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一厘米的阳光》在线阅读 > 正文 亏欠的再见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一厘米的阳光》 作者:墨宝非宝

亏欠的再见

 第一章 亏欠的再见(1) 

    季成阳如此起身,将会议室内这些人的注意力,全都汇聚在一起。所有人都随着季成阳去看门口站着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刚才入社会的实习生。
 
    “这是怎么了,成阳?”倒是西装革履坐在会议桌正中的男人,神色有趣看着纪忆,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越发诡异。
 
    包括那个外籍女记者,也是联想到什么的表情。
 
    ……
    
    纪忆从看到他的一瞬,就失了神。
 
    手紧紧地攥着门边沿,www.xiaOShuOtxT.Net
 
不由自主握紧,心从狂喜,释然,到转瞬低落,彻底压断最后那一丝希望,坠入深渊。她终于彻底明白所有都不是谎言,都是自己的自欺欺人……
 
    情绪变化的太快,她的目光也在波动着。
 
    他活着,看起来很好,很好……
 
    她移开视线。
 
    季成阳背对着落地的玻璃窗,背对着那一室冬日的暖阳,却在深深看着她。
 
    “小季叔叔,”她低声,说出了演练很久的台词,“我们……很久没见了。”
 
    有多久?
 
    从03年5月到2007年的现在,今天,刚好是四年七个月又七天。
 
    季成阳沉默两三秒,声音有些压抑:“四年七个月,零七天。”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变化,被季成阳说出这精确的天数而震惊。但每个人都只是继续保持着各自诡异的猜想,唯有报社总编沈誉的表情最单纯,真认为她就是季成阳的侄女,立刻笑了,开始给纪忆介绍新来的那位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执行总编刘凯丰……还有报社的特约外籍女记者Amanda。
 
    等视线再转回到季成阳,倒是没什么名头了:“你这小季叔叔,就不用我介绍了,和那两位一样都经历过伊拉克战争,刚才回到国内。”
 
    “嗯,我知道……都是记者里的英雄。”纪忆回答。
 
    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开始发疼,灼热感从胸口烧到喉咙口,每个字说出来都很困难:“我进来是想请假,下午学校有事,想要先回去了。”
 
    “请假?”沈誉大方地挥手,“快去吧,实习生不用打卡上班,还是以学业为重。”平时这位主编就对下属护短又体恤,如今知道是老同学季成阳的侄女,当然更要偏心一些,二话没说,直接越级批了纪忆的假。
 
    从始至终,她都靠在门口,没有迈进会议室半步。
 
    季成阳看着她离开,看着那扇门重新关闭,慢慢地,又坐了下来。
 
    他忽然很想抽根烟。
 
    记忆倾而尽出,太过汹涌,甚至这一秒,他还能清晰记得1997年的那个酷热夏夜,他为了安慰一个刚刚因为没见到父母而哭成泪人的小女孩,带着她在大院的电影院里看了一部香港明星的代表作。空荡荡的电影院,小女孩怯怯的眼神,都记录在那一个没有爱情,没有战火,更没有生离死别的年代……
 
    到今时今日,已经过了十年。
 
    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清楚这十年彼此走过了什么,而现在两个之间又隔着什么。
    
    当事人的沉默,并不能打消这一室好友的好奇心。
 
    刘凯丰将自己的领带松了松,手扶在季成阳座椅的扶手上,不敢置信地追问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们去伊拉克之前,我们都在北京的时候,我在北外拍下来的女学生就是她吧?你不是说她是你女朋友吗?”
 
    Amanda笑:“告诉我,你拍的那张照片是不是一个侧脸?”
 
    刘凯丰不解:“你见过?”
 
    “见过,在Yang的电脑上,”Amanda直接说出答案,“就是电脑桌面。”
 
    “女朋友?人家不是叫你叔叔吗?”主编也觉得这件事真是神转折了。
 
    这些人都是本身从事新闻业,见多识广,可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个男人私生活的关心。
 
    凭着成年人的嗅觉,光是季成阳在人家姑娘推门进来的一瞬,就惊得站起身,就该知道这背后很有故事,非常有故事。三个人热情交流着,而负责带纪忆的那个资深记者,已经彻底被这个被众人推导出的事实惊住了:季成阳,业内成名久矣的季成阳,和自己组里的实习生曾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这个会议室在纪忆推门之前,正在探讨当下媒体行业从业人员的职业道德,而在她离开后,话题却意外和谐地转为季成阳的个人情感专场。
 
    唯有季成阳始终没有理会任何追问,他对有关于纪忆的一切都讳莫如深。
    
    纪忆浑浑噩噩地在学院路上溜达了好几个小时。
 
    季成阳的声音,还有在站在白色会议桌后的样子,他的眼睛,都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她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远离报社,仍旧有些魂不守舍,后知后觉地抗拒着这个事实。
 
