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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爱情来的时候》 作者:青衫落拓

第八部分

   第 22 章

        许至恒的心情好到他的秘书李晶都感觉到了,更不用说于穆成。
        淅沥的春雨虽然停了,但开发区往里面一块地开始开挖工程桩,汽配工业园区的门前道路被弄得破损泥泞不堪。于穆成的白色宝马X5开进来被溅得斑斑点点,他跳下车一看,许至恒的车一样灰扑扑地停在旁边。他大步走进办公室,许至恒正在跟供应部经理讲话,明明是批评的内容,但用词、语气并不严厉。于穆成有点诧异,他知道许至恒看似温和,其实应该算是比较求完美的性格,并不大容忍人犯低级错误,象这样和风细雨批评人,还真是头一回。
        于穆成知道这边供应部出的问题,他认为供应部经理为此担全责的话,多少有点冤枉,不过看许至恒的态度,他放了心。果然供应部经理并不觉得委屈,只连连点头答应,然后跟他打了个招呼,出去做事了。
        “你大哥如果看到了,该夸你工作方法有了很大改进。”
        许至恒笑了:“穆成你少挖苦我。不过说实话,接手这边以后,我的确心平气和了很多,比较没那么苛刻了。”
        说话之间,他手机响了,拿起来接听,是李思碧打来的,直接约请他吃饭并谈采访大纲,他笑道:“思碧,我最近确实很忙。”
        “难道做企业都不用休息周末的吗?劳动合同法可不会同意你这样无度的加班呀。”
        “周末自然是要休息的,不过我已经答应去陪女友,不然她该生气了。”
        李思碧怔住,完全没料到许至恒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她轻轻一笑:“那是不是说,我得约时间到你办公室来谈采访大纲呢?”
        “不好意思,这样吧思碧,我让李晶给你号码,请将采访大纲传到董事长办公室,我必须先得到董事长的批准,然后再跟你联络。”
        放下电话,于穆成笑着摇头:“你爸接到传真非糊涂不可,他几时肯管你这个了。”
        “那要不然我让她传到副董事长办公室得了。”
        于穆成大笑,他就是这边的副董事长:“算了吧你,你自己解决这问题。”他拿手机打电话给妻子谢楠,嘱咐她开车回家小心,晚上吃饭不用等他。以前许至恒听他打这样的电话,例必要开几句玩笑,但这次他放下电话,却只见许至恒居然微微含笑出神看着窗外。工业园外面那个泥泞的道路能让人笑得这样春风拂面吗?于穆成表示怀疑。许至恒收回目光,看到于穆成调侃的神情,两人是老友,自然知道对方的想法,很是心照地笑了。
        “至恒,说是这么说,周末那个开发区挂牌五周年的庆祝活动你还是得去,我们需要管委会支持配合的地方还很多。”
        “这个我有数。”
        两人下班后陪一家认证公司的咨询专家吃饭,于穆成的电控设备公司那边已经顺利贯标复审,现在准备抽时间做这边的ISO9000认证。
        吃过饭后,许至恒开车回家,停好车下来正碰到对门邻居西门。上次西门的女友小盼倒车将他的卡宴擦了一下,两人算是认识了,西门这会正准备去商场接小盼,见了他连忙打招呼:“才回呀,刚才你的房东秋秋还在这边,不是来找你的吗?”
        许至恒略微诧异,他出酒店时给叶知秋打了电话,她并没提会过这边来,只声音疲倦地说在发呆。他一向认为两个人保持各自的生活空间是必要的,当然并不刨根问底。他笑着跟西门点点头,上楼回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加了点冰块,坐到阳台上,看着远处夜色下的滔滔长江,对面和这边江滩一样,也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勾勒出江岸,巨大的霓虹广告牌在炫目闪烁。
        如果此时叶知秋和他对坐,那生活应该算很圆满了。这个念头浮上心头,他略有点意外,同时承认,没错,白天让他会心微笑的其实是同样的想法。
        他一向主张享受生活的乐趣,不管是工作还是恋爱,而眼前他刚好正在享受这样的状态。唯一的不确定,可能就是叶知秋的那一点犹疑。
        上个周末,吃过饭以后,他拥着叶知秋,一边吻她一边提议:“去我那边吧,其实一样也是去你那边才对,你才是主人嘛。”
        叶知秋的身体明显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在他怀里转过身,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胸前:“至恒,还是去我那里吧。”
