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戏 馆（4）

　　水牢里，几个都叫苦连天的，你埋怨我，我埋怨你。而九寿儿更是委屈，说自己一生当替罪羊，这次当得不明不白的，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田京儿只说上了大当，千不该万不该跟九寿儿做朋友，总是倒霉！只有王三麻子和厨师不说话，望着水里的虫儿和蚂蝗，不时地搅动着水母。那水波荡来荡去的，在白骨上荡出了动听的声响，就像荡击着一出《白骨梦》。可田京儿哪受过这等苦刑呢，一见蚂蝗和白骨就大喊大叫起来，倒乐得几个蹲水牢的好不开心。可是，九寿儿却不知祸在旦夕，他还在挖苦田京儿：“你个死不中用的，要是你他娘的当上了土司，我们今天还会受这等罪吗？”田京儿说：“晓得今天要吃这般苦头，老子早就去当他娘的土司了！再说，老子要是当了土司，说不定早把你下了水牢呢。”九寿儿好不气愤：“我真是白交你这个朋友了。

　　我见你土司当不成，就像一只丧家之犬，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可怜你才跟你做个朋友的，哪晓得你尽落井下石，你还是个人吗？”王三麻子说：“他连他的老丈人都敢戏弄，何况你呢？”九寿儿说：“你老说的也是！我们生就的贱骨头，比不得他姓田的，那是做土司的命。现在想想，要是地皮子翻转过来，大家一起死了，那才开心呢。”这时候，一道亮光透射进来。几个眨了眨眼睛，看清是行刑手。几个又一阵哆嗦，不知道要拉哪一个出去。这时，行刑手指着厨师，说：“你……上来！”“我是冤枉的呀！”厨师就大叫起来，“我没放蒙汗药呀！我是被冤枉的呀！”喊罢，浑身就筛起糠来了。行刑手说：“你怕什么，叫你回去弄饭，你也怕吗？”厨师一愣，大哭起来，这就扑爬翻天地爬了上去。九寿儿就问：“真、真不是你放的蒙汗药？”厨师说：“我又没撮鬼，我放什么药啊？”就径直去了。厨师一走，水牢少了一个人，里面就显得空荡荡的了，这一安静，水牢就寂寞得死人。于是，一时间，三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沉默着，像哑巴一样。

　　可是，九寿儿实在耐不住寂寞，首先打破了沉闷：“我们再打一场赌！谁输了谁请客，如何？”田京儿说：“你还想赌呀！你没赌怕啊？”王三麻子说：“你先听他说，看赌什么嘛！”九寿儿说：“就赌谁先出去。”田京儿说：“怎么个赌法？！”九寿儿说：“当然，谁最后出去，谁就请客哦！”王三麻子和田京儿都说好，就这么定了，说谁输了不请客就是王八乌龟蛋！也真是，人运气一鄙，就像称肉搭猪筋一样，什么鄙事都找上门来了。第二天一早，牢门“吱嘎”一声，又透进了一丝刺目的光芒，田京儿和王三麻子就被叫出去了。九寿儿就破口大骂起来：“你两个狗日的，别再想吃老子白！”田京儿说：“你莫反悔，你要反悔，我睡你婆娘！”九寿儿说：“老子宁愿死，也不让你们再吃白的！”田京儿说：“就是到了阴曹地府，老子照样也要吃你的白！”九寿儿就没有力气再骂人了，蔫蔫地挨到了下午，水牢的门又打开了。这次该他出水牢了。然而，土司却没有放过他，而是要给他施宫刑。

　　九寿儿一听，就跳起脚来骂道：“老子就是死，也得死个全尸，要割老子那东西，还不如要了老子的命哩！”行刑手说：“土司发的话，我敢不执行吗？”刀子在他面前一晃，九寿儿就吓得屁滚尿流，瘫软在地：“你、你这一刀下去，我、我还怎么做人呀！做、做人没有那东西，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呀！真是活着不如死了呀！……”这时候，太阳依旧高悬在西边天际，刺得人眼花缭乱的。乌鸦栖在椿树上，全都惊叫起来，就等待着一顿美餐呢。于是，九寿儿抬头望着乌鸦，大吼一声：“你们这群叫丧鸟，也想来吃老子的白呀！呸！”行刑手笑了，这就将九寿儿绑在了旗柱上。九寿儿就不再喊冤了，他说：“老弟，你能放我一把吗？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行刑手说：“我说老哥啊，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么说出这样没用的话来！要是我放了你，土司还不要了我的命吗？”这时，行刑手嘴角透出了一丝冷笑，一口冷水“噗”地一声喷在九寿儿的裆里，于是刀光一闪，他手里就捧着两颗血淋淋的东西了。九寿儿大叫，因为行刑手忘了给他抹麻药了。乌鸦又叫起来了，扑闪着翅膀，要朝下飞来了。可是，行刑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手中的东西抛出去。

　　乌鸦们很失望，扑闪着翅膀，叫得更加凄厉，有的竟俯冲下来，贴着地面，又一个弧线飞回去了。夕阳将它们的翅膀都染成了血色。于是，行刑手给九寿儿上了药，这才送他出门。一进王三麻子家，九寿儿就痛晕死过去了。田京儿急忙用冷水抹醒了他，摇着头，感到后悔莫及。九寿儿却咬着牙关说：“今天老子请客，让你们吃白，菜都带来了！”田京儿落下了泪来：“今天，还是让你吃白吧！”这就端了饭上来，给他喂了。这一天，梯玛天赐和叶泰斗也回到了司城，他们听说九寿儿受了冤枉这事，就到行署找土司来了。

　　田舜年说：“我这么做，也是杀一儆百，不为别的！”天赐也不争辩，静静地化了一碗水后，便念起了咒语。一会儿，水面就出现金莲被药倒的情景。田舜年一怔，因为他看见是大儿子田丙如作的孽，于是急匆匆地赶回了家里。田丙如见父亲面若冰霜，一脸冷漠，立即跪在了父亲的面前，瑟瑟发抖。可田舜年指着儿子的鼻子，久久才骂出声来：“你、你、你这个狗杂种啊！你怎么就不能给老子做一件正经事呀？你这个畜生啊！”田丙如抬眼一瞅，说：“他一个梯玛，也来管什么闲事嘛！吃饱了撑的！”不知改悔的东西！田舜年好不气愤，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还敢犟嘴！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啊！”呸！未来的土司朝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竟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