肃修言也在匆匆地灌黑咖啡,闻言就说:“你真想敬仰他的话,说不准也是可以见面敬仰的……我记得那位和老大的关系不错。”
    肃修然点头应了声:“哦,这家医院是顾家的产业,当初应该是专门为了服务他才开设的,我和他还算有些交情。”
    林眉一愣,然后就电石火光地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知名度还真不低,于是她激动地握住肃修然的胳膊说:“你说的该不会是顾清岚吧?”
    肃修言插话:“就是那个啊,还有几个顾家?”说他有些愤愤地冷哼了声,“反正他看不上我,哪怕顾氏和神越有合作项目,他都没来跟我照过面。”
    肃修然倒是笑了笑:“顾先生原本就不大过问公司事务,不是故意避开你……他脾气比我好些的,不会动不动就看不起谁。”
    林眉听着他这个话,觉得自己解读出来了另一个重点:这么说是不是脾气不那么好的他自己,动不动就看不起了很多人。
    想想肃修然平时那横眉冷对的神态,再加上他偶尔品评人或事时那种毒舌的态度……好吧,他的确很容易看不上某个人。
    不过重点是,这位顾先生不仅是个颇有名气的教授,还玩票性质地演过一部古装电视剧和一个古装电影,那扮相怎么说吧,要多仙气飘飘有多仙气飘飘,要多冷艳高贵有多冷艳高贵,简直就是站在冰箱上制冷的不二代言人。
    林眉虽然看书多过看片,但这两部片子碰巧她都看过,还对着屏幕舔过一段时间……当然是在认识肃修然之前了。
    看着她期待无比的小眼神,肃修然也猜到她大概是顾清岚的影迷了,于是就淡淡挑了眉:“他住的地方离我们不远,改天我带你去拜访他。”
    林眉顿时欢呼了一声,那神情开心无比,然后肃修然淡淡打量着她,又说了一句:“你爱书多一些,还是影星多一些?”
    这话题有点奇怪,不过林眉也还是下意识回答了:“还是爱书多一些啦,看电影只是消遣,影视明星对我来说也就是图个新鲜。”
    肃修然这才满意地轻弯了唇角,又把目光转回到手中的红茶杯上。
    倒是那边肃修言用恨得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了看林眉,善意地提醒:“依照我们家人的个性来说,独占欲都是很强的,也会记仇。”
    林眉还沉浸在可以见到荧幕上那个白衣飘飘的古装美男的兴奋中,想也不想就轻哼了医声反驳他:“那是你而已!”
    可怜肃修言一片好心被当了驴肝肺,顿时只能牙疼地继续去喝自己的咖啡。
    简短的早餐和休息后,张衍那边果然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新消息,已经投案自首的杜霖,果不其然拒绝说任何和交通肇事无关的话。
    在张衍再三的施压下,他才终于开口,却只提了一个要求:他要见肃修然,任何其他的话题,他只跟肃修然谈。
    顾及到肃修然不是警局的人员,还有他身体不是很好,张衍考虑了很久,看杜霖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只能联系了还在医院的肃修然。
    张衍虽然很想破案,到底还是更向着肃修然,说话也有余地:“修然,你不属于在编的警员,不来的话也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你,对你来说这不是义务。”
    肃修然听了倒是很干脆:“我早就准备好了,马上过去。”
    他跟杜霖这场夙愿,最终闹到这种地步,不仅是杜霖希望能有个了解,他同样希望。
    他要去警局,肃修言自然要跟去,林眉也当然不让地一起过去,从医院到警局不过十几分钟,很快地他们就到了审讯室外。
    杜霖是在三个多小时前才归案的,这时候只经过了一轮审讯,张衍看到肃修然过来,就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压了一下:“他应对的态度很从容,不是一般的嫌犯,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我可以陪你一起进去。”
    肃修然摇了下头:“不用,你们在外面看着就好。”
 
  ☆、第93章 ?
 
他推开门进去,林眉则和张衍还有肃修言一起走进了隔壁,透过单向透视玻璃看那里的情形。
    就如张衍所说的一样,杜霖非常镇定,他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面向正朝着这面单向玻璃,他应该也知道墙壁后面还有人在观察着他,但他还是很闲适自如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他对面的肃修然身上。
    这还是林眉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她已经见过他几年前的照片,不得不说八年过去,他还是一如照片上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甚至还有种学生气般的纯真。
    只是他的目光,在照片上显得有些懵懂,仿佛满怀憧憬,现在却唯余下一片冰冷,纯粹通透却又坚硬无比的那种冰冷……好像一块反射着光芒的金属。
    肃修然没有试图跟他寒暄绕弯子,他还是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只沉默了片刻,就开口说:“你对我的怨恨,不应发泄在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上,那只会让你误入歧途。”
    杜霖冰凉地笑了笑,他俯身用手臂撑住桌子,这样就能和肃修然靠的更近,他同样直视着他的眼睛,才开口说:“肃先生……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尚在人世的?”