    她特别想打一个电话,打给或多或少知道这段感情的旁观人。
 
    可想来想去,竟无人可说,昔日大院里的好友没有一个还保持联系,包括季暖暖。三年多以前,她从香港回来,连家里人都会在闲聊时谈及季家小儿子的婚事。季爷爷虽然很不欣赏那场突如其来的战地婚礼,却终究还是季家的一桩喜事。
 
    那时,她时常有种错觉,自己和季成阳的那一场爱情并不是真的。
 
    现在拿起电话,想要倾诉,这种错觉又回来了。
    
    她回到宿舍,正赶上晚饭时间。
 
    本想去食堂吃饭,本科同学陆影忽然而至,说要一起吃个便饭,两个人走得时候,数遍还带上了纪忆同宿舍的一个女生,到了地方,发现是个吃海鲜的酒家。
 
    纪忆进了包房,发现竟然有四桌人,原来是陆影男朋友的生日,特地请吃饭。她和同宿舍的女生看着这么一屋子不认识的人,尴尬得不行,对视了两眼,想要逃走。“陆影的大学同学?别客气,请坐,”寿星还是个在读博士,说起话来挺学生气的,“是我让她多带两个人来的,反正包了四桌,人又没坐满,吃也不吃不完。”
 
    还在犹豫着,就被陆影按住肩膀坐了下来,耳语劝她:“我男朋友过生日,又不是外人,你怕什么?不管他们,吃好吃的,我是带你们两个学生出来打牙祭的。”
 
    “别管了,”同宿舍的女生也笑着说,“我们这种穷学生就负责凑人头。”
 
    “放心,他请的也不是什么社会闲杂人等,全都是学院路八大院校出来的,快坐下,纪忆。”
 
    她无从拒绝,只能坐下,不好意思对寿星笑笑:“生日快乐。”
 
    扇贝、蛏子等等已经一盘盘端上来,也不是什么高档餐馆,在吵闹、菜香和一瓶瓶深绿色的啤酒瓶的渲染下,让她慢慢从层叠的回忆里清醒。
 
    一杯冒着气泡的啤酒,出现在她眼前。
 
    倒酒的人不认识。
 
    “干嘛呢,”陆影一看就急了,“怎么给我们姑娘倒酒啊,我们还学生呢。”
 
    “你师妹?”这桌子负责倒酒的人乐呵呵地问了句。
 
    “我同学。”
 
    “不是吧,看着比你小多了。”
 
    “她是比我小,二十刚出头。”陆影想要换了纪忆面前的酒杯,竟然被纪忆按住了。
 
    纪忆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
 
    用手去攥住,像是渴极了的人忽然遇到水,不管不顾,拿起就喝。
 
    满满一杯啤酒,几秒就喝了个干净。
    
    桌边的人都怔了怔,旋即就有人爆了好。
    在北方城市,能喝的女孩子不少,如纪忆这般的众人也不少见,没觉得这姑娘有什么不对劲,只瞧着她进来不言不语,关键时刻还挺放得开。
 
    大冬天的,冰啤酒下肚,真不太好受。
 
    她从转盘上一叠纸巾里 一张,低头擦干嘴角,抬起头,眼睛亮亮地像是被酒呛出了眼泪。“快吃菜。”陆影忙着给她夹菜,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那晚她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这绝对是她小时候喝醉后,第一次碰酒精类的东西。酒的品类不同,但作用是相同,就是喝醉了会完全失忆。她完全没有印象,是如何回到了学校,如何上了四层的宿舍楼,而又是如何被扔到了需要爬扶梯才能上的床。
    
    凌晨四点,腹痛剧烈。
 
    她咬着嘴唇,慢慢从扶梯上爬下来,脚还没找到拖鞋,就看到地上还蹲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仿佛鬼魅……
 
    心底一空。
 
    她猛地松了手,腿磕在身后椅子上。
 
    “是我……”虚弱的声音,显然是和她一起吃饭回来的女生,“你醒了啊……”
 
    “你怎么了?”她弯下腰,捂着自己的腿问。
 
    “我肚子疼……疼死我了,没力气爬扶梯 ,就在地上蹲会儿。”
 
    她松口气:“我也肚子疼。”
 
    “不会是海鲜的问题吧?你吃得少,我可吃了不少,都去了三趟厕所了。”
 
    两个人不敢大声说话,怕吵醒宿舍里睡着的另外四个人,就这么悄悄交流了几句。等到两个人很痛苦地辗转了几次洗手间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的确是食物中毒了。那个女生很快拨了电话给自己男朋友,求助他带两个人去医院。
 
    于是她就摸着黑,裹上羽绒服和围巾,和室友下了楼。
    
    冬天的凌晨五点,外边天色黑到能彻底吞灭所有远近建筑物。
 
    纪忆将围巾拉到鼻子上,艰难地下了四层楼,走到宿舍楼门口,刚想出去,就一把被身边人拉住了胳膊:“别说话。”
 
    她愣了,茫然看同学。
 
    同学凑在她脸边,轻声耳语:“门口那个人,你看看。”
 