        他当时只顾吻她,并没在意,可是现在一想,叶知秋的想法显然要来得复杂得多。她做着如此辛苦的销售总监,收入应该不算低,却宁可将精心装修的房子空着,去租住一个狭窄的房子,显然不光是因为经济的考虑,可能更多还是因为以前男朋友的关系。
        许至恒以前的女朋友梁倩家境良好,小他四岁,开朗可爱,带点无伤大雅的任性。两人在美国认识,感情发展得顺理成章。他学成回国时,她也中断轻松的游学生涯,一块回来,在她父亲朋友的公司做个悠闲的差事。两人都适应上海那样繁华大都市的生活,相处得算开心。可是爱情只有开心一个因素,显然也不够持久。
        当梁倩提出分手时,许至恒竟然没感觉到意外,但他还是问了为什么。梁倩迟疑良久才说:“至恒,你觉不觉得我们恋爱到现在,你都算不上投入。现在对着彼此,也不再有刚开始的感觉了,如果有朋友约,会忙不迭答应出去玩,好过两个人待着。”
        许至恒觉得这话有点苛责了,他有倦怠感,但从来没有厌倦梁倩的意思,最多就是会隐隐希望她长大成熟一点,不是无时无刻地惦着玩。不过他也承认这个看似没心事的女孩子其实有很准确的直觉,周末如果有朋友约他打斯诺克或者羽毛球,他的确会爽快应约,而梁倩对于跟女友逛街的兴致似乎也高过叫他陪同了。他并不认为值得为这个原因分手,但梁倩显然对于感情有更高的要求。
        “我们都还年轻,也只有趁年轻时尽情体验投入恋爱带来的惊喜和心跳感觉。至恒,你很好,可能只是我们不合适罢了。”
        许至恒只能苦笑:“倩倩,我一直拿你当小女生,其实你早有自己主见了。打发我的这句话,真的很大方得体。”
 
      梁倩握住他的手:“我哪是打发你,我是说的实话呀至恒。”
        许至恒轻轻拍她:“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说再见时都带了伤感,可是都没有回头,以后偶尔还会电话联络。许至恒没有经历过让自己刻骨铭心的恋爱或者失恋,也并不为此遗憾,他只是愿意尊重梁倩的选择。失恋对于他的最大影响似乎就是更加厌倦上海那样安排得满满,却一成不变的生活,最终选择了来到内地重新开始。现在他想,也许叶知秋的上一场恋爱并不象他那样雁过无痕。
        许至恒将酒杯放下,起身凭栏而立,看着远方,突然有了一点惆怅。叶知秋表现得并不难接近,事实上她知情识趣,那点小小矜持、那点风趣都表现得大方坦荡,他的追求其实得到了她很到位的回应。
        她坦白承认喜欢他的追求,她那样温柔地接受他的热情,她的吻甜蜜缠绵,她在他怀里微微战栗,而且她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快乐,让他得到从身到心的满足和愉悦。
        可是她始终还是有些游离的。她不会象梁倩那样在热恋时抱着他絮语,也不会为一丁点烦恼嘟着嘴跟他撒娇;倾听他说话时,她十分认真;她偶尔会出神,然后很快收回思绪,抱歉一笑;她凡事讲理讲公平,并不打算使用女友的特权。恐怕这些并不仅仅是他认为的那样,只不过是一个独立习惯了的女人的习惯。
        他放下酒杯,走进书房坐下,拿出那一大叠装修效果图,再次翻看,有几张画的居然是不同光影下房间的同一个角落,又哪里是简单的效果示意图,分明是对一种生活的规划和向往。
        他和叶知秋相处下来,已经发现她固然口齿利落,嘴角有时挂了个带点嘲讽的笑意,但既不愤世嫉俗,也不苛刻,对人对事的容忍度很高,偶尔说到公司或者老板带来的烦恼,也只一笑带过,从不多做抱怨。这样一个洒脱的女人,居然会和前男友在家门前恶语相向,显然不知道是多大的郁积爆发了出来。
        这个房子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个和不愉快回忆相关联的存在,而他作为房客,当然带给她的也不全是开心。更何况,他早已经知道开心并不足以维系一段感情。想到这,许至恒不禁苦笑。如此揣测女人曲折隐晦的心思,在他还是头一次。
        她并没全身心投入恋爱之中,而他,却有点不可收拾地投入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却并无挫败感。他拿起手机,再度拔了叶知秋的号码,她接听的声音带着点沙哑。
        “我想过了,秋秋,让自己的女朋友独自发呆打发疲惫,明显是我失职。”
        叶知秋只觉这个声音划过耳际,仿佛带着他呼吸的热气,她努力端着的肩膀突然松驰了下来:“哎,至恒,我在滨江花园对面的江滩,过来陪我坐坐吧。”
        五分钟后,许至恒走过来,站到她坐的椅子背后,伸手抚她被江风吹得凉凉的脸:“在这坐多久了?”
        “不知道,只看到轮渡过去又过来了,好象不止一次。”她老实回答,将脸贴到那个温暖干燥的大手上。
        “有很烦恼的事吗?”
