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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三只鸡，右手四个食盒，背上背着一大包鱼干，尾巴上还挂着条大鲤鱼。我不敢跑太快，只是尽可能平稳地走着，唯恐打翻食盒里的鱼片粥，心里却是直打鼓，不知道自己没有送最喜欢的师父，银子会不会不满意。
阳光晒干了草叶上的露珠，直到夕阳西下，走了很多弯路之后，断谷终于近在眼前，没想到在不远处的大树下，那头笨狗啸天正抱着双肩，不断抖动尖尖耳朵，貌似发呆看夕阳，实则眼角余光不停往我这边扫来。
戒备戒备！我什么都看不见！那里没有狗，没有狗！我刻意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然后装作不知道他的存在，大步流星地走过大树，希望他只是碰巧路过，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苗……苗苗姑娘，好巧啊，你……你怎么会路过这里？”未料天不随猫愿，他见我走近，急忙一脸羞涩地上前打招呼。
我继续装着听不见，赶紧脚步不停往前走。没想到他却追了上来，继续不停地打招呼，“苗苗姑娘，很少见你一个人出门，东西那么多，要我帮你拿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要骗了去偷吃？我撇撇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理睬他的胡说八道。
啸天却自顾自地跟了上来，一路走一路不停说话，“云霞林的牡丹开了，大片大片很漂亮；乘风阁的仙人移山引海地建了个瀑布，水势飞流直下，比钱塘江的潮水还好看；晚山的枫林红了，说起来四时美景天界都有，不知道苗苗姑娘喜欢什么……”
他越说越无聊，我干脆将耳朵垂下，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没想到啸天却一把抓住我的手，红色的眼睛似乎氤氲着难过的雾气，“你就那么讨厌我？讨厌得连一句话也不愿和我说？”
“我的粥！”这个突然袭击差点儿将手中食盒弄洒，我回过头愤怒地叫道，“放手！”
“不！”啸天极度顽固，两个耳朵竖得尖尖的，背后仿佛有条尾巴在摆动，“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一定要知道你讨厌我的原因。”
“因为我不喜欢你，一见到就不舒服。”
“你究竟不喜欢我哪里？是不是因为最初见面的时候，留下了坏印象？我可以道歉，可以改！”啸天丝毫不肯退让，然后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我想要的不多，只希望你可以不要讨厌我，虽然比不过碧青神君，最少，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你见过面了，你也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我摇摇头，一个劲儿地小心将手往回抽。
“那到底是为什么？”啸天抬起头，他的眼睛又亮了，“请告诉我！”
我咬咬唇，犹豫片刻后开口说：“因为你是只狗。”
“因为我是只狗？”啸天不解地反问。
“是的。”我点点头，努力地将手抽了回来后说，“我是只猫，你是只狗，我们当然不应该做朋友。”
“就……就这个理由？”啸天有些难以置信。
“我不喜欢狗，所有的狗都不喜欢。”我急忙补充了一句。
“可是，我已经修成了妖身，也能化为人的。”啸天急忙指着自己说，“你也是妖身，我们之间不应该有普通猫狗间的隔膜。”
“你说得确实有些道理，最近我也意识到自己不是普通猫了。”我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又很坚定地对他说，“可是我还是不喜欢狗啊！非常非常不喜欢！闻到味道都讨厌！”
“这……这种理由……太荒唐了。”啸天急了，他的眉毛皱成一团，“该不是骗人的吧？”
“猫绝不撒谎！”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想走。
啸天突然在背后大声问：“如果我不是狗，你可会喜欢我？”
我回过身，不可思议地说：“你确实是只狗，怎么会有如果？”
啸天沉默了许久，终于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很久后莫名其妙地说：“是的，我是只狗，永远都是只狗，没有任何努力可以掩饰自己的出身。”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傻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就算你不喜欢我，讨厌我，可我还是喜欢你。”啸天停住笑声后，有些伤心地说。
“为什么？你怎么会喜欢上一只猫？”我郁闷了。
“我不知道……”啸天低着头说，“重逢后见到第一眼，我就知道喜欢你了。”
我斩钉截铁地老实说：“狗都是傻瓜，我不喜欢。”
啸天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旁边树梢上突然传来讽刺的声音，“确实是傻瓜，所谓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在这里缠着别人，真够无耻。”
