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巡 游（2）

　　第二天吃了早饭，他们一行又出发了。这时候，未来的土司才对梯玛礼貌起来。因为，现在他才真正地了解到，他父亲不敢跟梯玛作对的原因了。因为在他看来，梯玛是代表神在行使自己的职权，而神是不能得罪的--谁得罪了，谁就要遭天谴！所以，他就不敢再小视这个梯玛了。于是，他们径直朝宜沙开去，想在那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这天，天下起了小雨，道路泥泞不堪，路有些滑，马走在官道上，就像踩在滑石板上，因而他们一行走得很慢，原本一天的行程，就改为两日或是三日了。一到大岩关，向管家就说，离宜沙已经不远了，是不是歇下算了。因为大岩关是容美四大雄关之一，是东南方的屏障，是湖南石门、慈利进入容美土司之境的第一险关，“之”字形的山道，称九十九道拐，但谁也没有数清到底有多少拐。上得关来，只见壁立千仞，下视麻寮诸山，就像平地铺在眼前。关前怪石林立，有的像青狮白象，有的像莲台灯擎，有的像香炉净瓶；此时烟雾弥漫，满山杏花，深红浅白，灿烂似锦。直到关顶，才见一平地可以立足。田丙如刚刚下马，马就惊蹄而起，守关的将士就追赶去了。

　　于是天赐望了望天，见乌云在渐渐地飘散，就说：“这天，马上就要放晴了，还是走吧。”这时，田丙如突然想到了壶川，因为壶川曾经驻守过这个关口，他心想，也许壶川依旧遥控着此关，所以才有惊马之事吧？因而也就不敢多逗留了。一下关，雨就停住了。黄昏时候，他们赶到了麻寮所。第二日又走一天，就赶到宜沙了。陆大人和叶北斗早早得报，这时已经等候在镇西头了。宜沙有一栋最打眼的建筑，就是土司的别墅。楼叫天成楼，那时才刚刚修起不久。楼下是老土司办公的地方，只因老土司不在，未来的土司就先住进来了。走进楼来，但见堂上有一对联：平地涌青莲万点峰峦皆下视，中天辉画栋百年堂构此新成。楼前还有一亩多宽的小广场，花竹全是新栽的；南边环绕着一条大河，可直达澧水；船泊在码头上，遥遥可见。而河的南边，高耸的山峰，就像画屏一样，逶迤而去。置身此地，有如置身兰亭一般，雅趣裴然。未来的土司大喜，说道：“想不到我一个未来的土司，倒先享受当今土司的别墅了，真是天意啊！”向管家笑道：“如此看来，我们未来的土司，马上就要坐上土司的宝座了。

　　”田丙如哈哈大笑：“这联是谁写的，真是应景了！难得！难得！”“是我兄长泰斗所作！”叶北斗说。“真是个大手笔啊！”田丙如又惋惜地说，“只可惜，今日他不在，我要敬他的酒，也只好你代劳啰！”叶北斗马上还礼。这就上了酒席，于是大家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酒至半酣，田丙如忽然问：“你们看，我回去该给老头子带点什么好呢？”叶北斗笑说：“你在这里住上了两三个月，自然就知道老爷子喜欢什么了。”果不其然，仅仅只过了半月，田丙如就被人戏迷上了。这天，他便专程到叶北斗家来道喜：“我看啊，老爷子就喜欢这里的人大戏！”叶北斗笑说：“主爷真有眼光啊，一眼就看穿了老土司的心思！好，就凭主爷的好眼光，我的戏班里，主爷要是看上了谁，只管说来就是！”田丙如就巷子里赶猪，直来直去：“那青衣和花旦，其实都不错的嘛。”叶北斗笑道：“那可是我的台面子呢！既然主爷都很喜欢，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说实话，他们都是穷人家，江湖卖艺，为的是糊口而已。我也不过给他们一口饭吃罢了。主爷只要好好对待他们，我也就放心了！”未来的土司双手作揖：“自然！自然！”便笑纳了。这正是叶北斗预料之中的事。这天，他就把这个戏班赠给未来的土司了。未来的土司便如获至宝，就开始天天跟青衣和花旦学戏了。本来，田丙如就爱好唱戏，居然无师自通，一学就会，一会就能上台演出了。这一上瘾，就迷进戏里去了。那段时间，作为梯玛，天赐获得清静之后，便四处给人做法事去了，他还带了两个徒弟，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的。这日，刚好叶北斗家举行邀会，也就邀他去了。这邀会是土民的一种特殊的互助互济方式，又分酥会和摇会两种形式。相对来说，酥会的形式比较复杂，举办也就得十分慎重。发起人名叫“叫酥会”，由他联络十户，共十一户组成一轮酥会。每户人有权另邀约十户到自己家会酒，户户轮遍。每次约会均由主持人家招待酒饭，故又称会酒。