        “说不上,就是觉得累。我想我得改进一下自己的工作,不然真象辛笛说的,累过老板功高盖主了。”
        许至恒笑,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头看着她:“你太认真,如果我是你老板,我会偷笑。可是我是你男友,只会奇怪,居然到了楼下,也不肯上去,宁可一个人在这里吹风。”
        叶知秋在他掌中禁不住轻轻叹息:“我只是想,我已经忙到没能给你正常恋爱约会的时间,如果再只图自己轻松,对你倒情绪垃圾,好象不够公平。”
        “你还真是个凡事喜欢讲公平的女人。”许至恒无可奈地笑:“我猜你还会想,收自己男朋友的房租会不会很奇怪。”
        许知秋好不窘迫,她当然动了这个念头,许至恒的掌心能感觉她的脸微微发热:“我确实想跟你说这事,你叫秘书再找个房子吧。”
        “房租是公司开支,不由我个人负担。而且我实在喜欢你为那个房子花的心血,不想你再换个房客糟蹋。”许至恒倒并不为此烦恼。
        居然这个男人看出了自己为那个房子所倾注的心血,叶知秋只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她站起身,转过来抱住他的腰:“这样纵容一个28岁的女人是很危险的。”
        “危险到什么程度?”他含笑问,眼神诱惑。
        “我会纠缠你,有一点事就跑到你怀里找安慰,直到你吃不消叫停。”
        “我等不及想享受一下这感觉了。”
        叶知秋也笑了:“那好,现在陪我去吃饭吧,哪怕你才吃过,也不许在旁边看着。”
        她似乎重新鼓起了兴致,挽着他的手,带他出了江滩,穿过滨江花园后面纵横弯曲的老城区街道,一路告诉他:“这一带很大一片以前都是租界区,很多建筑都很有特点,辛笛家住的就是类似的房子,里面空间很高,窗子窄窄长长,如果好好修缮一下,其实住得很有意思。”
        这些街道基本上是单行线,错综复杂。许至恒很少开车过来,看着倒是颇为新鲜,各式西式建筑和散乱的没什么风格的民居混在一起,偶尔又有突兀的高层建筑夹杂其间,街道狭窄,沿街全是热闹的生意门面,有很多小餐馆、发廊和小酒吧,来来往往的行人步态悠闲。
        叶知秋指着一个隐在院落中,没什么灯光的建筑说:“那边是一个教堂,读书的时候,我和同学特意过江到这里来看平安夜弥撒,气氛很好。”想起那次情景,她不禁微笑,“出来的时候还下了小雨雪,我们坐轮渡过江,冻得半死。”
        “现在这个季节,坐轮渡的感觉一定很好,几时我们去坐坐。”
        叶知秋一窒,随即点头:“好啊。过了这条街,有一家小餐馆,平常客人都等着翻台,那家做的江鲶可好吃呢,我们去那吃吧。老板姓胡,人也特别有意思,有时会坐在门口拉二胡。”
        她随手指路边一个小小的西饼店:“这家店也做了好多年,我喜欢吃他家做的蜂蜜蛋糕。”
        她平常不算沉默,可也没这么详细说每一件事的习惯,许至恒侧头凝视她,她看上去并无刚才独坐江边吹风的落寞,笑容挂在嘴角,表情生动。他的心有微微的牵痛,想,这个女人,又在说服自己开心了。
        叶知秋察觉到他的注视,强压的那点酸楚突然有不可扼止蔓延开来的感觉,原来一个关切的目光也能让自己软弱。她双手抱紧挽着的那个胳膊,将脸贴到上面,突然在他手臂上蹭着,隔着薄薄衬衫袖子,他能感觉到这个动作算不上温柔,几乎说得上有点用力。这个动作只是一瞬间,她随即将脸移开,那个温度和力度消失得如此迅速,许至恒几乎以为是个错觉。然而她仰头对他微笑了,笑意从眼底流出,眼睛中有晶莹光芒闪烁,她轻声说:“谢谢你下来陪我,至恒。”
        许至恒抽出自己的手,用力搂紧她,同样微笑:“如果一定要客气,那我要说,谢谢你让我陪。”
 
      第 23 章
        叶知秋说的要改进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随口一说。她在索美时,因为有一个严格的制度和一个明察秋毫的老板,所以习惯了把自己的工作考虑周全并负责到底。可是信和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她修订的制度并没得到有效执行,她的负责倒是有效地让上面的老板娘放手,下面的销售经理乐得不负责了。
        她召集销售部门开会,几个销售经理先到会议室闲聊着,说的大半是行内的八卦,她走到门口时,正听到他们说到曾诚。
        “曾总厉害呀,听说不声不响就离婚了,不象妮娜的胡胖子,闹离婚闹得灰头土脸,公司弄得一塌糊涂,硬生生把个牌子给做垮了。”
        另一个人附合他:“那是,老曾是什么人呀,出了名的城府深,哪是胡胖子能比的。据说他老婆打算带孩子移民澳大利亚了。”
        叶知秋皱眉,她并不想人议论关于曾诚的这些花边新闻。昨天和辛笛通电话时,辛笛已经告诉了她这件事,不过也不比这点传言来得详细,只说离婚的时间居然是去北京出差以前。曾诚一向行事低调,没把自己的家事弄得沸沸扬扬的习惯,这次离婚同样进行得十分隐秘,自然没人敢去打听详情。可是这并不妨碍消息慢慢传播开来,业内议论纷纷。
 
 
 
      她走进去,他们就闭了嘴,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显然想看她怎么发落小刘。这女孩子是刘玉苹侄女,本不至于引来众人幸灾乐祸之意,可是她性格实在不羁,几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着沈小娜都时常语带讥讽,和销售部其他人的关系可想而知。
        小刘坐在角落,一脸强作镇定。她在叶知秋的要求下,已经大大改了化妆和衣着的另类风格,现在看上去,是正常上班女孩子的样子了。刘玉苹是她姑妈,对她确实很好,但她知道刘玉苹同时也是很严厉的一个人,就算对女儿沈小娜都说不上纵容,更何况对她。而叶总虽然年轻,平时说话从不大声,可是明显对人对己要求一样高,销售部已经没一个人敢质疑她的权威不说,骄纵如沈小娜,都服她几分,小刘只能听天由命地想:大不了不做了。
        然而叶知秋只是将销售情况进行总结,再将下个月的安排发下来给大家讨论,最后才提到乌龙发货事件。出乎大家意料的,她点了负责这四地的销售经理的名字,请他讲一下认为自己应该负什么责任。
        这个销售经理姓周,是刘玉苹的老同学,在公司时WWw.xiAosHuotxt.Net间资历很老。他显然很意外:“我不认为我有责任,我和客户联络好了,下的单子也严格按客户的要求来,同时符合叶总对于换货发货的规定。”
        “销售经理的最主要职责是对于客户的开发和维护,如何理解维护的含义,我想我不用多说。如果只是按客户要求下单,然后撒手不管,那么单子大可以直接透过销售助理下到公司仓库,省去中间环节,相信出错的机率会更小一些。可是各位认为这样的安排可行吗?”