    她抬头的同时,倒退半步,撞到了同学身上。
 
    宿舍楼门口的避风处,有个很高的男人站在那里,手边还有忽明忽暗的星火,像是在抽烟。那里有一盏蒙了灰尘的灯,照出来他的侧影。
 
    “真认识?”女同学做贼似的,低声和她说着,“昨晚我和陆影把你弄回来的时候,这人就想把你抱走,把我们俩吓坏了,还以为是色狼呢。不过……他也长得不太像色狼……”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吭声。
 
    “然后你哇地一声就哭了,哭得特委屈,死活不让他靠近你……后来我就觉得不对,觉得你应该认识他,就没喊阿姨叫警卫。”正说着,就看到有个男生顶风骑着自行车,艰难地向这里而来,身边同学轻声埋怨了句:“真笨,这天气还骑自行车……”她看了眼纪忆,“你怎么办啊?”
 
    纪忆低头:“我不去医院了,你多开一份药,帮我带回来吧。”
 
    “啊?看病还有人代看的?你真敢。”
 
    她恳求地看着身边人。
 
    同学犹豫着,想到昨晚那一幕,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个女生推开玻璃门,与季成阳擦肩而过,就这么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很快坐上男朋友的自行车,隐入了漆黑的夜色。
    
    耳边是寒冬里的风声。
 
    她站在楼梯拐角处,看着玻璃门外的人。这么十步远的距离,甚至能看清他如何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点燃,只是抽得时间很少,任由烟在指间这么一点点 到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楼有女生出来,看到角落里的纪忆,惊地啊了声,捂着胸口抱怨:“大半夜的,吓死人了。”
 
    纪忆忙低下头,转身,上了楼。
    
 
.第二章 亏欠的再见(2) 
 
 
    寝室同学看完急诊回到宿舍,天已经亮了。
 
    她这一整晚也没睡,肠胃的疼痛反复折磨着她,不敢 ,就倒了杯热水,趴在自己的书桌上打瞌睡,她没想到自己喝酒了,昨天的一切都像是在另外的空间,从见到季成阳开始,她的精神就被打散了,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像是她。
 
    竟然真的喝酒了。
 
    纪忆不敢继续往下想,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却微微抖动着。
 
    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睁开眼,看见室友归来。后者走近,把一个塑料药瓶和两盒药放在她手边:“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让医生开了两份。”
 
    她应了一声,拿起盒子看着服用说明。
 
    “那人还在外边呢,”室友轻声说,“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吧,大风天在外边站了一夜。”说完,室友就从保温杯里倒了水出来,吃了药, 补觉去了。
    
    宿舍恢复了安静。
 
    这么冷的天,又没课,姑娘们当然乐于继续和周公约会。
 
    纪忆继续反复去看盒子上的服药说明,读了七八遍以后,站起身,匆匆穿上羽绒服走出了宿舍。纪忆推开门,两个女生擦肩而过,小声嘀咕着看帅哥看帅哥,就这么和她擦身而过走进了宿舍楼。
 
    而纪忆就低着头,在他的目光里,慢慢走近他。
 
    “我刚才看到你,”她的手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紧紧攥着,“你来找我吗?” 
 
    季成阳看着她,经过整晚的站立早已感觉到这身体不像是自己的,只有胸膛里的心脏因为她的走近,而阵阵发紧。
 
    他微微收着下巴颏,低头看她:“西西。”
 
    纪忆一瞬失神。
 
    很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她看着脚下有了裂痕的水泥路面,轻声说:“有事吗?”
 
    “西西,”他的声音很哑,不知道是这段话太过艰涩,还是因为整夜未眠的疲惫,“我没有结婚。”
 
    没有结婚?
 
    她被这句话震得说不出话。
 
    季成阳眼前有阵阵重影,迫不得已将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伸出另外的一只手,想要握住她的肩:“西西。”
 
    “不要这样。”她慌张退后半步。
 
    季成阳僵住手臂,慢慢将手放下来,有些尴尬地 长裤的口袋里:“我前天刚刚回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你。给我些时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今天会很忙……”成千上万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她喘不过气,只想尽快结束这种对话:“这里很冷……你先走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快毕业了,还有实习,等有空再谈吧。”
 
    如此说完,停顿了半秒,她又轻声说:“还有,不要再找主编要我的任何信息了。你入行那么早,以前的朋友都是我的上司、比我资历老的同行,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我可能……就要换工作了。”
 
    她说完,终于抬头。WWW.xiAosHuoTXT.neT
 
    那双眼睛里也有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局促,忐忑,还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请求。
    
    季成阳听得懂她的意思,沉默着。
 
    在昨天之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会如此容易找到她。这个从小就生活在冷漠的亲人身边,却仍旧热爱生活的小姑娘,自从毕业后就和家里断了联系,连暖暖也不知她去向,他找不到任何和她的联系点。
 
    分开这么久,会过着怎样的生活,有没有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这些问题郁结在他心底已经太久。 
 
