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前欢旧爱

　　华灯初上，冷雨，无声无息，下个不停。

　　这个城市夜色降临，高楼灯火通明，左晨晨把自己的头扭向窗外，想忍，可是很没用，泪水还是哗哗地流下来，像车窗的雨。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明明是徐劲安甩了她，他的父母却责怪她这个女友做得不称职，让她不要记恨，不要缠着他们的儿子。

　　她含着泪下了车，抹了几把泪，才向楼道走去。

　　“晨晨……”黑暗中突然蹿出一道身影，左晨晨吓得差点撞在栏杆上。感应灯亮起来，借着灯光，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居然是徐劲安。左晨晨鼻子一酸，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包就直接朝他脸上甩了过去。遗憾的是，那个男人没有躲，硬生生地挨了一下，而她似乎心疼了。

　　“你来干什么？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耻的人？你的父母要我祝福你们是吧？我告诉你，休想！我不仅不会祝福你们，我还会诅咒你们，一生一世都不会幸福，结了婚，也生不出孩子，最好你的头上也被人戴一顶绿帽子，让你尝尝背叛的滋味……”

　　“晨晨，我和她分手了，我还可以回来吗？”徐劲安开口打断她的诅咒，哭着问道。

　　左晨晨身子一晃，跌坐在楼道的台阶上。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戏剧化，人生很短，不要说沧海桑田，就是百年的辗转，都难见证。岁月是最直接的东西，有了时间，经历了不同的人，才知道比较。时光真的会打磨一个人的本质。

　　左晨晨对他的爱情，八年如一日，从未变过。跟在他身边，女友与不是女友的责任，她都担负了起来。

　　是他自己不懂得珍惜，觉得感情淡了，索然无味，就不愿走下去。海蓝的出现，热烈而激情，仿佛是一把火，点燃了他。他们相识三个月，可感情也只有三个月，到了最后，连陌生人都不如，陌生到连个眼神的交汇都吝啬得不想给予。

　　左晨晨听他忏悔。

　　他说，他错了，他守不住爱情的细水长流。

　　他说，他终于明白，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他说，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她一个人待得久了，哭得累了，屋子里太静，想找个人说话。

　　冷小菁出差，远水救不了近火，屏幕滑来滑去的，能说话的人这样少，最后她打电话给了桥南。

　　酒吧里灯红酒绿的，桥南坐在对面，端着酒杯瞧着她。

　　左晨晨说：“我前男友回来找我了。”

　　桥南似乎没有听到，低头喝酒，过了一会儿又说：“恭喜，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找到了我喜欢的女孩子，我决定马上追求她，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她已经喝了几杯很烈的酒，已经微醺，听了之后讽刺的话脱口而出：“嗤，谁要你缠着，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省得早晚在我身边转悠骚扰我。”

　　她虽然醉了，可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说实话，桥南虽然总是挤对她，可对她也还不错，像哥们一样。

　　她偷偷地去瞥他，预料之中，桥南真的生了气，拍着桌子就站起来：“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早知道这样……我还真不会这么贱。”

　　左晨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期期艾艾地道歉：“对不起，我……有口无心，说着玩的，别往心里去。”

　　桥南端了一杯酒就往嘴里送，一口酒没下去，脸被呛得通红。好不容易气息顺了，才问道：“那你还讨不讨厌我？”

　　“不讨厌。”

　　桥南一开心，道：“那好，我们喝酒，一醉泯恩仇。”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酒一瓶一瓶地见底。桥南嫌不够，又要了几瓶。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出了酒吧，桥南招了一辆出租车，把她弄上去，吩咐司机开车。

　　“我认真地再说一遍，我真的不讨厌你哦！不讨厌！”她抓着他的手臂，脸凑近了，一遍一遍地说。

　　前面的司机抿着嘴笑。桥南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脑中越来越清楚。

　　到了家，扶着她开了门，把她抵到墙边。

　　“我认为只有我当了你的男朋友，才能证明你不讨厌我。”

　　她笑呵呵地回答：“好呀！”

　　有了答案，桥南不再犹豫。

　　左晨晨觉得自己像是经过了一场战役，苏醒过来，还有另一场硬仗等着她。看着一地的衣服，凌乱到极致，一向趾高气扬的左晨晨沉默了，像被打了霜的茄子，一下子蔫了，不用想都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轻地转身，却看到桥南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脸。她傻了，自己原来这么饥渴。

　　“我父亲是T市林业局的副局长，母亲是大学英语教师，我身体各零件完好无损。大学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个性格不合分手，一个因为异地相处分手，现在无联系。本人无任何不良嗜好，家庭小康。”左晨晨一直闭着眼睛不动，她听见他说的每一句话，包括中间的呼吸与停顿。