        负责全国各个片区的七八个销售经理全都不吭声,叶知秋扫他们一眼:“小刘的错误很明显,她粗心,而且缺乏主动配合的精神,相关的处罚肯定免不了。同时我也检讨我自己,这次是我头次放权她独立处理发货,虽然该交代清楚的我已经交代了,不过我的确没想到,各位已经习惯由我来做最终步骤的审定,通通放弃了对于自己客户发货的核对这一环。从今天开始,大家对照销售工作制度,对自己的工作做一个认真思考,哪些是应该做而没有做到的,我希望能有一个明确的认识。而且以后,我不会事必躬亲,大家各司其职,请不要指望我会替每个人收拾残局。”
        这算她头一次语气接近于严厉了,没一个人再说什么。等她宣布散会,大家默默走出去,小刘一脸沮丧留到最后,将报销的单据给她签字。她倒有点好笑:“这个表情,是不服气吗?”
        “不是呀叶总。”小刘眨巴着眼睛忍泪,“我服气,我就是恨他们合伙欺负我等着看我笑话。”
        “欺负?”叶知秋失笑,“你不是小孩子了,跟你在一起工作的也都是成年人。工作出错可以说是正常现象,但你这次犯的错,是属于可以避免的那一种。你的职责是配合销售经理的工作,如果认为他们都在欺负你,那还怎么配合。”
        小刘噘了嘴不做声,叶知秋摇摇头:“我看了一下你的履历,在这里上班之前,你在沈总的房地产公司做前台和销售各不到两个月,如果你珍惜手里这份工作,那么你需要反省你的工作态度和与同事相处的方式,出去做事吧,
        叶知秋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是四四方方的厂房,并没什么风景。她只是伸个懒腰,舒展一下身体。今天的发作,其实并不只为小刘这件事。信和的销售经理好几个都跟了刘玉苹多年,自恃资历,阳奉阴违,非常懒散,随意性极强。那个周经理据说一直认为自己会坐上销售总监的位置,对她自然有隐隐敌意。她已经替他们收拾残局不止一次两次。新的工作制度早就制订下去,但他们的改进有限。她决心不再把自己的精力耗在这些事务性的工作里面,只能正面讲清楚,这些人的反应她看在眼里,当然不会相信一次发作能让他们转性,预料这也是个不轻松的过程。但她要解脱自己,就必须拉下脸来了。
        周六下午,叶知秋去江南跟那边一家商场经理协调将要到来的销售打折活动,然后顺带回家看父母兼混一餐好吃的。父母看到她当然开心,妈妈连忙出去买菜,爸爸看着她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秋秋,下个周六就不要回来了。”
        叶知秋心里还在盘算商场那一套复杂得云山雾罩的返券计划,听了这话茫然,父母一向只恨她不能天天回家,几时叫过她不回的。可是她马上醒悟过来,下周六正是方文静预告的她和范安民的婚期,可能会到这边来有一个过场,虽然厂区宿舍很大,可是父亲当然不想她回来碰上尴尬。
        然而父母的尴尬呢?住宿舍区,就意味着没秘密可言,她的婚变大概早传遍邻里了。她回家少,可以耳不听为净,却不知道父母已经听了多少闲话。到了周六,他们可能只好选择在那一天闭门不出吧。她暗骂自己的迟钝:“爸,我知道,我出去一会,马上回家。”
        她急匆匆拿了包出门,到离家最近的一个旅行社,拿到他们的旅行安排,仔细挑选,报了下周四出发的烟花三月江南行的双人行程,划卡交了全款,然后回家。
        走到门口,只听妈妈已经买菜回来,正在责怪爸爸:“你又跟秋秋乱说什么呀,你是想把自己女儿逼得再也不回家对不对。”
        她开了防盗门进去,笑着说:“我凭什么不回家呀,一回家我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好。”
        父母看她表情自若,放了心。妈妈正要进厨房,她将旅行安排和收据递过去:“爸爸妈妈,下周四出发,七天行程,号称专门针对中老年人安排的夕阳红团,我觉得行程设计得不错,也不会赶时间太累,去好好玩玩吧。”
        父母各自诧异,交换一个眼神,爸爸皱眉:“花这个钱干什么?浪费。”
        “你们好多年没一块旅行了好不好?等明年我拿了假期,一定陪你们出国玩一趟。这个价格不贵,现在也是江南最好的季节。要等五一假期,肯定人多而且涨价。而且我已经全款交了,人家不会退,你们不去,那才是浪费。”
        妈妈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瞪她爸爸一眼:“去,女儿请我们出去玩,我们为什么不去。”说着眼圈却已经红了,她实在心疼自己懂事的女儿,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叶知秋只做不见,探头看一下装菜的购物袋:“茼蒿,藕,我最喜欢了,妈妈,快点做饭,待会我和小笛约好了有事呢。”
        妈妈答应着,却没动:“秋秋,你爸爸的同学,说想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是公务员,要不约个时间见下面吧。”
        叶知秋吃惊,只能支吾:“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真没时间。”
