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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 作者:墨宝非宝

故梦里的人

 第二十六章 故梦里的人(1)

 
    “中文版?”她轻声问。
 
    “中文版通常都有删减,”季城阳笑了,“我陪你看原版,如果没有中文字幕,我会替你你一句句翻译过来。”纪忆低头,喉咙感觉有些酸涩:“原版……我应该也能看懂。”
 
    她和他曾在真实取景地讨论过这部电影,时间悄无声息地前行着,转眼电影已全球公映。而此时此刻,她却听懂了,季成阳在给她一个承诺,活着的承诺。
 
    附中对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是校长亲口告诉纪忆的:“本来是一定会给你留校察看的处分,但你过去一直品学兼优,我们开会决定,还是给你记过处分,全校通告。不过你放心,处分不会记录在个人档案。”
 
    结果很明显有偏袒成分,不记住档案,就等于完全对未来没有影响。
 
    雨过,就一定会天晴。季成阳的手术非常顺利。
 
    三天后,病理报告出来,WWw。xiaoshuotxt.neT肿瘤为良性。
 
    纪忆当时在排练大厅,和老师做最后的交接,她看到“良性”两个字,心跳得像是要从胸口冲出来。手忽然就撑在陪伴自己两年多的古筝上,一时心酸一时欣喜,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地哭,还是开心地笑。
 
    季成阳在术后两天转回干部病房。
 
    她周六去医院看望他前,和他通过一个电话,没敢问眼睛的事情。那天下午,她推开季成阳病房的门,看到他仍是白纱布蒙着眼,心沉下几寸:“我来了。”
 
    年轻的女护士也跟着进来,看了看季成阳的状况,季成阳对护士说:“麻烦你,稍后再有人来探病,就说我已经休息了。”护士应了,关上房门前,脸上是笑着的。
 
    纪忆只顾得想着他的眼睛。
 
    安静着,不敢问。
 
    怕听到不好的结果,一个字都不敢问。
 
    “外边阳光好吗?”季成阳问她。
 
    “挺好的,今天是晴天,”纪忆挨着病床,半靠半坐,因为他提出的问题,转而去看窗外。虽然能看到的都是杨树的枯枝,但她觉得春天不远了。
 
    已经2月底,她来这里的路上,还看到了迎春花。
 
    季成阳让她帮着打开电脑,从一个邮件的链接地址,下载了一个视频文件。邮件名字是“2002年2月22日,小布什清华演讲视频”,不就是昨天的?纪忆昨天听政治老师提到,小布什就在昨天上午去了清华。
 
    季成阳的意思是,让她放了视频来听。
 
    纪忆将放在床上的小桌子打开,把笔记本电脑放上去,和他并列靠着床头坐着,目光很快被小布什的讲话吸引过去。“如果不是这次手术,我倒是很想带你去昨天早上的现场,”季成阳说,“未来几年的战争,都会和他有关。”
 
    “未来几年?”
 
    “911的后续,美国一定会借此对一些国家有军事报复行为。”
 
    她觉得战争离这里很遥远,遥远的像是一个传说。
 
    在祖国的这片土地上,好像战争只是祖辈所经历的,好像未来,未来的未来,都不会有“战争”这种词语会发生在中国。可季成阳不同,他总能让她感受到传统教育意外的东西。
 
    比如,他的反战。
 
    比如,多听他说这些,就会觉得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在受着战火折磨。与之相比,和平是如此宝贵,而和平下的这些生活波折,都显得渺小了很多。
 
    “……什么国家?”她问。
 
    “伊拉克?”季成阳猜测着,声音有些低沉,仿佛冰下流动的水,缓缓叙述着,“二十天前,小布什已将伊拉克定为‘邪恶轴心’国,指责他们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视频里,小布什热情而绅士,正在和平的天空下做着外交演讲。
 
    季成阳却在给纪忆讲述着即将到来的战争。
 
    他不过寥寥数句,又沉默下来。
 
    纪忆以为他是在认真听小布什说什么,没想到,他却忽然说:“今天的确是个晴天。”
 