    从他活着离开伊拉克,从他在约旦安曼苏醒过来,在距离伊拉克巴格达九百多公里的医院里想到纪忆,就在反复问自己:
    季成阳你还有没有机会回去面对她,还有没有资格,再看到她对着你笑。
    
    “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全,”他被她眼中的恳求所惊醒,很快妥协,“等你忙完,我们再谈。”纪忆以沉默告别,结束了这场谈话。
 
    季成阳站在原地又抽了两根烟,勉强让自己恢复了一些精神,到学校东门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医院。这次回国,他并没有选择301医院,而是通过朋友的关系,联系了另外的医院。就在年初,他刚做过肝部分切除手术,需要定期随访,所以这次约见的这家医院肝胆外科主任。对方早知道这个病人的家里很有背景,虽然知道他做过战地记者,却没料到他的身体情况会这么复杂。
 
    医生翻看着病史,他看得出季成 神状态很差,所以尽量缩短谈话的时间,只针对一些特殊的情况提出疑问。
 
    比如,他的血液病。
 
    “在伊拉克的那段时间,我曾经被迫去过战争污染区。”季成阳作了最简单的回答。
 
    “是因为污染区?”医生惊讶,神情复杂。
 
    季成阳并没有意外医生的这种反应,从约旦安曼开始,他辗转了很多医院,不管落后的医院,还是走在前沿的医学专家们,听到战争污染区都是相似的神情。人们之所以对原子弹惧怕,最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它强大的杀伤力,而是它所造成的污染,而美国在战争一直使用的贫铀弹,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人所痛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到最糟糕的状况。
    
    一星期后,纪忆接到报社的临时工作,和何菲菲一起负责报社与四大高校合作的演讲活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能在那一天同时见到好几位战地记者,因为他们是被主编邀请来的,包括刚刚回国的季成阳。
 
    而她所在的大学就是起始站。
 
    何菲菲开车把几箱宣传页送到学生活动中心楼下:“你先送上去,让那些负责宣传的学生接收下,中午等我来找你吃午饭,下午干活。”何菲菲说完,一踩油门就走了。
 
    纪忆叫来了学生会两个本科学弟,将印刷好的宣传页抱上去,等待很久的人负责人拆开箱子,开始有模有样地清点起数量,没数多久,就被围上来的人抽走几张,翻看了起来。“说实话,我真挺佩服他们,我当初想念新闻系,我妈非说现在媒体环境不好,死活不让,就让我学数学了……”有个师妹很遗憾地抱怨。
 
    “这个女人好酷,”她身边的人指着Amanda,“让我想起一个特有名的战地记者,女的,像海盗一样戴了个黑眼罩。”
 
    “玛丽?科尔文。”有人记得是谁,提醒她。
    ……
 
    纪忆知道那箱手册里,一定有个人是季成阳,所以她始终没勇气去翻看。
 
    她低头,帮着那个唯一还在清点数目的学妹整理宣传页,很快,耳边就传来季成阳的名字:“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他的采访,太帅了,我记得那天主持人还开玩笑说他是‘台花’呢,这照片拍得不够好,绝对不够好……”
 
    大学时,女孩子们讨论男人的话题,很容易就变成评美大会。
    
    就连唯一坚持干活的学妹也终于被诱惑,随手 一本翻开,找到季成阳那页,好心和纪忆分享着一本。很简单的一张户外照片,季成阳戴着帽子,左肩跨着个双肩背包,专心地低着头,在一个黑色本子上不知道在写着什么,身后是拥挤的平民,像是广场示威。
 
    只能看清楚侧脸,甚至看不到他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他是在哪年拍得,纪忆却能很轻易地辨认出这是03年以前的他。在哪里?她记不清了,在十七岁之前的记忆里,她只知道他一次又一次离开,少则十几天,多则数月甚至是大半年才会回来。
 
    那时候,那些国家、局势,对她来说都没有太深刻的意义。
 
    她只知道是危险的,具体有多危险,她没经历过。
    
    午饭时,何菲菲开车带她去打牙祭,两人在一家人不是太多的韩国烧烤吃饭,纪忆屡屡走神,将她的话听得支离破碎的。何菲菲最后忍不住,用银色的筷子敲了敲她的玻璃杯:“你不是失恋了吧?最近都病恹恹的,看起来特没精神。”
 
    “没有,”纪忆敷衍,放下筷子,轻声说,“我吃饱了。”
 
    “吃了半盘五花肉就饱了?”
 
    “你说……今天嘉宾都会到吗?”纪忆忽然问。
 
    “应该都会吧?除非堵车堵在路上了,”何菲菲笑了,“上次我参加一个发布会,本来有三个嘉宾的,其中那个大学教授就堵在路上了,最后十分钟才到,北京的交通啊……真是耽误事,你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以前不怎么堵车,”纪忆想了想,“01年有场大雪,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晚开始,北京就经常堵得特别严重了。”
    她想起那个雪夜,季成阳和自己被堵在长安街上,直到凌晨。
 
    “真的?01年我还在云南老家,”何菲菲笑着说,“没想到你对一场大雪能记得那么清楚。”
 
    “也没有……记得那晚的人挺多的。”
 
    等到结账的时候,何菲菲才想起一个八卦:“今天的主持临时换掉了,不是咱们报社的,是个特有名的女主持人,刘晚夏,听过吗?”
 