我抬起头，树上洁白无瑕的乌鸦，正歪着脑袋，用黑亮亮的大眼睛看着我们，我顿时兴奋了起来，“银子！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啸天却在旁边红了脸，“你责骂我就算了，为何捎上二郎神君！他可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呵，”银子不屑地笑了一下，“他做过什么浑蛋事，他自己知道。”
“不准骂我师父！”啸天獠牙伸出，面目极度愤怒。
我见他似乎想打银子，于是干脆利索地在背后踢了他一脚，将他踹到旁边的泥土上，再讨好地走到银子的树下举着食物，赔笑道：“我帮你打坏狗。”
啸天站起来，在旁边脸色变了几变，从难以置信终于变成绝望，最后跺跺脚，消失在夕阳下。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丝丝不安，似乎做错了什么一样，可是银子正在面前，让我很快就忘记了这只狗，只是不停献宝似的打开手中的食盒，将好吃的一样样摆在他面前。
鱼片粥、清蒸小鱼、煮龙虾……我将鸡和鱼放在一边，打开食盒将所有菜肴一股脑儿拿出来，全部堆在树下，不停向上空叫道：“我带好吃的来了，你下来吃吧。”
银子左右张望一下，展翅飞下来，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些食物后问：“这是干什么？”
“赔礼道歉！”我努力做出个灿烂笑容，然后可怜巴巴地拖着他的翅膀说，“苗苗真的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是只乌鸦，你送鱼来干什么？”银子摇摇脑袋，“真是笨猫，平日里要碰一下你的鱼干，你就打人，今日怎么转性了？”
“要送最珍贵的礼物给别人道歉，才有诚意！”我赶紧对他解释，心里却因没有将碧青神君送出而有些发虚。
银子轻轻地在鱼片粥中啄了一下，然后抬头说：“你好像瘦了许多。”
“有吗？”我站起身自个儿看了看，确实好像瘦了点，应该是前阵子被碧青神君做的食物弄得几天没吃好饭的原因吧。
银子沉默片刻后对我说：“我们一块儿回落英山好不好？天界不是好地方。”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想过以前的生活，”银子突然变成人形，站起身一把将我抓过来，细细地看了又看，然后两眼通红地抱着不放手，“那天追不上碧青神君时，我好怕自己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你了。”
“银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停地小声道歉。
“我是乌鸦，靠自己绝无可能飞上九天云霄，所以只有另想办法，昨天我并不是有心想责难你，但我的计划还没成功，不能得罪冰纨仙子。”银子努力地解释着我听不太懂的问题，“如果现在和她翻脸，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你说你被恶妖捉去，还被整得生不如死。”我依旧非常难过。
“是啊，”银子缓慢地抬头望向远方，满目沧桑，好不凄凉，“你不在后，好多以前被我们抢过东西的妖怪找上门来想收拾我。我见势不妙，急忙逃到牛魔王和罗刹处躲避，没想到牛魔王居然在外面和玉面狐狸精勾搭上了。一个让我帮忙撒谎打掩护去偷偷约会，一个让我帮忙去跟踪寻找对方抓奸，两人动不动就上演夫妻大战，我这个中间人被打得满头包，后来实在忍不住，就干脆藏洞里不出门了，怕遇到他们更加麻烦。说来都是苗苗你不好，如果你在好歹能替我挡挡，怎么可能会给打那么惨？”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赶紧给他揉揉脑袋，紧张地问，“还痛不痛？你真的被打重伤后让冰纨捡了？”
银子的表情更加悲伤了，他悲悲切切地哭诉道：“那天我见他们又在打架，于是躲在树上看热闹，没想到罗刹气狠了，拿出芭蕉扇一挥，我就这么和大树碎石一块儿卷向了远方，还在空中倒霉地被石头撞断了两根骨头，想变身飞都没办法了……”
“断两根骨头不算重伤吧？打架时我也断过，还不是一样爬回去了。”我有些不解。
“本来是准备爬去旁边自己接骨，养两天就飞回去的，”银子狡猾地笑起来，“没想到变成人身后，却见到个天上仙子正同情地望着我，觉得似乎是个去天界的好机会，我就赶紧装成奄奄一息的样子，让她将我带来了。”
“那……那你昨天都是骗我？”迟钝如我也终于惊醒了。
银子迅速往旁边退了几下，不允许我咬他，还乐呵呵地说：“看见你难过，我有些开心，原来你还是很在乎我的。”
“我打你啊？”我愤怒地站起来。
“别打别打！”银子连忙求饶，“你将我一个人丢下，这次就算扯平了吧。”
我举在半空中的手犹豫片刻后终于放下，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个冰纨仙子说苗苗只有美貌不读书，所以人家不喜欢，是不是真的？”
“胡说，那个洁癖女才没人喜欢呢，长得不好看就算了，还天天看书装深沉，说起话来尖酸刻薄，连朋友都没几个，我最烦这种女人。”银子满脸苦恼地摇着脑袋埋怨，“我在她那里还天天都要装得很温柔很高雅，还要穿什么白色羽衣，每天听琴吹笛看书下棋，为了避免被说浑身铜臭味，我都好久没擦宝石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很懒的，要不是为了那样东西，我早跑了。”
“什么东西？”我问。
