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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只差刹那芳华》 作者:良辰雪

第35章 沉冤得雪

  刚晴了几天,午后又下了一场小雪。马路上的交通变得不顺畅起来,车子渐渐堵起来,蜿蜒似长城。冷小菁从花店出来,手上捧着一束菊花,另一只手拎着一盒小小的蛋糕。她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露出一双眼睛在马路边打车。天气这样的不好,车子极难等,好不容易才等到车。

  西山墓园的管理员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每年到了这寒冬腊月,来墓园的人就格外少。见有人来,管理员赶紧按开关开门。印象里每年这个时候,总有个年轻的女孩来这里,而且每每形单影只的,又是这种地方,让人看了怪难受的。

  他也颇热情:“姑娘,这次总算有人做伴了。”

  冷小菁愣了一下,没听明白,等到进去了才知道他的意思。

  山坡上,熟悉的位置上遥遥地站着两个人。隔得远,天上又飘着小雪,隔着几棵青葱的松木,仿佛是笼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雪落下来,青石板上窸窸作响。她没带伞,雪落在脸颊上,又冷又疼。待她一步一步走近了,渐渐看清后山石阶上的两人。

  “油画大师,别来无恙啊?”

  华清失笑,宦海沉浮,蝇营狗苟,原来名和利竟然可以让一个人变成这样子,说话都比以前有底气了。

  “把我约到这里,不会只是想和我叙旧吧?不过三年前离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走了就别出现。”

  华清笑笑,说道:“顾祥,你这么害怕干什么?难道是生意做大了,胆子也变小了?”

  顾祥站得离华清近了些,道:“相处这么多年,好歹夫妻一场的,你怎么就这样对我说话?”

  华清忽然冷了脸,声音都高了许多:“别和我提那两个字,你根本就是个人渣。”

  “人渣?华清啊,我告诉你,这年头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可不多。还从来没人敢说我是人渣的。”

  华清觉得这个男人无耻至极,盯着他的眼睛道:“有种你当着老冷的面这样说。”

  顾祥沉默了,怒斥道:“他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抓住那件事情不放。”

  华清退了几步,仿佛不敢相信昔日的丈夫已经堕落到这样的地步。“一条人命啊,你就不会觉得问心有愧?你当年对那个女孩强奸未遂,嫁祸给了老冷,以致后来东窗事发,冷家被逼得家破人亡,连上大学的小菁也不能幸免。你敢说这不是拜你所赐?”

  雪越下越大,墓碑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那雪花飘在黑白照片上,仿佛眼泪。冷小菁站在那里,仿佛一具木偶,耳边都嗡嗡作响,蜂鸣一般,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

  “爸爸……爸爸……”她退了几步,仿佛是一颗流星,承载了太多,摇摇晃晃,终于不堪重负地坠落。她跪在地上,眼泪流下来。“爸爸,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爸爸算什么?我这些年偿还的东西又算什么?”

  谁能告诉她,老天对她开了一个无情的玩笑。可不可以回去,这世上有没有假如?把她的爸爸还给她,她也从来没有遇见萧楠洛,没有嫁给他,没有爱上他。她还是那个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华清慢慢走近,把伞撑在她的头顶,温和地拍去她肩上的雪花,声音肃清:“你想知道的,就是你刚才听到的。我曾经犹豫过,如果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宁愿你永远活在如今的生活中,或许这样,你会好过一些。”

  那一天,她不记得是怎样回去的,只知道风很冷,雪很大,回去之后就病了,感冒发烧,通通来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不发烧了。原本就是瓜子脸,现在更小了,只剩下一双眼睛偶有灵动的光。左晨晨看着她就心疼,左晨晨知道,她整个人都垮了,灵魂出窍一般。

  一个星期之后,冷小菁终于回去上班,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整个人换了一副模样。平静若水,似乎再也没什么能勾起她的兴趣。