    她愣住。
 
    刘晚夏忽然来一个大学主持个非盈利活动……是因为他吧?
    
    那天的活动,纪忆最终没有去。
 
    而当天,她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就听到了有去参加这个活动的师妹说,最想看到的男记者没有来。虽然那两个讨论的人没有说出名字,她却觉得会是他,晚上何菲菲的电话就证实了这件事:“他是临时缺席,大家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主编也不知道。倒是Amanda开玩笑地说他刚从战场上捡了命回来,估计又不知道在那间医院的病房被关禁闭了。”
 
    纪忆攥着手机,半晌都没出声。
 
    一共四大高校的演讲,他缺席了三场。
 
    她也三场没去。
 
    最后一站是在政法大学,这也是四所学校里唯一不在学院路的一所,校址在郊区昌平。纪忆推掉了院里的活动,坐何菲菲的车,从报社一路开车过去,加上路上堵车的时间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险些迟到。
 
    幸好,这是最后一场,之前的嘉宾们都已经熟悉了流程,比前三场更加随便了些,再加上有协办的学生来协调,招待中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纪忆走入会场,嘉宾们刚刚落座。
 
    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
 
    外边在下雪,室内却是暖意融融,她鞋上的雪很快就化成水,弄湿了脚下的地面。而她的心也慢慢地落回到原位,最右边座位上已经坐了人,他没有缺席。纪忆悄悄挤入最后一排的学生中,没有去后台。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是为了确认他没有如别人玩笑中所说的是身体问题?还是……怕他忽然又彻底消失?
 
    场内坐满了人,这些 来的人都热情地站着,等待着听听这些让人尊敬的记者们会如何给出一场精彩的即兴演讲。
    刘晚夏这几年也有自己的访谈节目,对于这种和嘉宾面对面的谈话很熟悉。尤其台上这几位虽然国籍不同,却都曾有过交流的同行们彼此也很熟悉,很快气氛就热烈起来。
 
    “说实话,会不会怕?”刘晚夏笑着看各位嘉宾,有意多看了季成阳一眼,这也是她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位老同学。
 
    “怕,当然会怕,千万不要以为所有的战地记者都是肾上腺素上脑,眼中没有死神,”报社副主编刘凯丰先笑了,坦率地说,“我觉得上战场不怕的人才不正常。不过我也碰到过真不怕的,人和人不同,记者和记者也不同。”
 
    刘晚夏笑了:“你可真坦率,”她转头去看Amanda和另外一个意大利记者,用娴熟的英文继续问道,“战地记者被绑架、伤害、甚至是杀害的事件一直不断,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到过,或者自己身边人有过这种经历?有没有对那些想当战地记者的人,有好的建议?”
 
    “很多,屡见不鲜,”意大利男记者略微回忆,“我报道过一些同行被喝得烂醉的穷大兵当街杀害的事件。所以,很多记者身上都会携带大笔金钱,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Amanda接话:“现在很多地方都有战地记者的培训,很专业,可以让你躲过很多生死危机,”Amanda笑了笑,无奈地说,“是不是,Yang?”
 
    纪忆的心被收紧,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外国女人忽然将话题丢给他。
 
    像是他真的曾经经历过,所以很有发言权一样。
    
    季成阳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培训很重要,当然,运气也同样重要。如果真倒霉碰到一个嗑药上头的大兵举着AK47一定要爆你的头,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说得方式很轻松,底下的一些学生忍不住笑了。
 
    他们都见过数不清的死亡,言语有着超出一般人的诙谐和淡然。
 
    尤其吸引这些最容易热血的大学生。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已经接近尾声。
 
    季成阳说得并不多,或许是事先就他的身体情况打过招呼,刘晚夏也并没有过多地将话题引向他。
 
    最后,刘晚夏率先起身:“让我们向这几位足迹遍布伊拉克、阿富汗、以色列、前南斯拉夫、安哥拉、索马里、苏丹、安哥拉、利比里亚、塞拉利昂等国家和地区的记者们,致以敬意,谢谢你们。”
 
    在满堂掌声里,纪忆仍旧在他不可能看到的角落里站着。
 
    在这一分钟,她很清楚地知道,纵然和他的感情早已结束,他所在的精神世界仍在吸引着自己。
    
    到活动结束,她就不得不去后台,去帮何菲菲一起安排各个嘉宾离开。因为最后这一场在郊区,所以报社提前安排了大巴接送七位记者和主持人,来得时候纪忆坐得是何菲菲的车,没有和他们一起,现在回去,自然也认为自己能避开季成阳。
 
    没想到到后台时,正在和几个学生闲聊的何菲菲看到纪忆,很快就想起什么,交待他:“我一会儿开自己的车回去,你和那些老师们坐一辆车,好好招呼人家。等车到了三环,我找个地方陪他们吃顿晚饭,好好感谢人家这么配合,肯来这么远做活动。”
 
    纪忆怔了怔:“我要和他们坐一辆车?”
 