　　“下个周末你跟我回去见我的父母，然后你找个时间，看看你父母什么时候有空，我上门去拜访一下。”

　　她睫毛蝶翼一般，眨了一下，两下，三下，最后索性睁开，问：“准备干什么？”

　　“结婚。”两个字，严肃而坚定。

　　左晨晨没见过这样一本正经的桥南，他总是损她的时候多一些。她吞吞吐吐地问：“原因呢？难道你真的……爱上我了？”

　　桥南咬牙：“我们上床了，我要对你负责，这个答案你可接受？”他一只手撑着头，侧身看着她问道。

　　左晨晨忽然坐起来，顿时春光乍泄，她惊叫一声。桥南帮她拢好被子，耳朵都微微红起来：“你躺着说就行，别着凉了。”

　　她有些紧张，盯着桥南的眼睛问：“那么你喜欢我吗？”

　　“喜欢。”

　　她笑起来：“什么时候喜欢的？”

　　“上次你喝醉酒抱着我的时候。”

　　冷小菁笑着听左晨晨讲完，没想到，原来缘分竟然这样奇妙。

　　左晨晨得意地说道：“你看，受海蓝那个女人迫害的一对好闺密之一，我已经重获幸福了。请问，你作为受害者之一，对感情有何规划？”

　　冷小菁笑着摇摇头，举起桌子上的文件夹道：“我先把工作完成。”

　　这两个月，左晨晨见她总是忙着出差，闲下来的时间也不多，仔细斟酌半晌，从后面拿出一张邀请函放在办公桌上：“这是萧氏集团的邀请函，本是邀请Vivian的，可惜她不在。”

　　说话间，内线电话响起，通知她开会的时间到了。冷小菁望了桌子上的卡片一眼，才拿着东西走出办公室。

　　今日冷空气来袭，冷小菁总觉得身子太冷。

　　上一期的封面人物的宣传效果极佳，那位女明星的经纪人送来两张健身卡，左晨晨兴致好，拉着她去。冷小菁觉得出出汗，或许身体会觉得舒服些。她现在一个人住，下了班，看见万家灯火，未免觉得孤单。那时她觉得，或许人生来就怕孤独。这样也好，随便就可以打发一下午的时光。

　　时隔两个月，没想到再次听到萧楠洛的消息，是在一家健身会所。据说那里是聊八卦的好地方，来这里的大多是有钱主妇。

　　会所讲究原生态，屋子都是木质的，周围紫竹围绕，鸟鸣幽幽。冬日的午后，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头上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她便渐渐有了困意。

　　因为房间之间只是隔着简单的木板，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隔壁谈论的声音时不时地传来。

　　“上一位客人怎么样？看你做了快一上午都没出来。”

　　“唉！难伺候，脾气不好，嫌这嫌那的……”

　　“人家是上流社会的名媛，顾氏公司顾祥的独女，横惯了。看到今天的报纸了吗？今天晚上顾氏和萧氏集团举办商务宴会，都说顾祥想把女儿介绍给萧氏集团的总裁。”

　　“萧氏集团的总裁，传闻中不是结了婚了？”

　　“都说传闻了，谁知道……女人藏得那样好，谁都没见过。上面怎么说，人家怎么看呗！”

　　冷小菁一直昏昏欲睡，却在听到提及萧楠洛和顾祥时，如一记惊雷，一下惊醒。

　　她倏地坐起来，头上的精油一下子流进眼睛里，按摩师吓了一跳，连连道歉：“抱歉，小姐，是我的疏忽……”

　　眼睛很疼，她脑海里一个极其不安的想法一瞬间冲破牢笼，像蚂蚁一样爬在心上。

　　晚间的宴会她到底是去了，他本是说到做到的人，离婚协议书都签了，碰见了也只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算是萧氏和顾氏合作的庆功宴，受邀而来的也都是商界的名流，工作久了，大多也能认识。

　　萧氏与顾氏合作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当初投标的另一家公司实力雄厚，可最后却是顾氏中标，圈内人多少有些非议。而顾氏最近的发展可谓如日中天，一连几个大手笔，拿到了萧氏的几个合作案。

　　萧楠洛的出现自然成了焦点。

　　近日因为一组平面照的拍摄，Vivian把回纽约的Alan调了过来。年轻的男子在欧美待久了，自然看不惯冷小菁的打扮。听说她晚上要参加宴会，不遗余力地花时间给她置办了一身行头。

　　冷小菁毅然一个转身，目光对准了焦点中心的男子。脱掉了皮草的披肩，Jil Sander极简风格的黑色礼服，前胸的样式端庄保守，背后却是别有洞天的开阔性感。

　　此时他身边还携着一位佳人，身材高挑，一头大波浪鬈发掩不住胸前的风光。佳人时不时对着身边的男子笑靥明媚，行为大胆而性感。冷小菁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笑容迷人冷艳。那女子的眉眼像华清阿姨，额头和脸型颇似顾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只是或许顾氏千金多年生活在国外，冷小菁连一面都不曾见过。