    肃修然默然了片刻,接着就回答:“根据修言提供的信息,你是三年前自己查到的。”
    杜霖又“呵呵”笑了一声:“那你是否知道,在那之前我足足调查了五年?搜集一切关于你的资料,调查你‘逝世’的那家医院,监听你弟弟在公司的一切电话,在网络中一遍遍搜索你的名字,不放过任何一个论坛和私服……”
    他说到这里,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原本是想还原你‘死亡’的真相,却没想到当证据摆在一起,得到的却是你根本没有去到另一个世界的事实。”
    肃修然沉默了一下,接着才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的离开会带给你如此大的影响。”
    杜霖冷笑了起来:“你当然没有想到……尊敬的肃先生,你能想到当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肃修然不用再问,他已经带着冷冷的笑意说出了答案:“我很失望,那一刻,我倒宁愿你已经死了,这样我五年的时光和精力就没有白白浪费。”
    玻璃后的林眉已经愤怒地想冲上去打他那张脸了,连肃修言也抿了唇,低声说:“我知道他恨哥哥,只是没想到他的恨意已经这么扭曲了。”
    他不提也就罢了,提了林眉就转过脸横了他一眼:“说道扭曲,你好像没资格说别人吧,我怎么记得你捅你哥哥那一刀时,说的也是宁肯他已经死了。”
    肃修言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我那是半真半演的,而且我不是已经后悔了……”
    他这么爱面子的人,现在倒是第一次说出“后悔”这个词,他们还要听里面的人说话,也不好影响张衍对杜霖的判断,于是林眉就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无论杜霖说出再挑衅的话,肃修然倒还一直是那种淡然的神色和语气,他微微蹙了下眉,低声说:“对于这件事,还有当修言让妈妈给我打电话时,我并没有想到你……在这些时候对你的忽略,容我向你道歉。”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声低微诚恳,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难过,从镜子这边看过去,就能看到杜霖脸上的表情很轻微地放松了一点,好像对于这句话相当满意。
    然而接着肃修然就将话锋一转,接着说:“但是也请你明白,对于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一个略显熟悉的下属而已。自从我离开神越之后,就不再过问公司的任何事务,所以就像我不会向母亲和弟弟提起公司里我的那些旧下属一样,我同样也不可能对他们提起你。”
    这一番话说的就略显冷酷了点,并且肃修然淡漠的神色也表明他说出口的这些话,对他来说就是事实:哪怕杜霖再如何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们曾经是朋友,哪怕杜霖为了调查他的‘不幸离世’付出了再多的努力,对他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甚至是一种完全不必要的累赘。
    对于杜霖这种有些偏执自大的个性来说,这些话显然是他不能承受的,他原本放松的神情立刻就紧绷了起来,那张清秀的脸庞也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完全破坏了他平静时给人的那种纯真青涩的感觉。
    他突然挥拳砸在了钢制的桌子上,额头也有隐隐的青筋暴露。
    因为他并不是那种很狂躁并且具有明显暴力倾向的嫌疑犯,所以把他带到审讯室的时候,也只是将他的一只手拷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还可以活动。
    看到他突然发怒,张衍和守在门外的警员就准备冲进去保护肃修然,但肃修然却背对着他们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进来。
    他放下抬起的手后,还是淡淡地说:“怪不得你会和修言成为合作伙伴,你们倒是有个共同的特点,不够聪明却又太过自负。”
    智商显然是杜霖颇为自傲的资本之一,原本他也确实要属于绝顶聪明的那一类人,要不然也不至于成为一个如此厉害的骇客,并犯下近乎完美的谋杀案。
    但显然和肃修言一样,无论杜霖承认不承认,肃修然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足够特别的人,来自于其他人的否定,他也许可以高傲地一笑置之,来自于肃修然的否定,则让他瞬间充满了浓浓的挫败感。
    杜霖的神色已经变得更加阴沉,眼角的肌肉也在无意识地微微抽动,肃修然却不打算放过他,还是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各种表演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既然你愚蠢地选择了走进警局,那么事情就不会再如你希望一样发展。无论你再怎样施展你的阴谋,我都会找到能够将你绳之以法的证据。”
    他说的很冷淡,如同希望杜霖就这么和警方僵持下去一样:“所以你尽可以选择在这里继续孤独地念叨下去,下一次我不一定还会有耐心来听你无聊的言辞。”
    说完他就真的站起来,准备走出去,而杜霖突然开口叫住他,他暗暗咬牙,一字一句就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在意你弟弟的死活,也不在乎神越。”
    肃修然半转身看着他,露出一个讽刺般的笑容:“既然你认为我选择了现在的生活,那么你也应该明白,神越已经是被我抛弃过去。我这个人和你不同,我从不留恋过去。”他说着,又做出个很轻松的表情,“哦,至于修言,他自己犯下的错误,总要付出些代价吧,我觉得适当的挫折对他的人生也很有益处。”
    说完他就淡淡一笑,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看不到,但观察室里的人都看到了,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杜霖目光中那一直犹如坚冰般的东西就碎裂开了,他那层从容的外壳终于脱落了下来,换上了一种嗜血的阴鸷。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突然“哈哈”地笑了几声,然后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肃修然一走出审讯室,林眉他们几个人就围了上去,和在审讯室里的冷酷淡漠不同,日光下能看到他额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他脸色有些苍白,先掩住口轻咳了几声,才开口说:“杜霖胸有成竹,他在等我提出条件。”
    他在跟杜霖交谈时说的那些话当然都是假的,一方面是用来瓦解杜霖的心理攻势,一方面也是抢先占据话语的主动权。
    肃修然略微沉思了一下:“他很有可能通过网络设置了什么……才会这么笃定自己有足够的筹码来让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张衍也点头:“他来自首的时候,是只身前来的,身上只有一些现金,连手机都不曾带。”
    肃修然也微微颔首:“所以他一定还有个据点来存放他从修言那里带走的设备,至于电子数据,在这个时代有太多的办法转录保存,我们很难截获。”
    这也的确是,且不说杜霖的电脑并没有找到,就算找到,他只需事先在网络的储存空间甚至电子邮箱里设置一些东西,就完全可以转移这些东西。
    所以肃修然才必须不能在杜霖面前露怯,表现出他有哪怕一丁点儿在乎肃修言和神越的态度,这样就等同于将把柄递给了杜霖,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
    肃修然说着就苦笑了一下:“哪怕保不住修言和神越,我们也必须拿到他通过网络控制嫌犯杀人的方法和途径,还有潜在的凶手名单。”
    这么看的话,目前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不止一桩,杜霖的胸有成竹也确实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间四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虽然肃修然可以用强横蔑视的态度暂时拖住杜霖,让他不知道该不该进行下一步计划。
    但杜霖并不是笨蛋,不用多久,甚至不会超过一两天,他也许就会反应过来肃修然只是在虚张声势。
    无论怎么看,好像摆在他们面前的都是一个死局:如果没有重大的进展和另辟的蹊径,肃修然早晚要向杜霖妥协,那么杜霖最初投案的目的就会达到——他现在还没有机会说出来自己要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林眉紧皱着眉努力思考,她实在不想肃修然被杜霖那种人威胁,光想一想就觉得会十分恶心可怕……突然她灵光一现,抬起头问张衍:“那个碎尸案的嫌犯,现在找到了吗?”
