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寂静欢喜

　　机场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有打电话的声音，有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有孩子啼哭的声音……那样繁杂而又喧嚣，可她的世界却这样安静，好像再也没有任何的牵挂。

　　手中的行李箱很轻，她转身望了望一直生活的城市。

　　是不是该说一声再见？

　　她坐飞机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很紧张，这次心境却不复从前。天气不好，机场的航班刚刚恢复，此刻飞机升降频繁。这只行李箱是萧楠洛的，那次吵架搬出去的时候走得急，就拿了他的，一直都没有还回去，这次带了出国，估计是没有机会还给他了。总想着了无牵挂地走，最后还是带走了他的一样东西。

　　过安检的人很多，她想起箱子里还有一个数码相机，便站到一边蹲下来打开箱子。站起来的瞬间，后面的人挤了她一下，箱子倒下来，砰的一声，有东西落在地砖上，碎裂开来，清脆响亮。

　　“小姐，对不起，后面太挤了。”有人在后面道歉，“小姐，你没事吧？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冷小菁仿佛没有听到，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似要灼痛人的眼。她看着箱子里面落出来的一张照片，旁边是一只摔成了两段的翡翠镯子。原先以为找不到了，没想到在这里，那是爸爸留给她唯一的生日礼物了，她格外珍惜，没想到竟藏在萧楠洛的箱子里。她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嗜好，这次却鬼迷心窍地将照片捡起来看。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照片，她穿着一件紫罗兰色的晚礼服，站在赵之扬的车子边仿若瑟瑟发抖。

　　好像那张照片有千斤重，她的手指都快拿不住了。她拾起断了的镯子放进包里，把箱子放上传送带，一步一步走进去。

　　脑海里闪现出那张照片后面的字迹：放不下，要不起。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藏在她或许一直都不会发现的行李箱暗格里，仿佛他做的事情，仿佛他的感情。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忽然之间就想起很久之前看的一部电影，2000年大热的《花样年华》，最后一个镜头，周慕云对着一个老树洞喃喃自语，只有沉默的树洞听见了他的心事。那个时候，她年纪小，根本看不懂，回忆起来也独独记得那个孤独的树洞。

　　旁边有个小女孩清脆稚气的声音响起，“妈妈，你看，那个阿姨在哭！”

　　抱着小孩子的妇人很年轻，笑着对着孩子说：“可能是阿姨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什么伤心事？”小女孩不依不饶地问。

　　“可能是那个阿姨舍不得她的亲人和朋友。”

　　“和我一样吗？就像我舍不得爷爷和奶奶？”

　　候机厅里喧扰嘈杂，广播里的登机信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播着。座位又硬又冷，她低头坐在那里，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旁边的小女孩娇气地提醒她，“阿姨，你包包里的手机在响。”

　　熟悉而单调的铃声一阵一阵急促地响过，她这才知道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对方一副公式化的口吻：“您好，我是萧先生的委托律师……”

　　冷小菁最终因这一通莫名而来的电话取消了行程。

　　大雨过后，气温很低，说话的时候轻轻呵出一口气，很快就会凝成水珠。

　　见面详谈的地点是一家酒店正规的会议室，进去了便有侍者前来指引，她提着行李乘了电梯上去。

　　出来迎她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精明男子，姓郑，是萧楠洛的委托律师。

　　早有侍者端上了热茶，她喝了几口，便听到郑律师礼貌地问道：“冷小姐，作为如今萧氏集团最大股份的持有者，请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回萧氏主持集团事宜？”

　　冷小菁身子一下子僵了，放下手中的杯子，惊愕道：“什么……最大股份的持有者？”

　　郑律师喝了口茶，笑着问道：“冷小姐，您当初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没有仔细看清楚吗？上面都清楚地写明了。”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翻到倒数第二页，摆到她面前。

　　“您看，上面清楚地写着，萧氏集团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而现在的首席执行总裁持有集团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离婚后您应当分到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是现在集团最大的股东，必须回去主持集团的工作。”冷小菁懵了，当初离婚的时候只图简单了事，草草看了一下就签了字，她压根儿就没看到那些条约，可上面右下角赫然有她的签名，娟娟字迹，白纸黑字，是怎样都假不了的。

　　郑律师一脸笑容，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这是萧楠洛的意思？”她问。

　　郑律师笑而不语，只是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一心想断了一切联系，没想到又成了这样。

　　她收敛震惊，冷静开口问道：“可我打算出国，而且我不是学商学专业的，生意上的事情我一窍不通。”随即又问：“那在他同意的情况下，能不能有一个两全的办法，把股份转让给其他人？”

　　郑律师笑着回答：“《公司法》和《经济法》上面都有详细说明，冷小姐您自己看过后可以好好考虑。”

　　冷小菁皱眉，没想到这位律师居然和她打太极，一定是萧楠洛的主意。想着当日那样简单就答应她离婚，原来这里有“陷阱”等着她，不愧为商人，狡猾奸诈。

　　她道：“可否说清楚些？”

　　“是这样的，根据我国法律规定，控股股东和实际控股人自发行股票上市起两年内不能转让或者托管他人直接和间接持有发行人首次发行前已发行的股票，也不能由发行人收购该部分股票。”

　　律师娓娓道来，她听得如堕五里雾中，但大致意思明了，那就是她必须回萧氏。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她无奈地问。

　　“您可以召开股东会议，通过公司注销董事会决议。”郑律师建议。

　　“可是我不能接手那样大的上市集团。”她道，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要和他永远划清界限，怎么却成了他的老板？

　　郑律师温和地笑笑，眼中却是一片精明：“那唯一的办法只有您和萧先生复婚。”

　　冷小菁明白了，这才是这位男子一直想要说的话。

　　“我要见你们萧总。”她到前台，笑着对前台小姐说道。

　　前台小姐露出公式化的笑容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您不能上去。”

　　冷小菁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狡黠地笑笑，转身就走。

　　“小姐，您不能上去……”

　　红色的数字很快跳到“38”，她走出电梯，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的男子笼罩在逆光中，交椅背对她。

　　她走了几步，沉静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你为什么要和我复婚？”

　　交椅上的男子缓缓转过来：“我看中你家的商铺了。”

　　她笑起来，眉眼都弯成月牙儿，仿佛芙蓉乍展，绽出妩媚笑容，少了一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

　　她道：“我把商铺给你就是了。”

　　男子狭长的眸子眯起来，似笑非笑：“我就要你。”

　　她倏地低了头，脸红到耳朵根，转身想走。

　　可有人动作比她快一步，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他双手撑在她的双侧，将她箍在他的胸膛和门之间，急促的呼吸在她耳侧响起，潮潮的，暖暖的。

　　她道：“你要干什么？”

　　“说过了，就要你。”

　　“这些话你三年前就说过了。”

　　“这一次，是真的。”

　　“可我不要当萧氏的老板。”

　　“可以。”

　　“条件呢？”

　　“复婚。”

　　“有什么区别？”

　　“从老板变成了老板娘。”

　　他说得这样认真，兴奋而笃定，仿佛是在佛祖面前的誓言，期盼已久，一朝成愿。而隔了这么久，一千多个昼夜，那样遥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她终于听到他表露心迹，这是她此生听过的最美不过的情话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