    “是啊,阴了好几天了……”
 
    纪忆回头,就这么愣在那里。
 
    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感从心底涌上来,淹没她。
 
    季成阳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摘下眼睛上的阻碍,他的眼睛完好无损,此时就只倒映着她一人的模样。时隔一个多月,她终于能看到完整的季成阳。纪忆转过身,像11岁时初次见他时,趴在猫眼上观察他一样的心情,仔细、忐忑,还有很多纷繁复杂的感动。
 
    季成阳只看着她,同样,也安静地被她看着。
 
    此时此刻的那双眼睛,是犀利的,深沉的,漆黑的,清冷的,更是迷惑人心的,眼底的暗潮汹涌,让他的五官格外生动,清俊……
 
    两个人像是很久未见,重逢偶遇的故人。
 
    一霎的惊喜过后,忽然涌出很多情绪,纷繁复杂,无从说起。
 
    对视太久,纪忆鼻子酸酸的,脸却泛起微红,先躲了开。
 
    她低头,在笑。
 
    季成阳问:“想到什么了?”
 
    “嗯……”纪忆扬起脸,“你手术的那天,我去雍和宫给你烧香了。”
 
    “然后呢?”
 
    她声音软软的,仍旧不好意思笑着:“我在想你拆下绷带,会不会像雍和宫里的那些和尚。”
 
    季成阳也笑:“出院的时候,也差不多可以长出来一些了,估计更像刚还俗的和尚。”
 
    那也是最好看的……还俗和尚。
 
    季成阳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他说他想吃面,想吃东直门的老北京炸酱面,纪忆瞠目结舌,这是想要横跨半个北京城吃一碗炸酱面吗?别说是距离,就是此时的情况,他也不能离开这间病房。关于对炸酱面的争论,和视频里的清华学生提问一起交杂着。
 
    等视频放到尽头,两人的意见也达成了一致,出院后,再补回来。
 
    这天晚自习,纪忆握着笔,趴在课桌上,写着写着就笑了。
 
    笔尖轻轻划着草稿纸。
 
    同桌被吓得不轻,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数学题,边轻声说:“没事儿吧你?吓我不轻。”纪忆轻用牙齿咬着笔尾端,轻声回:“我想吃炸酱面了,东直门那家。”同桌无语。
 
    座位斜后方的赵小颖,小心翼翼递来一张纸条。
 
    从正式补课起,赵小颖就没敢和纪忆在说话,终于今晚鼓起勇气,想打破这个僵局。纪忆顿了顿,接过纸条,展开来看:对不起,西西。
 
    赵小颖的对不起,两个人都明白,是指那晚让她孤立无援。纪忆曾告诉自己,只要她先说一句对不起,就原谅赵小颖。她要像季成阳一样,对命运里的任何人和事都坦然面对,季成阳都顺利渡过难关了,这些事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里。
 
    季成阳出院这天是在周六,也是她每周唯一的休息日。
 
    她算着时间,早上九点多就离开宿舍,却在门外被暖暖拉住,暖暖站在宿舍楼的大门口,环抱手臂:“去哪儿啊,好几个周六都不见踪影,都没人陪我了。”纪忆含糊其辞:“我……去补课啊,我们历史老师让我悄悄地,每周六去她家补课。”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成阳变成了纪忆的秘密。
 
    他的手术,他的康复,还有他今天出院,暖暖都毫不知情。在暖暖的心里,她的小叔一定在这世界上某个地方,做着让人羡慕而崇拜的事情。
 
    “这么神奇?好学生就是待遇高,”暖暖倒不怀疑,“我忘了和你说,付小宁让我告诉你,他很谢谢你。”纪忆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不太忍心,手攥着双肩包的带子说:“那你帮我告诉他,是我该谢谢他,然后……以后就别做朋友了,祝他幸福。”
 
    纪忆不想再惹出任何事,不想再让季成阳有任何的失望,她没有家人指导前行,就要更谨慎走好自己的路。幸好暖暖也没多说什么,她没告诉纪忆,付小宁认为是鲁莽害了纪忆,也很内疚,早已做了不再是朋友的准备。
 
    纪忆坐地铁到积水潭,不过是一段地铁路程,竟已从细雨绵绵演变成倾盆大雨。她撑伞,沿着运河边踽踽独行,走进季成阳小区时鞋子和裤脚就已湿透。
 
    她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弯腰擦净帆布鞋上的沙子和泥,再去敲门。
 
    大病初愈,又是第一天出院,应该有很多客人吧?
 
