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飘 魂（1）

　　那天，少土司从紫草山回来的时候，听说母亲病了，精神有些恍恍惚惚的，就差下人来请梯玛，可是梯玛没有前去，因为那时候梯玛觉得少土司变了--变得有点不近人情，变得有点不可理喻，所以他就想挫一挫少土司的锐气！可少土司见梯玛不肯前来，当即就变了脸色，对手下恨恨地说道：“他不要倚老卖老，以为本王不敢动他！”其实，少土司说的是气话，事实上他动谁也不敢动这个梯玛的。在容美，作为土司他谁都惹得起，可是对神的使者，他就不敢招惹了，因为人们对神天生有着一种虔诚的敬畏心理。于是，少土司只好亲自到调年堂来，想请这个梯玛大叔再救他母亲一命。一进庙，他就看见梯玛大叔在给一个瞎老太婆梳着头发，表情是那么生动，那么专注，就觉得不可思议了。而且，他见那个檀木手镯已经戴在那个老太婆的手腕上，他就更是觉得不可理喻了，因为那本该是他母亲戴的手镯，他心想，梯玛怎么能随便给另外一个女人呢？他心里就怄着了。因为，关于那个檀木手镯的爱情故事，他从小就知道的，可是现在，这个爱情故事却有了另外一出插曲，他能不嫉恨吗？自然，梯玛也知道少土司来了，但他依旧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

　　因为他知道如今的少土司，还根本不知道容美的情势，还以为容美只是他一个人的天下！可他想错了，因为容美不仅是他土司的，还有一半是他这个梯玛的呢。当然，少土司见了梯玛，还是很礼貌地叫了一声梯玛大叔。天赐这才停下手中的活，显出十分惊诧的神色，忙请少土司到神堂里去坐。少土司没动，说道：“我母亲病了，我是来请端公去看看的。”天赐说：“不用看了，我早就知道了。”因为那三十年阳寿还是他求的阎王爷呢。“可我母亲病得恍恍惚惚的，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啊！”少土司说得很伤感。天赐没做声，这时牵牵接过梳子，对他说道：“主爷既然如此有孝心，你就去看看吧！好歹，她也是主爷的母亲啊！”天赐这才点了点头，跟着少土司出了门。下完石级，少土司又说：“好像端公不欢迎我回来啊？”天赐冷笑道：“因为谁做土司都一个样。”“我就不能不一样吗？”少土司也冷笑道。“除非你不想当土司了！”天赐又轻蔑地说。少土司明白了，也许，凡是做了土司的，也就跟不是土司时不一样了。至少说，做的事不一样，说的话不一样，甚至得罪的人也不一样了。

　　要是不当这个土司，兴许与梯玛还会成为好朋友，可是一旦当上了土司，想有所作为，那么就会伤及一些无辜，如果自己想干自己希望的事情，就更是如此了。而这些肯定也是要伤及神权的利益的，可是梯玛却要为土民说话，所以梯玛就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了，也不是一条道上跑着的马了。少土司明白这一点后，反觉得自己不欠梯玛什么了。这时候，前面突然飘然而来一匹白马，马上骑着一位老妇人，那影子时隐时现，时闪时烁的。近前一看，却是少土司的母亲。少土司就愣住了，不明白母亲这是要往哪去？待他明白过来，准备下马请安，可他母亲却没有回话，忽地就不见了。天赐只好无奈地对少土司说：“你母亲飘魂了！”飘魂？少土司久久才回过神来。因为人飘魂了，大限之期也就不远了。于是，少土司一路心事重重的。他把梯玛带进了母亲的房间后，见母亲清醒过来，很是奇怪，就问：“母亲，您老好些了吗？”母亲说：“我好不了了。

　　我总是做梦，一做梦，就梦见不该梦见的人。家里要出什么事了。”少土司说：“母亲，您就放心吧，我已经请来了梯玛大叔，他会治疗好您老的病的。”母亲说：“我的病，没有药可以治了，是我的灵魂要离我远去了。”少土司说：“梯玛大叔能够把母亲的魂魄招回来的，母亲不用想得太多了！”母亲说：“已经招回一次了，不可能再招第二次了。我没指望了，我只担心家里要出什么事了。”少土司摇了摇头，哀叹了一声，回头又对梯玛说：“大叔，我母亲怎会这样呢？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天赐摇摇头：“你母亲刚才的清醒，是因为神灵附体的作用，我也无能为力了。你是知道的，我已经下阴求过了，也替她招过一次魂了，要想再招一次魂，除非……”“除非什么？”少土司忙问。天赐叹息一声：“除非把另外一个人的魂魄给她。

　　”另一个人的魂魄？少土司好不纳闷：“那个人是谁呢？”“我也不知道会是谁！”天赐摇着头，“只有下招魂洞去招魂，招到谁愿意出卖灵魂，就是谁的魂魄了。也许，会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的，也许会是一个妖精的，也许会是一个贪官的，也许会是一个婴儿的，也许会是一个死囚的，也许会是一个贤惠的，也许……就只好看运气了。”少土司久久没有说话。他来回走了几圈后，又说：“要是把灵魂招来了，不好还可以送回去吗？”“当然可以！”天赐说，“只是，仅有这一次机会，如若失败了，就永远失败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而且，真要是招来一个不好的灵魂，至少要等一世，才会轮回转去的。也就是说，这个灵魂还会附着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也许是你，也许是我。那么，真要是附着在少土司身上，少土司也就不再是少土司了。少土司也就可能是张三李四、阿猫阿狗了。”少土司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他在房间里来回地走来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真想不明白会是怎样的结果。

　　于是他来到行署，问旗鼓畅如兄弟，看能不能让梯玛再为母亲去招招魂？田畅如是个比田耀如更有心计的人，他从不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可是现在，他也为难了，说可以呢，万一又不可以呢？少土司怪罪下来又怎么办？说不可以呢，万一又可以了呢？自己不是又要背上不知好歹的罪名吗？他真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待少土司催问了，他才说道：“主爷都不能拿定主意，我又怎么好说呢？”见他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少土司便摇摇头，说：“是啊，也太为难你了。”回到家里，少土司看梯玛大叔在悠闲地喝着茶，以为梯玛有把握的，不然梯玛不会这么悠闲地喝茶了。因为在他看来，梯玛跟他母亲的关系非同一般，再怎么说，梯玛也会尽力想办法为他母亲招回一个好灵魂的。这么一想，他就打定了主意，说：“那就试试吧，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我可是没有什么把握啊！我是实话说在先，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天赐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梯玛大叔放心就是了！一切后果都与你无关！”“你可不许反悔！”“我向来说一不二！”得了这话，天赐也就只好一试了。毕竟，这也是他平生的第一次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