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向来觉得接吻这回事，蜻蜓点水，温柔的吻最为赏心悦目，也正是我所能接受的，做来温馨的很，有种能一吻之间，便得长久的感觉……然而事实证明竟是我的错觉，就算吻得太温柔，也不一定会长久。

　　而我最反感的便是法式热吻，每当看到电视剧里男女吻得口水流出，我都有种看恐怖片的惊悚感。

　　我震撼于陆致的所作所为。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成功飞跃我的底线，当察觉他的舌尖勾住我的之时，我只是条件反射地觉得“他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毫无丝毫恶心的感觉。

　　甚至在将他赶出门，我靠在门板上，脑中回想起方才那火热激荡的纠缠之吻时候，我极力地想让自己显得镇定而充满正义感，但是我想来想去，还是没能让自己成功的觉得那个吻恶心。

　　相反，我的心怦怦乱跳，身体迅速发热。

　　我不知如何是好，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陌生，陌生而强大。

　　我伸手抱住头，呆呆站了一会，便冲进卫生间，将凉水开了，冰凉的水流洒下来，从头到脚都是凉的，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仍避不开水流……水能够冲刷带走身体的热度，脑中的那些影像，该怎么办？

　　此后的日子，过得相当煎熬。

　　在学校里，我尽量保持一切如常，如常面对学生，以及陆致……想避开，是不可能的，每天他都会送作业本过去，下课后还会带作业本而来，我因此，甚至起了干脆把学生们的课后作业都取消了的念头……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天知道我在他的跟前，装的多辛苦。

　　而跟我相反，陆致表现的很淡然，无论是上课下课，办公室还是课堂，他一本正经地，如同那一夜死死抱着我吻下去的人不是他，我甚至怀疑，那真的不是他……

　　我想我大概真的不太适应做老师了。这几天，林校长病愈出院，便立刻回到学校里来，我本是想趁机提出我的辞职要求的……毕竟这个班级已经上了正轨，但是望着他慈爱的面孔，我有些张不开口。

　　林佳说道：“真是全靠了如月，爸，我说你放心就是了，干脆回家再歇两天吧。”

　　林校长点点头，望着我，眼睛里竟带一丝愧疚，只问道：“小启好吗？”我说道：“好的很呢，改天带他来看您。”

　　林校长又点头，半晌，却低下头，说道：“如月，我知道这段日子，为难你了。”

　　我怔住。

　　林佳说道：“爸……”

　　林校长说道：“你同子谦，我向来是知道的，他做出那样的事，你定然很难熬……可是偏偏我又出了事，如月……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年迈的老人家，声音微微颤抖。我才知道为什么他低了头。

　　我急忙说道：“没事的校长，你也知道，我是喜欢教书的，而且，回来也是我自己的意愿。”我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要是当初没答应过来教学，恐怕我也撑不到现在，这可能就是……因祸得福吧，校长，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了。”

　　林校长看着我，说道：“如月，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同。”我问：“哪里不同？”林校长说道：“说不上来……比以前更出色了是一定的。”

　　我哈哈笑，林佳说道：“爸，怎么也不见你夸我一句！”

　　辞职的事情，暂时说不出口。

　　此后林佳便追着我问陆致比赛的事，我只好跟她说我还没问，林佳虽没说什么，但看出是有些焦急的。高三班期末考试将近，过了期末，没几天就是陆致跟物理学教授的约定，倘若陆致真的失手，该怎么办？虽然林佳不语，我也知道，林校长之所以这么急着回来学校，未尝不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毕竟，时间所剩无几。

　　但我怎么跟陆致开口？

　　那晚上，他说完之后，我已经全然慌了，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一直说“不可能的，你死心吧”之类的话，连陆致是什么反应我都没敢去看……

　　此后这几天，我冷淡，他平静……我也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忽然感觉，陆致就好像是一颗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

　　我想的自己的头都大了起来。

　　抱着头苦思冥想的时候，门口有人敲门，我有气无力答应一声，那人进来，我抬头一看，竟是陆致。

　　急忙调整面部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看书的样子，实则眼睛却一直向着旁边瞟，见他将作业本放了，却不走，我忍了忍，没忍住，问道：“还有事吗？”

　　陆致说道：“老师，今天一起回去吧。”

　　平平常常一句话，听来怎么这么古怪……我的眼皮跳了两下，本是要拒绝的，然而想到林佳的问话，便说道：“……好。”

　　陆致说道：“那么我去拿书包了，老师别自己跑了啊。”

　　我伸手扶额。

　　因我们走的晚，到校门口，人已经很少了，同陆致两个向着旁边走了几步，高跟鞋磕着地面，发出清淡声响，在两人的沉静里，格外明显。

　　陆致忽地笑了笑，我茫然，脱口问道：“你笑什么？”

　　陆致说道：“我忽然想起以前……你的高跟鞋卡在了砖缝里……”

　　我忍不住不好意思，说道：“你只会记得这个。”

　　陆致说道：“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去买鞋子，我跟服务员说你是我妈呢。”

　　我更红了脸，说道：“别胡说啦。”

