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平山爵府（4）

　　这日因为高兴，都喝得酩酊大醉的，他们也就在行署睡了。田舜年刚刚睡去，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鬼从梁上飘下来，对他哈哈大笑。他顿时吓得缩成一团，忙问：“你是谁，为何来害我？”那鬼说：“你真是瞎了狗眼，连我也认不出来了？让你好好看看。”那鬼就露出脸来。田舜年一看，怎么不认得？正是那个幺木匠呢。他又问：“你为何赶来这里害我？”那鬼说：“我在此等你多久，你可知道？你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让我到了阴间也被人笑话，说我是太监不像太监，你让我好没脸见人，也好没脸见鬼，所以至今还未归于地府，也入不得天堂，整日飘飘荡荡；今日遇上了你个仇人，我们的债也该一笔两清了！”于是飘飞下来，直取田舜年的性命。田舜年大呼饶命，就被侍寝的花旦推醒了。田舜年满头都是冷汗。花旦就问：“太都爷梦见什么了？”田舜年忙说：“鬼！鬼！”话刚说完，真见梁上飘下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张牙舞爪的，花旦也大叫一声，就钻入被子里去了，她抖缩着，再也不敢露出头来了。田舜年感到性命休矣，反而镇定下来，问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那鬼分开头发，就露出了脸来，居然是王桂芸。

　　田舜年说：“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那鬼说：“你刚刚在梦里见了我，怎么就认不出我来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田舜年说：“我刚才梦见的是幺木匠，怎么会是你？！”那鬼于是转过身去，就露出了幺木匠的脸，再转过身来，又露出桂芸的脸--原来，他们已经变成双面鬼了。田舜年便胆战心惊地说：“你们……不好好去阴间做鬼，还来吓我做什么？”桂芸冷冷地说：“我们生时你不让我们做人，死了你又不让我们做鬼，你还有理来责怪我们！要是你让你儿子给我们圈了罗围，我们去了地狱，也就乖乖地做鬼去了；可是你管阳，还要管阴，让我们在阴间也不得安生，真是太狠毒了你！今日，我们是来讨还血债的！”就飘了下来。田舜年于是大叫，整个行署只差震塌了。所有的人都爬将起来，立即赶到这间房里，忙问出了什么事了。只见田舜年抱着头，一丝不挂地颤抖着，揭开被子，问那个花旦，也是瑟索着，被子一淌湿的，尿骚味也随着热气蒸腾起来。大家连忙掩了鼻，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了。花旦指着梁上，这才颤颤抖抖地说：“鬼！鬼！双面鬼！”见如此，胡亲将只好立即下山将梯玛请上山来了。天赐祭了祖神后，便开始还愿了。

　　田舜年已经神智不清，天赐要他跪着，他就跪着，要他站着，他就站着，俨然没有了往日土司的威风和煞气。一会儿，他的灵魂就出窍了，天赐便带着他的灵魂飘到了对面山上，就遇见了吊死的玉姗姑娘。这时一见，他连忙磕起头来。唐玉姗说：“你是怎么害我的，你当着梯玛的面说说。”田舜年依旧记得，还是反戈投清时候的事儿。那日，梯玛带着壶川、向管家借道远去之后，他就赶到水浕司城，把唐玉姗带走了。那时候，他还根本不把天赐这个梯玛放在眼里，一到平山行署，他就要唐玉姗陪他睡觉。唐玉姗不从，他就叫手下强奸了她。于是，唐玉姗发出了一声声惨叫，一次又一次地晕死过去，血便从房间里流了出来，又慢慢的变成了黑色。夜深了，没有人再来了，唐玉姗才渐渐地清醒过来。月光洒了一地，映在那一摊乌黑的血上，就像一首哀歌。

　　唐玉姗彻底绝望了，她是多么后悔呀！心想要是跟梯玛一起走了就好了，就不会遭遇这群畜生了。可是，一切假设都不可能成立了，她没脸再见梯玛哥了，于是挣扎着站起来，就套好绢子，上了吊。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冰凉冰凉的，她的灵魂就这样飞了起来……现在，她看见自己仇人的灵魂，就要来打！可是，她却无法靠近仇人，因为梯玛保护着。于是，天赐说道：“你们就放过他吧。他还要做完两件事情，才能归入阴曹地府的。”见有梯玛的神符保护，田舜年的灵魂这才镇定下来，就不再害怕了。唐玉姗说：“你只要答应我三件事，你就可以回去！”田舜年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决不食言！”唐玉姗说：“第一，你要取消初夜之权；第二，你要给所有被你害死的阴魂都圈上罗围；第三，立即取消宫刑。不然，容美从此将不得安宁！”田舜年为了保命，只好一一答应。

　　这时候，双面鬼也来了，哈哈大笑着跟随唐玉姗去了。那时候，唐玉姗已经做了平山鬼王。于是，天赐就把田舜年的灵魂带到所有被他害死的阴魂之所，让他一一记住了名字，这才把他的魂魄招了回来，他也就醒过来了。于是大家都围过来，泣不成声的，因为老土司已经昏过去两天两夜了。虽然他现在醒了，但是他目瞪口呆的，神志依旧没有鲜活，就像失了魂魄一般。顾彩便戏说道：“你不是说没有鬼吗？现在可真见到鬼了？”田舜年很惭愧地说：“这鬼好生厉害！只差取了老夫性命！”顾彩说：“幸好没有带你去，不然，我这婆家即使找到了，也嫁不成啰！”大家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一缕缕青烟还在梁上萦绕着，就像一条挂在脖子上的天绳，荡荡悠悠的。田舜年一连数日精神都恍恍惚惚的，生怕那些鬼魂再来找他，但之后一切都平安无事，他才随梯玛下得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