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欠你的幸福，用什么可以抵消吗？

　　许安离一个人走出了站台。

　　车站里，永远是乱哄哄的人群，南来北往的旅客，陌生的面孔，火车不停地进站，出站。带来亲人们急切的希望，也带走亲人间离散天涯的想念。

　　人生的别离也大抵如这南来北往的火车一样。

　　匆匆。

　　永远匆匆走在岁月的路上，直到老去。

　　可是，思念不会老。

　　火车跑多远的路，就会有多远的思念跟到哪里。

　　隐约熟悉的声音，好象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本能的回过头，可是，人群之中，除了陌生面孔，还是陌生面孔。这个城市很少有认识自己的人，应该是重名重姓吧。许安离继续从站台往出站口走去。

　　“安离。等一等。”

　　轻若无闻又似曾相识的的声音，在片刻的恍惚与微怔过后，许安离本能的回过头。

　　——是他？

　　许安离确信眼前的人是唐李煜的时候，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原地。他是来送省报的记者同行。

　　时光真快，转眼毕业就3年了，许安离也开始实习了，唐李煜早已经成了报社记者部的主任，整天到处跑采访新闻。谈不上事业有成，但还说得过去，算得上一个正宗的小白领吧，日子和薪水一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因为整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所以，很少有时间和许安离见面。

　　许安离记得，最近一次见面是在半年以前，秦歌回来时，他们一起吃饭，再后来，因为有很重要的采访任务而没有见面。

　　男人，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

　　岁月退去了外表的纯真，一个曾经生涩的大男孩，现在，已经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了，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身躯，令人有种依靠的安全和愿望。

　　许安离望着他，淡然不失甜美的一笑，眼圈仍然有些红肿。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也许，她 的心还沉在别离的伤感之中。

　　“这么巧？”唐李煜走过来笑着说。“我开始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想不到真的是你。”

　　“是啊。”许安离淡淡地说，沉默了良久，又补充道；“哦，我来送秦歌。”

　　“真的啊？没骗我？”

　　“骗你干嘛？”

　　“秦歌这小子行啊，有了老婆忘了哥们。来了也不说一声。”唐李煜抱怨道。

　　“……哦。”片刻的沉吟过后，许安离还是说出来：“下个月我去北京。”

　　“不回来了吗？”

　　“哦，打算是这样的，秦歌来来回回的跑了三年，我想给他一个完美的答案。”

　　“……”

　　有好一会儿，唐李煜都没有说话，默默地朝前走去，不知不觉穿过了站前广场，走上了依海岸线而建的木栈道。虽然已经是夜晚，但前海沿依然有很多人，有外地游客，也有本地居民。五彩灯光中的海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样奇幻。

　　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遇到他。在以前的青春岁月里，许安离不止一次想像过她和唐李煜在不经意间的偶遇——

　　这样浪漫的场景。

　　这样不期而遇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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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当她在这里遇到他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人生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交替着。

　　爱情就是这样在悲与喜中发生着。

　　她和他的人生再也不会有偶遇了。

　　他们是两条平行线，沿着各自的轨迹，不停地向前方伸展着。即使遇到阻隔，弯曲，也不会相交了。许安离已经没有了心痛，只是有些许的遗憾，也有好多等待问他的话永远地埋在了心底，因为，他已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她会微笑着为他祝福。

　　今夜天公作美，星星在苍蓝色的天幕中，璀灿而华美地闪烁着明眸如水的眼睛，月光如水般透明，夜风带来海水的气息，使初夏的夜晚并不燥热，微微温润的感觉。

　　多半时间是沉默的。

　　“你们快要结婚了吧？”良久，许安离试着打破沉默，淡淡地问。

　　“……哦。结婚应该在房子买下装修完以后的事吧。”

　　“到时别忘了给我吃你们的喜糖啊。”

　　“当然不会忘啊，我希望你和秦歌做我们的伴娘和伴郎。”

　　“真的啊？”

　　“我还怕你和秦歌不愿意呢。”

　　“好啊，就这样定了，李煜，你可不许反悔呢。”

　　“安离，看到你幸福，看到他真心喜欢你，我的心也得到了一点安慰。”

