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瘟 疫（3）

　　正月里，铜鼓山再次欢腾起来了。这天，叶长浩没有去跟土民跳摆手舞，而是在吊脚楼上吹起了木叶，他在想念自己的妻子。已经有几个月了，他只收到两封来信，而他的消息却一点也传不出去。这时候他吹着木叶，吹出了一片思念之情。而寨主的女儿白果，这天也没有去跳摆手舞，她被这深情的木叶声打动了，于是就在阁楼上唱了起来：“红花女，红花郎，两朵红花隔重墙，日夜相思化露水，默默无声泪汪汪。”叶长浩听见这美妙的歌声，像百灵鸟的歌声一样美妙，就被感染了。可是，他还是多么希望自己马上回到亲人的身边啊。然而这一场瘟疫，使得他再也不能回去了。这之后，他总是每天都要吹几曲木叶，白果姑娘也要跟着唱几支歌儿。渐渐地，叶长浩就熟悉了白果姑娘的歌声，白果姑娘也熟悉了长浩将军的木叶声。于是，两人的心就渐渐地靠近了，靠近了。时间一晃又是一年腊月，客民又想回家过年了。可是铜鼓山的道路还没有完成，以少土司为首的少壮派，还是不同意他们回去。理由依然是瘟疫没有断根，修完了道路再说。

　　而且这时候，土民那边将慰劳的物品都抢占了，客民不满的情绪就高涨起来。叶长浩前去跟向无赖交涉，也被奚落了一场。叶长浩很是生气，就给少土司写了一封信。可是，少土司却提前收到了向武来的一封信，说客民要造反了，于是，少土司就将重兵陈放在回司的关隘。消息立即传到了客兵营耳里，大家都摩拳擦掌的。寨主见他们这么不冷静，就来劝叶长浩。可是手下的将领和客兵，却不这样想，认为要是不反抗的话，他们就没有翻身出头的一天了。可叶长浩想的却不同，在他看来，只有通过反抗，才能提高客兵营的地位；只有提高了客兵营的地位，他在少土司的眼里才能算是个真正的将领！然而，寨主是不了解客民酝酿起来的情绪的，因为客民大多是解放出来的奴隶，梦想自由的愿望也就更加强烈。寨主于是就叫女儿白果前来劝说叶长浩了。整个客兵营都生起了篝火，他们在唱思念亲人的山歌。那声音在火焰上荡起，穿掠了整个夜空，山鸟也惊飞起来。那歌声于是带上了几分凄厉。这时，白果姑娘来到叶长浩的房间，见他正在收拾东西，就依在门边，轻轻地抽咽起来。

　　叶长浩听见是白果姑娘的哭声，就回过头来，说：“我……我要走了。”白果姑娘说：“你能不走吗？”叶长浩摇头：“我有家有业的，能不回去吗？再说，我把他们好好地带来，自然应该把他们好好带回去。”白果姑娘说：“你能带上我回去吗？”叶长浩没有做声，他长叹了一声，因为他不知自己这次还能不能回到亲人身边，不想害了这个好女子，就不知如何回答好了。这时候，月光倾泻下来，将吊楼子映得一片姣洁。叶长浩又吹起木叶，白果又唱和起来。最后，叶长浩说：“要是我能活着的话，我一定会来接你的。”白果姑娘等的就是这话，而且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这时候，月光似乎也害羞了，就躲进云层里去了。叶长浩就被这热情的火焰点燃了。现在，就像一堆干草遇着了一颗火星，开始燃烧起来。可是这一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呢，所以，又一把推开了白果姑娘。这时候，只听白果姑娘大叫一声，就落进云雾里去了。叶长浩就惊醒过来，原来，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太阳出来了。叶长浩带着客兵营的兵将，告别了寨主和白果姑娘，来到了铜鼓关。

　　守关的将领却不让客民入关，两边就僵持下来了。于是，谣言就传开了--客兵营要造反了！狼烟就升起来了！消息一下子就传到了司城，田畅如立即率领亲兵赶来了。这时候，残阳如血，铜鼓关山下山上，旗帜飞舞着。田畅如走上了关口，对叶长浩喊道：“叶将军，不可鲁莽！有什么话，你上关来说，我会如实回禀主爷的！”叶长浩说：“烦请旗鼓代呈主爷--客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回家过一个年！”田畅如说：“不是不让你们回家，而是如今瘟疫还在蔓延，你们应该从大局着想。”叶长浩说：“土民跟我们客民这边不一样，他们还在发病，我们这边已经没有人发病了。再说，司城发来的物资，我们很少领到，你回去对少土司说说，非客民要反！”田畅如见一时半会说服不了叶长浩，很是恼火。但他也知道，客兵营多是从桑植过来的土民，因为是被抓过来的，至今还保持着奴隶身份，所以土民对他们时有掠夺，才使得客民想造反的。

　　但现在，他只想平息这场纠纷，就说：“叶将军，你上关来吧，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商量，切不可将事态扩大！你们的家人都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呢！”客民就起哄了：“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过年！”突然，关口响了几炮，站在前边的几个客民被击中了，叶长浩的手臂也受了伤。这时候，客兵在喊：“叶将军，我们反了吧！反了吧！”叶长浩捂住自己的手臂，说：“我们反了，我们的家属怎么办？我们大不了一死，可他们也必遭杀害！不是此仇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兄弟们，再忍一忍吧！我叶长浩绝非贪生怕死之人，也绝不会抛下兄弟们不管的！”于是，叶长浩就对关上喊：“田旗鼓，不是客民要反，你们何故开枪？莫非真是要逼客民造反吗？”田畅如说：“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不想反，那你们就回去！”叶长浩反驳：“客民也是人，麻雀还有个三十夜哩，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回家过年？”田畅如说：“叶将军，你放心，客民和土民的食物，从今往后分开递送。你还是上关来吧。是谁指挥开的枪，我马上调查，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叶长浩不想再鸡蛋碰石头，就说：“关我就不上了，请旗鼓好自为之！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就带着几百客民回铜鼓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