    “是啊,你就不要坐我车了,要不我们两个人都不在那辆车里,显得我们多没诚意啊。”何菲菲推了推她,快去,雪越下越大了,还不知道高速会不会堵车呢。
 
    纪忆找不到理由推脱,硬着头皮走出礼堂,看到报社用来接送记者的大吧就停在礼堂右侧,低头走过去,雪的确比来得时候更大了,走到车门前,她用来围住下半张脸的围巾上都被覆了层白。
 
    “晚报的?”司机例行公事问。
 
    纪忆点点头,走上两级台阶,拉下了自己的围巾。
 
    “那你看看人齐没有,齐了我们就走了。”
 
    “好。”她回头。
 
    四十多个座位,只坐了十个人,都零散坐在前半车厢。
 
    根本就不用清点,一眼就能望到所有人的脸。
 
    七个记者,两个这次协办活动的学生骨干,还有一个女主持刘晚夏,她就坐在季成阳的身边,很惊讶地看着自己。
    “人齐了,师傅。”纪忆很快收回视线。
 
    她话音落下,车就已经开动,向着校外而去。她扶着走道两边的座椅靠背,经过前半车厢,经过季成阳和刘晚夏的身边,一直走到车尾最后一排,坐在了靠窗的最角落里。可就在坐下的时候,已经开到季成阳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向自己。
 
    她有些慌,低头,想要塞上耳机去听MP3里的歌,发现已经没电了,可还是在慌乱中将耳机塞到耳朵里。
    
    他在她身边的位子坐下来,就这么挡住了她出去的唯一通道。
 
    纪忆无措地低着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MP3,唯恐他和自己说话。季成阳却意外地,只是把帽檐压低,很快就在她的身边安静地睡着了。
    
 
第三章 亏欠的再见(3)
 
    大巴在京昌高速上行驶着,很快雪就积起来,司机看着苗头不对,征求大家意见,将车开下了高速路,这样一来,四十五分钟车程就延长了两三倍。再加上这样的暴雪,很可能就此堵到天荒地老。
 
  幸好,司机是个懂得变通的人,他知道车上人大部分是去颐和园和学院路方向的,索性就改了路线,直接避开了高速辅路。
 
    
  等季成阳醒过来,车正已经开在不算宽敞的僻静公路上。
 
  外边路灯少,两边是大片的树、运河、农田,明显不是三环内的路。
 
  “司机换了路线?”他忽然出声。
 
  这辆车的后半截都是空着,就只有他和她,没法逃避,她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司机说,怕大雪,从那条主路走半夜也到不了二三环,所以直接绕道阳坊,走颐和园那条路。”
 
  这个地方,她是第二次来。
 
  上一次是在很多年前,他带她来吃号称最正宗的涮羊肉,然后在无人的火车铁轨边,让她感受过与疾驰而来的火车擦面而过的刺激……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就盯着自己手里的那个MP3,没看他。
 
  “以前我们来过这里,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ww w . xia oshu otxt.NE T
 他的视线越过她,落到了窗外的荒芜的雪景中,像是看到了那个夏天。他第一次开车带她开过这条路,路边是农田树木,他记得他还下车问路,还为了表示感谢从菜农那里买来了很多新鲜的蔬菜……
 
  时间被无限拉长,从阳光明媚到大雪纷飞。
 
  此时两侧道路上望不到尽头的一棵棵白杨树都已枝干光秃,落满雪,运河的冰面上也是雪,到处都是。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这个城市有她从小到大的记忆,又何尝不是记录了他最意气风发的几年。2001年,他第一次开车带她来这里时,自己也才二十四岁。
 
  纪忆忐忑着,以为他会继续说什么。
 
  季成阳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晚,车到颐和园附近已经是八点多,路上足足耗费了四个小时。何菲菲因为走得京昌高速路,被困在车海里,只能打电话拜托纪忆招待这些前辈们在颐和园附近吃一顿。“我带他们去?”纪忆拿着手机,低头小声确认,“可我不熟这里,不知道要去哪里……还有,我没那么多钱结账啊。”
 
  “那些记者熟,你征集下大家的意见,看他们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何菲菲仍旧乐观,“放心,等买单的时候我差不多也到了。实在不行……你和那两个负责招待的法大学生凑一凑,等我明天还给你们,反正都是报销。”
 
  乐观开朗的何菲菲觉得事情交代清楚了,到纪忆这里却成了大难题。
 
  她挂断电话,从季成阳身边站起来,轻声说:“我去前面,找人说事情。”季成阳很快站起来,将她让出去,两个人的身体离得很近,她甚至会有错觉已经贴到了一起。就这么恍惚着,走到座位前排,找那两个学生商量了会。
 