        爸爸板着脸说:“再忙也不能把自己拖成老姑娘吧,可别跟我说是因为那小子,我女儿不能这么没出息。”
        叶知秋无可奈何:“其实不结婚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不想为了嫁人去和一个男人见面。”看到父母同时大惊失色瞪向自己,她知道这话说得着实失策,只好笑着说:“别别,我就随便一说,别当真,做饭吧妈,见面的事放放再说好了。”Www.xiaOshuo txt.com
        吃过午饭以后,她的胃得到了足够安慰,心情却说不上轻松,和父母道别,一路想着心事出门,发愁要怎么搪塞掉和公务员的见面。不要说已经和许至恒在交往,就算生活一片空白,她也真没心情跟人去做这种以结婚为目的的见面。可是父母对她的期待当然仍然是能有个美满婚姻,她实在不想再伤他们的心。
        不知不觉走到轮渡码头,她吃了一惊,可是又一想,不肯进自己买下的房子,已经够别扭了,居然连轮渡也回避,还真应了父亲下的“没出息”那个评语,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开船了。她走到售票窗口买了票,疾步走下台阶,正赶上工作人员已经准备解缆绳,她赶忙跨过去上了轮渡,黄昏时分人不算少,她找个靠栏杆的位置坐下。轮渡徐徐驶离码头,江风扑面而来,江上有不知名的水鸟盘旋飞翔着,顿时让人心怀一畅。
        她想,这样长久地自我介怀,来得十分无谓。往事就是往事,如果不美好了,最好还是丢开。如果自己都放不下,让父母又怎么能坦然。
        许至恒打来电话,只听话筒里传来汽笛长鸣声:“不会又在江边吹风发呆吧。”
        “坐轮渡过江呢,风吹得真舒服。酒会开得怎么样了?”
        “领导发言总算完了,现在是园区企业代表发言,真是冗长呀。”
        许至恒正在酒店参加开发区举办纪念成立五周年招待酒会,来宾如云,但确实挺乏味。刚才上台发言的是于穆成,他的公司是第一批入驻的企业,又兼了汽配公司这边的副董事长,只好上去捧场,代表企业感谢各路领导。他发言简短,很快就结束了。
 
 
      这时主持人介绍下一个发言的是曾诚,并称索美是首家落户开发区的荣获“中国名牌”称号的企业,又是本地时尚行业的领军企业,对于开发区下一步拓展创意产业聚集发展有示范作用。叶知秋听到手机中传来曾诚的名字,不禁一怔。
        “你的前任老板现在上台发言了。”
        叶知秋在索美工作时就知道他在开发区拿了地准备做服装工业园,好象还有二期项目:“我要上岸了,先去和辛笛碰面。”
        “好,酒会完了以后我马上过来接你。”许至恒看见李思碧正向自己袅袅婷婷走来,收起手机。
        李思碧穿着乳白色的套装,看上去既干练又妩媚:“至恒你好。”
        “你好,思碧,过来做报道吗?”
        “是呀,还是配合管委会的那个宣传系列。至恒你太不给面子了,居然把我的采访大纲搪塞到浙江那边就没有下文了。”
        “对不起,可能董事长忙没顾上看吧,”许至恒向回到台下的于穆成示意,“这位于先生是副董事长,他的看法也是不宜过多宣传,所以真不好意思了。”
        李思碧已经认出刚才站发言台上西装笔挺,声音低沉悦耳的男人正是那天陪许至恒喝酒并开富康走的那位,不禁暗自诧异走眼,向他微笑道:“看这位于总开车的风格就知道是他真低调了。”
        于穆成客气对李思碧点点头,然后说:“至恒,这位曾总以后就是我们的邻居了。”
        “这么说里面日夜施工的工业园就是他的了。”许至恒若有所思看着站上发言席的曾诚,他一身灰色西装,身材瘦削,气势内敛却又逼人,当然是让人一见难忘的那种人。
        李思碧插言:“是呀,曾总的公司发展很快,在开发区投资新工业园了,而且有兴趣做一个时尚创意发展园区。他行事大气,在本地服装行业算很难得的人物,我们栏目的服装长年是他的索美赞助的。你们是邻居了正好,待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曾诚的发言和于穆成一样言简意赅,他走下台来,李思碧笑盈盈迎上去,和他交谈几句,他随李思碧走过来,先和许至恒握手:“许先生你好,又见面了。”
        许至恒笑道:“曾总你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于穆成。”
        曾诚和于穆成握手:“不好意思,刚才看于先生发言才知道我们是邻居。我那边施工最近可能妨碍到于先生汽配公司出行了,我会尽快叫人恢复的。”
        “曾总太客气了,不碍事,汽配那边是至恒负责,大家是近邻,你们又认识,一切都好说。”
        曾诚并不多加客套,对几个人点头:“对不起,几位失陪,我先过去那边打个招呼。”
        于穆成随口问许至恒:“你怎么会认识这位曾总呀。”
        “他是我女朋友的前任老板,我陪她看服装发布会时认识的。”
        李思碧一扬眉毛,笑盈盈说:“怎么至恒你女朋友是做服装的吗?现在在哪家公司高就?”