    门悄无声息被打开,季成阳眼前就出现了如此的纪忆。
 
    因为有伞,她上半身幸免淋雨,背着粉蓝色的双肩包,下半身的蓝色校服裤子却从膝盖开始,一直到脚踝都被淋湿变成了深蓝色,白色的帆布鞋也都湿透了,蓝色的长柄伞收起来,伞头就戳在地面上。她本来是低着头,在转着手心里的伞。
 
    伞尖下,有一小滩清水。
 
    纪忆对他笑,笑弯的一双眼睛,将喜悦都折进眼角眉梢,露出左侧一颗小虎牙的尖尖。她小时候的虎牙没这么明显,随着年岁增长,这小颗虎牙越来越突出,只要笑,就能露出一个尖,却不自知。“家里没客人吗?”纪忆轻轻探头,发现客厅空空荡荡的。
 
    季成阳伸手,要接她手里的伞。
 
    纪忆摇头:“放在门口吧,拿进去会弄湿你家地板。”
 
    他住的小区是全电梯通行,一层只有一户,又在十四楼,肯定不会闲杂人拿走伞。纪忆将那把蓝色的伞,靠在门口,墙与门的拐角处。
 
    伞支撑在那里,仍不停滴着水。
 
    十六岁代表着什么?
 
    拥有身份证,却还是一个未成年人。
 
    有些话,他还不能告诉她。
 
    季成阳看着纪忆换上白色的拖鞋,走进空荡的客厅,她的身前和身后是室外投进来的阳光。
 
    他透过阳光,看见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着,有些温暖的浮躁感。
 
第二十七章 故梦里的人(2)
 
2002年的3月,她看到了第一部魔戒。 
 
这是季成阳陪她看的第一部原版外文片。
 
一个多月后,这部电影在大陆上映,看过原著的人都评价,整个第一部只是个大铺垫,精彩仍在未来的第二、第三部。
 
缓慢的剧情,繁多的人物,的确是铺垫。她看了会儿,就被闷得睡着了。
 
睡在季成阳的藏书室里。
 
她来了他家几次,从未见过这个藏书室,门是在他外书房的东面墙壁上,粗看去是放置期刊的书架,推开来,别有洞天。
 
如果说书房还有些现代装修气息,放了些近年的藏书,影碟,还有杂志期刊。那么推开那一道门,就仿佛进了古旧的图书馆。四面墙壁都是书架,暗红色,没有窗,只有灯,每面墙壁书架有属于自己的两盏灯。全室木质地板,只有正中有地毯,还有个双人沙发。
 
她打开上边的,照亮的就是上十层书架,下十层依旧会藏在阴影里。
 
当时她只觉得震撼,震撼于这些藏书的美感。
 
季成阳这个人,WWW、xiaoshuotxt.nET在她的世界里变得立体。
 
在她的印象里,她是从那天开始,开始慢慢走近了他,了解到他生活的点滴……
 
因为她特别喜欢这里,季成阳就放弃了小型家庭影院,把电脑拿进来,陪她坐在这里的沙发上,看电影。没想到,没到十几分钟,纪忆就缩在无比舒服的沙发里,歪头,睡着了。季成阳原本是把电脑放在大腿上,发觉她睡着了,轻放了电脑在左手侧,然后把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身子有些别扭地偏过去,开始看这一个多月以来的邮件。
 
他看邮件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掠过一眼就跳到下一封,需要回复的都标记下来,免得打字声音吵醒睡着的小姑娘……
 