　　每次赴会人各送多少现金给主人家，在组会时就有明确规定，因为是人人助我，我助人人的好形式，穷苦人也乐于参加。另一种摇会，则由五至十户组成，大家推选一人为理事，议定摇会的期限、时间、资助金额等事项，然后进行摇会手续。所谓摇会，就是抽签，一次抽定从头一年到最后一年的顺序，这样，每个会员均可以享受一次济助金，又要每年出一次济助金，直至一轮摇会结束。天赐得了启发，就对北斗说：“这是个好形式，泰斗兄弟发展会员就有望了。”叶北斗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时间太漫长了。”天赐说：“这样一来，你们肯定要大出血了。但是，这也只是暂时的困难，一旦发展起来，速度就快了。再说，我有那么多徒弟，有你们的资金作补充，就可以一心一意扑在这件事上了。要不了三五年，整个土民地区，特别是容美地区，就能联合起来了。还有长浩那里，客民一声号令，就可以立马组织起来了。”当晚，天赐就叫北斗把这个想法写信告诉了泰斗。

　　半个月后，叶泰斗回了信，说这是个好主意，可以掩人耳目的。天赐就和叶北斗在宜沙首先发动起来。这天，未来的土司见天气越来越热了，就问向管家：“你们还想在这里玩吗？”向管家说：“我们当然听主爷的。”田丙如说：“老头子是不会喜欢我们老待在一个地方的，肯定有人给他报信去了，我们还是走吧。”向管家说：“你安排日程了吗？”田丙如说：“去问问梯玛吧。近来怎么没见他的影子？”向管家于是派下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自己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未来的土司和向管家就到叶北斗家里来了，这才知道梯玛在汉土交界的一个汉地的财主家里做法事去了。三天后梯玛回来了。未来的土司一见，就说：“要不等你，我们早走了！”语气冷冰冰的。天赐也不恼，说：“你没看看茶市怎么样了？”田丙如说：“越来越看好了，这是容美的财源，谁会不知道呢？”天赐笑道：“可是叶北斗却说，容美的财源还有一条路子，怎么就没有人走呢？”田丙如就来了兴趣，忙问梯玛是什么财源。

　　天赐故意卖起了关子，就是不说，他只好去找叶北斗了。那时，叶北斗正在码头上看往船上装货物，一见未来的土司到来，就笑容满面地说：“哎哟，是哪股风把我们未来的土司给吹来了？”田丙如望着滔滔的河水，说道：“还想听你一句真心话啊！”叶北斗笑道：“我还有什么心里话，没对未来的土司说吗？”田丙如说：“没有呀！你发了大财，我还没法向土司交代呢！”“你看，河那边有那么多发财的地方，你又不去，你还发什么财呢？”叶北斗又笑了笑，“老爷子做梦想的都是那片肥沃的土地，只可惜没有人去为他争来。你说是吗？”“我知道了！”未来的土司的眼睛忽地亮了，“可是，他们肯卖吗？”“要是他们不卖，你不能自己去取吗？事在人为嘛！”叶北斗怂恿道。“那可是汉家的地呀！”田丙如心有余悸了。因为大清明文规定：土人不得擅买汉地，定例昭然；汉人亦不得越种土司之地，以致滋事。“天高皇帝远，哪个管得了哪个啰！”叶北斗笑了。于是，未来的土司将计就计，立马叫土民过河去耕种汉民的土地。只因那家财主刚刚死去，子女尚小，已经没有精力来管土民的侵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