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结 盟（3）

　　初五这天，淮月去联络的人都先后来到了。他们是药匠袁和尚、优伶李歌仙、土碧寨主梅山、叶家三兄弟，以及新吸收的邬阳寨主，加上梯玛和淮月，一共九人。他们在叶家进了晚餐后，一个个便相继离开叶家，悄悄地来到了调年堂。子夜时分，庙门关上了。一时间，调年堂里灯火辉煌。铁、陶、瓷、木、竹等等各种质地、各种式样的吊灯、壁灯都点亮起来。天赐跪在最前的草墩上，对着八部大王三拜，然后一口火苗喷去，神像前的三盏灯神就点亮起来了。其中，中间那盏长明灯，必须是青油灯，日夜不熄的。这时，大家望着神堂前那一片光明，于是跟着梯玛三拜。梯玛说一句，他们也跟着说一句。梯玛就将写上九个人名单的纸钱点燃，敬献给了神灵，也就是把九个人的灵魂全都交给了神灵--因为，谁要是背叛了神灵，灵魂就将永远地交给神，再也取不回来了，他就永远不得超升了，死后也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日日夜夜备受尽电闪雷鸣的折磨了。于是，梯玛又把神水洒在每个人头上，暗示永远去除灾祸，平平安安。然后，他们九人就喝下了鸡血酒，结成了拜把子兄弟。

　　最后，梯玛又唱起了神歌，就把设坛的宗旨禀告给了神灵。莲花坛设有一个总坛，八个分坛。每个分坛又下设八旗，每旗之下又设八社。只有坛长可以分封旗长，依此类推，每个旗长可分封社长。本坛只与坛下各旗单线联络，各旗只与旗下各社单线联络。坛长就是六月六结拜的九位拜把子兄弟，也称袍哥大爷。按年龄和德望，天赐作为梯玛为大爷、泰斗为二爷、袁和尚为三爷、北斗为四爷、李歌仙为五爷、土碧寨主为六爷、邬阳寨主为七爷、长浩为八爷、淮月为九爷。总坛设在调年堂，由梯玛担任总坛长。其下分设总理坛，由二爷泰斗掌管。设药坛，由三爷袁和尚掌管。设军需坛，由四爷北斗掌管。设联络坛，由五爷李歌仙掌管。设供给二坛，由六爷、七爷分别掌管。设征伐坛，由八爷长浩掌管。设书记坛，由淮月掌管。每个坛长持一葫芦，葫芦上刻有莲花，开一朵的为大爷，开两朵的为二爷，依此类推，开九朵的就为九爷了。这酒葫芦平时是装酒用的，个个都是醉仙一般，葫芦上还刻有《蛮中》一诗：蛮溪雨过叶皆流，落口猩猩啼树头；高竹乱藤茅屋小，不知村落属何州。

　　这诗是联络暗号，这暗号只有在电光下才能显现，而各坛的暗号是可以告之各坛会员知道的。但各坛的暗号，九大坛主都知道，以便识别是哪坛的会员。各会员见了葫芦上开了几瓣莲花，就知道是几爷了。而这酒葫芦是叶泰斗和淮月两人特制的九大葫芦，经过精雕细刻而成，几乎没有人仿造得出来。虽然，土民几乎每家都有葫芦壶，但是都没雕刻莲花，况且，还是铁树开的莲花呢。这是个无比好的创意，因为土民家家户户都有这种葫芦制作的壶，所以就可以掩人耳目，秘密地活动了。天一微明，九大爷就提着酒葫芦，一起来到梯玛师傅的坟前，跪下叩拜。铁树上的花瓣再一次绽开了，正好是九瓣，瓣瓣鲜艳夺目。此时，一缕清烟从花蕊中升了起来，渐渐团聚在上空，一个浑厚的声音就传了下来：“莲花坛九大坛主听令。我是本坛天神覃垕，下凡扶持本坛，上顺天意，下顺民心：一不许犯淫；二不许劫掳；三要患难与共。今降莲花咒语、宝诰于坛，各坛要牢记于心。”说完，青烟便忽地消失了，渐渐地变幻成了一轴经卷，悠悠地飘然而下。