        许至恒虽然有点烦她的好奇心,但还是告诉了她。
        “那她跳槽可不算明智,索美在本地服装业中一枝独秀,不管是企业前景还是员工待遇。信和嘛,只能算二流企业了。”
        许至恒不动声色:“她是对自己未来很有安排和主见的人。”
        正好对面有人招呼李思碧,她微微一笑:“两位,我也失陪一会。”
        见她走开,于穆成回头看看许至恒,笑着摇头,许至恒笑道:“这什么表情呀?”
        “你换辆富康开吧,我保证会少很多事。”
        “穆成你这是侮辱我的魅力了。卡宴而已,又不是什么顶级车,要照你这么说,我大哥开他的座驾来了,岂不是更危险。”
        于穆成大笑着直拍他的肩膀:“好吧,是你的魅力,我承认。安排一个时间请叶小姐一块吃饭吧,也该让我和楠楠见见她了。”
        许至恒笑着点头。这种自助酒会照例是寒暄多过吃喝,开发区各路领导不断过来敬酒,差不多到九点钟才散席。他出来,正看见李思碧跟曾诚挥手道别,曾诚上了他的奥迪。李思碧转向他,似笑非笑:“至恒,今天方便送我吗?摄像开车来的,他和我不顺路。”
        许至恒当然只能拉开车门请她上去,李思碧住市中心一个临湖高层小区,离这间酒店倒也不算远。车停到小区前面,李思碧回头嫣然一笑:“至恒,时间还早,上去坐会喝杯咖啡吧,刚有朋友给我捎来了巴西咖啡,真的带点青草香,口感很好。”
        “很吸引人,”许至恒莞尔,“不过不好意思,我马上得去接女朋友,晚了她恐怕会不高兴。谢谢你,思碧,再见。”
 
      第 24 章
        许至恒发现,叶知秋对他的车也有保留看法。去她那时,她会委婉请他将车停到旁边一座大厦地地下车库,而不愿意停在自己租住的大厦这边。如果他接送她,她会指定在路口而不是公司门口碰面或者下车。
        “这是玩地下情吗?”他半开玩笑地问。
        “你的车太扎眼了,”叶知秋同样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哪天你不接我了,人家会问,那辆卡宴哪去了。”
        她亲一下他,下车匆匆往公司走。许至恒只好无奈摇头,卡宴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固然不算什么,在他的家乡更是街头常见,不然认识之初,叶知秋也不会拿放印子钱的标配来调侃他了,可是本地确实算比较少见。他想,谢楠一样宁可开富康,不愿意开于穆成的宝马X5,大约不喜欢招摇的女人是有共性的。
        然而少见的车会更容易被人记住,沈小娜开车从后面赶上叶知秋,鸣号示意她上车,一边递画册的小样给她看,一边还从后视镜看远去的卡宴:“秋秋,是你男朋友吗?”
        叶知秋想,大清早送过来,否认都觉得矫情,只含糊应了一声,翻看画册,总算在刘玉苹和她的坚持下,没按沈小娜的品味来,画册做得中规中矩,符合产品定位。
        “上周五我还在我家楼下看到这辆挂浙江牌照的卡宴,送市电视台的那个主持人回家,挡了我进地下车库,我还按了喇叭的。今天又送你,哈,这男人比较有艳福呀。”
        叶知秋知道沈小娜自认跟她混熟了,口无遮拦,也并不在意。上周五许至恒来接她时,她上车就闻到淡淡香水味道,但这哪值得一说,只随口扯开话题:“你真搬出去住了吗?”
