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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司王朝(下)》 作者:黄光耀

第51章 衣锦还乡(1)

  康熙四十六年,田明如受康熙皇帝敕命回司袭职。那一天,枝江县令快马而来,径直走进行署,宣谕田明如承袭容美土司之位。田耀如一听,就哑然地坐在了太师椅上。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因为,土民的意愿是让田耀如袭职的,老土司也是这样赴省上报的,可是一切都不如人们所料,只有皇帝的话,才是金口玉言,才是真理。三个月后,少土司回来了。一到宜沙,附近几个属司的土司就去迎候了。但是少土司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赶往了中府。这一日,来到细柳城,田家人早已恭候在那里了。少土司一到,唢呐声就响了起来,牛角号就吹了起来,五色旗已长长地列了两行,正迎风起舞。少土司穿过人行道,见母亲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满面喜色,满眼喜泪,就跳下马来,老远就喊了一声“母亲”,便长跪不起了。所有的人都长跪不起了。于是,母亲慢慢地拉着儿子,颤颤抖抖地说:“儿呀,娘终于把你盼来了!儿呀!”“母亲,儿子不孝啊!”少土司泪汪汪地扑进母亲怀里,抽咽起来。哭过一阵之后,田明如便叫妻子和儿女们上前,来见过婆婆。碧筠好不高兴,拉着他们又是亲热,又是流泪,在场的无不为之感动,都偷偷地抹着眼泪。

  这是喜泪!因为儿子这一去,竟是十多年没有回家啊!这时候,田明如一一见过家族的长辈、兄弟、姐妹和侄儿侄女们,却没有见到耀如兄弟,就问:“耀、耀如呢?”田庆年说:“他……他到西谷关守关去了!”只一问,刚才喜庆的气氛就忽地凝固起来了。少土司摇头,因为他知道耀如有想法,但他却装着很是惋惜的样子,说自己也不是非回来不可的,但是皇帝钦点,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这也是赶骡子上架--不得已啊!痛惜了一阵,然后上马,便开始缓缓地朝中府进发。这时夹道的土民,长长的列了几里地,便一路欢送。而沿途寨主还跪拜着,不断地献上咂酒和织锦。少土司一路风华,频频向土民挥手。少土司衣锦还乡,整个司城顿时欢腾起来。于是,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那红灯笼便在爆竹的气浪中左右摇晃。马蹄一路踩着夕阳般的光彩,也不断地在青石板上跌荡起伏。一进校场,摆手舞就跳起来了。检阅台上,已经摆上了丰盛的酒席。少土司款步上前,握拳与前来拜见的土司和将领们一一谢礼。这是向管家给田庆年出的主意,田庆年全采纳了。宴席上,一边依次坐着属下土司,一边依次坐着家将护卫。向管家手一挥,旗长将手中的小旗也一挥,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这时候,少土司环顾一眼四周,整个校场顿时鸦雀无声。那些全是身披铠甲、手持剑盾的将士,只见光芒一道道从他们身上闪烁开来,在校场上空交织成一片片闪电,这就是容美的铜墙铁壁!少土司笑了,他说:“叶落归根!今天,我田明如回来了!虽然,我没有什么向父老乡亲汇报的,但我愿与大家同舟共济,再铸容美辉煌!”顿时,整个校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于是,向管家手又一挥,旗长手又一挥,唱戏的就上前来了,歌舞就开始了。少土司便连连给大家敬酒,大家又一齐给少土司回敬。顿时,校场上又是一片觥杯交错。酒过三巡,少土司的情绪上来了,他仿佛又回到了皇上召见他的场面。只是,现在的皇上不是康熙,而是他田明如,一个少土皇帝。而这次回乡袭职,也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皇帝再次在景山召见了他,告诉他说,说他父亲中暑死了,他呜咽失声,抽咽不已,当即请求告假回乡省亲吊丧。可皇上却说,你就回去袭职吧。他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这就谢过龙恩,领命回来了。