    张衍立刻就回答:“尸骨的分析结果死者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男性,从骨质看发育和营养状况都良好,无疾病,推断不是流浪汉,是有正当身份和工作的人。
    “对于排水道管道分布的推论,圈定尸骨大概是在一个直径范围是一公里的区域内被丢入下水道的。我们现在正在对照那里的商户和住户名单,看有没有可疑人选。”
    林眉“哦”了一声,从发现尸骨到现在,虽然出了很多事,其实却不过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警方能进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很高效了。
    她想着又问:“还没确认死者的身份吗?”
    张衍摇了摇头:“这两天报案的失踪人口里没有符合特征的人,从昨天到今天又是周末休息日,独居的上班族失踪两天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也的确是,想想上次张黎黎自杀时,也是过了几天才被星文图书发现报案的。
    大都市里生活着的这些忙忙碌碌的上班族们,看起来光鲜时髦,其实却有很多人都只是孤独地活着,甚至连死亡都不能被第一时间察觉。
    她大脑中有隐隐约约的感觉闪过,目前却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她这个猜想,肃修然看出了她的犹豫,轻声说:“你有什么猜测,尽管说出来,给张衍他们提供个方向。”
    林眉想着,就说:“我是想到上次那个杀害了警员的割喉杀手,后来因为败露和失控被杜霖‘处理’了吧?既然杜霖能够及时地‘处理’他,那么证明杜霖和他不仅在网络上有联系,并且杜霖还熟知他的住址和家里的情况。
    “鉴于这个,我认为杜霖对于这次碎尸案的嫌犯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监督,对方也许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样子,他却一定知道自己的‘培养对象’的详细住址和身份。”
    肃修然听到这里也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从之前的案子可以看出,杜霖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不会容许错误出现,如果有‘错误’,那么他会亲自‘纠错’。”
    对于他这种自负的人来说,超出他控制范围之外的事情,必定是要消除的,上次的嫌疑犯就是被他亲手‘清理’杀害的。
    林眉“嗯”了一声,她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个猜测,却还是开口说:“杜霖是昨晚听到肃修言向你坦白了之后,情绪失控去撞了于其真的车的,后来他驾车逃逸,然后今天早上又自动投案自首。我不认为他这种深思熟虑的人,是用了一整晚时间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我倾向于……这次的碎尸案嫌犯,已经在他来之前就被他‘清理’掉了。”
    肃修然微微眯了下眼睛,和张衍对视了一眼,她的猜测的确不无道理。
 
  ☆、第94章
 
林眉说完后,张衍对肃修然点了下头:“我觉得可以试试。”
    肃修然也赞同地颔首:“那么就教给你们了。”
    好在值得怀疑的范围不大,警方挨家挨户敲门询问也不是不可行。
    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张衍让一队便衣警员过去,让物业配合,开始挨家挨户地以社区调查的名义查访。
    虽然这也可以算是一个调查方向,如果有了进展会让整个案件更明朗,可如果杜霖在这一晚上内把现场清理的非常干净,也像上次一样将凶杀伪造成毫无破绽的自杀,那么对于定罪杜霖这件事而言,还是没有多大帮助。
    肃修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转头看了看林眉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笑了笑说:“不要太紧张,我们还有时间。”
    林眉也点点头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他微笑了笑,接着就又咳了几声。
    他脸色的确还是显得苍白,林眉看着他就说:“我们还是先回医院去等着张队的消息吧,你看起来也有点累。”
    肃修然也没反对,点了下头说:“好,我们先回去。”
    肃修言刚才被张衍带过去办了一个取保候审的手续,回来后就一直抱着胸不说话,听到他们说要走的时候,就先出去开车。
    他现在虽然可以不用像杜林一样被关在拘留室里,但也有一定的活动限制,但不管是回s市,还是去处理公司里的事,他都没什么心思去做。
    林眉和肃修然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停车场,当他们走到警局门口时,就看到有一个人被揽在了门卫处。
    这里是刑警队,但并不是服务性质的民警办事处,所以鲜少会有外人过来,更别说这个人不仅带着鸭舌帽,在这么炎热的初夏,还穿着厚实的黑色夹克衫。
    肃修言一贯目不斜视,径自走了出去,肃修然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手上,那是双很普通的手,他看起来并不像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手指还颇有些修长白皙,只是他的手指间还有几条绳子勒出的划痕,指尖也带着些灰褐色的痕迹。
    肃修然看着他,突然微眯了眯眼睛,说了一句:“修言,你的九点钟方向!”