        “嗯,我租了向远哥楼下的房子,不然天天听我妈唠叨得烦死。”沈小娜利索地将车倒进车位,“她操纵人上瘾,一心想让我早点和向远哥结婚。”
        叶知秋想起在银行见过的那个斯文内敛的男人,不禁怀疑刘玉苹这个安排是否靠谱,而且沈小娜现在心心念念的明明是戴维凡,她只能笑着摇头:“下周六就是夏装订货会,你把画册盯紧点。”
        “不会误事的,维凡跟我保证了。”
        叶知秋不大信得过沈小娜,可戴维凡做事基本还是认真的,更不用说还有严谨的张新盯着,她不能不嘲笑自己真是个操心的命。她最近实在忙碌,要督促分管各地区的销售经理为订货会确认经销商,要确定会议场地、代理商的食宿接待,要和设计部门一块确定静态展示的模特,安排展示流程,还必须去省内两个大的地级市,把空白地区代理商请到。
        秋冬装在本地服装的销售额中占绝对主力位置,但夏装一样不能忽视,更何况是她上任以来的首次订货会,她前段时间的工作就是为了此次能稳定并扩大代理商队伍,为秋冬销售打好基础。她只希望此次订货会顺利完成,就可以好好歇口气了,不然身体吃不消还是其次,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恋爱该怎么安排了。
 
 
      她经历过一直相许到婚姻的长达六年的恋爱,太清楚只有亲密到足够程度,双方才会无所顾忌暴露出软弱和缺点,才会有磨合和容忍,也只有这样,才会有对未来的信心。可是她现在和许至恒却几乎是在不真实地恋爱着,彼此看到的全是好,在她眼里,他是完美的陌生人,热情、温柔、那一点自负都来得可爱。
        她和许至恒多半只在周末相聚,平时各忙各的,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他们都如胶似漆地缠绵,那样的甜蜜,让她心神荡漾,却实在说不上踏实。可是难得他接受她这样的时间安排,而且表现得很享受这样互不打扰的相处,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然而这样的相处能持续多久?是保持理智的交往,填补相互的寂寞;还是走得更近一点,敞开自己的心,期许一个更长久更紧密的关系。她完全拿不定主意,只能告诉自己,等忙过这段时间再说吧。
        周三公司的司机送她和另一个销售经理去省内的H市,半天高速公路行程,下午和当地大代理商王先生洽谈得顺利,此人做服装生意多年,手头代理了好几个品牌,只是去年因为结算和换货问题与信和交恶,一怒中止了代理。可是生意人不会和生意过不去,叶知秋以前在索美工作就认识他,此次登门拜访,诚意十足,加上信和在二级城市口碑还不错,自然是一笑泯了旧日恩怨,慨然答应出席订货会。
        晚上在当地最大酒楼吃饭,做销售根本无法拒绝应酬,不过好在服装销售要应酬的人多半是代理商、经销商和商场经理、买手,而从事服装这一行的女性着实不少,应酬起来不至于会有离谱的要求。一向豪爽的王先生今天表现得很客气,相谈甚欢,她也给面子喝了两杯酒。
        散席之后,王先生声称还安排有节目,她带着销售经理就是用来应付这种场合的,当然是将他推上去搪塞,只说自己累了想早点休息。出了酒楼,她看时间还早,独自步行回酒店。这个地级市没有大城市的喧哗,街道看上去宁静干净,空气也清透得多。
        晚风一吹,她多少还是有些酒意上涌,随手拿出手机,先打家里的电话,叮嘱明天随团出行的父母带好东西,早点休息。再拨许至恒的号码,许至恒却没有接听,她才想起来,周三、周五他一般晚上去打羽毛球,想来这会是在球场上。她放下手机,怅怅地看着天边大半轮带点柠檬黄晕的月亮出神。
        “知秋。”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路边,曾诚从车上下来。叶知秋吃惊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曾总你好,真巧。”
        曾诚走过来,看下她带着红晕的脸,皱眉说:“跟老王说了不许灌你喝酒的。没事吧?”
        带着酒意,她脑袋多少有点迟钝,刚才只在想没听说这边有大的商场活动,而且二级城市也照例不需要他亲自察看市场,听了这话终于意识到,曾诚至少是知道自己来这边。她一直回避考虑他对自己的态度,此时明白大概有点避无可避了,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车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有话跟你说。”
        曾诚将车开到一处的茶楼,H市周围是茶叶产地,此时正是新茶上市的季节,市区茶楼很多。这里看上去布置清幽,一角还有汉装宫髻女子抚筝,乐曲声颇有脱俗忘尘之意。两人在窗边对坐后,茶艺师娴熟而利落地泡上新茶。
        “喝点吧,这边新出的毛尖不错,味道醇厚,应该能解下酒意。”
        叶知秋端起茶杯,轻轻吹口气,抿了一口,的确带着新茶特有的清香回甘。
        “看到我很不自在吗?知秋。”曾诚脸上隐有笑意地看着她,他一如既往地穿着米白色衬衫,深色长裤,显得熨帖而低调,看上去是寻常白领的样子,从来不象有的服装业人士那样喜欢打扮得与众有别。
        “不是啊,”叶知秋只能笑,“有点意外是真的。”
        “没办法,我猜如果不是在这里见你,你大概会象在国展一样,远远看到我就绕道。”
        叶知秋脸顿时一红,她没想到那天在北京国展人潮汹涌,曾诚竟然还是注意到了她,只能苦笑一下。对着曾诚,她不愿意乔痴装傻逃避,可是清楚知道会有一个应付不了的场面等着自己,一时彷徨从眼中流露出来。
        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曾诚也笑了:“知秋,对着我竟然让你这么有压力,我觉得我这个老板当得失败,朋友就当得更不成功了。”
        “是我不够坦然,曾总。”她只好坦白,对着曾诚,她确实始终做不到言笑自若。正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许至恒打来,连忙起身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她走到靠楼梯的一侧,接听电话。
        “秋秋,我才打完一场下来休息,”许至恒的声音略有一点喘息,那边还传来羽毛球破空飞舞和击打在球拍上的声音,很是热闹,“你出差顺利吧。”
        “嗯,这边事情基本办完了,明天先去B市,然后直接回来。”
        “明天晚上我得接待客户,要命。”
        叶知秋轻轻笑:“至恒,这段时间我实在是太忙,抱歉没空多陪你。”
        许至恒诧异:“怎么又对我道歉,我觉得现在不错呀,至少你的空余时间是属于我的。当然我确实希望你不用这么辛苦。”
        “忙过这阵可能会好些,我也真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放假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去住几天吧。”
        可是公众假期似乎总是服装销售忙碌的时间,叶知秋没法对一个非业内的人解释这个行业的神奇之处,她没底气答应,却也实在舍不得说不:“我尽量安排。”
        “这首曲子很好听,”许至恒显然听到了她这边悠扬的古筝曲,“刚才和穆成聊天,原来他太太谢楠就是H市人,据他说这里出产的毛尖很不错,空气也很好。”
        “我正在茶楼喝茶呢,是不错。先挂了,明天打给你。”
        她回到座位,努力想找点什么说的,可是曾诚并不给她组织辞句的时间,呷一口茶,闲闲地说:“知秋,学设计的女孩子,被我派去做了销售,从此忙碌,而且差不多丢了自己的专业,有没有恨过我的安排?”