  那时皇上见他父亲当年觐见时文采出众,也想考考他,就对着一个陈列的美人风筝说:“爱卿就以这东、冬、支、微四个字为韵脚,赋诗一首如何?”自然,田明如知道皇帝的用意,遂笑道:“谢陛下赏赐良机!”遂走了三步,这就吟道:“薄命红颜最好凤,春深无主任西东。绳虽系足谁为偶,色到如卿果是空。玉露未承恩半点,银筝也谱曲三终。尘缘一线殊难割,莫认嫦娥泛月宫。”念毕,即请皇上指正。皇帝笑了,见果真龙生龙,凤生凤,文采并不压于其父,于是赞道:“好诗好诗!”因为这诗是以“美人风筝”喜借东风飞出宫墙自喻,只是又苦于为“郎”所牵,终未能如愿,隐喻宫女们“几度欲随王母去,郎君何事苦缠侬”的难言苦衷,情真意切,含而不露。

  于是康熙又说:“曹子建七步成诗,传为古今佳话,想不到爱卿三步就能成诗,朕实在是舍不得爱卿远去,只是蛮荒之地,不知君恩,多有鞭长莫及之感!所以,朕让爱卿飞回去,只是怕断了风筝之线,美人风筝虽得了自由,却总免不了飞出宫墙,又不知将飞入哪个寻常百姓人家?”田明如立即跪下,回道:“回陛下,就是美人风筝断了线,也飞不出大清疆域!”现在想起这事,少土司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如今他就如断线的风筝,飞回来了。向管家就问:“主爷,有何喜事,如此畅怀?何不让臣下也乐一乐?”敢情是好!少土司就将皇上如何召见、如何考诗这事说了一番。大家好不高兴,于是起立,一起来给少土司敬酒。少土司一饮而尽。大家又请主爷把那诗再朗诵一遍,少土司又朗诵了一遍,他顿时感到自己飘然起来,逍遥自在了,随之又抽出宝剑,就在检阅台上狂舞起来。想当年,他之所以能进皇家侍卫,就是因为一套醉剑,舞得滴水不漏,才被旗人总管看上了,于是做了乘龙快婿。

  这时候,大家见少土司文采武略,当世无双,个个心悦诚服,不愁容美再起祸乱,于是皆呼万岁!少土司太太是个旗人,这时听见“万岁”之声一浪高似一浪,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觉得丈夫太锋芒毕露,因而忧心忡忡。这时,正好若云等姑嫂侄女们都过来看她,她便强装笑脸。如今,碧筠千年媳妇也熬成了婆,她听着别人呼她老太太,更是欢天喜地的,于是,一一给少土司太太介绍着。本来旗人是不准与汉人通婚的,但是田明如不是汉人,而是土家人,旗人见他非常优秀,所以就把小女下嫁给他了。而少土司太太一直习惯的是旗人风俗,结婚之后才渐渐懂得一点土家人的习俗,但还是很不习惯。特别是土家话,她开始一句也听不懂,跟了少土司十多年,才渐渐地知道一些。因而少土司的两女一儿,不仅懂得汉话,还懂得土家话、旗人话。但说土家话的时候,却说得笨嘴笨舌的,总惹得下人们好笑;可说旗人话时呢,田家人又听不懂,见叽哩呱啦的,更是笑个不止。幸好都会汉话,于是就用汉话来交谈了。大家最好笑的就是小少爷的辫子。

  先前,土民见叶家少爷削发留辫子时,都像看猴儿把戏一样,现在,没想到自己家的少爷也留起长辫子了。碧筠就说:“既然回来了,就把头发都留上吧,免得下人们笑话!”少土司太太不乐意,但口里却说:“入乡随俗吧,就听老太太的。只是怕他一时不太习惯!”碧筠说:“不急不急,慢慢就习惯了。”于是开始就餐。少土司太太也是很不习惯。在通州时,她的饮食起居全是按旗人的风俗,只是南下的时候,才学起土家习俗来。但因为有侍女,还有宫人前来侍候,就像在皇宫里一样,使得少土司太太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一个土司也是一个土皇帝呢!这天,少土司喝得有八九分醉意了。回到房里,少土司太太亲自将他扶上了床,听见丈夫鼾声如雷,自己竟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少土司清醒过来,连忙起床过来给母亲请安。碧筠说:“你该敬敬家先了!”少土司这才想起梯玛大叔来。他觉得,这两天好像都没有见到梯玛大叔的影子,可是,他又不好问母亲。他母亲却说:“我们母子俩的命都是你梯玛大叔给的,你应该先去看看他才是……敬了家先,再祭你父亲去吧。”少土司没说什么,就跟着母亲,带着家人来到了调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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