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投 亲（1）

　　若云回娘家了。但若云回娘家不是来探亲的，而是来投亲的，因为忠洞土司死后，两个儿子争袭，大公子田雨公被其弟田峻赶了出来，所以若云就带着丈夫投靠娘家来了。一进司城，若云就抽咽起来，十几个下人跟在她后面，就像被日头打蔫的瓜叶，低垂着头，都抬不起来了。一进行署，田雨公就跪在岳父大人面前，泣不成声。田舜年颓然一声长叹，后悔莫及，因为他失算了，没想到这个女婿竟是个窝囊废，居然被赶出来了。这时候，二女若凤马上就要嫁给椒山土司刘天门了，所以田舜年便没有精力来管若云的家事了。若云见父亲不冷不热的，就在母亲面前时时哭泣。陆氏也没办法，只能拿话来安慰女儿，要她想长远一点，看长远一点--说你父亲怎会不帮你们，只是近来太忙了；再说，性急也吃不得巴稀饭，兄弟俩争位，能一日两日解决得好吗？若云哭过，闹过，见母亲说得在理，情绪也就渐渐地好转起来了。这天，东乡土司的二儿子覃承彦忽然来司城了。一开始，都以为他是来负荆请罪的，可是一到行署，拜过容美土司之后，却说是和亲来的，他想要娶土司的三女儿若雨为妻。

　　田舜年大感意外，但觉得这小子不卑不亢，比大女婿、二女婿英武多了，便哈哈一笑应许了。这天，田舜年便特意为未来的三女婿准备了一桌宴席。若云感到很没面子，躲在自己以前的闺房就是不肯出来。田舜年也拿她没办法，但觉得迟早要解决的问题，再拖也是要解决的，就想为忠洞土司来调解了。于是，他亲自到施州卫代为大女婿申辩说情，奔忙了三个月，田峻虽然交出了印来，可是依旧仰仗手中的实力与险固的地势，不让田雨公归去。若云又多次苦苦哀求父亲出兵，可田舜年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应许。若云便彻底地失望了。这期间，二妹若凤、三妹若雨都先后嫁了出去，她就感到越发孤单了。待姊妹们一走，若云便感到没有说话的地方了，天天躲在以前的闺房里，像个闺女似的，成天不肯出门。母亲陆氏每每前去，都看见女儿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可她作为母亲，除了叹息之外，也别无良策，于是日子就这样在泪水里浸着、泡着，不知女儿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这天，若云终于想到了淮月。她听说淮月至今还没有娶亲，所以心里就总是隐隐作痛。这些年来，她好像已经把淮月给淡忘了，可是，每每在梦中的时候，她却还在呼唤他的名字。

　　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却似乎总对这个孩子亲热不起来，因为她感到这是一个孽崽，这个孽崽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因为刚生下来不久，这孽崽就得了“流汤”这种怪病，人不像人的，就像条没骨头的狗儿，只能爬来爬去的，能不叫人担心吗？也许，这就是报应吧，若云这么想。可即便是个残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又怎能放心得下呢？因为，她和丈夫被二叔赶出门的时候，孩子没能带出来，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呢。一想起这些烦心事、烦恼事，若云就无比的伤感。然而，现在，她想起了淮月，便把家里的不幸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天，若云就借故上了紫草山，她是想借机会来见见淮月的。可是，她没有见到淮月，只见到了淮月的父亲宋生。宋老伯已经显出龙钟老态了，他两眼昏花，口齿不清，说话打诺。若云知道，这是因为老伯担心淮月的婚姻大事，所以才这样的。可她还能说些什么呢？说些安慰的话吧，自己也很不幸，也正需要人来安慰呢。倒是宋老伯先问了她一句：“近来都还好吗？”“还好！”若云含着泪水，点了点头。“好，大伯就放心了！”宋生也揩了一把眼泪。“淮月呢？”若云又问。“他，他跟他师傅出远门去了！”出远门了？若云便不再问了，心想，淮月出了远门，怕是一年两年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