  算上纪忆,他们也就是三个学生,加一起凑了不到三百块钱。
 
  她觉得不太够,犹豫了很久,终于再次回到季成阳的身边,轻声问他:“你知道颐和园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方吗?请你们这些记者吃饭。我同事堵在高速路上,估计赶不及过来了,让我帮忙招待一下你们。”
 
  “是不是身上钱不够?”季成阳不答反问。
 
  “嗯。”她不得已承认。
 
  车子颠簸了一几秒。
 
  她扶着座椅靠背,试图站稳。
 
  季成阳已经再次站起来,右手放在她的肩头,稍微用力让她坐在了身边的位子。他稍微摘下帽子,重新戴好,走到那几个记者的身边,低声交谈起来。虽然说话声音不大,又都是英文交流,但纪忆还是挺清了一些重点内容,他在说,他很久不见这些老朋友,想请大家稍后下车吃饭。众人笑,当然乐得有这样的安排。
  
  于是这一晚的工作餐就变成了一个小范围的私人聚会。
 
  可能是他难得露面,公开组织这种聚会,到两个小时后,聚会的酒店包房里已经多了不少人。她和那两个学生在一起,在不热闹的角落里,随便聊着,因为只有他们三个是学生,显得有些在今晚话题之外,格格不入。
 
  包房很大,除了吃饭的区域,还有黑色吧台和长沙发,围着玻璃茶几,足足坐了一圈人。
 
  他的身体因为沙发的软绵而沉入其中,去倾听身边人说话,整个人安静的,像是不属于这个空间。她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强迫症一样在脑子里搜寻着,渐渐记起,在他脑肿瘤失明的时候,面对着电视台的那个女主播,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那时二十四五岁,她尚未成年,崇拜他,觉得这样的安静很吸引人。
 
  现在……显然身边两个学生也觉得这样子的他很有魅力,一直在低声讨论着,追问纪忆对这个今晚组织聚会的人有多了解。“他……以前就是个挺有名的驻外记者,”纪忆有些走神,“你们看宣传册吧,比我知道的多。”
 
  她坐立不安,等到何菲菲来得时候,马上就站起来:“我回学校了。”
 
  何菲菲看她这么着急,倒是奇怪了:“今天不是星期五吗?学校还有急事?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一会儿等这里结束了,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纪忆感觉到季成阳走过来,很快说,“我去做公交车。”拿起自己的背包,就离开了包房。
 
  门外的女服务员给她指明电梯的方向。
 
  来得时候她就发现这里布局像迷宫,还有意记了来的路,可走了会儿,还是没找到电梯间。她站住,想要往回走,看到身后不知已经跟了多久的季成阳。他似乎知道她遇到了什么难题,没有多说什么,偏了偏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右手边的走道去。
 
  两个人就这么一先一后走着,进电梯间、上电梯、到楼下,到真正走出这家酒店大门的时候,纪忆停住了脚步,轻声说:“我走了。”
 
  “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季成阳低头看着她额头那微微分开的齐刘海,压抑着想要用手去拨开那层短短的头发,看看她眼睛和脸的冲动。
 
  她茫然,不解他为什么会没有,毕竟他连她宿舍楼都知道在哪。
 
  “我答应过你,”季成阳看透她的心思,“不会再通过第三人了解你的任何信息,所以我没有你的手机号码。”
 
  纪忆低着头,手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紧紧攥着手机。
 
  她想说:你答应过很多事,都没做到。
 
  可话就在喉咙口堵着,说不出来,最后从喉咙堵到心口,胸口像被人狠狠压住,吸不进任何氧气。她忽然这时候才后知后觉,从最初的震撼到麻木,近半个月的时间她只用来消化了这个事实,季成阳真的回来了。
 
  他真的就在自己面前。
 
  伊拉克和中国隔着几千公里,在地图上却有着相近的纬度。
 
  她在等待他的那一年,很多次研究世界地图,幻想他在地图上的哪个位置,也会将手指摸一摸那个地名,好像这么做就会离他很近。后来,他连这种幻想的权利都剥夺了。
 
  季成阳站在她面前,感觉到她整个人的情绪都在剧烈波动着,想要伸手抱抱她,终究还是没有动。“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他低声说,“能不能记下我的手机号?”
 