纪忆睡醒,发现自己就睡在他的腿上,不敢妄动。可是人一但睡醒,就很难保持睡着时的安然姿势,没一会儿,她就浑身难过,想要动一动。
 
在坚持坚持……
 
注意力太集中的坏处就是,压在下边的右脚抽筋了。
 
她欲哭无泪,抓住他裤子的布料:“我脚抽筋了……”
 
季成阳忙把电脑放在地毯上,起身,帮她开始慢慢揉着她的右脚。他有一双漂亮的手,此时却攥住她的整个右脚:“好了吗?”
掌心的温度,还有手轻轻转动的动作,让她脚很快恢复正常,但是另一种难过更折磨人啊。纪忆终于忍不住,猛抽回了脚。
 
季成阳看她。
 
“我脚怕痒,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他哑然而笑:“只有脚怕痒吗?”
 
“……哪儿都怕。”
 
“我知道了。”他在说着,也在笑着。
 
此时的他,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袖T恤,因为室内恒温二十四度,挽起的袖口就在手肘下方。他这个人如果抛却极致的理想化,并没有那么多犀利的棱角,嘴角有微微笑意,带着想捉弄人的邪气。
 
纪忆尚未及反应。
 
他的一双手已经伸到她腋下和腰间,酥麻的痒,瞬间反应给她的大脑。纪忆反射性尖叫一声,想逃脱,完全无力挣脱他这么一个男人的控制范围:“不要啊——我求你了,不要痒我——”她眼泪都笑出来了,最后整个人从沙发上滚下来,趴在地毯上。
 
身后的手未来得及把她抱起来,她已经顾不得拖鞋,光着脚就跑出了藏书室。
 
跑到书房,还特地绕到沙发后,眼神警惕地看着季成阳抱着电脑从里边慢悠悠走出来。她脸红得一塌糊涂,还喘着气,看到季成阳望向自己,立刻求饶:“我错了,我不该看电影睡着,你罚我什么都行,别痒我了。”
 
季成阳的一双眼,黑得发亮,有笑:“你校服应该干了,去换回来,我带你出去吃饭。”
 
纪忆送了气,乖乖去换衣服。
 
因为自己校服被雨淋湿,她穿得是他的T恤和运动裤。在阳台上被雨后的太阳晒了四个多小时,勉强算是晾干。初春的季节,仍有些寒意,季成阳随手拿了一件黑色外套,又拿了个黑色的棒球棒戴上。
 
他头发刚才长出来一些。
 
纪忆看着他这个样子,回忆他过去的样子。
 
好像都挺好看的。
 
他的车很久没开,两个人先去了一趟加油站。车开进加油站,季成阳走下车,纪忆坐在副驾驶座上,隔着积了层灰的前车窗,看着他走来走去,和人说话,付钱。看着看着,他忽然就凑过来,敲车窗。
 
纪忆打开车窗。
 
“口渴吗?给你买好喝的。”
 
她点头,想了想,很快追加一句话:“我只喝矿泉水。”
 
他微笑:“我记得你也喝别的。”
 
“以后都不喝了,”纪忆告诉他,“喝矿泉水健康。”
 
他笑:“咖啡还喝吗?”
 
纪忆摇头,很坚决。
 
他离开,去加油站的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
 
纪忆拧开来,喝了口。
 
她在他手术那天,去雍和宫烧香,特地和佛祖许愿,如果季成阳真的能康复,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喝任何饮品。神佛不可欺,金银钱帛都是浮尘,要许愿,就要舍弃自己最喜爱的东西以示诚心,她说到做到,那些可乐雪碧美年达芬达咖啡热巧克力……下辈子再见啦。
 
因为车太脏,他又去洗车。可真等万事俱备,准备去吃两个人早说好的炸酱面时,台里却来了电话。他们的行程只得临时修改,先去台里。
 
她跟着他走进一楼大厅。
 
有三两个人走过,有个认识季成阳的,很热情打着招呼:“哎呦,我们台花回来了啊?”季成阳懒得理会,挥手,算是招呼过了。纪忆却觉得有趣,和他在电梯里时,还频频想要追问,为什么他会被叫“台花”……不过,直接问他,好像还少了那么一些勇气。
 