    林眉不知道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什么暗语,但步子已经跨出警局外的肃修言在听到后,立刻就拧身向左边冲了过去,然后他拳脚利落,根本就没有给那个男人反应的时间,两拳就把他掀翻在地。
    那个男人猝不及防间被打倒在地,一手捂着被打的下颌,一手就往怀里摸过去,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
    肃修然在旁断喝了声:“按住他的手!”
    肃修言明显是练过防身术和搏击术的,擒拿技巧和专业警员比也不差什么,相较于那个男人瘦弱的体型,他体格和身高占尽优势,居高临下地握住那个男人的手,将他正面朝地按在了地上。
    看肃修言突然放到了一个看起来就挺可疑的人,旁边又是肃修然在指挥,虽然还有很多人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还是有警员过来给那个男人带上了手铐,并且搜了他的身。
    等大家看清被那个男人裹在衣服里的,赫然是一块自制炸弹时,气氛才陡然紧张了起来。
    炸弹是由遥控引爆装置控制的,也幸亏肃修然和肃修言联手制服这个人的时候是猝然发难,没有给他多少反应的机会,才会顺利将他拿下。
    警察分局差点被自制炸弹袭击,本就是很严肃的事情,很快有人打电话向上级报告,防爆警察也很快会赶来处理炸弹。
    警员们押着那个男人让他站起来,鸭舌帽在刚才的打斗中就掉在了地上,露出下面一张略显白皙稚嫩的面孔,看起来分明不超过二十岁。
    那边门卫的大叔也过来说:“这小伙子刚才跟我说自己手机丢了要报案,我跟他说这里不接受民事案件,让他去旁边的街道民警那里,他就在跟我扯皮……”
    跟门卫闲扯应该是扰乱门卫的注意力和视线的策略,趁人不备丢下炸弹再躲起来引爆才是这个小青年的目的。
    被抓获后那个小青年就低下头不太敢看人,白皙的脸上一片乌青显得非常醒目。
    肃修然看着他了一阵,突然抬步走向警局内,林眉看他脸色格外阴沉,连忙抬步跟上去。
    这里的一楼只驻扎着分局的刑警队,本来就不大,肃修然径自走进去,绕过一道走廊,就是刚才他和杜霖对话的那个审讯室。
    守在门边的警员看他走过来,还以为他又有什么事情要跟杜霖谈,就说了声:“肃先生?”
    肃修然对他点了下头:“麻烦你把门打开一下。”
    他在警局里颇有些威望,那个警员不疑有他,就把门给他打开了,肃修然侧身进去。
    跟在后面的林眉和肃修言都没来得及拉住他,就看到他大步走到还被拷在里面的杜霖面前,抬起手给了他一拳头。
    他早年也练过搏击术,盛怒之下一拳就将杜霖从椅子上打倒在地,一时间无法动弹。
    肃修然又上前一步,俯身单手揪住杜霖的领子,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他的眼眸和唇边都已经没了丝毫笑意,凌冽寒彻无比,他冰冷地开口:“我不是警察,所以这不算刑讯逼供,当然你可以告我人身伤害……”
    话音未落,他的拳头就又一次打在杜霖的脸上,混乱中别的警员连忙进去拉开他,林眉也忙抱住他的腰。
    他却还是不肯松手放开杜霖,仍是死盯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抿紧的薄唇更加泛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么狠毒无耻……的一个人?”
    他的话声不大,在旁边夹杂的声音中显得并不明显,接着他就咳了起来,林眉抱着他的身体,心悸地感到他胸腔中都传出一阵异样的振动。
    当他终于将杜霖的衣襟松开时,却是收回手猝然地捂住了口,随着沉闷的咳嗽,他微微弯了腰,指缝中蜿蜒地滑落下鲜红的血痕。
 
  ☆、第95章 。
 
林眉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他的身体渐渐无力,咳嗽也一声比一声沉闷,林眉听到他又暗哑地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痛:“那个孩子……才刚刚成年,你如何忍心……”
    他说的是什么,其他人或许不懂,还半倒地上的杜霖却立刻就懂了,他半边脸被打的红肿,唇角也破裂了渗出血丝,愣了一下后就反驳:“他本来就是思想偏激的人,就算没有我诱导,他也会变成这样!”
    肃修然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眼睛看他时,目光中仍是一片痛心:“我不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他每说一句话,口中都要溢出轻咳,掩着口的手心中,也晕上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滑落在他白色的衣襟上,犹如绽开的大片花朵。
    这样子太过惨烈,连旁边的警员们都慌了神,忙打着急救电话。
    林眉看到他脸色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她也手足冰冷,却还是努力撑着他的身体,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抬手撑着她的肩膀,转过脸来想要对她微笑,身体却颓然失力,林眉慌忙撑住他的肋下,才避免他倒在地上。
    肃修言挤过来从她手里接过他的身体,他神色严峻,连倒在地上的杜霖顾不得去看一眼,就将他抱了起来。
    市区里交通状况时好时不好,在这里等待救护车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肃修言将肃修然横抱起来,下颌绷紧了当机立断:“林眉,上车我们回医院!”