“先不说这个，我是趁她出门溜出来的，待会儿就得回去，”银子突然抓过我，很认真地问，“我来寻你下人间的，这儿的生活不适合妖怪，回去一块儿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地玩耍好吗？”
“如果和你去玩，你就再也不生苗苗气了吗？”我期待地问。
“本来就没怎么生气。”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他拉过我脖上的铃铛，嫌恶地看了一眼后，细细地叮嘱，“来天界这些日子，我已经详细打听过你的事，下凡的路线也安排好了，没有找你是怕你这个笨蛋说漏口破坏计划，等我过几日哄得冰纨仙子弄到夺音草，解决掉这个碍事的铃铛就可以行动了。”
“什么解决？我们是偷偷下凡吗？”我有些兴奋起来，如果能看望牛魔王哥哥和罗刹嫂子，还有我新认识的几个好朋友，哪怕是回来被碧青神君罚一顿也值得。
“不早了，”银子抬头看看天，迅速站起身对我说，“再过七日，百花仙子会宴请天界所有花仙和大神欣赏歌舞和品尝新酿花蜜。冰纨仙子在展示才艺方面向来争强好胜，所以会提前一天去。据说碧青神君也答应了赴宴，你趁他离开后去断谷东边的寻月林找我，明白了吗？”
我连连点头表示明白，银子匆匆叮嘱完毕后立刻化作乌鸦展翅飞走，他在空中不放心地盘旋几圈又叮嘱道：“宴会上没有鱼，你千万别跟着去了，来的时候去宝库给我捎几颗宝石，要大的。”
“好！”明白他没有生气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开始盘算起要带什么东西和食物去凡间玩。不知道要不要带上娃娃呢？她一直非常想去人间玩，上次下海没有她，她早就有意见了，这次带她一起去算是补偿，总爱背后打我小报告的锦纹是绝不能带的。
想明白这点后，我立刻回玄青宫去寻娃娃。找了半天后，却见她趴在后花园的冰池旁边的大石头上，一边吸收着水中寒气，一边眯着眼睛晒太阳，旁边还放着盘冰镇的花蜜，满脸享受的样子。
我跑到她身边拍了下她的肩膀，她顿时比受了惊的猫跳得还高，回过头见是我，才放心地说：“还以为是小林总管来抓我干活呢，你今天早上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去找银子了，”我乐呵呵地坐在她旁边，试探地问，“你最近无聊吗？”
“怎么不无聊？”娃娃支着下巴，无聊地将地上小石片打入水中，“念书的时候，人人都说天界好，可是这一点儿烦恼都没有的地方，每天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日子过久了也难受。”然后她又很幽怨地望了我一眼，“偏偏某只猫，每次去玩还不叫上我。”
我左右张望了下，见四周无人，偷偷询问：“要不要一起去凡间玩？”
“去！当然去！”娃娃瞪大眼叫了声，又赶紧凑过来小声问，“不是不准下凡吗？”
“就玩一会儿，应该没事的。”我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不惹是生非就可以了。”
“可……可是神君大人肯吗？”娃娃满脸兴奋，却有些犹豫，“如果他批准，我绝对去。”
出去玩不告诉碧青神君确实不太好，于是我匆匆忙忙地跑去他房间找人。没想到莫林仙人在那儿和他下围棋，两人正博弈得难分难解。
我蹲在旁边喵喵地叫了好多声，全神贯注于棋盘的碧青神君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于是关切地问：“你今早去找银子道歉，成功了吗？”
“成功了！”我开心地回答，“你教的法子真管用，银子约我七天后去凡间玩，还有娃娃也一起去，可以吗？”
“七日后？下凡？”碧青神君放下手中棋子，皱眉问，“不是正好百花宴吗？我已答应赴宴，还想带你一块儿去参加。”
“到你了，”莫林落下一子，也伸手逗了两下我的耳朵，笑眯眯地说，“百花宴又没鱼，就凭那些歌舞，你家猫怎可能喜欢？去了也白去。”
碧青神君扫了眼棋盘，沉思片刻后说：“去凡间玩似乎不太好吧，我怕她又出什么事。”
我听见他似乎不肯，顿时急了，连忙拉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撒娇，“我以前住在凡间，还修行过一个月，很乖，没惹是生非，而且我想牛魔王哥哥了。”
“他是怕你又找什么小七小八回来。”莫林不客气地嘲笑。
“不找不找，”我立刻对天发誓，“我这次下去就是找哥哥他们玩，绝对不去找帅猫，让娃娃和银子作证。”
碧青神君的脸突然有些红，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后又问：“你真的可以老老实实，就玩一天回来吗？”
“应了她吧，”莫林很难得地帮我说话，“总是管得那么严，小心猫咪迟早会讨厌你。”
“好吧。”碧青神君想想后，又问了我们下凡的方式和路线，询问了银子平日的为人，终于答应了我，“你要随时和我保持联络，做什么事前，不确定就先问问我，一定要让娃娃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天黑后我来接你。”
我见他肯松口，于是听什么都开心地一个劲儿点头答应，兴冲冲地往门外跑去。跑到门边听见一声棋响，莫林开心的大笑声随之传来，“你这步走错了，落子无悔，不准耍赖！”
娃娃得知可以出门后，兴奋得不能自已，明明离出门还有好几天，就开始一个劲儿地打包包裹，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面塞，还一个劲儿地说：“当年凡间修行的时候，我去做丫鬟，那个大户人家管得真严，让我苦哈哈干活，连门都没机会出，还有几个色狼大少爷来骚扰，烦得要死。这次总算有机会好好玩一下了。”