　　顾佳看到父亲，撒娇道：“爸爸，你怎么老是让人喝酒。”

　　顾祥笑笑：“我的女儿怎么只关心身边的男伴，倒不关心爸爸喝了多少酒？”转眼举杯对着萧楠洛道：“还是萧总客气，希望我们第二期的工程也能合作愉快。”

　　对面男子不动声色地举杯，两人一饮而尽。

　　这一切冷小菁都看在了眼里，如今心却平静了下来。爸爸已经不在了，而自己也自由了，或许，其他的事情她根本不用计较，那自己也没有来的必要了。

　　里面的音乐声隐隐约约透出来，月华浓重，衬着远处的霓虹灯闪烁，喧嚣与安静并存。

　　中庭花园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倒不算显眼。她站在亭子下面，一抬头就看到数步之外的男子。此时他一个人，少了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只是比以前略瘦一点。站在人群中，依旧鹤立鸡群一般。

　　他的影子渐渐靠近，冷小菁端着酒杯对着他摇一摇，紫红色的液体沿着杯壁回旋，浓郁醇厚。她问：“如果当年害死你心仪之人的另有其人，你信不信？”

　　他没说话，只是嘴角沉了沉，看着她的眸子幽深一片。

　　一直以为他是心如铁石，原来对于深爱的女孩，竟有绕指柔的一面。而她，什么都不是。

　　没等他开口，她就笑着道：“算了，信与不信，只是在你。”

　　后面倚在餐桌边的女子，两道精致的眉蹙到一起，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萧楠洛与她所在的方向。冷小菁拢了拢肩头的披肩，冷冷道：“我忘了，我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抱歉，打扰了。”

　　经过那女子身边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顾佳竟然撞了她一下。她没在意，低下头便走。

　　会场依旧热闹，宴会的热情还未退去，看来衣香鬓影的场合不适合她。吩咐侍者去取外套后，她看着墙壁上的油画凝思。

　　“这位小姐，刚才是不是撞到了我？”

　　说话者正是顾佳，冷小菁疑惑转身，不由得点点头。

　　顾佳嘲讽地勾勾嘴角，笑不露齿。冷小菁就想起《红楼梦》里的凤辣子，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样子。而眼前的女子可能比王熙凤还要厉害：“那不好意思，我刚才发现我的手链不见了，不知是不是……”

　　果真是来者不善，她们的位置位于大厅，那女子的声线微高，又是众人瞩目的身份，在场的已经有很多人探头张望，在场的媒体也望向这边。

　　冷小菁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她忍不住替自己申辩：“顾小姐什么意思，该不会怀疑我是小偷吧？”

　　顾佳低头触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皱眉道：“虽然我并不在意那一条手链的价格，但是它对我来说很重要。”话落，她薄薄的嘴唇一弯，伸手便探向她腰间，然后一条闪闪发光的手链摇晃着出现在她眼前。对方挑衅地问：“冷小姐，请问这是什么？”

　　冷小菁怔住，周围是一片哗然，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不知道……”

　　“好了，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了，我可以不再追究。”顾佳说完，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冷小菁从来没这么狼狈过。独自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她才明白，她被陷害了，而且，无可辩驳。难堪地转身离去，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有人冲进来，她抬头看见是他。眸子猩红，胸膛起伏，却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有控制不住的情绪，眼中愠怒渐深：“别人诬陷你你不会争辩吗，平时的本事都去哪了？”

　　她别过脸，以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道：“怎么，你来看我的笑话？”

　　他用一种近乎狼狈的语气叫她：“小菁。”他从未这样唤过她的名字，这样亲昵的两个字，这样近，却那样远。

　　他近乎呢喃地开口：“对不起。”

　　她听了只觉得可笑，那样多的事情已经过去，隔了那么久，前尘旧事都过去了，才听到一句“对不起”，她却受不住。她的声音传过来，声调冷冷的：“不用，萧总说笑了，在您身边，我就没有好过过，所以，您真的感到抱歉，就请以后离我远些。”

　　电梯到了，她走出去，一点一点消失，就像走出他的生命。他无能为力，活了这么久，终于又尝到了一次束手无策的滋味。如今让他真正感到无可奈何的事情已经不多，以后或许会更少。他知道，她看到今天的一切，就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他笑了，她恨他，如果一直恨下去，也好，不是爱，就用恨的方式留在她心里。

　　这一生，那样短，又那样长，曾经握住，似流沙逝于掌心，如今依旧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