    林眉当然明白过来,连忙跟着他走出去,肃修言将肃修然放到车的后排,又让林眉抱着他稳定身体,而后就发动汽车赶去医院。
    一路上肃修然还在不断咳嗽,林眉扯了纸巾去擦他唇边溅上的血沫,手指发着抖。
    虽然脸色霜白,虚弱无比,肃修然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轻闭上眼睛,低声安慰她:“我没事。”
    林眉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胸前手中,早沾染了大片血迹,连她手上也沾上了不少。
    她自问不是冲动的人,但看着这样的他无力地躺在自己怀里,她心里却弥漫上了一股无法消弭的恨意。
    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为何有人会有那种残酷的举动,因为此刻如果她不控制自己,那么仇恨和怨愤也会侵蚀她的思想,让她变成一个嗜血残忍的人。
    仿佛是觉察到了她身体的颤抖不仅仅来源于恐惧,还有着愤怒的成分,她怀里的肃修然抬眸看着她,轻声说:“小眉……无论何时何地,不要让黑暗掌控你自己。”
    他说的依旧是他书中的话,林眉听完后身体狠狠抖了一下,然后就用力抱紧他,她眼角发酸,却还是死撑着不流下眼泪,咬着牙说:“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理你了。”
    肃修然抬起那只没有染上血迹的手,轻放在她的胳膊上,笑了笑微闭上眼睛。www。xiaoshuotxt.Net
    他们到医院时,肃修然已经不再咳血,意识还是清醒的,林眉和肃修言跟着医护人员,一起把他送到急救室里。
    在离开他们的时候,他还是安抚般地冲他们微微笑了笑。
    折腾了一圈下来,肃修言也脸色发白,看林眉像是呆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紧盯着急救室的门,好像要练出点透视功能,他就抬手按在她肩膀上,安慰地开口:“老大命很硬,这次也一定没事的。”
    他话音刚落,林眉就转过头盯着他,她的眼睛因为憋泪显得有些红红的,这么直愣愣盯着人的样子,确实是有点恶狠狠的意思。
    肃修言自此被她打了几耳光之后,对她总有些余悸未消,看到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没想到林眉却在死盯着他一阵后,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他。
    然后她就很伤心地把头埋在他胸口哭了起来,嘴里呜咽着说:“修然……修然别丢我……”
    且不说她这种台词的陈旧性,就是这种姿势,让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真抱了日后肯定会被哥哥收拾吧。
    林眉哭得太伤心,旁边已经有来往的医护人员注意到他们了,过来请他们去旁边的休息室等候。
    肃修言只能带着林眉一步步挪过去,然后又坐在沙发上,提供自己的胸膛和肩膀给未来的嫂子发泄情绪。
    林眉足足哭了好一阵子,然后就义无反顾地丢开他,跑过去扯着纸巾擦自己的眼泪和鼻涕。
    肃修言低头看看自己西服衣襟上那大片的湿痕,也只能认命地自己拽了纸巾过来清理。
    林眉抽噎完了,抬头看到他,说了句:“原来修然一定要包庇你,我还不赞同的……现在看也有点道理。”
    肃修言当然知道除了他自己家那个总被他嫌弃的大哥外,大概没人真正欢迎喜欢他,只是她就这么直白地将对他的不满说出来真的好吗?更何况刚才他还贡献过自己的*给她。
    接着林眉就抽噎着继续说:“你长得跟你哥哥还是挺像的,你哥哥出事的时候,你好歹能当个安慰剂。”
    肃修言抽了抽唇角说:“谢谢。”
    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让他做个绅士,他毕竟还是看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末了又继续安慰她:“老大会挺过来的,他那些病发作起来吓人而已。”
    显然他做冷酷总裁惯了,即使想说点温柔的话,也总是说不到点子上,林眉听完就把手里的纸巾劈头盖脸都砸在他身上。
    肃修言端坐着任由那堆纸巾从自己身上滑落,又努力吸口气忍了,心里默念:给嫂子的面子,就是给哥哥的面子,以后找哥哥讨回来就是。
    好在身为一个知书达理性格还算温和的人,林眉的无理取闹也就一阵子,过了会儿她就恢复了平静。
    而肃修然也没多久就被推出了急救室,他是支气管扩张引起的血管破裂,出血量确实很大,却并不会危及生命。
    因为他失血过多,医生给他输了血,然后送入病房观察。
    出了抢救室,他倒还是清醒着,抬手对林眉微招了招,林眉马上就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并把他微凉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肃修然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刚刚肯定是大哭过了,微挑了唇轻声说:“我说过没事的。”
    知道他出事,程昱也赶了过来,此刻站在病床边铁青着脸,听到他这句话就训斥:“反复大出血也是需要切除肺部坏死组织的,你以为止住血了就可以轻松了?你这样子还扛得住大手术?”
    肃修然挨了批,也不敢吭声,只能抿着苍白的薄唇,递给林眉一个温柔的眼神,示意她别被程昱的危言耸听吓到。
    林眉这次坚定地站在了程昱的立场,不为所动,转头就去问程昱:“这几天时不时要把他绑医院里一步都不能动?”
    程昱重重地“哼”了声:“不想再进手术室,就给我老实点,查什么案子,警察是干什么吃的,还用你一个不领工资的闲操心!”