  左晨晨想,这样也好,忘了一切,重新来过,老天对她也总不算太苛刻。

  那天她回杂志社上班,才知道Vivian暂时回美国了,她被升为这本期刊的副主编。她自问无能,却也不妄自菲薄,工作上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那天下了班,冷小菁突然接到陌生的电话。

  海蓝和冷小菁都没有想过,再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场合。时移世易,都没有这一刻的感觉来得震撼。

  “0172号,你现在可以进去了。”女狱警面色严肃地唤一声。

  海蓝缓慢地走过去,隔着一扇冰冷的玻璃,面无表情地看了冷小菁一眼,拿起了话筒。

  “怎么,在这里见到我惊讶成这个样子?”海蓝说话的语气又冷又陌生。

  冷小菁眼里有惊愕、不信、迟疑,她不明白昔日的海蓝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海蓝的眼神清冷,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过来。“看来你还被蒙在鼓里,他把你保护得这样好,看来真是爱上你了。不用想了,上次在酒店对你行凶的人是我找的,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想要你拥有的东西。”

  冷小菁背脊上冒出一阵冷汗,讷讷道:“你喜欢他,我一直都知道的,可你为什么要这样?”

  海蓝忽然收敛情绪,抬起眼,道:“其实也不单单是他,你拥有的在乎的东西我都想要。他不待见我就算了,我费尽心机,他太精明,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可是他为了你,竟然让我在这个城市几乎无立足之地,没有一家单位肯要我,我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竟然想让我在这个城市消失。你应该知道,我做人一向有原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我的生活一败涂地,我自然要搏一搏。最后他为了你受了伤,呵!也算是报应。”

  冷小菁静静地听完,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

  时间到了,狱警在后面提醒,海蓝默默地放下电话,转身离开。

  她知道,冷小菁站在那里,不曾转身,仿佛等着她再看她一眼,可她终究不愿意。

  天气冷冽,头顶的天湛蓝湛蓝的,一如海蓝的故事。她说:“你还记得赵之扬吗?上大学的时候他傻子似的跟着你转,别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可你对感情懵懂,只有你不知道。你不理他,我和你关系最好,他便总来找我,一来二去,我们接触的机会倒是多了一些。我发现他是个极有内涵的男孩子,长得好,人品也好,对人态度谦和,虽然是体育系的,打得一手好篮球,可也满肚子的知识。那时候我想,多么好的一个男生,你为什么不喜欢呢?后来,他毕业了,我去找他,鼓起勇气表白,最后,他只抱歉地说了一句:‘因为有她,我便看不到你了。’其实赵之扬不知道,那句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伤人。因为有你,所以别人就看不到我的好。上次同学聚会,我鼓起勇气去了,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惦记你。我不甘心,或许是疯了,我把你和赵之扬在一起的照片给萧楠洛,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狠,一点余地都不留。为什么总有男人对你这样好?”

  冷小菁记得海蓝说了很多,最后她说:“对不起,请你不要恨我,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屈于人下,不甘心总做绿叶,不甘心得不到……”

  那几道门的距离,海蓝觉得,就是她的一生,大学校园里那男生青春腼腆的笑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有人说过,女人为什么不可以离开事业,因为当其他东西不可靠时,事业或许就是一个有力的支点。

  “晚上有什么安排?”下班前,左晨晨跑到冷小菁的办公室问。

  冷小菁还在忙着,手还放在内线电话上,头也没抬地回答:“加班。”

  左晨晨啧啧摇头:“职位升了,说话都有气势了,对我都敢大呼小喝了。”

  冷小菁笑着抬头,问:“那请问大爷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切遵命。”

  “好,左大爷今晚请吃火锅。”

  她笑着答应。左晨晨是北方人,大大咧咧惯了,对厨房里的活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两人住在一起,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两人一起去了一家正宗的川味火锅店,大冬天的,坐在人堆里吃火锅,整个身子都暖起来,倒也算是一件乐事。两人吃完火锅回家,在楼下,冷小菁眨了眨眼,心中一愣,那车子她熟悉。果真,她还没反应过来,方管家就下来了。

