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巫 盐（3）

　　叶泰斗在田畅如走了之后，马上就赶到了调年堂，因为他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安定的信息，认为是土民起来反抗的时候了。于是，梯玛便立即召集莲花坛九大坛主，开始商议起义的事情。那时候，莲花坛已经发展了一万多人，遍及所有土民之地，因此，在盐局实行封锁禁运的时候，更容易激起土民的反抗。九大坛主都没有什么异议，就开始分头行动了。叶泰斗就带着淮月，到施南、东乡、忠洞、大旺、忠建等土司之境活动去了。于是，莲花坛定于第二年春惊蛰来临之前起事。过了大年，莲花坛的成员，就渐渐地向夔州边境靠拢了。过了正月，叶泰斗宣布起事，沿途土民立即将盐局捣毁，大开仓门，将食盐洗劫一空。于是，土民谋反的消息立即传到了京城。雍正帝闻报，大惊，立即召问夔州知府，责问土民因何起事。知府说，是因为巫盐一事。雍正这才松了一口大气，说那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就没有派兵前来镇压，只叫夔州派专使去施州卫督办此事。那时候，土民已经将食盐运回来了，又纷纷分散开去，就像天上风吹过的一团流云，一眨眼就不见了。少土司也便被叫到了施州，前来处理这起事件。这时少土司才知道食盐紧缺，是因为朝廷官吏滥征盐税的缘故。

　　而施州年粮历来是靠夔州方面供应的，所以两边商议，为了减少转运之苦，之后就用施州的粮食，换取夔州的食盐；并且两边立石柱为盟，从而解决了土司之境的食盐问题。然而，少土司一回到容美，却传言朝廷要严惩闹事的土民。少土司的目的显而易见，其矛头是直指莲花坛的，他是想借刀杀人。消息立即传到了梯玛耳里，天赐知道莲花坛难逃此劫，就叫九大坛主立即转移出去。可是，叶泰斗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他要留下来。这时，各个关隘已经被田畅如派兵把守了，他们一时也转移不出去了，只好被迫潜伏下来。然而，梯玛和叶泰斗却没有想到，这是容美土司的一出阴谋！因为，那时候他们已经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还以为朝廷真会派人来抓他们。可是等梯玛醒悟过来的时候，只有叶泰斗被抓了起来。因为这次施州捣毁盐局的事情已经查明：是容美组织的莲花坛带头起事的，因而就把叶泰斗抓起来了。于是，少土司立即将抓获带头闹事坛主的消息报告给了雍正帝，而且夸大其词，欲陷莲花坛于不义，说莲花坛可能是个反清复明的组织。但是，只因没有确定莲花坛是否真是一个反清复明的组织，所以雍正帝只下诏让容美核实再奏。莲花坛于是得到了一次喘息的机会，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这天，叶北斗冒着生命危险，悄悄地来到了司城。夜里，他来到调年堂，将得到的准确消息告诉了梯玛。那时候，天赐才知道这是少土司的一出阴谋，并不是朝廷怪罪下来了，所以他就理直气壮起来。这天，他径直来到行署，面见少土司，要与他谈判。少土司知道梯玛会来，但是他没有想到梯玛是来和他针锋相对的。因为那时候，天赐已经知道夔施两州立石柱为盟的真相了，可他却不知道少土司勾结省官，已将莲花坛污蔑为反清复明的组织之事。因而，少土司和梯玛争辩之后，就冷笑道：“真想不到，你们莲花坛的末日到了。”天赐也冷笑道：“莲花坛是在替天行道，绝不是什么反清复明组织，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少土司就拿出官文让梯玛看了。天赐顿时大惊失色，他说：“要是莲花坛完了，那么容美也就完了！”于是哈哈大笑。“你这是什么意思？”少土司感到心惊肉跳。“没什么意思！”天赐冷笑，“因为，容美所有的艺人、所有的客民、所有的梯玛、所有的药匠都已经加入莲花坛了。