锦纹在旁边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这点儿事就美得你，小家子气。不过你们俩不在，我也正好好清闲清闲。”
说完后她在娃娃的反驳声中，笑着扭扭腰，跑去厨房给我准备晚餐。我又去让小林开了宝库，寻出几颗看起来比较闪光的宝石收起放入锦盒，准备到时候交给银子。
这场热热闹闹的出游准备活动直到七天后才结束，碧青神君过来查看过好几次，确定我们带的东西没有缺漏，又让我备了几份送给牛魔王大哥和罗刹嫂子的礼物，说这叫人情，还在“人情”中塞了封信嘱咐他们夫妻俩——以前的所作所为天庭早已查知，念在尚未成重罪，就暂时压下不一一计较了，但红孩儿的胆大妄为已经引起关注，请他们赶快好好管教孩子。若是真的惹出大事来，就别怪他公事公办了。
我将“人情”和信件都交给娃娃小心收好。临行前，我俩一起将整理出来的七八个大包裹又收拾了一次，减少到只有三个后，这才安心地睡下。
半梦半醒间，娃娃不停地悄悄问：“下界的妖怪好不好相处？在森林里他们怎么过日子的？上次你去凡间修行见到的耍把戏，还能看到吗？那些农家种田又是怎么种的？书上说皇帝全部住在华丽的宫殿里，宫殿比天宫如何？”
问着问着，我们俩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天开始发亮，才发现竟已睡过时辰，于是我们急急忙忙地一顿梳洗，慌乱地背起包裹，也不顾那个不准被人看见的叮嘱，就冲向了寻月林。
却见寻月林间一片苍翠，林边断崖云海无边，应是通往凡间道路。而银子等得已是满面焦急，额上尽是冷汗，见我过来后，急忙冲上前抓住我问：“路上没出事吧？”
“没有。”我笑着摆摆手，又拉过娃娃说，“她跟我们一块儿去。”
娃娃羞涩地上前，惊艳地望了银子一眼，俯身行了个礼，口中赞扬道：“姐姐好，你长得真漂亮。”
我发现银子的整个表情顿时变得好像前阵子在书中见过的“囧”字，他满脸怒容地一把揪着我的尾巴，拖到旁边的大树后面，又狠狠拎起我的耳朵小声问：“怎么会多了个人？她来干什么？”
“痛痛……”我连忙一把拍开他的手，抱着尾巴揉着耳朵郁闷地说，“娃娃一直很想去凡间玩，所以就带上她了。”
“你这是没事找事！”银子气得直跳脚，他伸出食指一个劲地敲我脑袋骂道，“笨得简直没救了！”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生气什么，只好低着头乖乖挨训。他骂了一会儿，等气消得差不多了，才阴着脸伸手拉过我脖子上的铃铛，摸了几把，又往上面塞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然后慢慢说：“先这样吧，反正也不能回头了，就一块儿带下去吧。”
娃娃在原地站着等待了许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怎么这位姐姐那么不高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好好看清楚，再叫我姐姐我就将你从半空中丢下去！”银子扫了娃娃一眼，然后化出乌鸦原形，展开巨大的翅膀，又充满怨气地对我说，“快上来。”
娃娃恍然大悟地连连道歉，“对不起，银子妹妹，我不是故意把你叫老的……”
白乌鸦在地上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我笑得抱着肚子叫“喵呜”。
穿梭在云朵间，银子洁白的翅膀在空中划过。从低飞到高难，但从高飞到低却容易许多，银子沉默地借着风势，慢慢向低空滑去。
背上终于弄明白一切的娃娃，正趴在他脖子处不停地为自己眼拙道歉，她从银子哥哥一直叫到银子大爷，却未换来他一句原谅的话语，于是急得眼眶都红了，连连拉着我寻求援助。
我正准备爬过去做说客的时候，银子立刻缓缓开口，“别说了，我正在克制住不丢她下去的心情。”
娃娃立刻表示她会将功赎罪，再不会犯错了。
很快，到了凡间时，我们发现娃娃居然擅长医术，还会轻微的治疗法术，对医治一些普通的跌打损伤很有奇效。
于是我和银子很荣幸地观看了一幕幕佛祖再生观音临世，普度所有飞禽走兽与植物的美好景象。
那是从午饭开始的，久未吃烧烤的我循例抓了只兔子想让银子烤，结果娃娃看着那只兔子顿时掉着眼泪不停叨念：“好可怜的兔子，好可怜的兔子，姐姐帮你治疗一下，你快回去森林里吧，别让人吃了。”
于是，我们的兔子被治疗后就跑了。
我见她那么怜惜兔子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不对兔子动手，而是抓了只山鸡回来烤。没想到娃娃又是满眼泪汪汪地趁我们不注意，将山鸡放跑了，还美其名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让我成佛去吃素吗！
银子看不下眼，于是指挥我去抓了头狼回来吃，想着这种凶猛的家伙总没问题了吧。没想到娃娃还是把狼腿上的伤口给治疗好，然后抱着我大腿求情，“这头狼看着我们的眼神很可怜，就像有灵性一样，想必家中也有妻儿，杀了他是造孽啊！”
我没饭吃更造孽啊！
最后我忍不住抓了只老鼠回来，想看看她怎么说。没想到老鼠都让她放了，说那对小眼睛长得太可爱太迷人了，怎么能任由被屠杀。
我真的跺脚了，最后银子忍不住问她：“平日在天界，苗苗吃鱼怎不见你放生？”
没想到娃娃却回答：“鱼浑身是鳞，看起来怪可怕的……”