季成阳将她带进一个化妆间,让里边的年轻女人帮她照看着纪忆,自己先一步离开。纪忆好奇看这个房间,那个不知道是哪个台的主播也有趣地看着她:“你是附中的学生?”纪忆的校服上别着附中校徽,并不难辨认,她点点头,有些腼腆。
 
这是她第一次进电视台,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说不清,就是感觉应该特别高端的一个地方,其实和老师办公室也没什么差别,没有特别的装修,到处都堆着东西,杂乱却好像又有章法。很普通的一个化妆间,那些主播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然后再一本正经、衣冠楚楚坐在屏幕前的吗?
 
“坐吧,现在还没什么人,一会儿就人多了,”那个年轻女人笑着,让纪忆坐下来,“人多了,台花他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把你移交给别人照看了。”
 
纪忆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人多了,我就去一楼大厅等他,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女人笑,从化妆台下一摞摞塑料化妆盒里,抽出自己的,打开,开始熟练地给自己上底妆,边看镜子里的纪忆边和她闲聊。纪忆看那一摞摞和饭盒一样的化妆盒,发现上边每个都贴着一个标签。
 
标签上的名字,她竟然认识好几个。
 
季成阳的同事都挺热情,上次见到的也是,这次见到的也是,让她很快放松下来。这个主播特别爱说话,和他聊着聊着,就把“台花”的典故说出来了:“那时候特别逗,大家内部闹着玩,上了几十个女主播照片,非要选出一个台花,结果呢,不分上下的太多了,谁都不好意思拿第一……然后刘晚夏就把季成阳照片发上去了,于是他就折桂了。”
 
纪忆低头笑,真难想象,他折桂时候的表情。
 
“季成阳可有不少忠实观众呢,别看他不经常露脸,”那个女人想了想,笑说,“台里有好几个栏目都想请他做嘉宾,他不在国内,难,回来了……又病了。这下好了,痊愈回来,很快就会有人找他了,估计还有人要拜托刘晚夏吧?”
 
“拜托刘晚夏?”纪忆喃喃。
 
“两个人是高中同学啊,都是附中毕业,又最后都在一个台,关系好。”
 
纪忆抱着自己的矿泉水瓶子,想起与刘晚夏在现实中初遇的那天。
 
看起来……的确关系很好。
 
女人说着,口有些渴,起身倒了杯水喝。
 
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琢磨了会儿,支了熨烫衣服的架子,竟然开始用熨斗烫平稍许的褶皱。纪忆站在她旁边,倒是觉得不是她陪自己,而是自己陪她。
 
因为这个大姐姐,实在太爱说话了……
 
期间有两个男人先后推门而入,又匆匆离开,都会好奇问这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是谁。
 
这位负责照看的大姐姐,都很八卦玩笑地告诉每个人:“这是台花的人。”
 
她们的话题总离不开季成阳。
 
“啊,忘了给你讲,特别特别好玩儿的一件事,”女人兀自笑了,“九八年有场特大洪水,他来这儿做实习记者,去现场和好几个记者轮流替换直播。那阵子直播全是暴雨,他就在大雨里播报洪水,不停说‘洪水已经淹没我小腿了’,‘洪水已经到我腰了,灾情严重’,最后他竟然靠在树干上,说洪水已经要淹没我胸口了’……当时导播室的人吓死了都,真怕他和摄像被冲走。那场洪灾出了好几个不要命的记者,台花就是一个。”
 
人家讲述的趣意盎然。
 
纪忆听得胆战心惊。
 
门被推开。
 
季成阳看进来,说:“多谢了。”
 
“别客气,”女人也熨烫完自己要穿的西装上衣,“完璧归赵了。”
 
季成阳的眼隐在帽檐下,再次道谢。他对纪忆招手,纪忆起身边走向他,边把双肩包背好。两个人出门,她忽然去握他的手。
 
季成阳意外,旋即微笑。
 
他收回手。
 
然后把食指和中指并拢,示意她握住:“我手太大,你攥着手指好了,比较方便。”
 