    林眉想说警察也做了很多事情,不能就这么说,但想到自己现在的立场,就清了清嗓子:“嗯,修然听到了没有,要遵医嘱。”
    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上,肃修然也只能轻咳了咳,暂时安心地躺着养神。
    他失血不少,呼吸也不顺畅,胸口更是阵阵闷痛,自然没多少精力,没过多久还是昏沉睡去。
 
  ☆、第96章 【】
 
他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夜里了,林眉一天下来饱受惊吓,也躺在他身边眯了一会儿,她醒来的时候肃修然已经清醒多时了,正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到床下去。
    林眉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想去别的床上睡,可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他满身是血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所以干脆就小心地挤在病床边靠着他安心一点。
    她本来是想小寐一下,结果却睡得比他还熟,还比他晚醒。
    肃修然看着她清醒过来,却像是很满足现在两个人的状态一样,低头在她睡得有些红肿的额上轻吻了吻,然后说:“你可以再睡一阵子。”
    林眉怎么再睡得着,也抬手搂住了他的腰,这段日子以来事件连着事件,她和肃修然虽然天天在一起,反倒因为被那些事烦心而很少能静下心来看着彼此好好温存。
    这么想着,她都有些舍不得松开抱着他的手,肃修然也看出来了,又吻了下她的唇角:“或者我们就这样躺一阵子?”
    林眉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点头感慨:“简直不想再管任何事了,就这么把你绑在身边,哪怕外面天塌地陷也跟我们没关系。”
    肃修然也笑了下:“这些日子来抱歉了。”
    林眉摇摇头,抬头在他苍白的薄唇边吻了吻:“修然,我现在真佩服你了……见了那么多黑暗的人和事,这么多年来居然坚持下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他笑了笑:“有时候确实想的。”他接着又温声说,“也许身在黑暗中,就不会觉得那些东西看了如何难熬……而温暖太多,反倒让人心生贪恋。”
    他的言外之意她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和她在一起后的日子,对他来说是温暖的,于是反而成了他的牵挂和软肋。
    林眉当然懂,她虽然没有他那么坎坷的经历,可独自一人在异乡生活漂泊,为了一个虚无的理想拼尽全力,也直到找到了他,生活才骤然变得甜美迷人,每一天和他一起在阳光中醒来的感觉,都珍贵无比。
    林眉想着,就轻声说:“也许这次的案子结束后,我们可以申请休假……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抛开,单纯地就我们两个人。”
    肃修然听着就舒展了眉宇,点头说:“好。”
    他们只停顿了片刻,然后就开始接吻,说不上是谁主动的,只知道唇齿纠缠间,彼此的气息都交融到了一起。
    过了一阵他们都有些呼吸急促地停下来,肃修然还侧头轻咳了几声,语声带笑:“我还是努力爱惜身体比较好……要不然被吻晕了简直太丢人。”
    林眉笑着抱住他,将头放在他的肩窝里,这一刻再多的问题,阴谋、案子,仿佛都离他们远去了。
    张衍是在第二天上午来看望肃修然的,他昨天就知道了肃修然的病情并不算太严重,这次过来只是带来最新的进展。
    看着还半躺在病床上尚未恢复的肃修然,张衍也是有些尴尬的,但他还是说了:“昨天抓住的那个投弹未遂的嫌疑犯,交待了自己是如何被杜霖在网络中洗脑诱骗的……”
    他说道这里,又顿了下,才接着说:“杜霖现在愿意配合警方调查,只不过他开出了两个条件……”
    看他的神情,这两个条件肯定和肃修然有关,果然他接着就说:“他用供述犯罪经过的口供,换修然现在的身体情况,用手里面神越的资料,换一次再见修然的机会。”
    林眉没想到杜霖竟然可以如此简单地就供述自己的罪行,只是为了得知肃修然被送到医院后是否安好。
    但他还是深知肃修然的软肋所在,知道神越的资料更加奇货可居一些,以此要求和肃修然再次见面。
    张衍说完,轻叹了声:“当然决定权都在你,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不会告诉他你的状况,也不会让你去见他。”
    肃修然倒是没多大意外,只是神色间有些说不清楚的悲悯,如同他以往露出的那些一样,却夹杂着更多的低沉和哀伤。
    他轻轻点了下头:“没关系,我可以见他。”
    他这么说,就是示意警方可以接受杜霖的条件——毕竟比起有些犯人动辄就要求减刑和选择监狱等等,这样的条件确实不算过分。
    张衍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是略带担忧地看着他:“修然你的身体,没关系吗?”