我们无语了，于是用干粮和鱼肉解决了伙食问题。银子提议去城镇弄些人类的衣服和用品。结果往城镇的这一路上鸡飞狗跳，从玄青宫带来很多钱的娃娃狠狠做了把散财童子，放生无数，足以建造九百九十九层浮屠。她又拉着我到处买零食和泥人之类的玩具。银子却是默默地往前走，无视兴致勃勃、拿着大包小包高声呼喊的我们。
这种拼命炫富的行为也招惹了不少见我们势单力薄想欺负的小毛贼上门，不过都被我三拳两脚打走了，而想欺负我们“三个姑娘”的小毛贼，则被银子狠狠地踩断了几根骨头。
得知我想上牛魔王处后，银子皱皱眉头说不太好。我告诉他碧青神君有礼物要送给牛魔王后，他仿佛惊呆了似的看着我，就如同看一个傻瓜，很久后才说：“你这次下凡他知道了？”
我连连点头。
“你什么都告诉他了？”银子又问。
我继续老实地点头，“他说让我天黑前回去，所以动作得快点。”
“等等，”银子似乎有天大的苦恼般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又抓过我来问，“莫非你以为我是约你下凡一日游来的？”
“不是吗？难道是两日？”我睁大眼睛。
“你这个蠢货！为什么要那么听他的话！被天界那些家伙同化了吗？”银子不知道为什么又生气起来。他思索片刻后，突然笑了，“没关系，我一定会把这一切不对的都纠正过来，先按你说的去火焰山好了。”
我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只是心中隐隐有丝不安。
银子应该不会骗我的吧？绝对不会。
将一切不好的情绪抛之脑后，我将在旁边对着条大狗说好可爱的娃娃拉到了白乌鸦背上，再次展翅往西方火焰山飞去。
以前火焰山得名纯粹是因为沙石较多，比较炎热，而现在的火焰山竟然真的充满烈焰。我们还没飞到山脚，迎面就扑来一股热气，地面仿佛蒸笼似的，和以前的山明水秀、满地葡萄景象相比，变得截然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惊讶起来，喜寒怕热的娃娃更是被这股热浪蒸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银子在旁边解释：“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不知道怎么倒了，有块火种掉到这儿，于是变成如今模样了，不过罗刹倒是借此发了不少横财。”
正说着，山中突然传来阵细微的哭声，还有群小孩子的笑骂声，其中有个特别尖锐的声音笑道：“你这连句话都不敢说，就知道哭的家伙，有胆子去找我娘告状，怎么就没胆子大声呼救！大爷还等着你哭大声点，看看有谁来救你！”
接着又是一阵阵哄笑，这种热闹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拉着银子他们跑了过去。
林间，一群七八岁的幼妖围着个圈，小女孩的哭声就是从中间传来的，还夹杂着个求饶声，“大家有话好好说，洛洛这丫头根本就没胆子，怎敢主动去告您的状？想必其间有误会。再说我们们兄妹俩也是您小姨介绍来投靠的，您真打死了她，被追究起来也不好。”
“臭小子！管你是谁介绍来的！真打死了，往山沟里一丢，小姨远在天庭，还能为你们俩小妖怪教训我不成？”清脆好听的男童声音在这哭声中显得格外嚣张。
那求饶声和哭声有些耳熟，我不由好奇地走过去，将他们分开，果然在中间的是洛洛和剑南。他们俩被五花大绑，身上还有几道鞭痕，看起来非常狼狈。旁边站着个身穿红肚兜，挂着个黄金长命锁的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偏偏浑身充满暴戾之气。
“师父！救命！”剑南抬头见是我来，惊喜万分，顿时奋不顾身地在地上挪动着爬过来，哭叫着，“快救救我们，他们要杀人。”
我见到这种情况，心中无名火起三丈，急忙蹲下替他们解开绳索，并招呼娃娃过来帮忙治疗。洛洛被松绑后却是一把抱住我，死活不肯放开，只是哭个不停。
旁边小妖开始骚动起来，纷纷拿出兵器。那领头的红衣服孩子一把抓住我的手，恶狠狠地笑着问：“你是哪来的东西？怎敢破坏爷的好事？”
“胡说八道！我是东西？我不是东西！我……我是东西！”我气急败坏，脑袋一时绕不过弯去，嘴巴也不太利索，干脆狠狠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怒道，“你是哪来的浑蛋小子？居然敢欺负我徒弟！想死不成？”
那个小鬼见我出手，立刻伸手欲挡，可是速度远远不及我的动作，他脸上被扇了个耳光，红肿起五个指印。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片刻后勃然大怒，双手突然化出支长枪，向我肚子刺过来。我未料他突然用长武器出手，往旁边略避，站稳身形。
“你竟敢打我？”那个孩子双手长枪再出，愤怒地往我心窝处刺来，口中犹骂道，“我杀了你！”
拳头底下讲道理吗？这种方式简单易懂，颇合我的胃口，于是我卷起袖子，伸出利爪，也扑了过去。
那孩子虽然武功招式不错，力道也颇足，可惜未够火候，怎可能是我对手，于是三下两下就被我擒了过来，并踩在地上。
足尖稍稍用力，地上孩子沁出口鲜血，忍不住狂叫起来：“你个死女人，有种就杀了我，等着我父母来给我报仇！”
折在我手上的妖怪没上千也有好几百，还会不敢杀你吗？听着这般无礼话语，我终于勃然大怒起来，顿时想了结他的性命，没想到旁边银子却叫起来：“苗苗快住手，这是红孩儿，是自家人。”
红孩儿？这名字很熟悉，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脚下的孩子则趁机对着银子高呼：“叔叔，快来救我！这个恶女人要杀我！”
银子匆忙赶到面前，将我拉下，“这是你大哥的孩子，怎好动手伤了他？”