  左晨晨不明所以,直接挡在她身前。

  方管家极有礼貌,可远远就焦灼万分地对冷小菁说道:“冷小姐,能不能让我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冷小菁犹豫几秒后还是答应了。

  回来晚了,城市里的灯光依旧明亮。

  方怡情觉得,做了萧楠洛那么多年的管家,这些年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女孩子,有着东方女性最传统的心软。人好,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感动。

  “先生这几日身体不见好,上次你走后,他的头痛症状就有些厉害。先生性子倔强,昨天发了一天烧,房间里没人敢进去,今天又没有吃东西。他的身子未愈,不吃东西,不打镇痛剂,连杨医生都拿他没有办法。”

  冷小菁低着头,她记得上次用硬物砸他,自己下手有多重。他旧伤未愈,偏偏这些天,她史无前例地狠了心不去想。

  “若是冷小姐方便,就回别墅劝一劝,您的话,我想先生多少会听一点。”

  “我的话他哪里肯听,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冷小菁淡淡道。

  方管家不说话。

  那天晚上她还是去了。

  萧楠洛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护士和用人都在外面。她走了进去,里面安静极了,漆黑一片,乱七八糟的东西碎了一地。

  地上太乱了,碎瓷片、碎玻璃掉在地板上,她拣着空地走过去,看见他坐在地上,几乎是缩成一团坐在靠阳台的窗户边。借着外面的光,看到地上一大堆的烟头。走近了才知道,他在发抖,手指都夹不住烟,那一抹猩红就那样刺痛她的心。她明明知道他身体没有恢复得好,要忌口,不能喝酒,不能抽烟,情绪不能激动,可她上次还是那样激他,他倒在那里,她知道,却还是没有回头看一眼。原来,她也有这样狠心的时候。

  他不停地抖。方管家说他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她知道,他疼得厉害。她蹲下来抱住他,轻轻劝道:“让医生进来给你看看好不好?止痛剂总是要用的,你这样身体根本吃不消。”她这样问,几乎是恳求,他以前受过伤,她知道一般的止痛药根本就抑制不住那些疼痛。

  她总是这样的心软,总放不下他。

  医生说过,他的疼痛与情绪有很大的关系,她一直都记得,却也不曾放在心上,她一直以为他已经好了,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而她也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

  他固执地不肯,眸光中带着某种似有若无的疼痛,仿佛面临的是生死抉择。他知道,有的东西是掌心的沙,握得紧了,会消逝,如果松开,又一点也抓不住。

  他凌晨时又醒了过来,冷小菁在床边陪着。稍稍一有动静,她就醒来。

  他睁了眼,看到她的脸。她真的瘦了,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的,里面有淡淡的惊喜。

  “老婆回来了,说话的口气终于像人了。我的几个小护士差点没给你吓哭!”杨潇笑着在门口出声。

  “老婆”这个词第一次从他身边的人口中说出来,人前别人都称她冷小菁,如今听到,她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萧楠洛笑着说道:“快回去,尽在这里瞎说。”

  杨潇走了,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萧楠洛道:“你站得那么远干什么?”

  冷小菁站在床尾,却不愿意再靠近。他仿佛洞悉她的心理,笑着说:“我躺在这里,疼成这样,还能对你做什么?”

  她对那日的事情依旧是心有余悸的,依旧站着不动。他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道:“你走近点,我想和你说说话。”

  她不知道怎么心里就乱了,仿佛是隔了多时的阴天,一直等不到太阳。

  她低着头,露出后面一截象牙白莹润的颈子,真正如凝脂一般白。灯光那样柔,仿佛是掺了粉,他的心也软下来:“上次是我不对,我道歉,你还想怎么样?”

  他这样问,冷小菁觉得或许人生病了,总会依赖性强一些。她依旧是低着头,良久,才道:“离婚。”

  萧楠洛觉得一生都没有这样的狼狈。过了很久很久,终究无奈,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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