　　许安离收回落在海面上的目光，转头看向唐李煜。

　　在她的视野里，他的脸只有侧过去的轮廓，但依然的俊美，那样的俊美可以打动任何一个女孩子的心。她凝视着他。

　　没有悲伤怎知甜蜜？

　　“用不着为我内疚。能够遇到你，我很开心，即使，我们都有了各自喜欢的人，也有很多可以反复想起的回忆，丰富了我们单薄的青春。”

　　“谢谢你，安离。”

　　“……”

　　谁说爱情是互惠的？付出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园。

　　校园还是那个校园，月亮还是从前的月亮，但他们已经不是懵懂的少年，曾经仰头看过的合欢和香樟已经粗壮了许多。花儿开了又谢，草儿绿了又黄。就连他们的个子也是不是从前一样了。

　　物是人非。

　　而城市每天每天依然的灯红酒绿，夜风微微地吹，树叶沙沙地响，月光依然地璀灿。音箱里传来伤感的情歌。

　　……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年少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是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身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

　　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本应属于你的心

　　他依然护紧我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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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台湾三毛的《滚滚红尘》主题曲。许安离最喜欢的一首歌，喜欢歌中的沧桑气息，那是人生活过的全部气息，也是悲喜交集的全部过程。那歌中，写的好象就是自己。

　　不夜的城啊，醒着的心啊，不了的情啊。是人世永恒的主题。

　　唐李煜从毕业以后也很少来校园里，这大概是第一次吧。

　　大概是走累了，他和她默默地坐在草地上，默默地仰头看着浩翰星空，玩皮的星星眨着笑脸，笑看人间。哈，好美的夜空。温暖的空气带着醉人的花香。

　　“什么时间和她去美国吗？”

　　“不确定，不过，我不像当初那样的想法，不是十分想去美国了。”

　　“为什么？”

　　“我觉得在国内挺好，不一定去了美国，才有美好人生。”

　　“她妈妈就她一个女儿，回去是早晚的事。”

　　“……”

　　这才是问题的关健，也是无形的天堑，横在唐李煜与沈樱春之间，爱是中间的桥，可是，这个桥有些太单薄，恐怕是承受不了太多的期望吧。

　　唐李煜不经意间地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望着天空的眼神有些空茫。一个自信的人，一个坚强的人，也会有茫然的时候。茫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就是脚下的路有好几条，却没有人告诉你，哪一条是通向地狱，哪一条是直达天堂。

　　而天堂与地狱，往往都是在隔壁。

　　唐李煜真的心烦意乱呢。没有人能懂他的心烦恼意乱。包括沈樱春。

　　唐李煜觉得沈樱春越来越不懂他，而她也让他陌生了许多，而在这宁静的夜里，仰头看星星，真的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呢。他已经多久没有和沈樱春这样在一起看星星了？每天都在为所谓的事业奔忙。为生活奔忙。

　　想不到，坐在这里仰头看星星的人，是许安离。

　　有一句话，许安离一直想问问唐李煜，从前，不可以，现在，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而他，也和他的心爱之人准备结婚了，她想，她可以大胆地问他了。想揭开心中的迷底，仅此而己。

　　“好，你问啊，我们是好朋友，有什么不可以回答的？”

　　“李煜，从前，我是说从前，”大概是怕他误会吧，许安离特意重复了一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喜欢过。”良久，唐李煜望着许安离，一字一句地说。

　　许安离的嘴角荡起柔软的微笑，干净而透明。却在一刹那间，内心有一股极轻的悲凉，慢慢地，慢慢地溢出来。

　　她并不失落。也不怪唐李煜

　　因为这才是她想要得到的真正答案，这才是她想要听到的话，哪怕他说的全是谎言。

　　这句话，她等了7年，从高中3年到大学4年。若人生以80岁计算，差不多是十分之一，而这十分之一又是在人生最华美的青年时代。

　　在别人看来，自己很傻，许安离并不这样认为，爱过了，即使没有真正得到和拥有过，但是，爱着的过程不是同样使自己一样快乐吗？

　　爱，就是使自己不断充实，不断成长，不断失去和拥有的过程。

　　然后，慢慢地长大，慢慢地成熟，也慢慢地喜悦和失望。

　　悲与喜，不停地交集着。

　　收获与失去，交错着，反复着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有些人，在自己的生命里来了，又走，这也就是所谓的来来往往吧，其实，在这一场看似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恋爱中，在许安离看来，她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她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人，失去了一段爱情，她的一派任性和傻气，自偿苦果。