纪忆心扑通扑通跳着,然后慢慢地,用左手握住他的两根手指。
 
两个人沿着走廊,往出走。
 
“我们去哪儿?”纪忆问他。
 
“去吃炸酱面,”季成阳垂眼看她,笑了笑,“不是早说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吃东直门炸酱面了。。。。。。。。。。。。。 
 
第二十八章 故梦里的人(3) 
 
  这晚,宿舍熄灯后,同住的那十一个人不约而同说起来了高考的志愿。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政策是考前填报志愿,还是出了分数再填报志愿,却不妨碍每个人对未来的憧憬。高三的学生,看着即将到达的一个人生终点,都有些热血沸腾。
 
  “我以后想当记者,”纪忆在众人表态时,忽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她只通过季成阳了解了这个职业,但只他一人,就让她体会到那种理想极致化的生活态度。
 
  只有理想,才能在灾难面前给你勇气。
 
  只有理想才能让你在滔天洪水里,哪怕水淹到胸口,还要对着镜头讲述灾情严重;只有理想才能让你在死神面前,坦然行走,哪怕下一秒所站的地方就是炮弹落点,是生命终点,也毫不畏惧前行,只为将这个世界战争最前线的画面传达给所有人……
  
  宿舍里都是实验班以前的同学,理科生,对记者这个职业没什么向往。
 
  唯独上铺的殷晴晴很感兴趣,在众人都安静下来时,忽然从上铺悄悄爬下来,钻进她的棉被里,轻声说:“我和你说,我特别想当主持人。”
 
  纪忆往墙壁那里靠了靠,给她让出一些地方,低声回答:“我今天刚见了几个主持人,都特别平易近人。”
 
  “真的?”殷晴晴兴奋。
 
  纪忆大概给她讲了几句,含糊说是朋友带着自己去的电视台,她眼神中很有一种向往和骄傲的感觉,越发勾起殷晴晴的兴趣,当然也勾起了殷晴晴的暧昧猜测:WWW、xiAoshuotxt.net“纪忆,你早恋了?”纪忆被吓了一跳,瞬间就感觉心跳如雷,她支吾着,没回答。
 
  “肯定是,”殷晴晴看她不回答,越发肯定,凑在她耳边激动地说,“我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看见你在天桥对面下车,里边坐着个带着棒球帽的大帅哥,是不是?特别高,是不是?他坐车里我就看出来了,和咱们学校篮球队那些人一定差不多高。你们啊……肯定有□,要不然你怎么不在校门口下车?还要自己走两条马路过来?”
 
  耳边,是殷晴晴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暖暖痒痒的。
 
  对高中生来说,找个校外的男朋友已经非常骇人听闻,更别说这个“绯闻男友”看起来还是个已经工作的,实在,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男朋友吗……是单恋吧,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结婚,这段单恋应该也会悄然告终。
 
  忍不住推殷晴晴,不好意思再继续下:“不和你说了,快去睡觉,明天还早自习呢。”
 
  殷晴晴笑了,又顺着扶梯爬上去。
 
  纪忆手揽住棉被,侧脸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在渐渐安静的房间里,甚至能听到钟表指针的跳动声。她这个角度,恰好就能看到宿舍唯一的木桌上放着的闹钟,涂着夜光粉的指针已经在漆黑一片中,悄然指向十二点。
 
  她猛然闭上眼睛。
 
  快睡,快睡,纪忆,不要多想了……
  
  到四月,模拟考试她考得非常好。
 
  季成阳为了奖励她,带去她去看孟京辉的话剧,这个《恋爱中的犀牛》的巡演反响很热烈,季成阳说,这部先锋话剧必会成为经典:“我们来猜猜到十年后会有多少版本,你猜对了,我带你去东欧。”
 
  四版?五版?还是六版?到底有多少个版本才算正常……季成阳看着她的纠结。
 
  他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背对着褐色的落地玻璃,不动声色笑着。
 
  最后纪忆投降,她实在不懂这些。
 
  季成阳终于放过她:“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如果真想去东欧的话,不用等十年,到你大学毕业以后就带你去两个月。”
 
  她点点头,忽然就静下来。
 
  季成阳所说的每个字,都是诱惑。像有人迎着日光吹出了一个个五彩缤纷的肥皂泡沫,她想伸手去攥住,却又不敢碰。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马上就会有女朋友了吧?
 