“这是牛魔王和罗刹的儿子？怪不得我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我将脚抬起，让那个家伙连滚带爬地逃去一边，其余众小妖皆颤抖不已，不敢做声。
红孩儿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半信半疑地望着我，“苗苗小姨明明在天界，你这个该不是冒牌的吧？”
我听着他这般言语，心中更是不爽，银子急忙调解道：“确实是她，红孩儿你没事怎么在这儿欺负小孩？”
红孩儿愤怒地指了指洛洛说：“那个死丫头，我上次不过是出门和隔壁岚山的狼王打了架，杀死了几个妖怪，她就多嘴告诉了我娘，结果我娘将我训了半天，还罚我三天不准出门！这种多嘴多舌的家伙不教训教训怎么行！”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洛洛蜷缩在我身后，结结巴巴地解释，“是罗刹……罗刹夫人逼着……我说的……她说不告诉她……就收拾我……”
“我就不敢收拾人了！你这个死丫头是怎么知道我去那儿的？该不是跟踪我吧？”红孩儿更怒，想将她揪出来继续教训。
洛洛抱着我大腿哭，“我……我见您……往西方去……脚上有岚山红泥和血迹……所以才知道是去了那儿的……”
“你放屁！”
“洛洛不敢骗人！饶命啊饶命！”
我生气地一把推开红孩儿，拿出长辈的样子训斥，“这是我徒弟！怎容你想教训就教训？我都还没教训你呢！”
“我娘从不碰我一根指头，你居然打我！这账没完！”红孩儿态度依旧嚣张。
我还想继续吵下去，后面传来了罗刹急切的叫声，“儿呀，你在哪儿？”只见一条青色身影急匆匆跑下，立刻抱着红孩儿满脸疼惜地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打你！怎么肿那么厉害？”
“是我……”我见罗刹驾到，有些心虚，急忙老实招供。
罗刹气势汹汹地转身看着我，然后惊讶地叫道：“我还以为是谁呢，怎么是苗苗妹子来了？银子也来了？你……你怎么一来就打我儿子呢？”
我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罗刹只是皱着眉对红孩儿随便训斥了几句，叫他下次不可。我急忙将碧青神君送来的“人情”和信件交出，她看了后顿时脸色变了几变，急忙拉过红孩儿，勒令他近日不准出门，更不得惹是生非，红孩儿只是别过头不肯说话。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罗刹将我们迎入屋内，一个劲儿地道歉，并表示以后会将洛洛和剑南放在眼前，绝不让红孩儿欺负。我只打算回头禀明碧青神君将他们带走，免得受罪。一番打听下来，得知云鸥和宁馨因为是狐狸，罗刹看不顺眼，安置去了后山，但也相安无事。只是产期将近，不便打扰，于是没有拜访。
时间才到下午，牛魔王没有回来，娃娃刚给洛洛裹好伤口，银子就一个劲儿地催着我走。他说我们今日要回天界，时间有限，要带我和娃娃再去四周玩玩，免得天黑了还没回去，碧青神君会怪罪。
罗刹听见碧青神君的名字，顿时眉开眼笑，将我们送出了门。银子出门后说忘记了东西，又回头跑了一趟后，才回来变回白乌鸦载着我和娃娃飞走，却越飞越远，不知要往何处。
我询问了他几次为何飞那么久还不落地。银子只是笑眯眯地说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但是去哪儿是秘密。
天开始越来越冷，我们落在一个荒无人烟的高山上，丝丝刺骨的寒意袭来，我缩到银子的羽毛间，不解地问：“为何来这儿？好像不好玩。”
银子只是笑着说：“我们来看风景。”
风景有什么好看？只有娃娃那个没出过门的在树上爬来爬去，和松鼠说话，逗弄小鸟，我则是郁闷地坐在山下，和银子一起等待天黑。
银子突然问：“你……真的喜欢天界，不愿意在凡间？”
“我不喜欢天界，但我喜欢师父。”我看着天边彩霞漫漫，开心地回答，“师父好好，他也很喜欢我。”
“比喜欢银子更喜欢？”
我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不解地回答：“银子是银子，师父是师父，我都喜欢。”
“如果只能选一个呢？”银子又问。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有答案，于是郁闷地反问：“为什么要选？”
“苗苗，我和你在一起已经数百年了，为何比不过才认识几年的他？”银子的声音很无奈。
“我没有将你们比……”我急忙安慰。
银子沉默不语。
天开始黑了起来，夜幕沉沉，娃娃玩累了回来，碧青神君依旧没有来接我。我奇怪地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想借铃铛询问原因。
没想到铃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我顿时急了，拉着银子询问。
银子却耸耸肩，满脸惋惜地说：“大概是坏了吧。”
“那怎么办？”我急忙问，“不回去师父会生气。”
“我也没办法，”银子站起来笑笑，“不如在这儿待几天等他找吧，享受一下过去的生活。反正出这种意外，是铃铛的问题，他也怪不得你。”
“这……”我犹豫了起来。
天下起雪来，绵绵雪花阻挡了一切视线，整整两天没有停歇。我想提议去火焰山等待，银子却推说身体不适，无力高飞，想在此歇息一阵子。娃娃畏热如虎，却爱雪成痴，一点儿也不想离开这儿。她每日都穿着薄衣跑出去待在雪地里，美其名曰看神君什么时候找来，实则是在玩雪，一玩就是一整天，有时候还会现出原形吸收空中的寒气。