　　你要是把莲花坛灭了，也就等于把容美灭了！”“你不要恐吓我！”少土司忽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容美是我的！容美是我的！”“容美当然是你的！”天赐鄙夷地说，“可现在也是莲花坛的！”“作为梯玛，你不该和我作对！”少土司疯狂了，他反问，“既然如此，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母子俩？”见说到自己心仪的女人碧筠，天赐就不再做声了，这毕竟是他的一块心病啊。当少土司还小的时候，他是多么喜欢他和若云啊，那时候，他拿着八宝铜铃逗着他俩玩儿，两个小把戏就数着八宝铜铃说：“这八宝铜铃，怎么只有六颗呢？”他告诉小把戏们说，这是梯玛祖先跟师傅学艺得来的。先是师傅给了梯玛祖先一部经书，可是他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苗老司和客老司，他们一个哄去了一半经书。于是，梯玛祖先又请师傅赐他一件宝物，师傅就把八宝铜铃给他了，说这宝物可以避邪驱灾，可以预示未来。

　　回来的路上，苗老司和客老司又哄他，他只好又给了他们一人一颗，于是八颗铜铃就只剩下六颗了。可是现在，少土司长大了，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可爱的小把戏了--人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呢？少土司就抓住梯玛这个弱点，又说道：“从小我就一直把你当成亲生父亲看待，可是我回来了，你却处处与我作对！要不是念在我母亲和你救我的分上，我早就把莲花坛灭了！因为小时候我母亲就对我说，叫我长大了，就是伤害任何人，也不能伤害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你……你却处处与我作对！”见少土司这么一说，天赐反而更加清醒了。他说：“其实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扶持你的。可是你呢，把好心当做驴肝肺，以为我老是跟你作对。只是你想错了，容美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说大点，是天老爷的，说小点，是老百姓的。中间还有皇帝，他们叫土司什么时候存在，土司就什么时候存在，他们叫土司什么时候不存在，土司就什么时候不存在。

　　你不会看到你的未来，可是我看见了：你就是容美的末代土司！末代土司！”末代土司？少土司很不理解，便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诅咒田家的江山？难道你就不姓田吗？”天赐说：“我觉得，现在我姓什么已经毫无意义了，我们应该面对现实才是！”少土司明白了，在他眼前的这个梯玛，骨子里的东西已经变质了，开始发霉了。他知道这是根很危险的骨头，如果长成反骨的话，就无坚不摧了。但是，他现在已经渐渐地冷静下来，因为梯玛的一席话，让他不得不深思了：一个末代土司！一个末代土司！难道，容美真的要在自己的手中完结吗？他多么希望这是梯玛的胡说八道啊！可是他也知道，梯玛是可以看见过去，预言未来的，那么自己不真是末代土司了吗？可是，是皇帝要灭我，还是老天要灭我呢？要是老天要灭我，我就无话可说了；要是皇帝要灭我，有这可能吗？看来，除非这个莲花坛坏事--如果莲花坛真是被朝廷当成反清复明的组织的话，那么莲花坛完了，容美也就完了。

　　然而，他不想容美在自己手里完结，所以只好现在改变主意了，他心想，最好是与这个梯玛讲和……可是已经报告上去了，我又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可要是不出尔反尔，又如何保得住容美呢？他开始进退两难了。这时候，少土司心思很复杂，但少土司却不想让这个梯玛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他说：“要是莲花坛不与本王作对，容美不就太平了吗？”天赐坦言地说：“莲花坛根本就没有跟土司作对！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他知道，现在双方的矛盾已经加剧，但莲花坛并不是在跟土司作对，因为他们的宗旨是替天行道！因为土司的统治，实在是太残忍太残忍了。“没有作对就好！”少土司讪讪地说，“可是，闹事的头头，总得抓一两个去，才好交差的。”天赐便慨然说道：“大不了把我抓去！”少土司说：“可是你并没有去参加啊！”天赐又庄严地说：“因为我是总坛主，这一切都是我策划和组织的！”“能动你吗？”少土司摇了摇头，“一动你，莲花坛不是真的要反了吗？依我看，只好把叶泰斗交出去算了。”天赐冷笑：“看来，你是真的要我去死了！”少土司忽然发怒了：“反正要交出去一个，至于交谁，你们自己定夺，不关本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