  她想起电视台的大楼,想起往来走过的人,想起主播们的化妆间,想起那一张张播报新闻的脸……想起,她隔着电视机屏幕,摸到的是玻璃,而不是远在巴勒斯坦的他的脸。
 
  那是他的世界,离她很远。
 
  这个距离如果用时间来丈量,至少还有五年。 
  
  四月底的那个周六。
 
  季成阳带她从市区开车,去郊区,去一个叫阳坊的地方,他告诉她全北京就属这里的涮羊肉最好吃,尤其王浩然来过两次后就特别推崇。早年私家车少的时候,的确有很多人都开车从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就为吃一锅阳坊的铜炉涮肉。
 
  “或许以后就没有了,”季成阳边开车,边看着路边的蓝色指示牌,判断到哪里需要转弯,“有些餐饮品牌的寿命很长,但前提是要开在交通方便的地方,这里确实有些太难走,现在餐饮业发展很快,再不是以前的北京了,为吃口秘制的涮羊肉还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
 
  尤其路况还不好。
 
  纪忆默默补充,透过车窗看外边枝繁叶茂的白杨树。
 
  两边不断有大片的稻田,远近的平房村落,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城市。这是她第一次来北面的郊区,途中季成阳还下车问了一次路,最搞笑的是,他问完为了表示感谢,从菜农那里买了各式各样蔬菜。
 
  “这么多,”纪忆目瞪口呆,喃喃着,“怎么可能吃得完。”
 
  季成阳笑得无奈,继续开车前行,很快他们就开始看见各个军事重区,从炮兵团,到防化研究院,据说前面还有工程研究院和坦克兵团……马路宽阔,没有几辆车,还微微扬着黄土沙尘,最后终于看到了所谓的“阳坊涮羊肉”总店。
 
  或许因为生意好,竟然马路两侧分别开了一个大店。
 
  两个人在车上还很认真讨论了会儿,到底哪个是真正最开始最正宗的那个涮羊肉。最后季成阳凭着自己的印象选择了其中一个较小的,直到两人落座,问了服务员,人家才笑着说,都是一个老板开的,马上还要再盖五层的大酒店,因为生意实在太好了。
 
  季成阳将外衣脱下来,帽子也摘下来。
 
  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一些,被帽子压了黑发,更显柔软。
 
  服务员将餐单放在他面前,又递了一根笔给他:“这里的羊肉和牛肉是我们自家养的,一定要吃,还有酱料,也要选秘制酱料……还有糖醋蒜也要,还有烧饼——”
 
  人家是唯恐他错过特色的东西,千万叮咛。
 
  “谢谢你。”他道谢。
  
  菜一碟碟上来,铜炉里的炭也烧红了,季成阳将羊肉一盘都丢下去,筷子沿着铜炉的一圈将羊肉在水里拨开,均匀烫熟:“你刚才在车上说,要去北大考小语种?”
 
  纪忆嗯了声。
 
  “怎么要考这种偏门?怕考不上重点大学?”季成阳倒是对北大北外这些学校的小语种招生有些了解,都是提前笔试面试,然后统一参加高考,最后的分数线也是单独划的。也就是说,通常会以低分进几所重点大学。
 
  “不是,”纪忆咬着筷子头,含糊解释,“我是想……可以学一门奇怪的语言,和英语一起比较有用。”比如这次招生简章上的阿拉伯、缅甸、印尼、菲律宾、俄语,听起来,以后如果和他一样去战地……应该很有用。
 
  季成阳问她:“什么时候报名?”
 