　　于是梯玛双手接住，展开一看，正面是一面莲花旗帜，上书“莲花经”三字；背面是莲花咒语和宝诰。莲花神咒是：天地玄宗，万气根本；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莲花，覆荫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开地，养育众生；诵诗万遍，身放光明；三界世外，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引鸣；大乘莲花，普照天尊。此外，还有净身神咒、净口神咒、净心神咒、安位神咒、避秽神咒、朝贺宝诰、朝贺赞词，以及十色旗主经。一个个字虽细如蚊足，却闪烁着光芒，放大成拇指大小，一行行浮现出来。这是天意！这是天命所归！天赐的手颤抖起来了。这时候，天空突然一声霹雳，云层中就飞出了九条真龙，那九条龙绕莲花一周，就飞向九只葫芦了。大家朝葫芦一望，只见九条真龙活灵活现，一会儿，就贴在葫芦上，像一笔画成的神符。九大爷便面面相觑，但见本坛神覃垕是纹过龙神的，于是再拜，铁树花又合上了。于是他们来到了调年堂，开始书写《莲花经》。这时候，太阳又突地隐去了，天幕阴暗下来。

　　大家便朝天上望去，原来是天上出现日晕了。这天真是怪了，从来没有六月六乌云遮了太阳的，这是什么预兆呢？九大爷个个心里揣摩着，不知要出什么事，可嘴里却没有说出来。没过多久，知秋便带着牵牵母子来到了调年堂。天赐连忙赶出来，将他们拦在了神坛外，说里面正在做法事，暂时不能进去。知秋就到戏楼上休息去了，不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天赐就陪着牵牵说话。牵牵说：“今天是六月六，你该晒晒龙袍了。”天赐笑道：“天怎么突然阴了？真是怪事！”牵牵说：“看来是要变天了！”变天？天赐“哦”了一声，心想，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不就是为了改朝换代吗？于是朝窗外望去。他很想化碗神水看看，这究竟会是什么预兆，可又别不下牵牵母子，心想，只好等待他们抄完《莲花经》再说。又过了一个时辰，知秋突然醒来了，他说：“宋老先生走了！”“谁走了？”天赐忙问。“宋、宋老先生走了！”宋老先生走了？天赐知道，知秋是阳无常，所言应该不假，于是哑然了一会儿，就赶进去将这一噩耗告诉了淮月。淮月顿时大哭起来，这一哭就把乌云哭开了。于是，他们便立即赶到紫草山。

　　那时候宋老先生已经冰凉。原来，天地阴晦，日月无光，是因为淮月没有前来送终啊！淮月于是长跪下地，声声诉说着自己的不孝。几大爷都陆续赶来了。既然大家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那么九爷的父亲也就如同他们的父亲。只是，茅庐全是靠着斜坡筑的，根本无法摆设灵堂。天赐见宋先生为土司家守了几十年陵墓，就想去请示土司，把宋先生的灵堂设在校场。可是，少土司还没有从施南回来，田畅如虽是旗鼓，却不敢擅自做这个主。天赐就只好把宋先生的灵堂设在了调年堂里。然而，少土司第二天就回来了，因为他在施南见容美方向普降祥光，又出现日晕，就知道容美出大事了。可是一回来，听说的却是梯玛将一个外姓人的灵堂设在了家庙里，于是大发雷霆：“这么大的事都不事先请示，梯玛也简直太猖狂了！”但事已至此，灵堂不好再设，只是不让宋先生葬在紫草山上，说那是田家的祖坟地。天赐也就不再强求了。过了九早，天赐把宋先生葬在了他师傅的墓旁，让宋老先生与他师傅九泉相伴。可是这天夜里，淮月回到了紫草山，一把火将那里的茅庐全点燃了。刹那之间，熊熊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际。淮月就像幽灵一般，消隐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