    虽然大家都没说,但所有人也都清楚,他虽然这几天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会咳血大半也是被杜霖气到了,让他再见杜霖,对他的身体和情绪都是个负担。
    肃修然淡淡说:“让他等,三天后。”
    张衍听罢赞同地点头,摸下下巴笑了笑:“这个还可以,我告诉他你病情危重,三天后才能见他。”
    林眉觉得,从杜霖可以用交待犯罪事实来换取肃修然的消息这一点上看,他大概真的很关心肃修然的身体。
    但既然他把主动权交了出来,那么不管是张衍还是肃修然,当然都要好好拿捏一下他。
    就算知道是这样,林眉也一点都不同情杜霖,如果说肃修言心中还有一息善念尚存,那么对于杜霖来说,在他夺去别人生命的时候,就已经在黑暗的路上渐行渐远、一去不返。
    送走了张衍,林眉过去还坐在肃修然床边,她用手支在病床上侧了头看他,目光很有些别样的意味:“修然,你是不是太招人惦记了点?我得多加防范啊。”
    肃修然有些好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没关系,哪怕被再多人惦记,我的心也都在你身上。”
    他这个回答让林眉颇为满意,她在他掌心轻吻了下,就开心地抱住他。
    三天间肃修然恢复了不少,但也还是脸色苍白,精神也不算很好,即使如此,他也还是依约去见了杜霖。
    林眉和肃修言当然都跟了过去,肃修言还处于取保候审的阶段,每天禁足还需要随时接受问话,这几天肃修然在医院静养,他到已经跑了好几趟警局了。
    杜霖被拘留的时限没有超过十五天,还在警局里关着,没有转移到拘留所去,即使他心理素质远超常人,几天的盘问下来,也还是显得有些憔悴。
    害怕这一次再出什么状况,他走进去时,张衍也就陪同走了进去,短短的三天时间,这是他们第二次面对面在这间审讯室里交谈,情势却已经天翻地覆。
    其实杜霖算是个聪明人,他之所以会交待罪行,虽说和肃修然有关,但却也是审时度势之为。
    前两次他都以杀害共犯来洗脱自己和案件的联系,那个投弹的嫌疑犯被抓住后,他之前“完美”又无懈可击的罪行就出现了突破口,也就是直接的人证。
    更何况那个投弹的嫌疑犯心理素质还不好,几乎在被抓之后没多久,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所以说杜霖的罪行被揭露也只是个早晚问题,他早一点交待还能因为积极配合警方查案,在来日的审判中争取一点轻判的可能。
    看到肃修然坐下来,杜霖就眯上眼睛笑了声,语气里不无愉悦:“肃先生,你果然还是在意很多人和事的。”
    肃修然早已对他失去了耐心,只轻抬了眼,淡淡回复:“不过是一些旧日残影罢了,我会让它们尽快消失的。”
    杜霖听着就“呵呵”笑了起来:“肃先生,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从当年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个温柔细心的人,你对身边的所有人都非常看重,甚至可以为了他们牺牲许多。只不过你不善表达,所以别的人有什么误解,你也不会争辩,反而继续默默付出……”
    肃修然淡淡打断他:“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怎么评价我的,那已经与我无关,你说过我来见你,你就会交出神越的资料,现在我来了,请你尽快兑现诺言。”
    杜霖丝毫不为他的冷淡所影响,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下去:“在彻底被亲人背叛伤害后,你还是不忍心责怪他们,于是你远走他乡,并且希望通过和警方联合的方式来帮助他人……你看你,始终是想要做个好人的不是吗?”
    肃修然冷淡地看着他:“看来你还要饶舌一阵才肯罢休。”
    杜霖摊了摊手,神情愉悦:“你弟弟认为伤害你的身体是报复你的方式,我却认为,摧毁你的信念和你的内心,才更加有趣。最好玩的,莫过于让你意识到你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徒劳无益,简直是在浪费人生。
    “所以现在你看,无论你多么努力,自以为救了多少人……还是罪恶无处不在,只需星点之火,就能够烧出绚烂的火焰。你现在想不想数数看,因为你,有多少人死去,又有多少人被牵连在内?”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饱含恶意的嘲弄:“比如三天前让你大发雷霆的那个小男生?我不过是怂恿他了几句,他就真的奉我为神明。还有那个愚蠢的女人,她做梦都想要杀了她那个情人吧,我不过是给她了一个处理尸体的方案……”
    他边说,边回味无穷一样感叹说:“当然最可惜的还是最开始的那一个,疯得太快了。我把他改造得多么像你啊,再做几次整容手术,他就能更像你了,可惜那种天然的贵族气质很难培养。你想想看,一个顶着跟你一模一样脸的男人,你是阳光下圣洁的天使,他是黑暗中嗜血的恶魔……多么诗意,多么讽刺……”
    肃修然推开椅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他自始至终没有怎么看杜霖,这时候也侧着身,微微欠了下腰,那是一个礼貌告别的姿势,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冰冷无比:“你如果只有这些废话,那么恕不奉陪。”
    当他抬步快要走到门口时,杜霖突然开口说:“肃先生,这些都是你的错……你的人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错误。”
    他说着,白皙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林眉在玻璃这边看到,直觉地绷紧了身体。
    然后她就看到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奇怪,身体也开始抽搐发抖,唇边溢出白色的泡沫。
    意识到他极有可能是服毒了,张衍忙站起身开门,冲到走廊上呼唤医生。
    然而一切都晚了,氰化物致人死亡的时间非常短,杜霖倒在了地上,他的目光执拗坚定地落在肃修然脸上,他从地面上仰视着他。
    林眉和肃修言冲过来时,看到的是他那双死盯着肃修然的眼睛,充满了怨毒和嘲弄,将他那张清秀的脸扭曲得狰狞无比。
    肃修然没再移开一步,也没有再避开他的目光,他就那样从上至下看着他在自己脚下垂死挣扎,神色淡漠到毫无波澜。
    几分钟后杜霖就失去了生命特征,医生还是做了抢救的努力,奈何他是将装了氰化物的针管藏在衣服下,直接注射入经脉的,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一直都在警局中,也经过了严密的搜身,但那支极细的针管显然是他早就藏好缝在上衣的褶皱里的,所以没有被查出来。
    既然他有此准备,那也证明当他走入警局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死亡。而在肃修然面前自杀,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死去,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送行。