  “5月11日,”纪忆记得清楚,看到羊肉熟了,马上撩起一筷子放到他碗里,“熟了。”
 
  季成阳也给她夹:“不用管我,你多吃些。”
 
  两个人吃完,开车回去,发现身上都是涮羊肉的味道,季成阳就把车窗都打开了。他把外衣脱下来,扔到后车座上,只穿着短袖在开车。
 
  四月底,又是艳阳天,她坐在前排被晒得开始出汗。
 
  季成阳也感觉到热:“去坐后排吧,坐在我后面。”
 
  纪忆很听话地爬到后边,趴在他驾驶座上,凑着和他说话:“这条路和来时的不一样?”
 
  “这条路是经过坦克博物馆,”他笑,“总开一样的路,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风景,也无聊,不是吗?”她脸贴着座椅的靠背一侧,嗯了声。
  
  车开了没一会儿,就被迫停靠。
 
  这里是一座石桥,此时马路边两侧的小红砖房子旁,有信号灯闪动,红白相间的栏杆缓慢地降下来,挡在马路两侧。马上有火车要来了,这是在清路,保持铁路轨道的畅通。
  
  这条路本就偏僻。
 
  车只有一辆,除了他们的车,再无其它。
 
  人却有三个,右手边的红砖房子里有位老大爷在值班,然后就是车里的他和她。
  
  纪忆被打断思绪,看铁轨两侧,火车还没有来。
 
  他们刚才聊到哪儿了?
 
  哦对,是战地。
 
  “你会害怕吗?在战场上?”
 
  “会,”季成阳倒是坦然,他笑,笑容在前窗招进来的阳光里,显得特别遥远,“有时候你闭上眼睛,会想,是不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因为随时会有炮弹落在任何的一个角落。在战争中的国家,没有一寸土地能让人安稳入睡。”
 
  是遥远。
 
  他说这些的时候,真的是遥远。
 
  她觉得自己真应了那句“井底之蛙”,对他的话,只能感慨,却无法有真实感受。
 
  季成阳忽然解开安全带,示意她下车,纪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打开车门跟着他,两个人走近那条铁轨。季成阳看了看左边无人的红砖房子,带着她走到房子另外一侧,这个角度,那个看守的老大爷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火车从远处转弯而来。
 
  季成阳和她站到石桥上,四周防护措施简陋,只有锈迹斑斑的一道铁栏杆。
 
  她疑惑看季成阳,刚想问他什么,就被他从身后搂住了,整个人都惯性一样,紧紧地靠在了他的怀里,耳朵听到的最后几个字是:“不用怕,看着它开过去。”
  
  火车飞驶过的一霎那,头发和裙子全部飞起来,拍打着脸和腿,有些疼。
 
  剧烈的风,随时都将你卷到铁轨下的风。
 
  心跳渐渐急促。
 
  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她真会被卷进去。
  
  季成阳靠着栏杆,她靠着他。
 
  面前是火车,背后就是几米高的桥底河滩。
 
  这一瞬,她的血液在身体里疯狂流动着。一节节车厢飞速驶过,巨大的噪音充斥在耳边,眼前只有不停变换的黑色火车皮,恐惧和刺激的双重快感,在火车终于最后一节都驶过后,仍旧在她心里转换不息。
 
  他终于松开她,半蹲□子,一双手擒住她的腰,将她转向自己:“就是这种感觉。”
 
  纪忆的心再次猛烈跳起来,越跳越快,这会儿倒觉了后怕。
 
  季成阳低下头笑笑,盯着她瞧:“怕了?”
 
  她嗯了声,腿有些软。
  
  又是这种温热的浮躁感,季成阳对着自家这个小姑娘,越来越没什么抵抗力。
 
  甚至这种时候,她在看着自己,努力压制眼底那后怕的小情绪,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刚才有点儿怕,现在好了”这种简单而没有任何诱惑力的字眼,都让他想要去做些什么。
 
  你眼底一个波澜,已有人为此溃之千里,爱情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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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易放火永安调很想很想你念念不想忘突然想要地老天荒轻易靠近一厘米的阳光一生一世,美人骨至此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