        “怎么会?”叶知秋笑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设计才能有限。这个安排给了我安身立命的饭碗,爱是说不上,可肯定不会恨。”
        “这么说,你比我接受现实的能力要强。”曾诚若有所思,停了一会才说,“十二年前,我父亲脑溢血住院抢救,我从北京回来,不得不接手索美。在那以前,我根本没有进过服装公司,也没考虑过做这一行,总觉得那是和我不相干的一个行当。”
        叶知秋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她加入索美时,索美已经在曾诚手里做得有声有色,而且曾诚向来没有刘玉苹那样反复回味发迹史的瘾头。对索美所有员工来说,他都是沉默得有点高深莫测的老板,即使关心员工,也不带个人色彩。公司资深员工闲聊倒是说起过,当年他在北京读书,学的是机电工程,之后留在北京,和朋友合开了一个公司,做得不错,居然回来接手服装企业,也马上上手,只能说是能者无所不能了。
        “在北京时,陪女友逛商场,从来是我在楼下抽烟等她。到了真的做上这一行,头一次站到市内最大商场二楼女装部,看着满眼的服装,那种荒谬感,”他摇头笑了,“大概你不可能理解。”
        “可是索美在您手里发展得很好。”这样闲聊让叶知秋定了神,居然有心情想点八卦了,前任老板娘张易昕是本地人,显然不是曾诚在北京时的女朋友。“虽然您对时尚的态度让大家有点不能接受。”
        曾诚笑了,他和别的服装企业老板wWw。xiaoshuo txt.Net
有别,任命了专门的设计总监后,并不直接插手设计,只严格限定所有的设计必须遵从公司每一季的总体开发思路。他不大热衷去看巴黎、米兰的时装发布,而且还在一个公开场合很直接地说过时尚只是专业人士有默契地忽悠消费者的阴谋:“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您呀您的了。我只想,好吧,就算是为难自己,也要做个三年五载,让生意上道,然后交给职业经理人,我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可是居然一做就是十二年了。”
 
 
      服装企业放手谈何容易,哪怕索美职业经理人算是本地用得比较好了。叶知秋有了点好奇,曾诚从来不曾跟下属剖白过自己:“那您……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曾诚微笑摇头:“再回头看,已经不重要了,时间和环境一样残酷,人留不住时间,又不得不适应环境。现在我放不下索美,虽然还是说不上爱这一行,还是觉得时尚是件荒谬的事情,可是做到现在,欲罢不能,就算给我选择的机会,可能我也会继续做下去。不过生活中有的事还是可以有选择的。”他突然话锋一转,“知秋,你不打算问我今天怎么会来吗?”
        她抬起双眸看着他,“我想,今天大概不是一个巧遇。”
        “当然不是,昨天老王有事给我打电话,就告诉我你今天会过他这里来。”曾诚十分坦然地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曾总,我……”
        “那么听我说好了,”曾诚镇定地看着她,“本来在北京我就准备对你说了。我离婚了,我一直喜欢你,如果你不嫌弃一个离婚男人,我愿意向你求婚。”
        只听“呛啷”一声,叶知秋弄翻了茶杯,她手忙脚乱去扶,茶艺师赶忙过来,递毛巾给她,拿抹布擦去茶水,重新更换一杯茶上来,曾诚拉过她的手仔细察看,好在茶水已经不烫了,她惊魂未定地抽回手:“没事,我没事,对不起。”
        “我吓到你了吗?”
        叶知秋默然,她岂止是被吓到,她隐约猜想的当然远不及这个直截了当的求婚来得惊悚。
        “我不是心血来潮,知秋,我也不想吓到你。我本来计划等我离婚这件事慢慢淡下来了再说,不过你太懂得撇清自己,不惜带男朋友给我看。我猜再不抓紧时间,大概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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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青梅,她的竹马和你一起住下去荏苒年华下一次爱情来的时候我的名字,你的姓氏一路繁花相送灯火阑珊处被遗忘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