    在确认杜霖已经死亡后,法医就将他的尸体搬入楼下进行鉴定,虽然他的死因很明显,但他是在警局内身亡的,还是需要一个详细的尸检报告。
    事已至此,他们留在这里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林眉看肃修然的脸色一直不好,就向张衍道了别,告诉他们自己先陪肃修然回医院休息。
    张衍当然不会拒绝,肃修言则因为杜霖自杀身亡,而他又是杜霖的前上司,所以需要留下来接受一些新的询问。
    和肃修然一起从警局中走出来,短短几十分钟时间,却又发生了太多事,恍然间林眉想起她第一次跟随肃修然来到警局时,心中的憧憬和激动。
    此刻想起来,对直面黑暗、伸张正义有一时的热情,似乎许多人都可以做到,然而能够每天面对这么多生死悲欢,仍旧坚守信念,却实在并不容易。
    这么想着,她对于张衍、于其真还有警局里的许多警员们,就多了一层敬佩。
    她走神的工夫,他们已经走到了车位上,她打开了车锁,正要去拉门,却看到在对面车门处站着的肃修然抬手扶住了车身的顶部。
    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微低的脸上一片惨白,林眉心悸地发现他紧抿的薄唇正泛着不详的青白色。
    她顾不上说话,大步冲过去,在他的身体滑落之前接住了他。
    他半靠在她身上,抬起手似乎想要安慰她,却还是在下一刻就失去了知觉。
    也许就如肃修言所说的一样,肃修然很多次都可以化险为夷,哪怕是这一次也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昏过去后,在急救室抢救的时间远比上一次咳血时要久,张衍诸事缠身,却也陪他们守在急救室外,从他的神色中,能看出他还是自责的。
    如果没有放松警惕,让肃修然见到杜霖,那么杜霖也许就不会自杀,而杜霖不会自杀,肃修然也就不会发病倒下……然而在事情发生之前,谁也没有办法完全预见。
    好在哪怕时间再难熬,肃修然还是被推送出了急救室,程昱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看到等在门口的几个人,他点了点头:“暂时没事。”
    病床上的肃修然还在昏迷中,也还在吸氧,他脸色仍旧苍白,唇色却不再是那种可怕的青紫,眉间的褶皱也舒展开来,神色不再痛苦。
    先把肃修然送到病房里休息,程昱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然后就开口:“这次只是情绪激动,再加上前几天刚发过病,所以才会昏倒。”他不想往严重里说,但却不得不提醒,“我的意见是,修然的心脏病有可能复发,他接下来需要相对严苛的静养。”
    张衍也在场,他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张衍行事向来果断,立刻就说:“我会停止他在分局的顾问职位,也不会再请他协助查案。”
    程昱看起来满意了些,他原本就不喜欢让肃修然介入凶案调查,接着说:“如果可能,我是建议他不要再从事相关的工作。”
    张衍苦笑了一下,点头表示赞同:“如果修然再出什么事,我们分局上下都会过意不去,你放心吧。”
    如果肃修然不再帮助b市的警局调查,那么自然就不能再从事其他劳心劳力的事情。
    林眉连忙说:“我也会告诉杜总编,修然这次是真的病了,让他不要催稿了。”
    程昱看了她一眼,说:“写写小说对修然来说倒不是耗费心力的事情,算是消遣,这个他乐意了可以有,只要不赶稿就可以。”
    肃修言在旁一直皱着眉,这时候开口说:“等哥哥身体好些,我在这里的事情也结束了,还是带他回老宅里吧,那里人多,方便照看。”
    如果让肃修然长期回s市,那么林眉要陪着他可能就要从星文图书辞职了,她不禁微皱了眉:“你妈妈还在呢,修然每天看着她会不会心情更不好?”
    肃修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让她去加拿大住几个月。”
    为了迎接哥哥回家,都要赶走老妈了,想想他的牺牲还是蛮大的。
    程昱倒不赞同:“那还不如让修然去加拿大,那边夏季气候也好。”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这几个人在这里商量,最后决定还得等肃修然清醒并且稍微恢复了之后。
    张衍看这里没事,就先行告辞回去警局接着善后了。
    他走之前告诉肃修言,在对杜霖的衣物进行检查时,发现了一个被他折叠了藏在口袋里的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如果从这个地址里搜出来杜霖之前用过的那些电脑,警方会把它们当做神越公司的财物归还给肃修言。
    他说这句话,也就代表着警方不会对神越集团的事多插手,肃修言明显看起来是松了口气,但也没多少喜色,只是点了下头说:“谢谢。”
    再一次等待肃修然醒来的感觉是难熬的,肃修言等在外面的会客室,林眉就趴在他床边。
    她不想干别的事,就一直在想东想西,她想到四五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肃修然本人时,想到细数起来,她和他认识好像才不到半年,然而却好像已经过了半生一样,漫长又无法将其中的滋味一一道尽。
    她也想起当初和他还没有在一起时,心中的忐忑混合着甜蜜,犹如罪恶的果实一般,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明知无法抗拒地一步步沉沦。
    她想到最多的,却是他温柔的微笑,只要她在,他的注意力似乎总在她的身上,每一句话语,每一个举动,都和她有关。
    是在她坐着许久不动的时候,倒上一杯温热的水,拧开一盏温暖的灯。也是当她抬起头看向他是,他唇边总会微微泛起的笑容。
    她想这些日子来,看起来好像是她在照顾他,其实回忆中每一点一滴,都是他无声的纵容和爱护。
    想了很久,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去哪里,做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只要他还在就好。
    短暂的梦照例是在他手掌微凉的温度下结束的,林眉抬起头,看到他正对自己微微笑着,脸色还是苍白,那淡白色的薄唇边却已经勾勒出了柔和的弧度。
    林眉侧头想了下,就把刚才三个人商量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他了,他不用再做b市警局的顾问啦,是去s市休养还是去加拿大啦,神越集团暂时没事了,不过也得告诉他弟弟以后还是做守法的事比较好……
    她说了很多,他却只是含笑听着,并不打断,等她终于都说完了,他才笑了笑,轻声开口:“小眉,我们结婚吧。”
    林眉愣了下,然后她就也笑了,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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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你如此不同我的爱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我从不曾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