那是朵巨大的雪莲花，中间有淡紫色的芯，外面是从洁白到嫩绿递进绽放的花瓣，散发着很淡很清新的香味，没有让我打喷嚏的讨厌花粉，非常美丽。
银子知我怕冷，不知从哪儿找来大捆干柴在洞穴内燃烧，又给我递上前日在城镇新买的貂袍，将我捂得暖洋洋的。我不由舒服地瘫倒在洞穴最深处的毯子上，好奇地问：“你怎么会买这些东西的？”
银子正在往火里添柴，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见到好看就买了，没想到今天用得上。”
火光在洞穴里闪亮，照耀得人影摇晃，瞌睡让视线亦陷入模糊。看着银子温柔的笑容，刹那间，我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在落英山三百年的日子里，温馨又甜蜜。
那时候的雪也是那么大，洞穴亦很大，我们却都爱挤在一个十尺的内洞中。他总是这样给我生火取暖，又在火上炖起鱼汤，然后坐在旁边擦宝石，两个人时不时拌拌嘴，吵吵架。如果我不高兴或是睡不着，他就吹起笛子轻轻哄我入眠。
笛子的声音再起，很轻很轻，像歌儿一样，不停反复着同样几个旋律，总是能让我听着听着就进入梦乡。梦里碧青神君在不停呼唤我的名字，他的神情有些狂乱，正在人界与魔界的交界处抓住每一个遇见的妖和神仙打听我的下落，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在哪儿。
转过身，我想扑入他怀中，告诉他自己在这儿，可是我的身躯竟穿过他的身躯，碰触不到分毫，只看到碧青神君充满血丝的双眼渐渐黯淡，表情被痛苦与仇恨扭曲。他将魔界边境狠狠扫荡，直到利剑染满鲜血，妖魔尸体一地。杀气弥漫，以致方圆百里飞禽走兽皆尽数逃亡，偌大森林与平原，瞬间变成死地。
远处海阳奔过来对他说：“神君，你歇会儿吧，再杀下去也问不出什么，说不准苗苗根本没来这儿。”
“罗刹说银子带她来这附近的静谧花园游玩，至今遍寻不见，显然其中必有蹊跷。无论此事真假，单凭锁心铃的法术被破坏和罗刹的口供，八成和那只白乌鸦脱不了关系。”碧青神君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似的，“无论目的为何，我必将杀了他。”
恐怖的杀气让我瞬间从梦中惊醒，左右四顾，见银子趴在不远处的毯子上蜷缩成一团入眠，他梦中满面笑容，似乎幸福无比，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漂亮宝石。娃娃却在洞口迎着寒风睡觉，时不时嘟囔着说几句梦话。
我凑过去，在火光下细细看银子的脸，越发觉得苍白得很可怜。他的头发好长，互相纠绕着散落地上，我伸手拿起一把，打着结玩，结成后却如丝般滑过我手心，留不下任何痕迹。
“银子……”莫名的担心袭来，我小声呼唤他名字。
“吃的在锅里。”银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撇撇嘴，干脆直接地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口，听到惨叫后才小心翼翼地说：“我做了个梦……”
银子愤怒地坐起来，指着我鼻子怒道：“你做梦也不用咬我！我又不是排骨。”
“你们好吵……”娃娃迷迷糊糊地叫了声，然后用手掩着自己的眼睛，缩成一团，继续流着口水昏睡。
我急忙静声，看着满面不解的银子，许久后才小声道：“我刚梦到师父在到处找我，他看起来好可怕，还说要杀了你，不如我们还是快点想办法回去吧。”
“你做梦而已，梦里的事都是相反的。”银子满脸无奈，“说不准他根本就没找你，不过是在玄青宫里等着呢。”
“可是……我很担心……”我拉着银子的袖子恳求。
“现在雪那么大，我也没办法，我是乌鸦，又不是企鹅。”银子正要躺下继续睡，突然又拉着我不放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顺势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问：“是我把你当好吃的咬那天吗？”
“不是，为什么你这没心没肺的傻猫什么都不记得了……”银子的声音中有深深的眷恋和遗憾，“那时候我还没能变人身，体质又差，没有任何乌鸦群愿意收留与众不同又没用的我，在被赶走那天，我几乎对未来绝望，却在落英山遇见了你。”
我不解地侧耳细听，这仿佛是与自己无关的一个故事。
“那天阳光万里，你穿着淡绿色衣衫站在草地上回头看着我，满脸自信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和浑身污迹的我形成最鲜明的对比。你大声嘲笑我是只会逃避的胆小鬼，却将我留在身边做帮忙理财的小弟，保护我不受周围妖怪欺负。”
“我不记得了……”
银子没有理我，只是自顾自地说：“我崇拜你，依恋你。那么聪明强大的猫妖，让周围妖怪全部臣服在你脚下，求婚者如过江之鲫，可是你却谁也不理，谁也不爱，说是结婚总要顺着男人，还不如自个儿安静过日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敢管。”
“我真的不记得了……”
“后来我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终于很辛苦地修成人形，又通过了炼心。你很开心地向我祝贺，并问我想要什么宝石做礼物。我没有要宝石，只是请你答应了一件事……”他抬头看我依旧满脸迷惘，叹口气继续说，“你答应过永远不会丢下我，我以为这个承诺真的和宝石一样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没有丢下你。”
