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巡 游（1）

　　康熙三十八年，未来的土司田丙如想出门做一次巡游。这是登上土司宝座前所必须经历的一课。这一课必不可少，不仅可以丰富自己的阅历，还可以见机行事，作出决策。然而，田丙如如今的想法却是：尽快地逃出老土司如来佛般的手心，去做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土司听了没有反对，只问他要带些什么人去。田丙如说：“我只想带两个人去！”两个人？田舜年很诧异，因为他每次出巡，都是前呼后拥的，不下四五十人，他怎么只需两个人呢？于是冷笑道：“你跟老子开什么玩笑！”田丙如说：“我真的只想要你的两个人！其余的我自己带。”见儿子是认真的，田舜年便问：“你是说下人你自己带？”田丙如说：“是的！”“你……难道不要亲将护卫？”“我自己有手！”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田舜年真是没有想到，儿子竟会用这种轻蔑的口气跟自己说话，虽然他心里不快，却没有当面发火，因为他觉得自己老了，该是儿子当家的时候了。于是问道：“那你要带谁去？”“梯玛和向管家！”田丙如说。

　　“这怎么行？”田舜年认真了，“除了他俩，你可以任意挑选！”因为，他担心梯玛要是被儿子利用了，今后一旦跟自己作对，局面就不可收拾了；而向管家要是被带走了，那么内务就将由自己一手操持了，他哪还有那种精力呢？“那我就没有必要出巡了！”田丙如面无表情地说，“只有跟着他俩，我才能捡点见识！”“向管家老了，恐怕身体吃不消了，你得替别人想想才是！”田舜年依旧不肯松口。“人越老越精神，就像您老一样！”田丙如回敬了父亲一句，“再说，出去走走，吸吸新鲜空气，对那把老骨头也是有好处的。况且，叫他骑马，又不叫他走路，还怕伤了他骨头不成？”哪还有点样子！但他见儿子决心已定，不便扫兴，只好答应：“那好吧，只要你能学乖，老子就放心了！”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后，又说，“你就没想到带叶泰斗一块去？”“我讨厌诗歌！”田丙如轻蔑地回道。讨厌诗歌？田舜年的老脸就红了，虽然，那老皮子似乎还没有红透，但他还是感到有点儿发烧。因为他自己是非常喜欢诗歌的，可儿子这种态度无疑是在讽刺、挖苦自己。

　　所以，他就别过了脸去，失望地说：“那就去你的吧！只要对你有好处，你尽可以多待些时日！”田丙如于是受命而去。到了二三月，已是踏青最理想的时候了。这时候出巡，天上的大雨还没有落下来，万物正在复苏，山花正在烂漫，空气是清醒的，人也是清醒的，但是，俗话说，清明断雪，谷雨断霜，这时候天气依旧是寒冽的。但未来的土司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他要巡游一年才会回来。他想让那匹老马像拉磨一样，感到自己身心疲惫，好主动地让出宝座来。他心想，要是再耽误下去，等兄弟们都大了，说不定有一个两个眼红的，到时候怕又有一场内战呢！容美的病体刚刚好转，再也经受不住任何创伤了。这一天，一切准备就绪，一行十人就出发了。第一站是去东边，那是司境与汉人交界的地界。这主意是向管家给他出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那边比较富裕，天气也相对暖和些。未来的土司也便采纳了这个建议。问梯玛，梯玛也说行。于是，一行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了东门，由细柳城上山，朝平山进发了。山下还是晴朗朗的，可是一上山，就遇上大雪了。

　　确切地说，是平山上的雪一直没来得及融化，那时候，积雪正在烟雾之中反射耀眼的光芒，他们就像进入太虚幻境一般，不觉心旷神怡，陶然自乐。雾从山顶扑下来，在山腰浮动，又朝山顶翻滚而去。于是，下人们便跟着梯玛一路兴奋地唱着神歌，那山雾就慢慢地消散了。这就到了陶庄。如今，这里已是平山爵府的所在地了，有了三条街道，几座庙宇，几处炒茶作坊，几处粉丝作坊；而最为引人瞩目的，就是这里如今成了水银集散地，矿工们的大笑声总是响彻云霄，让人不觉热血沸腾。这是下榻的第一站。他们住进了平山爵府。可是一上平山，天赐的心情就沉重起来了。因为唐玉姗的坟墓就在爵府对面的山坡上，与上平山遥遥相对。那时候，天赐已经有好几年清明没来插青了，坟头已长满了荒草，也矮小了许多。这时已是黄昏时候，天赐还要去烧纸钱，未来的土司为了笼络人心，也便跟来了。雪还浅浅地盖在坟头上，湿湿地冒着热气。他们扒了野草，垒了坟，点了香，又向天空放了几响鞭炮，然后就默默地回来了。可天赐因为心情沉重，吃了晚饭就去休息了。未来的土司觉得夜里寂寞，就拿着几个磺母过来，送给了梯玛。