　　陆致说道：“是你先说的……你说我是你儿子，也不害羞啊，当老师还说谎，再说，你哪里养出我这么大又优秀的儿子。”

　　他的口吻很轻松，说话又好笑，我忍不住松懈下来，就反驳说道：“谁说不会，小启长大了，一定比你更优秀。”

　　一转头，对上他含笑的目光。

　　瞬间，我的脸火一样烧起来。

　　陆致上前一步，耳畔是他叫道：“老师……”温柔之声，缠绵入骨。

　　我的心一颤，急忙后退一步避开他，转过头去：“车来了！”

　　我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陆致，方才车来了之后，他站在前面，我还以为他要坐在副驾驶旁，就到了后面坐着，没想到他也转了过来。

　　我尽量坐在左手边上靠窗位置，只看着外面。

　　耳畔陆致说道：“今晚想吃什么？”

　　我恍惚说道：“这个，得问小启。”忽地听到他低低笑声。我吃惊，这才反应过来，就转头看他。

　　前方司机又向后看，我最不适应这个了，就瞪了陆致一眼，不料陆致又说道：“我们一起去买菜吧？”

　　我气急败坏，继续瞪他。陆致说道：“今晚上……”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嘴唇一动，我只觉得手心热乎乎的，赶紧缩回手来，陆致便看着我笑。

　　我再不敢动作。只垂了手，半晌，陆致探手过来，便握住我的手，我挣了挣，他的力气竟是极大，始终握着不放，就好似两只手长在一块儿般，我挣出了一身汗，最后只得放弃。

　　陆致得意地望着我，我抬头看了看车厢，转头看向窗外。

　　去幼稚园接了小启，三个人越发“其乐融融”了，陆致直接抱了小启在怀中，另一只手仍握着我的，我浑身不自在，仿佛长刺。终于熬到下车，我逃一样拉着小启要跑，小启说道：“妈妈，哥哥要做琵琶虾给我吃。”我说：“我也会呀。”小启说道：“妈妈……”不停地拉着我的手扭动，陆致就在一边笑。我投降。

　　陆致围着围裙，在打蛋清，我站在厨房门口，探了探头，说道：“那个……我有件事要问你。”

　　陆致头也不回，说道：“什么事？”我说：“那个……比赛的事……”

　　耳畔打蛋清的声音停了停，陆致说道：“嗯？”

　　我把心一横，问道：“林老师让我问一问你，有准备吗？”

　　陆致把碗放下，慢慢回过身来，望着我。

　　我估量了一下我跟他之间的距离，还算安全，就说道：“怎么了？”

　　陆致说道：“老师希望我有准备呢，还是？”

　　我严肃地说道：“当然是要好好地准备了。”

　　陆致笑了笑，说道：“那要是好好地准备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我很警惕，问道：“什么奖励，你跟人家有约定，自然要好好地准备才是，不然输了，多丢人啊。”

　　陆致重新回过身去，端起碗来继续打，说道：“人总是会变得嘛，比如现在，我发现我对做饭的兴趣比搞那些多多了。”

　　我听他说这话，心头发凉，一时着急，便走进去，问道：“不会吧，你是说你没准备吗？”

　　陆致说道：“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是小孩儿，更不专业，跟几个长胡子的老家伙比，输了也不丢人的。”

　　“你不能这么没志气的！”我忽然热血沸腾，说道，“你有天分，就该发挥出来啊，再说，这可是为国争光的事情，你要认真准备才好。”

　　陆致淡淡说道：“我没兴趣怎么办？”

　　“怎么会没兴趣？”

　　陆致说道：“我先前说过的，我这个人，对什么都没兴趣……除非是有奖励，稍微有些刺激感，才能有兴趣……不然的话……”他一副死气沉沉，阴阳怪气的口吻。

　　这段话我倒是熟悉的，曾经我逼他不许迟到，他就这样对我说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便问道：“陆致，你先前跟我说，你的病……嗯，是不是真的只能活……”

　　陆致咳咳咳嗽了两声，说道：“就是啊。”

　　我心头发凉，又有点僵硬，不知说什么。

　　陆致却又说道：“你的战斗力就这么点啊？这样吧……老师，你要是给我一个很好的奖励，我倒是可以勉强奋斗奋斗的，我的生命很有限，假如能够用有限的生命‘为国争光’……让老师高兴的话，也不错。”

　　这话他说的好笑，我却觉得鼻酸。

　　我站在原地，听着陆致的回答，先前他说自己有遗传病，因他表现向来“凶猛”，我竟时常忘记……如今记起来，自觉得难过，忽然之间，却又想到昨晚的事，一时想：既然他只能活这么久，为什么又说对我跟小启好，一辈子好呢？骗人……又是骗人的。

　　我心惊之余，忽地意兴阑珊，林佳的话也不那么重要了，转身要走。

　　身后陆致叫道：“老师……”

　　我站住脚。陆致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的心里很复杂的感觉，有些失落，有些难过，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绝望，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想了想，就说道：“随便你吧……”

　　身后，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