“可是你变了，在三百多年前就变了，可是我依旧喜欢你，现在的你虽然笨了，却更容易亲近，也更可爱。不过没关系，只要是你就可以了，我喜欢和你过日子，一直过下去，很快乐很温暖。”
“我们可以一起过下去的！”
“但不是冰冷的天界，不是三个人！你答应过我的东西，我不准你背弃，绝对不准！”银子的口气变得强硬，“被抛弃的滋味，孤独的滋味，被排斥的滋味，全部都比炼心还痛，我宁死也不要再尝。”
“银子，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为什么那么用力抓着我？”我看着他手背上因过度用力而起的青筋，心中更加慌乱。
“属于我的东西，我宁死也不会放手，如果有人要抢，就让他先砍掉我的头颅再说吧。”
“谁敢杀你，我就去和谁拼命！”我急忙保证，“银子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苗苗心里害怕。”
“如果是他呢？”银子将他的头低下，靠在我肩上，闭上双眼笑着问。
“哪个他？”我反问。
“如果是你师父要杀我呢？”
“不会的，师父最疼苗苗，我去求他，他就不会杀你的。”我松了口气，斩钉截铁地回答。
“傻猫，你总是那么笨，被人卖了也不知道。”银子小声嘟囔一句，“如果是我真的做了坏事呢？”
“无论如何都不会准他杀银子的！”我的声音略略提高。
银子突然一把抱着我，久久不再说话，他的眼睛在火光照映下，似乎弥漫着蒙蒙的雾气，很久很久后才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我也轻轻对他说，心里衷心祈愿，说过魔咒后就是永远的好朋友，再也不闹别扭，不分离。
不远处娃娃又翻了个身，她口齿不清地埋怨道：“你们别吵了，都啥时辰了，真过分……”
那个晚上，我做了好多梦，梦里是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有碧青神君反反复复呼唤我的悲切声音在不停纠绕，让我害怕，让我心疼。
天亮了，雪小了。冰霜覆盖树枝，尖锐的冰条挂在洞口，满地白茫茫的，好刺眼，我走出去几步，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
“别出去，太冷了，来火堆边吧。”银子走出门，给我披上外袍，“急不在一时，若是无聊，我待会给你说故事听。”
“可是，我似乎听见师父呼唤我的声音……”猫灵巧的耳朵在不停转动，我四处聆听，可是除了风声还是只有风声。
娃娃也有些焦虑起来，她搓着手问：“这雪什么时候才停？凡间好玩是好玩，可是再不回去，神君大人可要恼了，说不准不会让我们再下来。”
银子的表情闪过丝难过，瞬间换成笑容。我皱皱眉想问他究竟出什么事了，没想到却被他抢先，“娃娃，你不怕冷，出去帮忙弄点柴火来好不好？”
“呀，在这儿想弄柴，恐怕要走好远。”娃娃抱怨了一下，见柴火确实已经没多少可烧了，还是站起来往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我们，“需要顺便找些吃的来吗？”
“好。”我爽快地回答。
银子一直沉默不语，我问了他几次究竟在想什么，他却不肯做声，我也无法再问下去。
风继续刮，雪又大了起来，远远的地方传来爆破一样的声音，我立刻站起身，想冲出门去看看是不是他来了，却被银子拉住，他淡淡地说：“不会是他，这是雪崩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地问。
银子随口道：“我以前这个时候也和你来过这儿，也是被风雪困了很久没法回去。”
他说的东西，我全部不记得，也全部都不懂，只得傻乎乎地继续坐下，看着火焰在木柴上跳舞，散发温暖将我们包围。
银子和我坐得很近很近，近得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我却觉得彼此的心好像远了许多，好像中间隔了些什么。
“如果我骗了你怎么办？”银子拨动柴火，冷不防问了句，“你会生气吗？”
“你什么时候骗过我？从来没有。”我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似的说，心里却传来更大的不安，“银子你不会骗我的，不会的。”
银子猛地站起来说：“我去门外看看娃娃回来了没。”说完后他就冲入了风雪中，留下我静静地等待。
不知道等了多久后，娃娃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范围内，银子帮她背着柴火，她手中抱着个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空气中还传来烧焦的肉香味，勾起了我的胃口。
当两人走近时，我才看见那是只满身泥土，身上被火焰烧焦很多地方皮毛的黑色大狗，正在奄奄一息中。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是被焦味影响了鼻子的判断力，我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于是干脆不想了，直接干脆地问：“怎么吃？烤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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