　　她也质疑过。

　　但。

　　更多的，她因此学会了疗伤，学会为自己敷药，尽快找到伤口，而不是忽视伤处，她学会了珍惜，知道一切不是自己的，记恨也没用。凡是陪我们走过一段的人，必有他出现的原因，与他存在于我们记忆中的价值，不必抹煞，也不必记恨！

　　“那么，后来……”

　　“………”

　　如果把她们两个女孩子同时比作玫瑰的话，沈樱春是红玫瑰，而许安离就是白玫瑰。一个热烈，一个婉约。

　　热烈可以燃烧，可以使人化为灰烬。

　　婉约持久，但不及热烈的芳香。

　　如果可以，男人当然希望两种玫瑰同时绽放。

　　良久的沉默以后，唐李煜这样问许安离：

　　“……你，还恨我吗？”

　　“也是曾经的事了。” 轻描淡写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疏离。

　　唐李煜惊慌地抬起头，望向许安离。思维有刹那间的空白。

　　“李煜，我希望你们幸福，虽然你和我分开了，可我们还是朋友，所以，我没有理由不为你祝福。”

　　唐李煜微笑着，眼里却有潮湿的泪光。

　　许安离能这样平淡地说起她和他之间的事，是他最大的心愿，而当他已经实现这样的心愿时，一股强大的内疚从心里海浪一样翻涌而来。

　　在这一场恋爱中，到底谁伤害了谁？

　　谁是赢家？表面看是唐李煜，但他从来不这样认为，因为，那样的歉疚会在心底萦绕。使他坐立不安，就像此刻，她越是坦然面对他，他越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微风吹打树叶。明月苍天。

　　夏初的夜，寂静无声。

　　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静静地，夜风吹来，许安离打了一个寒颤。然后，温热的泪水，从她的眼角，猛地汹涌而来，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泪流满面。

　　终于，唐李煜挪开手，指尖冰凉，有点儿颤抖，想试去许安离脸颊上的泪水，滚烫的泪水灼烫了他冰凉的指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许久，他说。

　　见许安离还在流泪，他继续说：“如果你觉得哭出来，更能好受一些，就在我面前，痛快地哭出来吧，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她越是流泪，他越是拼命地解释：“如果可以补偿，我愿意，倾尽所有，补偿你曾经遭遇的痛苦……”

　　补偿？

　　爱情是补偿就可以不痛的事情吗？

　　如果补偿，要用什么补偿，才可以让自己心中的伤痕平复，永远都不痛呢？恐怕还没有这样一种药吧。

　　除非……

　　“对不起……”

　　许安离一边说，一边见自己的眼泪滴落到唐李煜的手心上。她不想打扰他已经平静的幸福，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已经是秦歌的女朋友，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她已经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了对方。

　　唐李煜享受过许安离的爱，又忽视了她的爱。

　　此刻，他能做的，只有轻轻试去她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让她安静下来，她的身体伏在他的肩膀上，恍若一个宁静的天使。

　　轻轻地。

　　她在他怀里，轻轻地闭上眼睛。

　　风很安静。

　　月光很安静，夜很安静。

　　一切都那么安静。

　　深夜的校园，只有他和她。

　　世界在那一刻，也只剩下了他和她……

　　整个世界都宁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凝视着她的脸，眼底闪过复杂而脆弱的感情。

　　“我欠你太多……”唐李煜说话还是那个调皮的样子。

　　“你不欠我什么，如果你觉得还欠我的话，其实，你只欠我……” 许安离用手轻轻压住唐李煜的嘴唇。

　　“什么？”

　　“……”

　　如果一次漫长的相遇换来这样……一个吻，然后，是永无尽期的别离，也算是不无遗憾了。如果他吻她一下，就能偿还多少年的心债，就能让他心里能够坦然和安宁的话，给她10个吻又算什么？

　　她没有说出来。

　　她不可以让他吻她了，因为，就在昨夜，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他抚住她肩膀的手掌微微的颤抖。

　　风轻轻地吹。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听到这句话，许安离微怔，已经止住的泪水静静地滑下脸庞。

　　“你从来没有讨厌过我……”

　　泪水濡湿了许安离的面颊。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为爱情而满世界的流浪，不是追逐她爱的男人，而是为了躲避一个己婚男人的纠缠