　　磺母晃如白银，在夜色中轻轻一擦，火花就闪烁开来，光芒像菊花一样散发着，给夜色平添了几分光彩，几分神秘。天赐笑笑：“这是贡品，你要记住，容美土司觐见皇帝是少不了它的。”田丙如笑道：“那就给你老吧，你老现在就是我们的土皇帝嘛。”天赐就收下了。夜里，他又悄悄地来到了唐玉姗的坟前，把檀木手镯放在坟上，撞着火花对唐玉姗说着悄悄话儿。因为，这时候没有人来打搅他，他可以静静地与亡魂对话。这时候，夜鸟便歌唱起来了。这个多情的人哪！田丙如见梯玛如此多情，也便摇了摇头，回房休息去了。每次出门，田丙如少不得的就是夜生活。因为他没带行眷，为的就是提前享受美女的初夜。所以，一早他就叫向管家安排去了。月上东山之际，向管家的脚步声便很清晰地传进了耳鼓，踢踢嗒嗒地有些沉闷。而与此相反，跟随传来的，则是轻轻的踢嗒声，就像小马驹的蹄声，有点活蹦乱跳的感觉。

　　就凭这脚步声，他就能断定这女子有多大年纪：十六，没错！他这么想。这时，向管家敲了敲门，他咳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灯光闪烁一下，两个人影就闪了进来。向管家就对那个小影子说：“去吧，好好服侍主爷，有你好日子过的！”向管家轻轻一推，那小姑娘就羞涩地过来了。她知道，自己反正迟早都要把初夜交给土司的，迟给早给一个样。所以，出门的时候，她就没有一点畏惧了。可是，一进房间，她却害怕起来了：因为未来的土司是个三角眼，就像烙铁脑壳，是一个毒蛇脑壳呢。“脱了吧！”田丙如说，“我会让你快活的！”小姑娘就垂下头，慢慢地解开了罗裙的衣扣。“里面很暖和的！”田丙如早就一丝不挂地暖了被窝。小姑娘一脱光，就像兔子一样瑟缩地钻进了温暖的草窠。田丙如感到一块冰塞了进来，就哈哈大笑道：“你就是冰美人，老子也要把你融化了！”手就伸向了小姑娘的胸前，开始捏那两个小小的乳房。

　　还没长顶呢！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嫩嫩的，硬硬的，滑滑的，鲜得出汁水来的感觉。突然，小姑娘惊叫起来：“鬼！鬼--！”鬼？田丙如猛一抬头，望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屋梁上悠悠地飘下来了。开始是朦朦胧胧的，渐渐就清晰了。仔细一看，天啦，怎么是桂芸？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于是擦了擦眼睛，可再看还是桂芸！正要喊，桂芸却先说话了：“你不要怕，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要你带个口信给你老子！我在这里等着他哩！”说完，就飘上屋梁去了。“鬼！鬼！”田丙如大叫起来，向管家就赶了过来。见小姑娘吓得躲在被子里不敢露面，被子还在瑟瑟地抖动着，就骂道：“真是贱人，有福还不晓得享！”“有鬼！有鬼！”田丙如露出一被角，指着屋梁上的影子，颤颤抖抖的，像一片风中的树叶。鬼？向管家一抬头，果真望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也吓得屁滚尿流，忙唤下人赶快叫梯玛来。

　　可是，下人赶过去一看，梯玛不在屋里，他们就都跑出房去了。小姑娘什么也没来得及穿，抱着罗裙赶出来，早吓得一脸苍白。大地就像洒满月光似的，一片银白。但这不是月光，是山上反射下来的雪光。他们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了，但见对山的山腰闪着火花，就像一朵忽生忽灭的菊花，便喊道：“端公，有鬼呀！端公，有鬼呀！”天赐听见喊声，就下山来了。一问，才知道是遇上桂芸的魂魄了。于是，他就在田丙如睡的房里烧了一炷香，对桂芸的魂魄说：“桂芸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就饶过未来的土司吧。将来他要是当了土司，一定给你们的坟圈罗围，给你们的坟立碑，年年都来烧香。你就现身吧，有什么事，可以当面对他说！”田丙如这就磕了一个头，说道：“我一定办到！绝不食言！”桂芸就飘了下来，说：“也不是我要吓唬你！你要是真有这份好心，你一定会交上好运的！如果你想戏耍我们，你可要遭报应的！”就又飘走了。这一晚，未来的土司再也不敢睡了，几个人围着他，一直捱到天明，才渐渐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