  纪忆沉默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你说吧。”
 
  他报了一个新的手机号。
 
  纪忆有点慢半拍地输入,存了下来。
 
  到最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幸好有姗姗来迟的副主编刘凯丰打断了两人僵持的局面。纪忆看到刘凯丰,马上就打了个招呼:“我和何老师打过招呼了,要先回学校。”
 
  “没问题,放心走吧。”副主编很痛快地答应着。
 
  纪忆匆匆告辞,走出饭店,坐上门口候客的出租车。
 
  她从酒店的旋转门走出去的时候,季成阳的视线就始终就跟随着,没有离开。
 
  “眼神太有戏感了啊,” 
 
刘凯丰笑起来,勾住他的肩,“成阳,我说你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对方最近半个月始终充当着告密者的角色,随时给他转达这个小实习生的工作状态,“这大雪天怎么不送人家?这男女感情啊,从初高中时代就很容易开始在接来送往的过程里,你这么一送,再没事去接一接吃个饭什么的,就死灰复燃了。”
 
  “最近身体不好,不方便开车,”季成阳保留了真实答案,“先进去再说。”
  
  这晚,这些经常世界各地飞,只能在去同一地点出差、遇到相同的采访任务才能遇到彼此的老友们玩的很尽兴。季成阳离国这几年的经历,对所有人都是个空白,他似乎也没有欲望讲什么,只是自我调侃地说了句:“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情尽负,死生亲友。”
 
  众人笑,嘲他人帅抢资源就算了,竟还学会了故作沧桑,真是不给广大单身男人活路。唯有知道他早年感情经历的刘晚夏,还有纪忆的上司刘凯丰听懂了他想说的话。
 
  那晚,季成阳这个做东的人因为体力不支最早离开,幸好都是圈内的老朋友,有没有牵头的人在,到后半夜都能自High起来,也就没有引起公愤。
  
  几天后,他回来的消息才算大范围在圈子里传开。
 
  他这次回来的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告,自然引来了无数抱怨,其中也不乏多年老友、同事等等带来很多岗位邀约。很少有人知道他还在治疗期,连面谈时间都帮他约好了,季成阳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掉。
 
  将近农历新年时,他终于出院。
 
  刘凯丰特地提前给他打了个拜年电话,顺便告诉他小姑娘最近工作情绪很稳定,工作也吃苦耐劳,差不多快要签正式合同了。
 
  “新年快乐,希望08年是个好年啊。”对方显然意有所指。
 
  “新年快乐,希望08年是个好年。”
 
  他挂断电话,又进来了一个电话,他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有些意外。
 
  “回来了?”电话接通后,这是王浩然的第一句话。
 
  “回来两个月了,”季成阳简单解释,“一直有私事,还想着过年后再找你聚聚。”
 
  “别啊,别过年后,我现在开车去找你,小年夜应该是回院里吧?”
 
  “差不多六点到院里,”他答,“你直接过来吧,吃晚饭。”
 
  “饭就不用了,”王浩然说,“等着我吧,我要早到了,就在你家楼下等你。”
 
  季成阳答应了。
 
  等出院手续办完,他和自己的主治医生又聊了很久,真正坐上家里的车时,天已经黑了。一路上路灯连着路灯,开到院门口,看到正门一排红色灯笼,才真感觉到了稍许过年的氛围。
 
  士兵敬礼,准许通过。
 
  车开到转弯处,他已经看到王浩然的车,驾驶座上的人也看到了他,解开安全带,走下来。司机猜到这是他朋友,直接把行李先拿上了楼。季成阳则在楼与楼之间回旋的冷风里,走过去,还没等说话,迎面就狠狠挨了一拳。
 
  沉默的,冷冽的,下足全力的拳头,让他眼前一黑。
 
  王浩然抓上他黑色外衣的领口:“两年前就想揍你了,这几年在国外可过得舒心惬意?季成阳?”他自喉咙涌 腥的味道,强行压住,几乎是反射性地问王浩然:“为了西西?”
 
  “你俩一起的时候她才多大?十六?十七?真想让你亲眼看看,你把她甩了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季成阳的身体僵在那里。
 
  此时的王浩然,话里透着替天行道的意思,却再也没有下一拳挥出来。他们两个自青少年钢琴比赛相识,二十多年从没翻过脸,刚才那一拳虽然是恨不过他当初真的就对个小姑娘下手,还毫不留恋地将人家弃如敝屣,但也有他自己的私人感情在里边。
 
  起码在两年前,在纪忆还没从王浩然的世界彻底消失时,他是有私心的。
 
  而现在,他的那么些私心也被岁月磨没了,只剩下对好友做人不地道的谴责。
 
  “还打吗?”季成阳忽然出声。
 
  竟然给人一种疲惫和无力的错觉。
 
  王浩然被他的平静唬住了,松开手:“本来想狠狠揍你一顿……”
 
  “好,来吧,”季成阳看着他,“趁现在没人。”
 
  王浩然倒是真尴尬了。
 
  说到底,他没立场这么做。
 
  王浩然被季成阳逼得讪讪低语,揉了揉自己的手:“得了,大过年的,就放过你,也放过的手了。”面前的男人已经结婚,早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在刺骨的寒风里,都失了语。
 
  过了会儿,他终于伸手,拍了拍王浩然的肩:“谢谢你帮我照顾她,过了年再找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楼。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墨宝非宝作品集
永安调一生一世,美人骨突然想要地老天荒一厘米的阳光念念不想忘轻易放火轻易靠近很想很想你至此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